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镭放下报纸叹口气,“菲特呀你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
“你应该说的台词是‘哎呀镭陪我去嘛人家好想想看看的说’,我就沉思一下,你又说‘陪人家去嘛求你了’,然后我勉为其难地答应说‘好吧’,你就欢呼一声亲我一口说‘镭你最好了!’…这样,”端木镭演完双角色戏摊开手,一脸委屈地看着菲特说:“你就不能满足一下我的男子主义吗,菲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善解人意?我是你未来的老公耶~!”
菲特无言半晌,“可是你的工作的确抽不开身吧。”
端木镭一下子像吃了烂柿子一样垮在桌子上,“啊啊啊我那该死的工作…呜呜呜我和菲特的浪漫约会…”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其实只能由她独自去的。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旅行。
那个男人在她道别的晚上都没有解释一句。
连对不起也没有,其实她最害怕他的对不起,可是现在连一句对不起都是奢望。她离开帝都直到拉蜜娅的死亡,她去扫了墓立即就离开了。
没有打听关于他的分毫,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人后来怎样了,或许一直是她逃避知道。
再回到帝都都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最近的一次是七八十年前。
克莱什这个国家自从帝王封建主义制变成君主立宪制后边改名为蔡斯,如今已是继卢科之外大陆第二科技发达的城市,高科技的影子无处不在。
帝都博物院由原皇宫的一处改建,大气磅礴的外形,优美雅致的雕塑,仿佛让人回到数个世纪前剑与魔法的古老世代。她随着旅游人群进入,馆内所陈列的物件一排排展在她面前,她比其他人都走得慢,解说员的声音慢慢远去了。
那些玻璃柜里展出的物件,日常家居,装饰珠宝,武器书籍,被后人小心翼翼地搁在丝绒垫底的展台上,它们好似铺开了苍白的画卷,织出了当年的繁华景象,历历在目的是曾经血淋淋被凌迟的记忆。
一刀一刀划了下来,揭开了痂,她看着它们走过。
钻石袖扣。
——宫殿歌舞升平,他伸出手对她邀舞,裙角飞扬时她踩不小心到了他的脚,他却对她笑笑继续着舞步,袖口的钻石扣子水晶灯光下泛出璀璨的光。
鸽血红宝石头花。
——第一次舞会,她穿上洁白的礼裙时他别了在她头上,挽出了一个花苞。
白瓷烫金云纹茶杯。
——她从歌剧院回来被故事里的男女伤到,闷闷的不发出声音,他坐在她身边摸摸她的头发,哄着她一点点喝下奶茶吃掉饼干。
七煌宝灯镂空熏香炉。
——她在熏香冉冉的浴室里给他擦身,他却把她拉下水,水汽蒸腾中霸道湿吻。
金尖羽毛笔。
——深夜他放下笔抬头看向赤脚站在门口的她,露出无奈的笑容,说话的时候,黑色睫毛温柔地覆住了幽绿色的眼眸。
菲特,睡不着么?
她最后在陈列馆最大的展馆内看见了镇馆之宝,加里弗雷德家族的手杖。
风隼族徽,笔直干练的杖身,抽出来便是一把寒光凛凛的银雪长剑。
——她在夜里跌下了山崖,他跟着跳下去,用剑停下两人下坠的的趋势,她在怀里抖,他的声音也在抖,他说,别逼我,菲特。
她闭上眼,身旁游客一波一波流动般掠去。展览馆里的光很亮,开着的空调冷气让她发冷。
她捂住了脸,几乎支不住身体,微微颤了几下,还是蹲了下去。
自己果然不应该来这里。记忆是那么鲜活辗转,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谁都会为自己喜欢的人找借口。
不是故意的,有原因的,有苦衷的,就算是的,也一定是被逼的。
她曾经是是多么希望他是真心爱她的,可是现实就在眼前,如今繁华安定的人间。那一场血灾之后,爱啊,喜欢啊什么的,都成了苍白可笑。
可是如今又怎样呢,他已经死了,死了很久再也回不来了,无论如何她都再也见不到他了,他是真的死了,除了那个戒指没有留给她任何东西,其余的所有被展出在空旷冰凉的博物馆里。
她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了。
转到最后一个展间时人已经很少了,解说员是个年轻的女孩站在一旁。
“啊,小姐您好,需要解说吗?”她微笑着示意展厅中间的玻璃展台,“这是第二件镇馆之宝哦。”
她抬起头,展厅正中央陈列着一幅油画,装裱的工整,冷光打了下来,照亮了古老油画上小女孩的笑脸。
“它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是詹姆十世国王为数不多的真迹之一,众所周知,詹姆十世年轻时颇爱绘画,有不少名作传于后世,这幅是他早期所绘,据专家考证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时期,大家看,”她指向油画中小女孩的脸,“其笔法之精到令人惊叹,色彩和光线的运用已经超出一介少年了,由此可见詹姆十世在绘画方面天赋卓绝,这也是这幅画十分可贵的原因。只不过这幅画在加里弗雷德家宅发现这一事也令人匪夷所思…”
围观的人纷纷赞叹,解说员后来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直直看着眼前的画。
原来它在这里。
“那个,关于‘风隼’将军的妻子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有个人举手问道,“我们其实更想知道这个啦。”
人们发出笑声,果然野史比正传更具有诱惑力。
菲特听得一怔,便随即听解说员笑道:“这个我哪里知道,‘风隼’妻子是当时国王詹姆十一世的亲妹妹,也是历史上有名的美人艾莉蒂公主。”
“可是她后来改嫁了吧。”
“因为嫁给公爵后五年公爵就去世了呀,据说是在战争中留下的病根。”解说员笑笑,“这些我之前都讲过了,展馆入口和宣传册上都有写呢。”
菲特脑袋里嗡地一响,她不自觉抬起头,“…什么?”
“雅兰公爵在三十三岁时就已病逝,他的妻子随后改嫁给另外一名贵族,请问有什么问题吗?”解说员礼貌问道。
三十三岁…?
身旁人发出唏嘘,“可是公爵并没有留下子嗣,继承爵位的是他的旁亲不是吗?”
“呼呼,我可听说那位美人公主殿下改嫁时还是处女啊…”
她站在原地,什么都听不见了。
解说员咳了两声,“这里是公共场合,请注意,现在我们来看下一件藏品…”
一转头就看见了最前方出神的修女,“哎呀…”她微微睁大眼睛,笑了起来,“小姐您长得跟画中真像啊。”
她没有蒙面,也没有化妆,被这么一说才反应了过来,旁边的人见了也称奇,“真的呢,连瞳色都这般稀有…”
“出口处纪念品馆有卖这幅画的挂画,小姐您一定要出去买一幅呵。”
出门的时候还真看见了,这幅画当做纪念品仿出了好几种,挂画台历海报什么的,菲特走上前就买了一张海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詹姆。
或许他是她世界里惟一待她纯粹的人了。
放大了才发现当年詹姆的签名也保留下来,除此之外,在签名下方她又发现了几个字母,她还是这幅画的主人时没有出现的字母,不是詹姆写的。
贵族漂亮的花体字,淡淡的墨水浸在发黄的纸张上,晕开了朦胧的痕迹。
Fate。
她站在博物院前捏着画发不出声音来,手指无意识摸向挎着的包,从包里拿出博物院的宣传册,翻到雅兰公爵的简介。
雅兰·克鲁索比特·加里弗雷德公爵
SINCE KC 722~755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自己在写博物馆这一段时差点写哭了…
因为有读者表示会买定制,千里受宠若惊>口<,在这里提一下~~定制是34W字两本,32k大开,就是大本小说,每一本是230~240页,乃们可以翻翻自己的书,两百多页还是很壮观的= =+千里写的所有东西全部丢进去了【美名其曰究极完整版= =】,书的封面是千里找了好久敲定一美工花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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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一章是不是也很肥?因为之前可爱的你们撒花了呀,继续撒花下一章继续肥~~
真相要解开了呀
88
回洛灵斯顿的车票定在晚上,她穿过了帝都外围的平民区提着行李走向车站。
“啊呀…”
身后一声苍老的轻呼,她转身,一位老妇人的包掉到了地上,她颤颤巍巍想弯腰,菲特赶紧上前捡起来递给她。
“谢谢呢。”老人苍老的有些厉害,头发全白了,又瘦又小的提这个篮子,声音如同折断的枯树枝,菲特冲她笑笑正准备离开,那只老人眯起眼凑上她的脸,“哎呀…你是…”
“?”
老人想了半天才记起来,呵呵笑开嘴,牙齿几乎掉光了,“看我老糊涂了…”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你一定是菲特小姐的孙女吧,嗯,我记得是叫菲特的…”
菲特怔了怔,收回了步子,“您是?”
“呵呵呵,果然啊,跟你祖母长得还真像,你妈妈当年就住我们那个院子的,长得真漂亮啊,有多少男孩子天天跑去看她呢,要不然我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记得?”
老人这么一说她有了点记忆,毕竟是帝都,在帝都的记忆总是深刻的,“您是…”她小心翼翼问道,“您是安娜小姐?”
“哎呀,果然没有认错啊,还小姐呢,都这把年纪了…”老人呵呵笑起来。
果然是安娜。
菲特眨眨眼睛低下头,安娜小姐,那个时候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岁不到,帝都医院的护士。
那年她下雪天里发了烧,她原以为自己是不会生病的,雪天里也怠慢了穿着单薄的衣裳,刚来到帝都没有什么钱,就在街上游荡,烧得狠了晕在了空无一人大街上。
醒来时就在帝都医院了,照顾她的是名为安娜的护士,好心替她垫付了医药费,知道了她的状况还低价把院子里一间房租给她住长达数年,又时时照顾她,非常热心又亲切的女人。
“你祖母那个时候,哎呀,不知道她知道了没…”
“什么?”
“啊啊,你祖母一定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吧?”
“哎?”她心里一愣。
老人摇摇头,“只可能跟他在一起嘛是不是?”
“等一下,您说…”她刚想问,手机就响了起来,只好对老人抱歉笑笑转身去接。
是端木镭。
“唔,菲特你在哪里?”
“镭?”她听到声音后心里跳了跳,“我还在蔡斯。”
“呜哼哼~~~~”男人在电话那边哼唧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怎么了?”
“嗯…我,嗯,菲特,”他迟疑了一下才小声说,“菲特,我好想你。”
“…”
“我学会做新的菜了,回来做给你吃好不好?”他口吻有些撒娇。“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菲特,我想你回来。”
她想了想,说:“好。”
***
从蔡斯回来后她开始尝试着和端木镭在一起。
她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让他觊觎的。然而不得不说的是,端木镭的确是个好男人。
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好男人。
喜欢毫无修养的笑,喜欢天天蹭在她身边,喜欢接她回家,工作再忙也会和她一起逛超市买菜买东西,傍晚牵着她的手穿过小公园夕阳下慢慢走回家,会做可口的菜。他嫌外面的即冲可可不纯正,还专门买回了做朱古力的机器,随时可以做出一杯热腾腾醇香可可。
“你为什么喜欢喝可可啊,好多女孩子都怕胖的说。”
菲特含笑饮了一口,“因为这是我喝的第一种饮料啊。”
那个人递给她的,她来到人界的第一种饮料。
矛盾在过了一段安宁日子后出现了。
那天端木镭回来的时候已经极晚,学术研讨会后被那群科学崇拜者架去喝酒,菲特去开门时被喷了一脸酒气。
无奈说了他几句就把他丢到沙发上,转身去厨房泡醒酒茶,水烧了一半身体被人从后抱住。
她惊惧回头,男人已经吻住了她。
唇间的记忆被唤起,他在吻她,滚烫的唇瓣含住了她的唇重重吮吸着。
原来不止容貌和声音,连唇间的气息和味道都可悲的一样。
她一阵恍惚,男人已经开始喘息地拉扯她的衣服。
“菲特…”他在她耳边暧昧低醇地轻喃。
那种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令她崩溃。
他把呆呆的她抱到床上,同样滚烫的身躯压了上去,火一般的**的激情如同汹涌的海潮将俩人吞噬,他在她脖颈肌肤间吸吮出娇媚的红花,她低低呻吟着没有挣扎,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知道已经是时候了,这个年代**不加阻拦,他已经忍了很久,也顾及了她很久,他对她那么好,应该有所报酬,况且她也不是处女,没有必要的到他的疼惜。
男人在她身上掠夺,衣料的撕裂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他滚烫的手掌贴在她光裸的肌肤上,她浑身一颤,收起了四肢。
她发现她动情了,下面渐渐湿润,身体相隔数百年,还是对那个人身体本能起了反应。
可是他不是那个人。
“…不要…”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巴喉咙挤出不成调的音节。
“不要…”
她开始害怕,开始恐惧,“不要,镭,停下来,不要!”身子用力挣扎,眼泪大颗大颗从她眼角滚了出来,“不要!镭!停下来,求你了!”
他还在动,摸上她光洁的双腿,她奋力打他哭叫着,“镭!停下来!不要——镭!”
最后她隔了四百年声嘶力竭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雅兰——”
喊出了一声,感情破土而出,眼泪越发凶猛,她没有再挣扎,只是委屈地不断哭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全身抽搐。
“雅兰,雅兰,雅兰,雅兰…”
你在哪里。
身上男人身体慢慢僵住了,他顿了半晌,停下了动作,她哭得抽抽噎噎像个失去母亲的小孩。端木镭看了她很久,抿着唇翻身离开,他一起身她立马受了惊地爬起来抓了被单遮住了自己,缩到床上一角,颤颤哭着望着他。
端木镭皱皱眉毛,还是叹息,拿了衣服站起来,烦躁地抓抓头发,撇开了脸低声说。
“不是他就不行么?”
菲特的睫毛湿沉沉地盖住了眼睛,她咬咬唇,嘴唇蠕动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了音节,“…对不起,我…”她捂住脸埋在膝盖间,一阵阵难受,“我不知道…对不起…”
不是他就不行吗。
可他都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她觉得自己可笑,自己竟然在为他守身。
这个男人跟他一模一样的容颜和一模一样的声音,连亲吻和抚摸都是一模一样的,可一想到不是他,她就无法接受。
真的不是他就不可以。
镭站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再说话便离开了卧室。
关门的那一瞬间,卧室里传出了压抑的哭声。
因为这件事俩人一直没怎么说话,过了两天,正准备入睡时端木镭来到她的房间。
“我不碰你,”他无奈笑笑,“但我想在你身边。”
菲特怔怔看着他,心口向被暖了一样,点点头。
那晚她第一次和另一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端木镭睡着的时候安静而清俊,没有戴眼镜。她看着看着就合上了眼,她可以假装他还活着,莫名安心下来。
然而过了几天,却在睡眠里梦见了那个人。
他站在那里,白光中对她温柔微笑,跟以前一样。
Fate。
他轻轻唤她,Fate。
然后,声音渐渐遥远。
她一直卑鄙地以为可以找到一个替代品,可是她悲哀地发现那个人根本无可替代。
第二天早上她就清理了东西向端木镭告辞。
她提着行李箱站在打开大门的门口,她向他鞠躬,
端木镭神色不明地注视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读出半点不舍的影子。
“对不起。”
她低头说,“真的对不起,镭,我不能爱你。”
她以为他会生气的,起码也会挽留也会问为什么,可男人只是看着她,身子靠在门框上纤长利落,绿色碧泉一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她看不懂的东西。
末了,他低低地说:“无论如何也不行吗?”
菲特听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闭了闭眼。
“在我生命中,有一个最恨的人,恨到没有力气有其他感情,我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那个人,憎恨也好,悲伤也好…”她很努力地把字音咬清楚,抬头默默看端木镭,声音很轻,“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如果我宁愿要这样的不公平呢?”他忽然笑了,有些冷,这个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像那个人,她眼睛一阵刺痛,低下头继续说,“可是镭,如果要说是爱的话…我想我是爱他的。”
这句话是她抛开了一切说出口的,抛开了身份和种族,抛开了仇恨和罪孽,说出口了,心口越加空虚,没有着力点的无力。
男人沉默了。
“非常抱歉,镭,我不求你原谅我。”
她再次对他行礼,“一直以来打扰了。”
她回到了洛灵斯顿的修道院,拿麻子印记遮盖自己的脸。做礼拜,唱诗,传教,洗礼,和其它修女做一样的事,又做得更为虔诚,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向神像祈祷自己的死亡。
茱莉听说后大为吃惊,“天,你跟端木博士黄了?”紧接着又在手机里冲她嚷嚷,“这样一个金龟婿你竟然不要?菲特你一辈子是不是不要男人了?”
那个时候她很想点头的。
直到世界终结的那一天,她或许就可以死去了,就可以见到他了,如果身体无法接纳别的男人,那么就一直这样好了,就让自己那样麻木不仁地过下去。
三个月后蔡斯教团来了通知,将她调回首都。她开始清理东西告别这个地方,意外地发现了一串钥匙。
她一愣,这是镭家里的钥匙,她以为她已经还给他了,望望窗外天色不早,想着不会耽搁太久,还是去了。
通往镭家的路是一条蜿蜒上坡的青灰水泥道,路灯在夜里发出安静的光芒立在两旁。远远望去,两层的别墅里一片漆黑,像夜鹰影藏了的翅膀。
这个点他不会睡,应该是没人的。她走到大门前准备把钥匙搁在报纸箱内,想了想还是算了,看着屋子半晌,拿钥匙打开了门,走进花园,然后进了屋子。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镭的确是有某种感情的,一种微妙的感情,这个男人莫名其妙闯进她的世界里,毫无城府地冲她温暖微笑,跟那个人截然相反。
走进屋子后发现房间一如她离开时的整齐,有些愣了,桌子上堆放着信件和论文,还有一支百合花,娇嫩地插在一个装着清水的玻璃瓶子里,温柔的香气融在夜色里。
她在客厅里静静走了一圈,又神使鬼差去了厨房,拉开了冰箱,她想知道他最近吃得好不好。
冰箱里都是些时令的水果蔬菜。
她还记得她住着的时候冰箱里永远有排骨,他总是嚷嚷着吃糖醋排骨。
她站在住过一段时间的宅子里,眼前晃过和镭在一起的记忆,恍惚而柔软。她把钥匙搁在桌子上准备离开,看到沙发上有几件穿过的男衣服,便顺便收起来折起一件件放进换洗的篓子里。
她正想着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照顾好自己时,有什么东西从手间刚拎起的衬衣口袋里滑落,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地板上溅起月光的水花格外响亮,她心里一跳向下望去,心跳骤然停了。
菲特低头呆呆看着地上的怀表,血管里的血似乎慢慢结了冰。
那是一块古旧的怀表,纯金的表身,精致的雕花,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她压下了身体里巨大飞驰而过的呼啸感低头将它捡起来,仿佛拾起了数百年的沉重心酸,她还记得那年洛灵斯顿东方菜馆的后门前芦苇浮动,她把怀表还给那个人,说这个东西很重要不要再给别人了,还说我们以后再也不要相见。
她把怀表翻过去,背面刻着古老贵族的风隼族徽,手指就这样颤了起来,她把它打开,表盘已经停止走动,然而在表盖光滑的内部,她借着今晚银白的月光看见了上面刻下的花体字,用细细的利器刻上去的小小名字,Fate。
菲特几乎失去呼吸了,有什么白花花的在眼前晃动,她稳了稳身形一步一步走向关着的卧室。
这不是真的。
不可能是真的。
男人睡在床上,没脱衣服,显然是累极而眠,月光镀到他干净侧脸上勾出了漂亮雅致的银辉,菲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走到床头低头注视男人的脸,然后目光缓缓移到床头柜上的黑框眼镜间。
她拿起黑框眼镜,戴在自己脸上。睁开眼是与之前无异的视野,没有镜片带来的眩晕和扭曲,只是隔了一层平光玻璃罢了。
她突然觉得一切万籁俱寂。
89
到达蔡斯的那天是清晨,天空灰白白的有些秋天的凉意了。
平民区的人早起,小店和摊贩已经开始摆起张罗,菲特穿过重重叠叠的街道胡同来到一方小院子里,老妇人正在给院子里一棵枇杷树浇水。
“安娜婆婆您好,还记得我吗?”
她提着水果走上前向老人打招呼,老人一看,扶了扶老花镜便笑了,“呦,来了啊。”
菲特对她露出平淡而柔和的笑容,“婆婆,关于我的祖母,我有些事想问您。”
“哦,小姑娘你说我提起的那个黑头发男人呀,他一定就是你爷爷了。”老人坐到竹椅上,“那都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让我想想…”
“婆婆不急,慢慢想,”她站到一旁给她摇扇子。
“这哪里记得清…不就是…哎呀,那天可是蔡斯雪最大的一天啊,交通都瘫痪了医院里人特别少,然后我就看见那个男人了…”老人眯起眼睛想了一阵。
那天的确是大雪,收音机说是十年难得一见的雪天气,整个蔡斯白茫茫的,骤冷的空气里白雪将一切映得惨白。
那个男人进来时她正好经过大门,门外微漠的白光中男人披一身银白风雪走进来,雪粒缀上了他黑长的睫毛。
“现在想起来,真是个漂亮的男人呀…那个时候还年轻,不就和现在小姑娘一样喜欢好看的男人么,好看顶个啥用啊…”老人明显是陷入回忆。
那个时候她看过去才发现那个男人怀里还抱着个人,厚厚的外套裹住了小小身体,揭开了露出一张少女娇美的脸,呼吸急促泛红,发烧的症状。男人肩头积了一层霜,她却被护得好好的没受半点雪吹。
一定是他非常重要的人吧,安娜那个时候想。后来也证实了,医院病房里他一直守着她,她高烧不退昏迷了两天,他也就守了两天,坐在床前,偶尔用修长的手指描摹着她的面孔。因为长得好看,安娜也偷偷看过他,却被他望向少女的那种深沉目光攫住了心智。
温柔的沉淀在长久岁月里的那种目光,并不像是一介年轻男子所能拥有的。
不过她对这个男人记忆深刻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来拜托她。
“他要我不要跟那个女孩说起他,只当是我将她送到医院的…又询问了一下这个院子的事情。”老人望了一圈这座宁静偏僻的小院子,“那个时候…还真是好大一笔钱呢。”
他提供了数目不小的一笔现金,拜托安娜照顾那个女孩子,低价给她租房,生活中多照顾她一些,唯一的条件是,绝对不可以说出他的存在。那笔现金数量是安娜从来没有见过的,神使鬼差就答应了,等那个女孩子醒后只当做是她在帮助她。
安娜还记得那个男人走前来到女孩的床边,光芒中垂首去吻她的唇,那个场面太美丽以至于只停留于他触上她唇的前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