“合县。”
韩筃心中一惊,这地方,她记得。
在回到这一世之前的上辈子里,在她离世前二年时,边关那里传来消息——突厥叩边。
原本跟塞外相交的是合县西北的德县,冲突最厉害的也是德县。可突厥骑兵竟突然绕道合县,打了大贺一个措手不及,合县管辖下的土地丧失尽半,自己便是卧病在床之时也曾听过这些消息。
那 会儿能听到这些消息还是因为原本驻守的大军都在德县,结果竟给敌军给绕了过去,才在京中引起慌乱方能传到自己耳中,后又再听过一耳朵——说是五皇子被皇上 给派了过去。至于后来到底如何,韩便不清楚了,一如她也不知道那大皇子到底是如何行事的,又是何时入宫夺权的等等。
虽说那是几年后的事情,可如今韩筃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担忧,毕竟是上一世就出过事情的地方,那地方又颇有些苦寒,自家夫婿过去…等等,皇上为何会让他去那儿?
心 中转了几转,脸上忍不住的带有一丝担忧:“爷去哪儿,我必是定要跟到哪儿的。倒是顺哥儿还小,且京中家里到底比出门在外方便些,少不得要麻烦母亲操劳 了。”说着,顿了顿,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口,“听说合县就在德县东南面,离着塞外极近,这一二年若是无事也便罢了,要是有事…只怕匈奴狡诈,那地方又是 地广人稀的,万一要是绕过驻兵的地方…”
白安珩心中一愣,他去合县,既是皇上的意思,也是五皇子的意思。
皇上年岁渐高,身子也不大好,如今国库还算丰盈,那匈奴又时不时的跑到边境骚扰,心中已有断定的皇帝便已决定——对契丹开战。
让白安珩到合县去却并没让他上战场的意思——白安珩是文官,去也只是当一方父母官,而非是带敌征战的大将军,就算有白家人要上战场,那也是白安玙的事。
让他过去,不过是因为合县是为德县储备粮草的地方之一、出是军马部队的必经之路,叫个稳妥的人过去看着皇上才会放心。
五皇子的主意也与皇上一般,毕竟,白安珩还太过年轻,虽有才华,这二人却没一个想让他直接去德县受苦受难的。
与契丹一战,迟早要开。白安珩心中也是清楚的,等将来大战过后,他在后方有支援之功,到时或再行调迁,或干脆回京为京官,便都有了硬底子。
可这时听到韩筃如此担心,心中也是不由有些疑虑——若真有契丹乘乱绕道呢?
心里一下下跳得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响。
韩筃见他有些出神,忙笑道:“我不过随意一说,只是担心你的意思…”那事她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发生、又会在何时发生。毕竟,上一世中那事还要等上至少五六年呢。可放到今生许多事情都变了样儿,她心里便也没了准儿。
白安珩低头冲她笑笑:“多小心些总是无过,且这回只怕必是要带你一同前去的,若我一人还好说,有了你,怎能不多加小心些?有备无患也是好的。”说着,在她肩膀上轻拍了拍,心中却依旧在转着——德县、合县,可不比大贺朝其它地方的城池挨得那么近。
几座城池之间彼此没有照应,空荡荡的大片空地一望无际。若是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便是燃起烽火,远处的援军也未必能看得见——便是看见了也未必赶得及。
如此看来,这次外放之事还要提早做些打算。
看着韩筃的脸庞,白安珩笑得愈发温柔体贴。早前在山上那回时便因有她,自己才躲过一难。自己的这位娇妻只怕对这些危险要比常人警觉一些,若是她担心的事情,自己今后都要多加小心一二。
次日清早,白安珩便先去见过父亲,二人在书房里不知说了些什么。等晚上从宫中出来后,又直奔五皇子府中。
年节将至,各处来京述职的官员都入了京。朝中也把各处升迁的旨意分发出来,白安珩这里果然得到了升迁调令。
入翰林不到一年功夫就被皇上选为知制诰,翰林院还没呆够三年,就又成为一方县令。这事又红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睛。
不 过好在,听说白安珩去得竟是有苦寒之疑的合县,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只怕就算是皇上,也没敢太过偏心。合县虽年景一般,可之前几任的政绩也没好到哪儿去, 到了那只要平平稳稳的过上三年,再找机会升上一级半级,哪怕是平调,只要调到如江南之类的地方去,白安珩的前程就升上去了。
无论外人如何猜测,白安珩年后出行的事情已定上了行程。
韩筃在家中收拾各色物品,又跟婆婆、自家母亲取经,把要备的、怕一时用到的、用不到的,统统都预备出来。
难得赶在年前回趟家,姜氏笑着同韩筃抱怨道:“本还当你至少能在京中呆上三年呢,哪想到,这还没到时候那孩子就被皇上看中放出去了。”
韩筃笑笑,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对着外人固然可以客气一二,就是面对婆婆也能有些说的。唯独这会儿对上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回来后才一二年就又嫁出去了。一朝成了他人妻,便再难承欢膝下。如今,更是要远离家乡,到那千里之外还不知是好是歹的地方…
心中有些发酸,把头靠到姜氏怀中。姜氏失笑道:“这是怎么了?都当了母亲的人了,这会儿竟成了小孩子模样了?”
韩筃笑笑,心里依旧不舍:“女儿就要离京了,好歹让我撒上一回的娇…”
抬手在她背上拍拍,姜氏一边笑、一边叹气,口中只说着:“好、好,让你撒娇。”
好 半天,母女俩才腻乎完,姜氏一通嘱咐:“出门在外可不比家里,听说那边风大、冬日又冷。咱们京中像今年这样的大雪就已少见,到了那边儿只有更冷的,这些皮 子你带回去,年前是不急做了,只等过了年、你们到了那儿再慢慢做着…我这儿还有两个绣娘,也给你一并带过去,那边人的手艺糙…”
韩筃哭笑不得的劝着:“女儿已经出了门子,要是叫两个嫂子知道这会儿还回家要人要东西,女儿的脸要往哪儿放?”
姜氏瞪了她一眼:“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回头等姑爷熬出这几年来,有多少好东西还能少得了我的?”
韩筃只得点头收下,其实…甘氏那里也没少给自己带这些东西。
姜氏又嘱咐道:“你们两个还年轻,钱妈妈是必要带着的,上回你生顺哥儿时用过的妈妈们最好也带着几个,省得到时万一有了身子再找不着体贴使唤的人。”
韩筃脸上又是一红,只叫了声“母亲”就不再多说。这事她确实事先没想着,连婆婆也没想起来——大儿媳妇从刚过了门儿就一直跟在甘氏自己身边,自己又才刚过门不过二年的功夫,她想不到这种事才正常。
为了预备东西、打点行程,韩筃连年都过不安心,不光是她,甘氏也是一般忙碌,之前大儿子从军是偷偷跑的,她根本没来得急给儿子预备什么,人就已经没了影子,现在二儿子这份调令虽急,却好歹有让她预备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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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安珩进了永福楼,在门口儿把靴子上的雪磕了磕,才一路上楼,朝三楼天字间儿走去。
门口几个下人见他来了,忙躬身敲了敲门,听里面让进,才打开门来,请白安珩进去。
里头姜哲正同几个人吃着酒,见白安珩进来笑着冲他招呼着:“葱珮,坐这儿来。”
白安珩上前几步,朝桌上主座一人恭敬行礼道:“珩见过吴将军。”
吴奇然原本板着张脸孔,这会儿见了白安珩方冲他笑笑:“小白大人不必客气,坐。”
白安珩落座后,姜哲手中捏着杯子,冲吴奇然笑道:“这大冷的天儿儿,还是吃锅子最好,又暖和又舒坦。听说他们今儿个一大早新杀的羊,这会儿已经做上了,吴大人可不要客气。”
吴奇然听见姜哲说笑,脸上的笑又憋了回去,冲他“哼”了一声儿,就不再多说。
白安珩似是见怪不怪,只含笑垂眼的坐在一旁。
姜哲似是觉不出自己如何招人厌一般的,笑指着坐在吴奇然下手的两人道:“这两位可都是吴大人当年的爱将啊,这回听说二妹夫要去合县,特特请来给你帮衬的。”
这事白安珩前几日已经听说了,见此,忙抱拳冲吴奇然道:“将军厚爱,珩感激不尽。”

第101章

见白安珩如此识趣客套,吴奇然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冲他道:“也并没什么,我自回京后就没指望再摸过兵权。这回既然殿下开口,你去的那地方离着边 关又近,他们这些年一直跟着我也没个出路…”说着,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两个人,眼中带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就让他们跟着你一同过去吧,还 能有个盼头。”
那二人心中不知是喜是忧,都声音发颤的抱拳看向吴奇然:“将军…”皇上现明摆着已经不打算再启用吴奇然了,跟在他的身边只能如他一般被闲置一旁。
这位小白大人虽是个文臣,可却得皇上宠爱,连五皇子也视其为心腹,现在低一低头,好好帮衬上他几年,等过上三五年的自己二人说不定便能重回朝中了。可将军他…
姜哲眯着眼睛,眼中的掩着的神色谁也看不出来,这会儿忽的一笑,拿着酒杯举到面前:“既如此,咱们便先喝上一杯,也算是给三位大人送行。”说着,又冲吴奇然挑眉一笑,看着仿佛轻浮无比一般,“也祝吴大人升官发财,年年吉祥、岁岁…如、意。”
吴奇然面皮又是抽了一抽,带着几分诧异的看向姜哲。这人抽起疯来什么都敢说、什么事也都敢做,损人时虽也会阴阳怪气的叫人心里不舒服,可有些个话,却从不会乱说。
而他如今这话…
心里“乒乒”跳得越来越响,面上却不敢乱动分毫,拿起手中的杯子朝姜哲一示意,也不说话,一口闷下。
他不是那些整日调书袋、转脑子、耍心眼儿的文臣,可自从打了胜仗回京后在官场泡了这许多年,又不是傻子,自然学会了有些事能问,有些事就要学会耐着性子的等一等。
如今既然已经上了五皇子的这条船,说不得,就得全指望他了。如今看来,这回送这两个人给白安珩果然没送错!
鞭炮声声起,一岁过、一岁又至。
韩筃头年年底忙了个头晕脑胀,直到年初这会儿才抽出心思来——不抽也不行了,过年得走亲戚,有些消息想不知道都不行。
她也是走亲戚之时才得着了另一个消息——今年的雪太大,西北德县岚州等几处,全都遭了雪灾。就连白安珩马上要去的那个合县,头年听说也冻死了不少农户家的牲口,只是没德县那边那么紧张,听说那边许多民居都塌了,死伤无数。
合县就跟德县紧挨着,韩筃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只觉着…莫非皇上是让白安珩前去赈灾的?
虽不中,亦不远矣。反正等出了正月,二月初一行人启程之时,白安珩除了带着自家的车队之外,真还压着一大队的粮草等物上路了。
车队在路上一排排出好长一条,韩筃偶尔挑开帘子前后望望,一眼竟都看不见头儿的。好在,这么一大队人马出京上路,就算走得路再偏远,也没人敢打这种还带着官兵的队伍的主意。
二月虽是初春,可路上却依旧冷得很。韩筃只觉着刚出京那会儿,京城的草木还没来得急发芽抽枝,可等走了多半个多后,路上这些花草树木却还是没有点变绿的意思。
车子上头就是弄得再好再舒适,车也变不成房子。每日颠簸得让人浑身都跟要散了架子似的。一开始还有心思看看车窗外头的景色,时候久了,韩筃都恨不能干脆睡上一整日,等醒来就到了晚上歇息打尖儿的时候才好呢。
白安珩每日早上都要出去跟着车队骑上一个多时辰的马,一来是溜溜坐骑,二来也是要看看车队前后可别有什么差错。跟着同行的还有几位奉命去德县等处播发粮草的官员钦差,那几位自也要一路随行护送,以防万一。
骑过了马,白安珩便回到自己车子前面,把缰绳丢给跟车的奉墨,自己则打帘钻进了车里。
车中燃着上好的银骨炭,韩筃手中正拿着个给顺哥儿做的虎头帽,这帽子刚做了一半儿,这会儿她正往上头缝眼睛鼻子呢。见白安珩进来,忙把帽子往小几上一放,自己半跪着起来去接他脱下来的斗篷。
“这一路上都是黄土,还好这会儿还没起大风,听说要是进了三月里,就算人在车里也能吃进一肚子土去。”白安珩把斗篷解下来,坐到车门儿口把靴子再脱下来。
韩筃笑着拿着块湿巾等在一旁,见他把鞋脱了,这才递过他手中:“跑了这半天,爷可热了?”
“有点儿,倒盏温茶来。”
韩筃拿起放在一边已经小放了一会儿的温茶来,前些日子刚上路时,他骑过马回来就要喝凉茶,好容易劝住了,这些日子便每每给他预备上温的,让他一回来就能喝上。
一口气喝了三杯,白安珩这才松了口气,拉了拉领口,又怕自己身上有汗再熏着她,又怕一时又有什么事叫自己出去,反倒白折腾一气。
正犹豫间,韩筃又把拧得半干的巾子拿了过来,笑道:“好歹擦擦身上,省得粘粘的怪难受的。”
车上也有屏风,个头不大,就跟炕屏似的。二人进了屏风后头,韩筃给他身上擦去汗水,白安珩这才觉着舒坦了许多。
忍不住低声抱怨了起来:“这一赶路,连澡都不得好好洗洗,等回头到了地方,可要好好泡上一日。”
韩筃失笑起来:“若泡上一日,岂不跟家里得来的那些干货似的——都发了?”
“笑你家爷变成白胖子不成?”白安珩抬手去捏她的鼻子,二人玩笑了一会儿,便干脆把她拉到怀里抱着,让她靠着自己的胸口,“又给顺哥儿做东西了?想儿子了?”
车上晃,再动针线又费眼睛、又容易伤手。自己之前说过她两回,生怕她一时再扎着手?便不许她再给自己做衣裳什么的——等到了地方,她若无事可做,再动针线也可。可这两天她又给顺哥儿做起衣裳玩意儿来了,可见,是想儿子了。
果然,韩筃脸上惆怅了几分,轻叹一声:“他跟在母亲身旁,我知道母亲定能照料得好。身上的衣裳鞋袜自不必多说,家里的绣娘也都是手艺精细的。只这些小玩意儿,我若一时想起来了,就想给他做上一半件…”
自顺哥儿落地,就从没一日离过自己的眼。韩筃虽心里想儿子,可更知道丈夫正事要紧。且京中要什么没有?家里学堂已经弄出来了,等回头给他启蒙、跟着几位叔伯、兄弟们一起念书岂不更有进益?
可想就是想,哪怕少做些什么呢?不能陪在他身边儿,已是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不是了。
手在她肩膀上轻轻的拍着,白安珩低声安慰道:“那等过些日子到了地方,消停下来,再给他生个兄弟、姐妹什么的?也让他不再孤单…嘶——轻点儿掐!”
从京中往合县的路上,除了中间有一段的路满是黄土之外,两边儿竟全都是一般的泥泞不堪。没办法,头年年底、今年年初这几场大雪,把地皮盖得厚厚的。这会儿才刚到了半消半融的时候,路上没有泥水反倒不对。
白安珩也从早先的每日跑一个时辰,到后来的只出去骑马转上一小圈儿便回——人一回来,鞋都不敢往车上踩了,进车子里头之前就要换过便鞋。人进了车里,裤子、外头的大衣裳就要换过,上头可全都是泥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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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就快进城了,韩筃听前面跟车的奉墨说,外头已经能看见合县的城墙了,便悄悄打开一点帘子往外张望。
远远就是城墙,离得太远,只能看到灰白上头还盖着一层白雪——就跟这一路两边儿的荒野一般,雪还没化干净呢。
那些粮草等物,留下一部分本就是要拔给合县这边的,剩下的那些车马打尖停歇,只休息一日,明日一早还要启程继续往西北而去。
车队到了城门口儿,早有前来迎接白安珩上任的大小官员到场,一个个立在两旁,迎着白安珩的仪仗进了城。
前头、外面,自有白安珩照应,韩筃早就换过了衣裳,坐在车中等着到县衙府邸。一路上,两边道路清理得干净,这并非全是为了迎接这位新上任的父母官,更因为这回奉旨赐下粮草的大军也由两位钦差大人护送而来、要在此休息一日。
来迎新县令的一省官员早就打听过了,这位白大人是这科的状元,极得皇上喜欢。这回派他前来不说,还得意让他监着粮草等物一起前来,这可以算是皇上换着法儿的给他提面子了。
皇 上喜欢的臣子,下头的官员不管心里怎么想,多少也要给几分薄面。且众多老油条都估摸着——这位大人最多也就只会在这儿呆上三年,转一圈儿就会回去了。大家 彼此你我都能过得去,你让一步、他退一步,路不就好走了?给谁面子不是给?和和气气的混上三年,彼此都好过得很呢。

第102章

从二门门口下了车子,韩筃扶着孙妈妈的手,站在门口儿看向二门院门口。
这里便是合县县令要用的府邸,年前就已腾空了,这会儿知道新知府上任,提早便有人把这里打点干净。路过前头大门门口时韩筃人在车上,没敢细看,此时从二门上看着,倒是上的新漆,一眼看进去,倒也敞亮干净。
几个婆子妇人迎了出来,哗啦啦跪了一片,人不多,也不少,这些有些是自家先派过来打点收拾的,剩下的都是本地的,这些人非是一般的家中奴仆,算是帮佣,提早过来收拾府衙宅邸的。
韩筃含笑叫众人起来,这才一手扶着孙妈妈,身后跟着夏荷、夏蝉等几个大丫鬟一并进了院子。
院子里面的积雪倒是清得七七八八,连屋顶上面也半丝雪水不见,院儿里面种着一些松柏等耐寒的树木,这会儿天气还冷,这些常绿的树木看上去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个宅子前头便紧挨着县衙,后面的院子也不过是处三进的。紧挨着府衙的就是书房等招待男宾的院子,后头自就是内宅了。
所幸,白安珩这支的人口并不多,又只有这小夫妻两人到此,就只这些屋子还能空出许多呢。
里外转了一圈儿,这院子虽说也不小,却不能和京中白府、韩府相比,别的不说,只这处院子——没有花园,便要小上京中两处许多了。
再有那些门窗砖瓦等物,也都不极京中细致。只一点,看着,倒似粗狂豪放了许多。
命下人把东西各自归位,又看着丫头们收拾主房中的家具摆设。直忙了多半日,东西还没全都规整完毕,只是将将收拾出了主房等几间马上要用到的屋子。
“叫厨房预备好了便先做些吃的,烧些热水过来。”晃荡了这些天,身子都要散架了,不光白安珩,韩筃自己也恨不能在热水上泡上半日再说。
大桶已经放好,厨房里也烧上了热水,不光是沐浴用的,更煲上了高汤。这一路的颠簸,只怕家里两位主子都没心思去吃那些太多的花样儿,合县这么冷,做些热热的锅子、汤品才是正经。
白安珩在前头跟前来迎接自己的一众官员周旋客套着,好半天才脱了身。
众人显然对于这位没在翰林院呆够三年、极得皇上看中、跟五殿下又是连襟的这位白大人十分有兴致。
年 轻不说,这位大人可是少年中的状元,这会儿还不满二十呢。只看他生的这副模样,就足叫众位迎接的官员不由得心中暗自嫉妒——年轻不怕,往不好处想想,也就 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人。于官场之事似是精通油滑也不怕,毕竟他出自白家,本就是官宦子弟。可要是这人再生得一副好皮相…就不由得让众人连连叹气了。
这许多的好事都赶到他一个人的头上,岂不叫人嫉妒?再仔细连老天也妒忌他,早早的收走了…
周旋了一气,把自己的同僚认了个七七八八,白安珩送走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今天刚到合县,众人也不难为他,更把接风宴定到了三日后,让他能缓口气休息休息。
转过身来,叫了一个下人:“叫人问下二奶奶,给几位先生预备的地方可收拾出来了?”
那下人不必回去询问,忙道:“二奶奶刚叫人来说了,西边那一串三个小院儿已经叫人收拾好了,虽还有些细物没打理明白,可今日歇息却已经无妨。”
白安珩这才松了口气,含笑点头,转身又回到外头,同几个跟着他一并过来的人抱拳道:“内子已收拾出了几处院子,因在这合县初来乍到,只得先委屈几位先生了。”
那几人忙说不敢,由下人引了过去。
这 几个人,其中有两个就是将军府那日送来的,他们身上虽没什么实差,却暗中主管着查看合县军事、外带管着内宅护卫的事情。另外还有一个是五皇子送来的人,算 是自己的智囊。又有两个是自己同父亲寻来的,说是清客,其实也算是智囊门人一类。另有一个,是皇上塞来的,送到这里是要做主簿,外加给自己帮衬的。
别看这自己家一路西来,人虽不多,可里头的门道却不少。连自己应对起来都要谨慎三分,仔细十分。毕竟,一边儿是现在的皇上人,另外一边儿是将来可能坐上大位的那位的人。好在,从这一路的交际看来,这几个人倒都是好相处的,还看不出什么事来。
没一会儿,前去安排的洗笔转了回来:“回二爷的话,那六位先生分到了三个院子里面都安歇下了。”
白安珩点点头:“跟他们说一声儿,这几人都要好生伺候着,万不能轻慢。”
洗笔连忙点头应道:“奴才已经吩咐过了,他们都仔细小心着呢。”
白安珩知他做事妥帖,这回带出来的又都是一向仔细小心的人,应不会出什么大错。
正琢磨着明后日要如何同那些官宦交际,后面侍砚赶了过来,见已没外人了,忙躬身倒:“刚才夫人身边的夏蝉过来道,已经备好了热锅,给那几位跟来的先生都送去了。又问爷何时回去?厨房已经烧好了热水。”
白安珩眉头一挑,原本的疲惫被这话扫去了三分,立刻点头道:“回!”
温热的水几乎把这些日子的疲惫都要泡下去了,韩筃人在桶中,合着眼睛,几乎舒坦的都要睡着了。水里撒了些出京前韩筣特特送来的花露,听她说是用各色鲜花几蒸几制出来的,沐浴时用上一些,味道又香又能舒缓精神,比直接撒花瓣强多了。
这会儿泡在水里头,倒真觉着比平日用过的一些店铺里买回来的强上许多,在京中跟她合开的那个胭脂水粉铺子也不知怎么样了…
“奶奶、奶奶,醒醒,可别睡着了?”
耳边传来丫鬟的叫声,韩筃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抬手去揉眼睛,却淋了自己一脸的水:“什么时辰了?二爷呢?”
“二爷已经回来了,去那边的水房了,奶奶都泡了快半个时辰了,可不能再泡了!”夏荷连忙劝着,再泡,人就真要泡发了!
韩筃连忙起身,出来穿好衣裳,让夏荷夏蝉给自己拿巾子擦头发,弄得半干了,方起身到了正屋。
屋子里面已经烧上了炭,在众人到合县之前头天晚上,便有下人过来把火炕烧了起来。毕竟这会儿这边的天还冷得很,多烧几日也是有的。
这边韩筃刚出来,那边也洗了一气澡的白安珩也走出来了。看着韩筃两腮带彩,宛若刚上过上好的胭脂一般,白安珩笑着走了过来,握着她的手,带到了已经摆好的桌儿前:“头发还没干透?一会儿用完了饭我再给你擦上一回,仔细头疼。”
韩筃嗔了他一眼,给他装上饭,持箸递到了他的手中:“可要先喝些汤?”
见她这样,心中更柔软了几分,白安珩点了点头,就见那双素白细嫩的纤手,为自己装了一小碗香气四溢的浓汤。
韩筃把碗递到他手中,便觉出他不光接过碗去,还在自己的手上故意摸了一把。抬头又要去瞪他,却见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已经把碗举到嘴边了——真是越来越会装模作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