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珩这会儿没在,别说没在家了,就连县城也没在,正在下头不知哪个乡里看着人分种犁地呢,要回来也不知得要几日。
韩筃这里躺下后,外面丫鬟婆子们虽忙却不乱,请了大夫过来听诊,一边预备生产时要用的东西。
夏荷抽了个功夫,到了二门口儿,留在府里预备传消息的正是侍砚,听说夏荷过来了,连忙一溜烟儿的跑了过来。
二人一见,都红了红脸,各自别开头去不敢对看。
放到寻常人家里,男女定下来后哪里还能得见?可他们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这些规矩有时也必特特守着,何况这会儿也是夏荷故意过来的,不然她打发哪个小丫头过来传一声儿不是传?
侍砚低着头,听那边夏荷道:“夫人发动了…得给二爷送个信儿过去。”
愣了愣,侍砚连忙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就叫人去。”
说完,两个人都不见动弹的。半天,夏荷拿鞋在地上捻了捻,才又丢下句:“天还冷着,多穿些。”说罢,头不回的跑回里头去了,只留下个傻笑的傻小子。
白安珩正忙着,这会儿的土还没化冻,可除了分发种子外,还要管管几起因为分那些山坡、贫地打起来的官司。
好容易把几处能管的管、能平的平了,刚松下口气来,正盘算着今天听的那些地几日才会破冻的消息时,一人一马飞速前来报信。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消息?”白安珩听得有人来了,连忙急急往外走去。他以为,不是德县那边又有突厥打过来了,就是京中有什么消息送过来了?
那人见了白安珩,连忙跪到地上,一头汗的道:“二爷,夫人要生了!”
“啊?!”白安珩险些原地跳起来,这才想起,她就是这一半个月的时候了。
出门前大夫还说只怕是二月内,如今…可不正是二月里?只比自己想的早那么几天罢了。
迅速命人收拾着东西,自己骑上了马就往县城那边赶。这里离着合县县城有足足一日的路,紧赶慢赶的,好容易到家了,孩子也落地了。
院子里面一片寂静,连往日会在院儿里疯跑的顺哥儿也没了动静,白安珩一路往里走着,看见门口儿挂着的红绸松了口气——是个闺女,看来已经平安生下来了。
几个丫头婆子见了白安珩连忙报喜道贺的迎他往里面走去,白安珩点点头,直奔了韩筃的产房,进去看了一眼,人正在睡着,脸上满是疲惫之色,面色有些发白,可看着除了脱力外,其余的倒还好——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悄悄退到另一边儿的屋子。
顺哥儿正站在吊篮边儿上,踮着脚尖儿看着里头睡得正香的孩子,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压着声音,却又忍不住好奇的问向一边的奶娘:“妹妹怎么还在睡?她怎么还不起来跟我玩儿?”
奶娘忍着笑:“大小姐还太小呢,顺哥儿瞧瞧,她才多大点儿的个人儿?得长得像顺哥儿这么大了,才能跟着您一处玩儿呢。”
“那她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得再过二三年吧。”身后忽然传过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紧接着,顺哥儿就觉着被人从后头拦腰抱了起来。
转头朝后看去,就知是父亲回来了,叽叽咯咯的笑了起来:“父亲、父亲,妹妹!”
“是,是妹妹。”
白安珩见着了母女平安,一颗心这才彻底松了下来,抱着儿子,也一并朝小篮子里面看去,红红的小脸儿,跟顺哥儿刚生出来时有些相似,都是小小的一团,看着柔弱得让人不敢伸手去碰触。
有子有女,他这小半生也算是足矣了。
韩筃睡得昏昏沉沉的,好容易醒了过来,只觉着似乎已到了晚上。低声唤过了丫鬟:“几时了?大姐儿呢?”
她一直盼着这回能生个女儿,毕竟,上辈子她再不见着的那两个孩子,正是一儿一女。可见老天是可怜她的,让她这辈子又能圆了这一回的心愿。
夏蝉连忙到了床边儿,送过鸡汤来:“二爷在那边儿看小姐呢,这会儿已是亥初了。”
“二爷回来了?”韩筃一愣,连忙问道。
似是听见里面人已经醒了,那边白安珩挑帘进来,看韩筃半坐起来,连忙走了过来扶着她坐起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一面问着,一面从夏蝉手里接过鸡汤。
“睡不着了。”抬头冲他笑笑,“怎么这就回来了?”
“听说你发动了,我哪里还呆得住?”说着,白安珩又冲她笑了笑,低声道,“我看见大姐儿了,跟你长得极像,日后也能如你一般就好了。”说着,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辛苦了这一通,换得他如此爱待自己,把头靠到他的怀里,便觉着身上、心里,变得愈发轻松了起来。

第119章

韩筃添了个女儿的消息传回了京中,京里亲近的人家全都纷纷道贺,送礼的、送信的,全都归到了白家那边,让他们一并送过去。
甘氏知道之后笑得合不拢嘴,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全都抱上了儿子闺女,她这当祖母的也算是活痛快了。
一男一女好,正是个好字,能花着生的才是福气!
连忙招呼人去合县看望自己那刚出生的乖孙女,又给韩家稍过消息去,同姜氏一合计,干脆两边派去的人合道一处去,一并赶路去合县那边。
三月里,韩筃做足了月子,身子也养回了不少,总算能出屋行走了。这回生这个闺女的时候,怀着她时的怀像就好,从有了她到生出来时,韩筃都没受什么罪。就连做月子的时候,也是在二三月间,正是不怕在屋子里憋着的日子。
女儿长开了些后,初生时的红色早已褪尽,如今小脸白静,五官和韩筃多有肖像之处,按白安珩的话来说——长大定又是个美人坯子。
韩筃再掌起了家事,白安珩又因春耕之事忙碌了起来,整日几乎都见不着人,连带着合县也因为头年吃着了种玉米的甜头,这几日中那些原本的荒坡贫地竟有人争相去买。
可不是么?荒地才多少银子?那些作物种下之后的收成都赶上良田的了!味道又不差,谁不种谁才傻呢!
整个合县都忙碌起来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是一派的繁忙。
如今距上次大笔之年又是三年了,京中三月,又是一回春围之际。天南地北的学子们,都在这数个月间纷纷赶至京中。有些个是年前就过来了的,大多离得相对近些,路程有富裕的则多是等过了年后才赶到京城的。
距三年之前的那一场,京中再迎来了一派的学问风气,雅艺斋备受学子们的追捧,每日间宾客迎门,都是在这里斗诗斗酒斗才学的。
白家之中,两个年长的兄弟能考的都已考过了,剩下的那个年岁太小,根本赶不上这一回。而在韩家之中,原本也是这么个情形,但他家有老家来的长子家的长孙在,这一届是必要下场的。
韩笙每日除了忙着兵部的那一摊子外,还有一事也需他忙,那便是自家父亲吩咐了的、自家那位侄子的学业之事。
韩池这孩子倒是个聪明的,别看外面看来老实巴交的模样,可骨子里头却是个蔫坏的。韩笙跟他还算是对路,领着这么一个走访京中名士,他心中也没什么不乐意。
这两日,眼见再过三天就要下场了,韩朴便不再让韩池出去到处走动,只老实在家松快松快,等着过些日子下场就是。
韩笙这日正好休沐,也并没外出四处走动,回了家中,想起这个侄子的学业,便到了他的小院儿去看看这孩子。
说是休息,可韩池手中却依旧抱着本书儿在那边儿啃,看得韩笙直咗牙花子——怎么就这么用功?还好他跟自己不是同科的,不然让父亲在自己考前看见这么一个好孩子,非里里外外的骂死自己不成。
“还用功着呢?”看见别人用功,韩笙就觉着心里头憋屈,进屋儿后便笑着向他问道。
韩池连忙恭敬起身:“二叔。”应了声儿,行罢了礼,才道,“侄儿不过再看看。”
再看看那也是用功啊。
二人坐下后,韩笙脑子转了几转,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冲他道:“你的学识我同你叔爷爷是清楚的,这一回下场,只要别遇上什么意外便出不了大错。”比如考试的地方儿正挨着恭所什么的。
韩池刚应了声“是”,就见韩笙又在那里叹息一口,故意说道:“只不知道你那位四叔复习的怎么样了?这回可能得中?能中第几?要知道家里头的老太太可还指望着他呢。”
韩池的脸上一僵,忍住挑眼皮去白他的冲动,死低着脑袋,不肯应声。
“这回你叔侄二人若是同场得中,也算是一桩美谈了。”

韩池总算是一个没忍住抬起眼皮来无奈看了韩笙一眼:“二叔…”
韩笙则一脸无辜的冲他眨眨眼,这才起身准备出去:“行了,我也不打扰你用功了。”说罢,人就走了出去。
韩池黑着张小脸儿,等韩笙走了之后脑子里一刻不停的转着。他过来是干什么的?眼见就要下场了,他怎么倒像是来拆台的?好端端的,提那人做甚?上回那事明明是他吩咐的。现在他站在一边儿看戏不说,还要跑到这儿来拖自己的后腿?
等等,记得这位二叔是不爱死读书的,虽前科考得不错,但叔爷爷也是成日念他的!
忽然明白过来了的韩池松了口气,他要是来捣乱的那就好办了,不理他不就成了?至于自己那位好四叔…随他去吧。
韩笙出了门儿后才有些后悔,他是去给人家孩子鼓劲儿的,怎么就变成拆台的了?
想往回走,再劝他两句,等走到窗边儿,就隐约看见里面那孩子又坐回去,再捧上那本书了…得,这哪还用自己劝啊?如此用功之人,简直就是天敌!
——————————
不多日,总算是到了下场之时。韩池不用提了,是韩朴找得稳妥之人送他进去的。至于那位韩笵?自有老家过来的“稳妥人”把他送进场去。
一连数日,等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们出来之后,一个个身上都是馊味儿的。
外面的人连忙接了人回去修养,等数日后的放榜。
韩笵出来之后,整个人几乎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躺在车上,人动也不动一下。
上一回之时,他下场是运气不好,正赶上处在恭所的下风口,人在里头都要被熏晕了。这一回,倒没那么背,可这会儿的倒春寒却吹得他鼻水横流,这几天人都是晕晕沉沉的。
至于这一次考得如何?能不能得中?若是白卷也能得中…那除非自己会了无字天书,且阅卷的大人们也都是能看得懂天书的真人。
“唉…怎么就这么背…”人一路晃荡回去,被丫头们搀下了车,又扒了个干净送去梳洗,再被送回床上休息。
他本不想下场的,憋着等这回科考之前随便捐个虚衔儿回去糊弄糊弄老太太就成了。可也不知怎么着,这事竟被自家父亲知道了,且还跟老太太说了。
自己回信圆了半天,老太太也不同意自己捐官儿的事儿,只说一定要下场。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家里老太太叫人写的信也好,又派过来的那些下人也罢,都一口认定了自己这回只要下去,就必然能中…
当然,自己原本也是这么说的,谁叫他还要从老太太那儿套钱呢?可自己说就说了,他也并不觉着怎样,别人人人都如此坚定…他反倒觉着心虚了。
这回结果一出来,那摆明了就是名落孙山…不过还好,只要自己咬定这回是分的小间儿透气漏风,拿着在京中再学三年的架势,就算老太太那儿给的钱少了些,也断不会断了自己的!
一等等到放榜日,韩池果然榜上有名,且还不错——在中上游,要等着四月间的殿试。
且韩笵果然榜上无名,心中虽有些忐忑,还是连忙叫人把自己早就写好的一纸书信送回老家,等着家里老太太的回信。
一等就是小半个月,没等回来老太太的信,却等了一个消息——家中老太太重病卧床,只等着这个最疼的小孙子回去,见过了才能安心离世。
韩笵立时就蒙了,由着家中下人收拾行囊上路回乡。自己在家中唯一指望的就是这个老太太,要是她没了…
一想起自己那爱钱又手紧的父亲,韩笵就觉着头皮直发麻。虽自己的亲生姨娘十分疼爱自己,可再怎么疼,她也没有老太太那些家私啊?!
不行,得赶紧回去!那些东西可不能让父亲全占了,更不能让大哥他们暗中动什么手脚!
韩笵匆匆离京,浑然没觉出,韩朴一家就跟没听见过这个消息似的,根本没打发人回去探病。自己的那位侄子韩池,更是还跟着韩笙等人继续拜会京中名士呢。
——————————————
女儿慧姐儿睡在吊篮里,顺哥儿就坐在篮子边儿上一脸好奇的看着妹妹。
韩筃含笑坐在一旁,手中正做着一双小鞋,是给自家那个大姐儿预备下的。
自打有了妹妹,顺哥儿就每天都扒在吊篮边儿上,眼巴巴的看着,恨不能让小妹妹立时就会跑会跳的陪他下来玩儿。
可妹妹每日都在睡,母亲说了,多睡才能快长,等她长大了就能跟着自己玩儿了。
看看顺哥瞧慧姐儿的样子,韩筃只笑着,也不说他,时不时跟一旁的孙妈妈换个眼色,然后上上下下一齐偷笑。
雪团儿也蹲在吊篮边的炕边上,大尾巴就吊在床边儿,一下下的左右摇晃着。眯着眼睛在那里打瞌睡。可顺哥儿却跟没瞧见似的,根本没觉出往日自己最喜欢的那条大白尾巴近在眼前,依旧盯着小篮子里面,还不时抬头、压低声音问韩筃:“妹妹怎么还不醒啊?”

第120章

韩筃冲顺哥儿笑笑:“妹妹还小呢,多睡睡才能快些长大,同顺哥儿一起玩儿啊?”
顺哥儿瘪瘪嘴巴,把下巴靠在吊篮边儿上,依旧眼巴巴的看着妹妹。
一时,一个小丫头进来,手里抱着个包袱:“奶奶,这是二门儿上刚送进来的,说是京中的家书。”
顺哥儿立马抬起头来,冲那丫头抬手指嘴的不让她大声说话。
那丫头愣了愣,连忙抬手抬嘴巴捂住,不解的看着这位小爷。
韩筃笑着让夏荷把东西拿过来,又让人去拿点心给这丫头。
坐在炕上,把手中的针线放到一旁,韩筃让丫鬟们把包袱解开,书信取出。
与公务有些干系的,她都放到一旁,等着晚上白安珩回来再拿给他看。自己则取过京中女眷、友人们的来信,李芸的丈夫放外任,如今她也有了身子,写信回京中给韩筃报喜。韩筣连着信一并送来的还有些新琢磨出来的菜单子,五皇子府上自打有了这么一位爱琢磨吃喝的皇子妃后,他们府上再办起来的宴席,众人去过之后都是颇爱议论的——好不好吃先放一边儿,反正新鲜东西总是少不了的。
再取过母亲的书信来看,家中住着的那位大伯家的长孙韩池,今年已经下场了,竟也榜上有名,得了个进士出身倒是不错。至于那个韩笵…
韩筃脸色古怪的看着信上那短短几行,说是老家的祖母思念孙子,把他叫回了老家以行天伦之乐。
那韩笵,真能舍得回去?
——————————
远在汾安的韩笵,被关在一处小院儿之中。院子腌臜憋屈,终日照不进太阳来,平日里韩笵别说住了,就是无意间路过,看也不会多看半眼。可如今,他就只能住在此处。
家中的老太太有病没病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一回来,就被父亲给关到这里来了。自然,来前还拿着板子、凳子的轮了自己一气,打得自己直到现在都下不了床。也不知京中时家里哪个下人,偷偷的把自己去过何处、花销多少的事情暗中捅给了老爷子。
“别叫我知道是哪个忘八混账干的事…哎哟…疼死我了…”声儿中带着颤,却又因底气不足,连守在窗户外头的下人都没听见,里头那位爷,只别那么快死了就成,别的…老爷已经说了那些话了,要不是怕万一叫老太太知道了,再一下子气死落得个不孝,前日活活打死也是轻的!
——————————
白安珩回到家中,身上的衣裳早就叫汗给沁透了,进了门儿,就站在门口儿的冰山边儿上,自己从小丫头手中接过扇子一个劲儿的扇着。
韩筃闻声出来,见他贪凉的站在冰边儿上,笑着上前拿着巾子道:“刚拧干的,还热着,擦擦吧,总站在这东西边儿上也不好。”
接过热热的巾子擦了把脸,脸上叫风再一吹,一下子就凉快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边往里头走去,边解着身上的衣裳带子:“在马上了半了几个时辰的路,险些晒掉了一层皮。”
“有轿子不爱坐,还怪天气热?”韩筃嗔了他一眼,忙把他脱下来的衣裳放到一边,“水预备好了,爷先去洗个澡吧。”
口中一边应着,一边往屏风后头走去:“轿子里闷闷的,外头再拿大太阳一晒,里面哪里坐得人?还是骑马凉快些,好歹有些风。”
文质彬彬的县太爷,不爱坐轿爱骑马,当初刚来合县时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如今,众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反正白安珩年岁尚轻,少年人爱个风流爱个名骑,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前前后后的都跟好了人,下头没谁会多说什么。
“今儿个京中的书信又送到了。”韩筃把换洗的衣裳取来,往屏风那边走去,后头传来水声,听着是人已经坐了进去。
“嗯。”
应了一声,等韩筃进去时,水上已经看不见人了,半天,才见一个头从水里钻了出来,连头发带脸全都是湿漉漉的,乌黑的头发散开,披在肩头。
把衣裳放到一旁的架子上,韩筃含笑的看了他一眼,这人一到了夏天,洗澡就爱往水里头钻,连带着顺哥儿跟他洗了两回,也非要学着把头扎到水里,把那些丫鬟婆子险些吓了个半死。
一手搭到桶边,把脸上的水抹干净,转头朝韩筃看来,忽的一笑:“纹慧,不如一同进来?”
脸上一红,甩着袖子躲了出去。上次帮他擦身子时就被他拉进去了,水漫了一地,事后只闹得自己连丫鬟的脸都不好意思看了,他还敢?!
等白安珩洗过澡后再出来,外头的饭菜均已摆好。韩筃布好碗筷,给看着丫鬟给顺哥儿喂了点儿糊糊,见白安珩出来,忙同他一起入座用饭不提。
看过家信,白安珩显是心情大好,拉着韩筃坐在床边儿说起话儿来。
“…头年那些地的收成不错,今年这些种下之后我去临近的几个乡县看过了,只要不遇上天灾人祸,到秋收时必也差不了。皇上心里记挂着这事,若是今年咱们县里的收成尚好,等到来年,便要再选几个地方再试着种种这些。”
自己在合县任上呆上三年,只这贫地种粮食一项,就是天大的功劳,若不是五皇子同皇上的信用,这等好事,哪里轮得到自己头上?
韩筃含笑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句。他在这里县官当得稳妥,只要没什么大事,她自然是安心得很。以前还怕他年岁尚轻,到了任上恐被人难为,如今看来,哪里用得着自己操那些闲心?
“我这一出了月子,便能走动了,城里那几家子夫人从去年就邀我出去走动走动,之前因大着肚子叫我都给推了,如今只怕推脱不得,少不得要出门儿应酬应酬,只这里的规矩跟京中大不相同…”
“想去哪儿就去,带足了人,我让方先生他们安排些身手不错、稳妥的人跟着你们。”白安珩笑道,“想出去就出去,就是在京中之时我还怕你在家里憋坏了呢,何况这里?顺哥儿也正是爱动的时候,先让他跟着你出去玩玩走走,等到了秋日,我再带着你们去附近近些的庄子上看看收成,很该让他多出门儿长长见识。”
如今合县之中还算是平安,皇上交代的事情又已有了眉目,只等这二年把这里的事情安稳下来,便能按着早先圣上的嘱咐,等着德县那边的消息再依命行事了。
虽还有岚州那只人马的事情,可那事自从上回奉命查清后报给皇上,便不再是自己应操心的事了。
————————
待天气不再一味干热之后,韩筃便再同合县中的部分人家交际起来。身边儿时常带着顺哥儿一并出去。合县风俗不同于京中,就是偶尔上个街市、走走转转,韩筃也能携着顺哥儿在外面走动一二。又有方德隆王安启安排的人跟着,倒不必很担忧出行之时的安危。
几乎是一转眼间,眼见着就是临近秋收之时了。天气飒爽,白安珩正要到乡间去走走看看今年奉旨种下的那些粮食的收成,便干脆带着妻小一同外出,在一处干净的庄子中安排妥当,自己带人去周边乡村中查看,等自己查了一圈儿回来,再好生带着韩筃同顺哥儿、慧姐儿出去转转。
顺哥儿正是好新鲜的时候儿,他虽不记得头年那会儿姜哲刚带他过来合县时出去玩耍的事情了,可却偏偏对那蛐蛐蝈蝈一流的东西爱得不行。韩筃几回带着他上街,只一听那边蝈蝈笼子传来的动静,他就走不动道儿。
想要这些东西时,他也不哭、也不闹,就这么一面叫丫头婆子抱着,一面眼巴巴的往卖蝈蝈的地方看着,等转过两个街道口儿后,还直往刚过来时的地方看呢。看得韩筃心里直发酸,只闹得每一回出来,回去时少说也要给他带上两个蝈蝈笼子才罢。
如今一入了野地,他就更疯了。
住进这农家院落,韩筃一面吩咐人收拾院子、屋子,再好好熏熏屋子里头,别叫什么虫蛇一不小心的钻进来。又把慧姐儿抱过来,怕她来时路上再受了着了凉。等看过了女儿之后又叫顺哥儿,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儿,那小子竟带着一群丫头小子的跑到外面院儿去了。
忙叫人把这个刚会走路就到处疯跑的小子抱了回来,一见了韩筃的面儿,顺哥儿就伸着两只乌漆麻黑的泥爪子直冲韩筃乐,还一面儿指着后头死低着脑袋恨不能把脖子一并缩没了的小子叫着:“虫虫!虫虫!”
无力叫人拿湿巾子给他擦手,韩筃这才朝跟着的几个小丫头问道:“他又抓了些什么虫子?”
小丫头低着脑袋,低声禀道:“回夫人的话,少爷…少爷要抓蛐蛐儿…”
“可抓着了?”
小丫头们齐刷刷摇头,一个胆子大些的,指着后头的小子道:“少爷叫小子们去翻砖、石头,蛐蛐儿没抓着,倒是找着了不少…土鳖…”
无语的张张嘴,韩筃转过着去正要说说儿子,就见刚擦过手脸的顺哥儿,连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张着嘴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母亲,抱!”

张手把儿子抱进了怀里,韩筃无奈叹息,这才隐约想起,临来乡下的时候,就是白安珩许下的,说等一到了这儿之后就带着儿子去抓蛐蛐儿的,都是他闹起来的,就让顺哥儿给记住了!
“那些虫子呢?”
“…少爷叫人拿罐子装起来了。”小丫头们身上抖了抖,那些土鳖别看能入药,可模样真叫个恶心!
“留着,等二爷回来了给二爷送过去!”还不是他闹的!说着,韩筃抱起顺哥儿就回屋儿去了。
——————
合县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可京中却偏偏闹起了秋老虎,比盛夏之时还要热得人身上、心中难挨难受。
皇宫之中,皇上身上早已从单衣换成了夹衣,可身上脸上却丝毫不见汗水,反而到了傍晚之时,还有些咳嗽畏寒之症。
眉头微皱的看罢手中一纸奏折,这才抬手成拳,轻轻咳嗽了两声,又缓缓叹息一声,合上眼睛,把头靠到身后椅背上,不知思索着什么。
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一人在门口道:“皇上,大殿下到了。”
半晌,里面才传出一声“嗯”来。
轻轻打开门儿,太监不敢自进,等大皇子进屋之后,再轻手轻脚的把门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