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说:“少夫人没罚她,也没来回我,正是给你脸面,念着你是在我跟前服侍的,这也是她的孝心,我也不好不领情,不过,这府里的奴才们也太胆大了,见少夫人好性儿,越发没了规矩。今天这样发作一下倒好,再不识趣我也不答应了!”
洪妈妈说:“奴婢省得,少夫人这样给奴婢脸面,是少夫人的恩典。”
陈夫人便说:“既然少夫人是这个意思,就不撵她出去了,出去说与韩七,革王大富家的一个月钱米,在角门上打十板子罢。”
连差使都保住了,洪妈妈连忙跪下谢恩。
郑明珠知道陈夫人回了府,便过来请安,刚走到院子里,早有伶俐懂眼色的丫头悄悄上前回了郑明珠这件事,郑明珠便笑,打发了那丫头两百钱。
她走进门里,给陈夫人请了安坐下来,笑着问陈夫人今天出门的见闻,筵席怎么样,女眷们的穿戴怎么样,又把今天请了嫂嫂来问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回了,也并没有任何评论,陈夫人必然是比她更知道厉害的。
说完了这些,陈夫人方才缓缓的把刚才的处罚说了。
郑明珠便笑道:“原是媳妇不懂事,丢了脸,只是我嫂子在这里,倒是自己人,不妨事。只是媳妇想着,这一次若是不问清楚了,今后有外头人在出了这种事,咱们府里又有什么脸面呢,这才把那媳妇叫来问了问。”
陈夫人点头:“正是这个理,幸而是舅夫人,若是旁的夫人小姐们看到了,岂不说咱们家这样没规矩。我也知道,这府里有些奴才是几辈子使出来的老人了,服侍过太爷太夫人的,自持有些脸面,只不过奴才再大,也大不过主子去,你虽年轻,平时礼敬着那是你的孝心,有时候该拿出主子款儿来时候也该拿出来才是,没的让奴才大过了主子去。”
郑明珠便站起来答应了:“母亲教导,媳妇知道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陈夫人乏了,郑明珠便辞了出来。
洪妈妈亲自送郑明珠出院子,一边悄悄笑道:“王大富家的不懂事,冲撞了少夫人,没想到少夫人这样宽和。”
郑明珠笑道:“原是小事,妈妈不必放在心上。”
洪妈妈还是殷勤的把她送到院门口了,见着她扶着丫头走的看不到了才回去。
少夫人发作了王大富家的这事早已传遍了,因着王大富家的是夫人跟前的红人洪妈妈的亲表姐,许多人都在冷眼看着这事儿怎么收场,直到正院传出消息,王大富家的被革了一个月钱米,打了十板子,这才纷纷都八卦起来。
有素日就见不惯王大富家的仗着自己表妹是夫人身边得用的人耀武扬威的觉得罚的轻了,也有原本有些体面的,暗暗想着自己大约还不如王大富家的腰杆子硬,还有一干原本也驳过少夫人回的暗暗后怕,幸而当初没发作自己,纷纷扰扰,不一而足。
不过倒也都暗自警醒,对郑明珠的轻视少了许多,便是甘兰院的丫头媳妇出来说话传事,也比原来容易了。
没过几天,朱氏就送来了挑好的人,一位大管事和一位管事妈妈。
而曾经在这个院子里只手遮天的顾妈妈已经在某个早晨,无声无息的在这个院子里消失了。
所有的丫鬟几乎都听到了隐约的哭骂声,那哭骂时间很短,立刻就消失于无声了,短的几乎给人一种听错了的感觉。
但是也没有一个人问起,似乎没有人发觉顾妈妈已经不在这里了,甚至是似乎她从来就没有在这里过一样,只是这一天特别安静,每个人都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安静的似乎连呼吸都更轻一点。
后院关着的一位大管事和一位掌柜也同时不见了。
只有郑明珠知道,除了吴建荣,这些人都被撵到了国公府的庄子上,同时,被撵到庄子上的还有吴建荣的父亲一家,国公府的吴大管事。
这是郑明玉推波助澜的结果,既然吴建荣犯下这样的大错,吴大管事一个教子无方的连坐罪名是跑不掉的,郑明玉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如何肯放过。
身在侯府的郑明珠知道全部过程,那是真的于无声处听惊雷,比起她声势浩大的在院子里当场发落人,国公府不过只是几场关上门的谈话,有些人就悄悄的在国公府、侯府消失了。
至此,朱氏在国公府外院最大的助力被连根拔起,伤筋动骨,多年经营去了一大半,竟心绞痛了好几天。
郑明珠想了很久,她身边这些至亲的人,不管是夫家还是娘家,他们的出手都是内敛的,几乎听不到一丝动静,就已经做完了许多的事。
而她却好像是一个横冲直撞的先锋,声震半空,气势凌人的往前冲,但其实真没办成什么事。
她只是把几个掌柜换了下去而已。
顾妈妈是朱氏处理的。
吴建荣是陈颐安处理的,现在别说朱氏别想找到人,连郑明珠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呢。
而吴大管事是郑明玉暗中出的手。
这些都做的悄无声息,谁也没有惊动,不论国公府和侯府,表面看起来都没有丝毫动静一般,依然花团锦簇,所谓家丑不能外扬,这大约是这个圈子通行的法则。
什么都没有脸面要紧,决不能让人看了热闹。
郑明珠自觉学不会这样的做派,换了成她,场面可就两样了,反观朱氏此役大大的吃了亏,可是依然能够处理的花落无声,也真叫人佩服。
而且看来她还是不肯消停的,郑明珠很是庆幸自己未雨绸缪,留下了吴建荣这个棋子。

44新来的管事
这一次朱氏送来的管事妈妈姓崔,却不是朱氏的陪房,而是服侍过安国公老太太的一个家生子的丫头,后来在府里配了人,都叫她陶贵家的。
这陶贵家的约三十四五左右的年纪,中等个子,容长脸儿,能进老太太屋里做大丫鬟,那不管是容貌还是伶俐自都是不必说的,给郑明珠磕了头,就笑着立在一边,眼睛却只打量着周围,简直就是一副‘这院子就要归我管了’的样子。
又来了一个祖宗!
国公府要给她挑一个大管事,这件事是她父亲亲自和陈颐安说的,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她心中本有准备,可是没想到,因同时打发了顾妈妈,朱氏便随着送来了一个管事妈妈给她。
郑明珠有点郁闷,朱氏是真心不想要她安稳过日子呢,以前顾妈妈是她的陪房,已经算是伺候过长辈的老人了,如今这一个腰子更硬,直接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
虽说老太太如今不在了,可这一个身份就不同了。
这些后宅里的手段,小是小,却实在让人不舒服。
可是郑明珠又不能不收,所以她郁闷,且看今后到底怎么样吧,郑明珠也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但她个性如此,叫她吃个闷亏她实在不甘心,就是自己不舒服了,也要逮着你一起不舒服。
忍气吞声从来都不是她的性子!
朱氏她一时动不了,一个下人,她有的是法子整治!
郑明珠笑着说:“还是太太想的周到,我如今刚把张妈妈调到院子里揽总管事儿,正缺一个管事妈妈,陶贵家的就与张妈妈交接一下,且去管着我陪嫁来的两间宅子和别院罢了。”
张妈妈在一边大喜,关于她的去留,郑明珠压根没发过话,此时朱氏却又送了新的管事妈妈来,她正惴惴不安的时候说上这样一句,可见她这些日子的功夫没有白做。
而那陶贵家的笑脸却是一僵,没想到郑明珠虽是收下了她,却连院子都不让她进,直接打发到了外头,这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顾妈妈被打发了这件事的缘由,国公府虽大部分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她男人就是国公府回事处的管事,他甚至亲自带人捡抄了顾妈妈的家,也就是看到这样的家当,陶贵家的才想方设法谋到侯府来伺候大姑奶奶。
顾妈妈做了七八年大姑奶奶的管事妈妈,竟就能攒下这样的身家,叫她如何不眼红。
叫陶贵家的看来,她的腰杆子可比顾妈妈硬挺多了,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儿,娘家爹娘俱是府里有脸面的老人,她又在老太太房里做了几年的一等大丫头,是老太太亲自挑人把她嫁了的,自己的男人如今又是国公府回事处的管事,在国公爷跟前都是有脸面的,而顾妈妈只不过是太太的陪房,仗着太太这个靠山,才得了这个肥差,如今好容易她出了这样大错儿被撵到了庄子上,终于轮到她了。
没想到郑明珠虽然收下了她,却把她打发去外头看房子!
这陶贵家的忿忿,她是府里的老人了,多少也知道这位姑奶奶的性子和软,便笑着回道:“太太打发奴婢来是伺候姑奶奶的,若是出去在外头,可怎么伺候呢,岂不是辜负了太太疼姑奶奶的一片心?”
不愧是国公府来的!
果然事事都要驳回,郑明珠在国公府这好性儿的标签可真是牢固的很。
郑明珠端着茶碗,漫不经心的说:“你替我看好宅子,就是伺候的好了,我自会禀了太太赏你,去吧。”
陶贵家的顿时傻了眼,这姑奶奶说话什么时候这样爽快利落了?
她还没来得及再想出话来,那边的张妈妈心中早趁愿的很了,听郑明珠这样吩咐,就笑嘻嘻的过来挽了陶贵家的手,扯着她出去,笑道:“妹妹快随我去瞧瞧宅子,如今我外头里头的两边跑,日日就盼着有人来接手呢,幸而妹妹来了,在那边府里的时候我就知道,妹妹是个再妥当不过的人,交给妹妹真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张妈妈心中暗笑,你还以为少夫人是以前哪个少夫人不成?拿着国公府的老一套,进门就想管事儿?少她娘的做梦了!
她见郑明珠把陶贵家的发配到自己以前的岗位,心中早笑翻天了,我在这里被顾妈妈压了这么些日子,好容易盼到她被打发了,也该轮到我了。
张妈妈也是个明白人,这些日子的动静她都看在眼里,知道如今这院子已经是少夫人做主了,她便只一意奉承着郑明珠,再不提什么国公府,什么太太,只听郑明珠吩咐办事,果然今日这陶贵家的来了,郑明珠便说了把她调进来管院子。
可笑这陶贵家的还一心以为自己是国公府送来的人,少夫人会另眼相看,如今直接把她打发到外头看着院子,张妈妈心中说不出的趁愿。
阿弥陀佛,不识时务!
打发走了陶贵家的,郑明珠才传了大管事进来。
她已经知道了这位大管事的来历,这人名叫林世全,看起来和朱氏并无瓜葛,乃是国公府祖业所在,沧州老宅的人,原管着老宅的祭田和老宅外头街上的铺子,没有什么差错,于是便被选了来,到了帝都,管郑明珠的八间铺子。
林世全隔着屏风磕了头,虽说的官话,却还带着浓浓的乡音,看起来倒是规矩谨慎的一个人,郑明珠问他:“上京来可还习惯?住在哪里?家里人可都来了?”
林世全垂着手,恭恭敬敬的一一回了,郑明珠也没别的可说,只说:“铺子里的生意就交给你了,你多费点心,我自不会亏待你。”
林世全忙跪下磕头:“少夫人言重了,伺候好主子原是小的的本分。”
郑明珠说:“或许你也知道,我是这次查账换的管事,如今这些帐我也查完了,该换的人也换了,正好你接手,你就把这些帐领出去就是,今后这几间铺子,每月出入流水超过三千两的,你每个月给我送一次账本来,其他的,每三个月看一次罢了。”
林世全垂手应了,又说:“请少夫人示下,银子怎么缴?”
“随帐缴罢。”郑明珠说:“说不得大管事辛苦些才是。”
林世全忙说:“不敢。”
见郑明珠没有什么吩咐了,才退了出去。
几个丫头都在一边听着的,见郑明珠对大管事和管事妈妈的态度截然不同,都有些疑惑,郑明珠也懒得解释,处理完这档子事,这事情总算该告一个段落了吧?
朱氏送来的管事妈妈直接没有让进甘兰院,那位大管事,此时还人生地不熟,一时半刻只怕也掀不起波浪来才是。
郑明珠想了半天,总算觉得,也该有两天舒服日子过了吧?
刚过了三两天,这甘兰院连实物进出登记簿子一类的账簿和规矩都还没整理完,郑明珠午觉起来,正歪在临窗大炕下,看着丫鬟们把库里的好面料拣些出来,打点针线,打算给陈夫人和陈颐安做件夏天的中衣,夏袜之类。
陈颐安大约是今日事不多,这会儿就进来了,见堆了半炕的料子,郑明珠正带着丫鬟翻检,便说:“这是在做什么?”
郑明珠不妨他这个时候进来,倒吃了一惊,抬起头笑靥如花:“天气开始暖了,趁着这次查库,叫她们就便儿把我嫁妆里头那些薄的细料子检出来,白搁着霉坏了。也给你做一件中衣,免得你成日里兴师问罪说我不替你做针线。”
陈颐安心中高兴,坐到一边笑道:“罢罢罢,我哪里敢说你,既说要做衣裳,我便想起来,上月江南总督进京述职,送了些江南织造的新鲜花样料子进来,还收在外书房的库里头呢,我看,除了你,也没人配使那样好料子。”
转头就吩咐墨烟去外书房取来。
郑明珠听的心花怒放,刚要说话,外头有个小丫头跑了进来:“少夫人,太太来了,轿子刚进角门。”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郑明珠疑惑,难道是不满自己对陶妈妈的安排,来兴师问罪的?
可是也不至于啊。
郑明珠便问陈颐安:“大爷见一见么?”
陈颐安对这个岳母很有点膈应,便说:“你见见去吧,我在这里歪一下,正乏着呢。不管岳母说什么,你只管好生伺候着就是。”
郑明珠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便起身,吩咐翡翠伺候陈颐安歪着去,便带了两个丫鬟走出去。
刚巧走到垂花门的时候,朱氏的轿子便到了,停了轿,婆子撩开轿帘,郑明珠笑着上去,亲自去扶她:“今儿难得太太怎么得空来了,也不先打发人来说一声儿。”
立时就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回一声夫人,就说我太太来了。”
那丫头也是个伶俐的,脆生生应了,撒腿就跑。
朱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没了人影。她就嗔怪的对郑明珠:“我不过一时闲了,白来看看你,你没的惊动你婆婆做什么。”
郑明珠扶着她往里走,一边笑道:“这是婆婆管事呢,别说是太太来了,就是无关紧要的人来,也是要回婆婆的才是。”
朱氏也在安国公府管事的,若是林氏来了亲戚不回她,还不定怎么发作呢。
这话噎的朱氏不舒服,便不再接话,郑明珠依然笑眯眯的伺候在一边。
后面还跟着一顶小轿,郑明珠看了一眼,却是那位貌美的高家姑娘扶着丫鬟的手下轿来,依然是一脸倨傲。

45原来是给她的?
郑明珠早知道了这位所谓的‘表小姐’的底细,自然不肯理她,她如今是郑明珠,高门贵女,这样的身份按理说是正眼也不会瞧她一眼的,不过郑明珠装的不大好,还是看了一眼。
怪不得陈颐青有心,瞧着真是美貌。
可是这个时候,朱氏突然带着这个姑娘上门来,是有什么目的?郑明珠不由的暗暗警惕起来,只猜测:莫非陈颐青没看住,做了什么出来?
进了正厅,扶朱氏坐了上首,高家姑娘才上前来对郑明珠行礼,叫了声姐姐。
郑明珠胡乱的点点头。
丫头们上了茶,又上了茶点果子,郑明珠亲手奉了茶,笑道:“太太尝尝这个茶,你姑爷从福建弄来的,我正想着送些回去,可巧太太来了,太太尝尝看,若是太太觉着好,便多送些。”
朱氏笑道:“还是我的珠儿孝顺,一点茶也想着我。”
说了两句闲话,朱氏见郑明珠依然正眼也不看高姑娘一眼,没有露出丝毫好奇的样子,甚至完全没有招呼她,心中又是奇怪又是不满,只得自己挑起话题来:“珠儿你瞧,你这表妹怎么样?”
表妹?亏她说得出口。
郑明珠笑道:“太太恕罪,这位姑娘我瞧着眼生的很,不知是哪一家的女孩儿呢?”
朱氏笑道:“珠儿你忘了?这是你表舅舅家的女孩儿,小时候你也见过的,倒也是,你们也有七八年没见过了,小孩子又长的快,才这些功夫,就出落的花儿一般了。”
郑明珠笑道:“表舅舅?梁家妹妹?还是周家表妹?夏家表妹?看着都不像呀,哎哟,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襄阳候侯夫人夏氏有两个妹妹,分别嫁到周家和梁家,郑明珠自然也都随着朱氏称他们的儿子为表舅的。
朱氏笑道:“哪里是她们,这是你高家表舅的女孩儿。”
郑明珠掩嘴一笑:“太太真是越发诙谐了,这样逗我,我哪有什么高家表舅呢。”
那个貌美的女孩子到底还年轻,眼中就露出一丝恨意来。
郑明珠冷笑,既然上赶着非要找没脸,就别怪别人不给面子。
朱氏脸上僵了僵,不悦道:“珠儿!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你表舅不过是穷苦些罢了,岂不知越是怜老惜贫的,才越是大家子的气派,你就不管别的,单看我的面子,叫一声表舅又亏了你不成?这样子不懂事,出去惹人笑话,还不快都改了。”
郑明珠笑道:“论理,我是女儿,这话原不该我说太太,只是太太若真是认了这表哥,那才惹人笑话,只怕爹爹也要不悦的,太太若不信,咱们回头问问爹爹罢了。”
她一直觉得朱氏是个极精明的女人,怎么在这个娘家的身份上这样夹缠不清呢?有了身份能力,想照顾生母以及生母的娘家也是人之常情,又不是非要认了这称呼才能照顾的,便依然是姨娘,也是可以照顾的呀。
她这样非要当正经亲戚来往,是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姨娘养的不成?
从平宁长公主寿辰那日见到这位表小姐起,郑明珠就已经百思不得其解了,朱氏这举动,不可谓不冒险,林氏又说在公国府,下人都称表小姐,她到底为什么?
郑明珠想不通。
朱氏再笑不出来了,登时便拭泪:“大小姐如今真是越发了得了,倒抬出你爹爹了,你虽不是我生的,我到底养了你这么大了,我就这一个亲表哥,你便看顾着你表妹些儿谁又敢说嘴不成。”
教导不成就哀兵,还夹杂着胡搅蛮缠,朱氏的招数果然多。
不过一个亲表哥这句话,倒让郑明珠有点明白了,若真是高家独苗儿,对朱氏来说,倒也真是有点要格外看顾才是。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郑明珠绝对不会因为朱氏哭一场就认下这个表妹的。
朱氏身边服侍的大丫鬟红绡见朱氏哭了,忙劝道:“太太快别伤心了,大姑奶奶一向孝顺,岂有不看顾表小姐的理?如今既要交给大姑奶奶了,您也就该放心了才是呀。”
郑明珠心中警铃大作,交给自己?这是个什么新花样?
朱氏接过帕子拭泪,一边说:“罢了罢了,你虽不认我这个娘,我却放不下你这个女儿,你便再不好,也是我一手养了十几年的,从小儿金尊玉贵,顺风顺水,何尝受过一点委屈,如今竟被那个狐狸精气的竟病了一场,那一日我听说了,心中刀绞一样,天天晚上睡不着。”
郑明珠眨眨眼,这话题是怎么扯到那场病,那狐狸精身上来的?
方姨娘有孕,气坏郑明珠,不是已经一个多月了么?这个时候翻出来说是为了什么?
朱氏接着说:“说来也赶巧,我虽放不下心,偏身边没有现成的出挑儿的人,幸而我前儿回去,见到这孩子,竟似天上掉下来的一般,模样性情都是上上等的,差不多儿的大家姑娘还赶不上她,如今你便做了主,抬进来给姑爷做二房,那个狐狸精模样儿如何比得上她?加上她性子又温柔小意,把姑爷服侍的好了,姑爷自然念你的好,如此,既收拾了那狐狸精,又显出了你的心胸,夫妻两个自然就好了。再说一句诛心的话,她是你表妹,自然一心向着你,你在这府里也算有个臂膀了,平日里你就算有个疏漏,我也不那么担心了。”
这…郑明珠真觉得天上刚刚落下一道雷来活劈了她似的,她再没想到,朱氏带着这姑娘满帝都转了一圈,最后竟要塞到她房里来。
郑明珠的脸上真是写着大大的‘包子’两个字吗?
她此时也无暇慢慢盘算朱氏到底是怎么算计的,只是笑道:“太太多虑了,方姨娘已经被婆婆处置了,不用劳动这位姑娘来帮忙。”
自从朱氏把对手认定为陈夫人和陈颐安之后,她的算计就分外的小心,这一手也是因缘际会之后思虑再三的结果。
陶妈妈没有进成甘兰院,朱氏就知道用管事妈妈这一招不管用了,自己这个绝色的侄女儿来得便刚刚好,送她去做未来武安侯的妾室真是最好的选择,既飞上了枝头,这主母又是个十分懦弱无能的,再加上自己的面子,要拿捏住郑明珠实在很容易。
如今又刚好有方姨娘有喜的事做借口,让郑明珠给陈颐安抬姨娘,真是天时地利与人和!
妻子给宠爱妾室的丈夫抬姨娘以分宠,是后宅常用的招数,并不是新鲜事,娘家亲娘教导出一两个丫头送来,也是常见的事。
可是郑明珠笃定,朱氏这样做,绝对不会是为了郑明珠作想。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在朱氏心中根本算不上对手,郑明珠只是一块肥肉而已,是朱氏和武安侯府争夺的目标罢了。
所以她这样一说,朱氏倒也并没有不悦,倒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虽说女子以夫君为天,却也不必事事听他的,你讨了姑爷的欢喜,对你自然只有好处,且你年轻面嫩,性子和软,才闹的那些人蹬鼻子上脸,今后你有了臂膀了,方能辖制住她们,珠儿,你还年轻,又是大家闺秀,从小儿没见过那些糟污事,自然不懂,我这才给你寻个好的来,还不是为了帮你?你细想想我这话,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郑明珠若有所悟,微微感觉到朱氏对陈颐安的忌惮,有些念头便不由的在她脑中一晃而过,只是此刻须得打起精神应付朱氏,来不及细想。
朱氏见她没说话,便当她被自己打动了,笑道:“七丫头,还不快给你姐姐磕头。”
“我可不敢受这样的礼!”郑明珠看了地下那个女孩子一眼,那女孩子刚动了一动,就愕然的停住了。
郑明珠笑道:“太太这话我竟不懂,方姨娘虽说有出格的地方,婆婆已经做主处置了,其他的姨娘也都恭顺有礼,不知哪里有什么糟污的事呢?便有,也不在我们家。再说了,大爷也并不是无礼的人,我们成亲以来也是互敬互爱再没红过脸的,什么辖制,什么臂膀,和我有什么相干,我们家也不敢委屈了这位姑娘,还请太太另给她寻个人家才是。”
朱氏当面被打了脸,下不了台,且今日无论她如何循循善诱,又是落泪又是哀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郑明珠都再三的不给她脸面,不由便怒道:“你倒是越发牙尖嘴利了,长辈赏人给你,你收下便是了,你只一心向着你姑爷,就不听父母的话了不成?”
“赏?”郑明珠轻轻一笑:“太太这话可怎么说?原来竟是我听错了?这位高家姑娘难道不是良家女子不成?太太真是要赏人给我,我哪里有不要的呢?只要太太把这位姑娘的身契给我,我这就留她在府里,可好?”
见过赏奴婢的,这才第一回见着赏表妹的。
郑明珠身边的丫鬟,连同底下站着伺候的小丫鬟都掩着嘴偷偷笑起来。
那位高家姑娘先是不可置信的一怔,登时又涨红了脸,她家里从来当自己是襄阳候府的亲戚,后来更是安国公府的姻亲了似的,早被人奉承的不知方向了,此时郑明珠这样打脸的话当面说出来,这小姑娘简直就是挨了热辣辣一巴掌,可是当着朱氏和郑明珠这样的身份,哪里有她说话的余地,只是泪水在眼里打转,说不出的又恨又气。
郑明珠心中一阵快意!
想来做妾,还一脸倨傲,她成为郑明珠之后也经过了不少事了,深知道朱氏一系从主子到奴才,没有一个看得起郑明珠的,想来这位貌美的表小姐也是如此。
她只怕还想着仗着朱氏的脸子,郑明珠也不敢不给她面子,今后陈颐安袭了爵,在这武安侯府便是她说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