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快上高速,驶得不快不慢,晴空、皎云、碧木,都倒映在光滑的人工湖面。
回过头,原莱才发现她身边坐了个学生模样的人。
说他是学生,是因为他身上的特征太明显,黑框眼镜,格子衬衣,戴着耳机,脸上有生涩的年轻,颊边的一些痘印是青春的烦恼标记。
不记得在哪看过的一个说法,说格子衬衫是理工男的基本配置。
大概是察觉到她长久的注视,那男孩瞥来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脸倏地红了。
原莱这才意识到自己举止的突兀,也敛了眼。
小代练是这样的吗?
她忍不住想起了他,那个小男孩,他信誓旦旦说暑假要请她看电影,她并未格外当真,他应该只是在开玩笑。
反正这种骚话,他也不是第一天说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享受其中,享受和他相处的时光,或者该用,欣赏——欣赏他的生机勃勃,欣赏他字里行间那些灿亮的,绿意盎然的生命力,欣赏他对一切都那样鲜明而积极的主见与情感,潇洒自如,破门直入,得宛若一颗青草地上的乘风之鞠。
恰如此刻窗外风景,就在她略显灰调的水面,映下了一片油画般明烈的丛林。
尽管不知他姓甚名谁,相貌如何,她也为这样的相遇感到荣幸。
思及此,原莱打开微信,给这片小树林发了个“谢谢”。
对面回得极快,像也刚好在手机前:发错人了?
原莱料到了他的反应,会心一笑:看了眼,没错。
小代练: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谢谢。
原莱:不知道。
其实有很多理由,她摘了个最不容易让他多想的:谢谢你教我打游戏。
小代练:哦,不用谢。
聊天框里无声几秒。
小代练问:你回金陵了吗?
原莱说,路上。她又问:你呢,回魔都了吗?
小代练:在南站等车了。
原莱拿出车票确认了一眼:我也是到南站下。
小代练:?
原莱:怎么了?
小代练:你几点到?
原莱:四点半左右吧。
小代练:妈的。
第一次见他飙粗口,原莱诧异了一下:怎么了?
小代练:我四点半的动车。
原莱:我俩怎么这么巧?
小代练:哪里巧了。
她前脚一来,他后脚便走。哪里巧了。
徐星河坐在候车室,心烦虑乱得很,如果有可能,她早一点,他迟一些,也许还能碰个面。
他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他想再见她一面,特别想,自己都不能理解地想,一想到能跟她出现在同一个车站,他就胸口发紧,坐立难安。
打开订票软件,改签也来不及了。
切回聊天记录,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有点发脾气的意思,担心她观感不好。
徐星河拨乱反正,回归关心口吻,想了半天,只找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搞笑的关切点:
行李重吗?
粽子好吃吗?
热水器修好了吗?
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地方,他要憋一个月不能问。他能不毛躁吗。
第34章 第三十四局匹配
回到金陵的房子里, 原莱简单整理了一下, 就打算去楼下吃饭。
六月的傍晚,风已经掺杂着明确的暖意。小区门口, 停了辆卖花的三轮车, 车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鲜花的种类、颜色各异, 都拼在一块, 颜色煞是清新惹眼。
本还在思索着晚上到底吃什么的原莱,视线被吸引过去。她走上前去,挑了一束黄粉相间的桔梗花, 打算带回家。
吃过饭,回了租屋, 原莱找到一只尘封的高玻璃瓶, 搓了搓,把它倒上了水。
原莱把那束桔梗耐心修剪好,码回一束放进去, 端着花瓶在房子里晃悠,考虑着该把它放哪。
最后选定的地点是书桌,她待得最多的地方。
原莱拧开台灯,本来处于暗处的花朵, 花瓣陡然剔透,像是也能流淌出清光。
瓶身里,清水澈亮而平静。
原莱煞有介事地拍了几张照片。
她过去很少往屋子里摆花弄草,也佩服那些养猫养狗的人, 好奇他们是哪来的充沛精力,她照顾自己都觉得麻烦、犯懒,更别提还有兴趣养花,烘焙,还有做手工。
可她今天突然想买一束花了,意图不明,也许久违的文艺细胞复燃重生,又或者是她突然有了想要装点生活的念头。
她把那束花的照片添上滤镜,发到朋友圈。
并配字:致朋友原莱。
很快,有了三两点赞,小代练在下面回复:谁送的?
原莱翻了个白眼,果然是rio耿直的理工科直男思路。
我送的,她回。
小代练明白过来:送给自己?
原莱:嗯,好看吗?
小代练:还不错,但比起另一种花就差点了。
原莱:什么花?
本来以为小代练要俗俗的来一句,铜臭味的那种“尽管花”“随便花”,他却分享来一张图。
原莱点开,也愣住了。
无垠宇宙,漫天繁星,一团星云,暗红光泽,它的形状,恰如一朵绽放的玫瑰。
原莱“哇”了一下:这是星云吗?
小代练说:嗯,NGC 2237,玫瑰星云。
原莱回:很美。
显然这是他的兴趣所在,年轻人立即兴奋地介绍起来,传递过来的文字的每个笔画,似乎都能手舞足蹈起来:宇宙当中的尘埃,气体,恒星构成了你眼前这张图,她之所以有这么漂亮的形态,都是星星团用星风和辐射创造出来的。
他继续陈述着花瓣轮廓是如何被雕琢出来的原理,还有这朵星云与地球的距离,说得很仔细详尽。
原莱并不太懂,但还是会看完他所有的话,再和图片做比照。
这张图真的很美,初觉惊艳,在他的描述下,细节也精致可爱,她悄悄存进了手机里。
原莱很好奇:你真的很喜欢天文啊。
小代练回:人总要有点兴趣爱好。
原莱回:我就没有。
小代练:你怎么没有。
原莱:什么?
小代练:睡觉。
原莱:……
原莱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些的?
小代练:很久前。
原莱:大学怎么没学这个专业呢?
小代练:只相当纯粹的爱好。
原莱:你是不是知道很多天体?
小代练:嗯。
原莱:有特别喜欢的某个星吗?
小代练:你猜猜。
原莱有九成把握:北落师门?
小代练:厉害了,还知道北落师门。
原莱:……不就是你的微信名吗?
小代练:嗯。
原莱:所以是北落师门?
小代练:不是。
原莱:荧惑?摇光?小熊座?大熊座?
小代练一副任凭她猜答案的优哉游哉口吻:认识得不少,还中西结合。
原莱:……
原莱:都不是?那是什么?
那边安静两秒:叫不出名字。
初见你时,你耳坠上的那一颗。
他叫不出名字,只记得有过目难忘的璀璨。
——
端午假结束后的返校,意味着考试周也即将到来。
男生宿舍熄了灯,徐星河很早就躺在床上,徒弟今天加班,不玩游戏。她秉灯工作,他也不好贸然打扰,夜晚忽然变得无聊。
齐思源挂了女友电话,从阳台回来,黑暗里,他脚步怒气汹汹,爬床的动作也地动山摇。
吴垠川玩着手机,听见这夸张的动静,不禁侃道:“嘿哟,又吵架了?”
齐思源没理他,躺了一会,消了些火气,才感叹说:“还是单身好,单身最好。”
吴垠川干笑两声:“天天要和女朋友打一个小时电话,白天才见面晚上回来还要人家跟你开视频一块写作业,你有资格说这话?”
“就是谈过才有资格说啊。”齐思源振振有词。
“有个鸟,我们宿舍只有徐处男能说单身好,”吴垠川立马驳回去,明明是嘲讽,还非要找认同:“是吧,徐星河?”
徐星河根本没听他们在聊什么,心无旁骛地翻着自己的手机相册。
“小星星?睡着了?”
吴垠川扬高声音,又叫他。
徐星河这才注意到,皱着眉:“干嘛?”
吴垠川:“你没睡啊——”
“没,”徐星河切掉相册,喊齐思源:“老齐我们四月份参加EDA大赛拿奖的集体照呢?”
齐思源一愣:“你突然要这个干嘛?”
明明之前问他要不要集体照时,他还冷冷淡淡说,随便。
徐星河口气随意:“突然想起来了。”
齐思源:“我找找。”
好不容易找到,齐思源传给到徐星河微信:“收到了吧?”
徐星河:“嗯。”
他打开集体照,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第四排左三。
发到朋友圈,小徒弟应该能看出来谁是他吧,毕竟他还算出众。
可转念一想,之前已经有过一面之缘,被她轻易认出来的话,暑假再碰面岂不是很没惊喜?
还是不发这张了。
还在九曲回肠地设想着,对面床上,又传来脚板底踩梯子下床的窸窣响动。
爬下床的是齐思源。
吴垠川问:“你怎么又下来了?肾虚尿频?”
齐思源:“尿你个蛋频,我打电话。”
“刚不是还口口声声单身好?你不用动摇得这么快吧。”
“我刚给徐星河找照片,”走去阳台前,齐思源撂下一句解释:“结果相册里全是我妹子的自拍和合照,我看着看着一点不气了,我要去给她道歉求和。”
“去你妈的。”被强塞一喉咙狗粮险些噎不上气来的吴垠川,忍不住唾道。
拉上阳台门,哄了好一会,听她嗔任她骂,两人终于重归就好,齐思源这才周身舒爽,心满意足,回归寝室。
刚要攀梯上床,对床传来命令式的一句:“齐思源,那把几次比赛的奖杯照也给我。”
齐思源停住手脚,不明白了:“你要这些干嘛?”
“就是需要,快发给我。”
“行。”看在你助攻的份上。
又费了番劲从工作室群聊天记录里刨出那些陈年电子设计,ACM,程序设计等大小赛事的奖杯证书大合影,把它发了出去:“这张行吗?”
“嗯。”似乎很满意。
临睡前,和女友在微信里,你侬我侬完,齐思源准备刷会朋友圈就踏实闭眼。
不刷不知道,一刷吓一跳,那张他十几分钟前刚发出去的奖杯照,此刻恰好高调现身在朋友圈里,并且是由他那只分享学校活动链接或歌曲的室友发出。
齐思源终于忍不住了:“徐星河你有问题。”
“我怎么了?”
“以前求你发这些你都不发的。”总一副老子很淡泊名利的高洁样,齐思源翻着他朋友圈,发现这人自打端午回来后,保持一天一条动态,内容也是日常中透着一丝装逼气息。曾几何时,他一两个月才发布一条新状态。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天更是令人意想不到地po出了他们小团队的奖杯合集。
“今天还跟我要奖杯照,你是不是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没等徐星河开口,另一个室友已经附和开了:“昨天下课回来,他在桌子前站了好一会,突然问我几号,我说五号,他说怎么才五号,接着还问我这个月有没有三十一号?你们说他是不是傻逼?”
徐星河:“……”他怎么不记得这茬。
他很快找到借口,试图搪塞过去:“你懂个屁,我想早点放暑假。”
都是脑袋转得飞快的高材生,哪有那么好应付:“七月五号,辅导员早都在群里说过了。”
“……哦。”
“哦!哦!哦!”吴垠川重复着他的回应:“魂不守舍的,你回家一趟中邪了?”
齐思源倒是品出了其中因由:“我看不是中邪,是咱们荣耀处男可能要交一血了。”
“哈哈哈哈真的,真的,你说得对!”吴垠川笑出了声,笑完还故意正经主持腔:“是哪位幸运女孩,我们拭目以待。”
“说不定是男孩?”
“哈哈哈哈哈哈别是我就行。”
“滚吧,你们。”
徐星河懒得再理会这几个不着调的室友,早知道把他们也像舒灵那样屏蔽了,把这条动态只对徒弟可见。
可删掉重发又显得做贼心虚,徐星河不再多想,再切到微信,朋友圈已经有了新消息。
他按进去,里面有徒弟的点赞,还有她的回复:都是你获的奖吗?
如他所愿,徐星河勾了勾唇,回复:不是我,是我们团队。
片刻,小徒弟回复:那你也好了不起。
不是厉害,不是聪明,也不是优异、优秀、好棒、真牛,是了不起,统筹以上所有。
小徒弟的形容词总能戳到他心窝里。
就这么在评论里聊开:
徐星河:一般般了。
小徒弟:你还是别谦虚了,假得很。
徐星河:“……”
徐星河:哦。
可,想让你夸是真。
徐星河还在纠结那两个问题,处心积虑,拐弯抹角地问:你游戏里换头像框的粽子攒齐了吗?
小徒弟:已经换到了。
徐星河:嗯,端午吃粽子了吗?
小徒弟:吃了。
徐星河:家里包的?
小徒弟:不是,别人送的,嘉兴大肉粽。
后边还跟了耀武扬威的小笑脸。
得到想要的答案,徐星河唇畔笑意渐浓:很好吃啊?
小徒弟:味道很不错。
那就好。
他在心里回。
接着切回聊天框,不再评论里逗留:下班了?
小徒弟:刚回来,我先去洗澡,今天不玩游戏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看来热水器也好了。
暗吁一口气,彻底踏实,徐星河回:嗯,晚安。
他今天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局匹配
五号晚上, 舒灵再一次收到了好几艘豪华游轮。
她发现这个叫“秦冕”的网友确实是个土豪, 他最近的打赏风格还有了变化,从每小时必送一只游轮变成一旦她在游戏里有优异表现或意外状况时, 他定会抛出一艘游轮以示助兴或鼓励。
短短几天, 他消费四万有余,已经是自己直播间贡献周榜的第一名, 贡献月榜的前三, 总榜上也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感觉他很闲又有钱,舒灵心猜也许真是她的哪位小迷妹,还是富豪人家大小姐。下播前, 她顺手给了他一个房管。
主播与粉丝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简单纯粹,谁砸钱越多, 谁上位越快, 博得主播青眼,给个房管是常态,直播间长占消费榜首的大佬也会自动被粉圈奉为粉头。
但之中约定俗成的道理, 秦冕本人并不明白。
他只知道,在他被舒主播认命为房管后,他开始每天都会收到许多好友申请和私信,内容无非以下几种:
“秦总你好啊。”
“膜拜大佬。”
“恭喜秦总, 贺喜秦总,新官上任三把火,当房管以后要好好净化直播间环境!看到喷子就心烦!”
“秦总你一定要把那些出口成脏的喷子都禁言噢QAQ”
“我很好奇你背后到底是谁,在110的粉丝群吗?下次冒个头呗。”
“……”
似乎到现在, 也没有人真的认为他就是秦总本尊。他那套“最危险的名字就是最安全的名字”理论,看来还是行得通的。
作为乐玩平台直播系统的构想开发者之一,秦冕当然清楚房管的权限和义务,这是主播回馈真爱粉的嘉奖,可以管人封号,比起其他观众,也更有存在感。
可这并不在秦冕的计划之内,花了钱还要准时上线,帮忙打理房间,显然是一种不对等的亏本交易,他实在欣赏不来,也领会不到其他粉丝口中的“羡慕”和“荣幸”。
但秦冕有着超乎常人的责任心,他的责任心不允许他在当上房管后,还玩忽职守。
所以每逢晚上要外出应酬,他就会把号交托给汤助理,打赏游轮的时间,对于怎样的评论弹幕采取封号处理,他都会一一提前拟好,并要求汤助将整晚直播录屏,做成压缩包发送到他邮箱,方便他抽空检查他的代理工作成果。
——其实并不是,而是他要补有关自己的网友弹幕。
每天的乐趣所在,怎么能错过。
然而汤助第一次发来的录屏文件就令他大为不满。
汤助很耿直,为了让老板能够更直观地察看自己工作状况,发过去的是无弹幕版。
收到秦冕的斥责后,汤助再也不敢落下直播间当晚发生过的任何动态,包括弹幕里的一个标点符号。
就这样风雨无阻的出现在幺幺灵直播间几近半个月后,舒灵对这位“爸爸”的印象愈发深刻。
对他的称呼也愈发亲切随意,从一开始还算正经的“秦爸爸”直接转变为“爸爸”、“好爸爸”、“我滴亲爹”、“爱您爸爸”、“秦爸比”,她喊出这些称谓的时候,语气也贱贱嗲嗲的,有种少女特有的狡猾,评论里自然也调侃不断:
“秦总表示我没这样大的女儿”
“莫名吃起了父女CP?我变了”
“色情直播间,我举报了”
“我想知道真·秦总就这么放任自己的名字被盗用干这些事?”
“就是,欺负秦总不看直播?”
“说不定这就是真秦总呢”
“挖靠要真是秦总本人这也太有爱了吧”
“秦总多大啊?”
“百度百科才二十多,感觉还很年轻啊”
“怎么可能是真秦总,晚上不泡吧睡妞来这看直播当房管?你逗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脑补之后笑得不能自已”
秦冕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录播里的弹幕,不由暗自好笑。
汤助今天事儿多,午休时分也没回去,整理好一份文件,他抬头看了眼戴着蓝牙耳机,脸上挂着微妙笑意,专心致志补前一晚直播的秦总,想到今天企划部那边给来的提议,就喊了他一声。
秦冕暂停视频,摘掉一边耳机,问:“什么事?”
汤助站起身:“您后天可以专心跟黄总吃饭了。”
秦冕蹙眉不解。
汤助把话说完:“他们是这么讲的,616嗅嗅首播,幺幺灵停播一天,让流量给嗅嗅,对嗅嗅后边的发展也有利,您觉得怎么样?”
秦冕沉吟少刻,“这件事和舒主播说过了吗?”
他不认为那个女孩子会轻易同意。
汤助回:“老关应该给她打过电话了,应该能说通。”
秦冕颔首:“你们看办吧。”
——
舒灵确实在几天前就知道了嗅嗅要来乐玩的事情。
她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很不开心,甚至窝火得睡不了觉。原因并非想在手游版块专治独权,称霸天下,而是她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如果是别的主播,她不会有这样大的情绪,为什么偏偏是嗅嗅,那位高贵的66女神最喜欢的主播。
指不定就是哪次枕边风让秦总鬼迷心窍挖来了嗅嗅。
呵。
男人呵!
舒灵忍不住唾弃,又有些不甘心,要是三次元的秦总能像直播间的秦总一样对她那么好就好了。
六月十六号前一天,舒灵接到了关享的电话。
熟练地问好和寒暄了几句,关经纪人道明来意:“舒小姐,嗅嗅要来乐玩的消息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舒灵当时正在吃午饭,挑起一筷子米饭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回:“知道啊。”
“舒小姐在吃饭?”
“嗯。”
“吃的有点晚,都下午一点了,你们小女孩还是要注意胃部保养的。”关经纪人关切道。
虚情假意,舒灵皱皱鼻头,说:“你直接说吧。”
关享也不旁敲侧击,直接道:“明晚他七点首播,你停播一天,可以吗?”
“为什么?!”舒灵嗖得把筷子插回碗里,她都答应粉丝明晚要抓住赛季的尾巴冲击150星了。
“老主播让一让新人嘛,也要给后浪一点点机会嘛,不是么?”关享呵呵笑,听起来很憨厚,想借此调和两人间的气氛和情绪。
然后趁机把她这道前浪拍死在沙滩上?舒灵并不吃这套,直接控诉起来:“嗅嗅在好游的时候人气低吗?难道他来了我以后都不直播吗?我刚来乐玩的时候有人给我让流量吗?”
“就一天啊……”关享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舒主播,您别介意,第二天回来,乐玩还是你的天下。”
“我不同意,”舒灵拔出筷子,夹了块鱼肉,凶神恶煞地嚼动,“我明天一定会准时直播。”
关享语气顷刻间严肃了些:“舒主播,你虽然还年纪轻,但不要任性,要有大局观,目光放长远点,为公司多考虑,平台发展得好,你作为主播才能随之更好啊。”
“我哪里任性了?”舒灵不明白关享的评价源自何处:“我来乐玩快两个月,每晚五个小时,准时准点的开播下播,风雨无阻,就因为发烧才请了一天假。”
“每个主播不都这样吗?”
“是啊,每个主播都这样,手游版块也不止我一个,凭什么我要被不公正的对待?”
关享不防,被她的逻辑给绕了进去,也有些急:“舒主播,平台待你不薄。这两年,就我看到的,沉沉浮浮的主播太多了,你看看隔壁英雄联盟区,多少主播声名鹊起,又有多少销声匿迹。说句不好听的,你就算耍脾气从此不播了,能取代你的主播也大有人在。”
他的话,让舒灵每根头发都要烧起来了:“合同里说了,主播如无意外状况,不允许私自停播,我没有任何意外情况,我明天一定会开播。”
她一字一顿,无所畏惧地与她的伯乐杠上。
关享沉默片刻:“合同里也说了,不要做违反公司规定,侵害平台利益的事情,舒主播,我希望你能有一些契约精神。”
“你和我说契约精神?”舒灵的背脊在渗汗,物质世界,利益至上。曾经一掷千金恭迎她的到来,把她看得如同救世主一般。如今一样可以为了新鲜血液,将她视入草芥。舒灵只觉好笑,又有种被背叛、被欺压的屈辱和不平:“契约精神?”
她冷笑一声:“您在跟我说契约精神?最不配和我谈契约精神的,就是你们。你们别忘了,我就是违背契约精神,才来到这里,为这里带来了生命力。”
她早就看明白了,这一行,哪有什么契约精神,主播都是陈列的商品,观众是台下竞标客,谁最会吸睛,谁最能捞钱,谁才是正义。
所以,她更不会停播,轻易把她日积月累的粉丝数和人民币拱手相送。
明天的她,一样要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把洒脱剑气横贯峡谷大地。
——
翌日下午,也许是她过于盛气凌人,实在固执说不通,关享回去向高层反应过后,这件事有了转机。
舒灵收到了新的通知,她照常开播,但有个条件,她和嗅嗅打擂,如果这一次,舒灵流量高,以后再来新人,她不用再退步,如果她敌不过嗅嗅,那今后必须服从上级的任何安排,该让路就让路。
舒灵欣然答应。
当晚七点整,嗅嗅与幺幺灵同时开播。
而这一晚,因为陆瑠在微博的倾力宣传,明星效应,嗅嗅全程力压幺幺灵一百万人气。
心里憋着一股气,舒灵竭尽全力吹了整整五个小时,全程无尿点,只为了逗粉丝开心,挽留她们的心。
尽管哥哥劝她,真正喜欢你的不会走,轻易就走的也不必留。可她才没那么豁达和平常心,她坚信,她的直播是最好看的,她的粉丝眼里不会有别人,一定还是会选择她。
舒灵不断喝着水,但到后面还是不由有点破音和喑哑。
下播后,她嗓子隐隐作痛,吃润喉片都不管用。
等看到结果,舒灵鼻头酸楚,一晚上的拼搏努力,她的直播间人气还是不可避免地比以往下降了40多万。
有趣一点都不伟大,完全敌不过新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