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还是没有吻下去,只是极近地凝视她,然后离开。
“后来嘛,呵呵,你祖母就在我这儿住了,真是美丽的一个姑娘啊…”
菲特站到一边沉默着。
“那个时候我以为就没了呢,哪知道那男人还是天天来哦,哎呀我想想…什么时候…”老人歪歪头,“姑娘你祖母没有说起他的事情吗?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真是可惜了啊…”
菲特开口回答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干涩的,像是吐出一颗皱缩了的核,“…他后来怎样了?”
“还能怎样,天天守着呗,白天不见人影每天晚上站在楼底下看着她那扇窗户,风雨无阻呦,其实当时从那扇窗户根本看不到她的,偶尔有影子晃过去吧…可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呀,好几年天天都是这样…就是没有进去过,我那时就想,那姑娘怎么就这么好福分呢,他俩到底怎么了他就是不去见她?”老人明显是那一连串回忆都记起来了,“我当时还劝他来着,就是不听,就在那里笑,我这辈子没见过哪个人能笑得那么好看,可他一笑我看着就难过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每天就看着他站在你祖母楼下望着她那间房,暴雨天打着把黑色的伞怪吓人的。
”
安娜老人用枯树般的双手抓住菲特的手,盛满皱纹的脸上堆出了笑意,“姑娘,学学你祖父母,以后找个好人家呢,那样的男人,你祖母一定是和他在一起了的。”
老人说话像漏了风的旧音箱,她被她握着,低头看着那双手,脑袋一片空白。
***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明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明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幻想期冀呢?
蔡斯大教堂里的塔楼不高,七层楼,尖顶镂空花,天使与神兽的浮雕,若是因太过老旧被废弃了的便无人打扫,尘埃蜘蛛网连绵一片。
她就窝在塔楼里,不知今夕是何年地坐着,缩成一小团在满是灰尘的角落里,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多少天她不知道,日出日落,她的身体时间早已停止,没有必要去在意其它。
脑袋埋在双臂间,一只手上还无力握着那块暗金怀表。
不可能是真的,那不可能是真的。
他早就死了,死了几百年了,他是人类,不可能还活着。端木镭说不定差阳错得到了怀表,说不定他有戴平光镜的习惯,那种是根本不可能的。她不知道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渐渐放淡了过去,她都想好了,等到世界终结的那一天她也会死,就可以再次见到他了,她可以等,海枯石烂地等。
她经常拿梦和幻想来欺骗填塞自己的空虚。
可是,如果现在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菲特抬起脸恍惚地看着手中的怀表,眼睛全肿了,涩涩地疼,啪嗒打开,表盖里面刻着花体字,Fate。
又坐了些时日,也许有两三天了,她才缓缓站了起来,塔楼外一片漆黑,正是深夜。她走到露台前,双腿有些虚软靠在了台子上,她摸着怀表的纹路,盯着静止的表盘一阵出神。
四周没有声音,她害怕这样的安静,手指摸索着怀表表侧的开启按钮按了下去。
喀嚓。
细碎的响。
滴答滴答指针重新奏起,而在这声音中,表侧弹出了一个暗槽,一圈银白掉到满是灰尘的地板上,骨碌碌向她脚下前方黑暗中滚去,碾出一条细细的银线光泽。
她脑袋中轰地一响,正准备去捡,那小圈银色滚到一半时被一双不知何时出现的皮鞋挡住停了下来,打着转儿躺到地上。
戒指。
月光落进来,切割了一半身体,男人上半身隐在黑暗中,他缓缓俯□捡起脚前的戒指捏在指尖,在衣服上拭了拭然后直起身,抬起头,幽绿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泛着深邃如玉石的光芒。
他走近她又停下,月辉澄澈地一寸寸描亮了他清俊的容颜。
“菲特。”
她一瞬间就认出了他,那个表情,那个眼神。
四百年后还是这样的光景。
她站在走廊前,逆光,身后是天地月色。他站在她面前,不远不近,身后是浓墨黑暗。
怀表清脆的滴答声里她望着他阖上表盖,男人望着她,辽远静谧,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打破了这种凝滞粘稠的气氛。
“…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她竟然是在微笑的。
“雅兰,我曾经做过很多梦,都是与你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她轻轻说着,“你低下头来对我微笑,绿色的眼睛就像碧泉一样好看,你用好听的声音念着我的名字,Fate,Fate,你总是这样念我,然后…然后一切就变了,真的就那样变了,梦里全染上血红,血族的亡灵在四周哀嚎。远远的,我仍可以听见你的名字…原来那么温柔的声音,也可以这么冷。”
男人捏着戒指静静听她说完,末了才放进口袋里,菲特还在出神般自言自语,似嘲讽似嗔怪,她眨眨眼睛,“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呢,我身上没有什么你可以利用的了。”
“菲特,”他声音有点哑,“你不要这样子。”
“…这样子?”她仰起头笑了两声,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端木博士,你说你要我哪样子?角色扮演游戏是不是玩得很尽兴?”
为什么她会弄错,格差别再大都可以伪装,可明明气息和味道是独一无二的,明明他那双眼睛都是一样的。她真的是被他骗得团团转,天真以为世界上真有一个端木镭。
她笑声越来越大,摇晃着头,眼睛却始终盯着他,“——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手上的怀表狠狠砸向他,胸腔中的疼痛几欲将她逼疯,“——你为什么不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霸王千里呀%>口<%
千里会欢欢喜喜回评的~~
新坑已发,跟《雅兰》完全不一样的题材和故事,《十世待君安》此文每天晚上更新~HE,千里很恐慌大家会不会喜欢…瞅瞅,瞅瞅0 0
最后,花花乃们在哪里~~0 0
90
“——你为什么不去死——?!”
男人没有走上前,安静地看着她渐渐发抖,“我是你的饵,是你盛血的器皿,也是你第一个男人,追随始祖。
“所以你没死?这是什么鬼道理…?”她冷笑一声,压下颤抖,扶着走廊围栏断断续续地努力呼吸着,嘴唇哆嗦了片刻才吐出两个字,她抬头冰凉盯着他,“…你走。”
雅兰看着她。
“不要逼我出手…你走。”她几乎都站不稳了,转身朝楼梯走去,“——别要我再看见你。”
菲特惨白着一张小脸从他身侧离开,雅兰抬手握住她手腕,“菲特——”
啪。
她转身给了他一耳光,狠厉至极。男人没有躲眼镜被打飞,脸偏向一边,手却仍紧紧握着她,她甩开他的手,胸口剧烈起伏提脚就跑,他却一个步子把她拉住。
菲特毫不犹豫再甩了他一耳光。
“你放开我!”她几乎要尖叫了,五指指甲尖长划向他的脸,“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菲特,你听我说。”男人呼吸有些重,他死死攥着她任她踢打,“如果你希冀死亡,我可以做到。”
她身形一颤,双目鲜红起来,他抓她越来越紧把话一口气说完,沉沉道,“你不是一直想死么,我研究出解除不老不死禁术的方法,菲特,你可以得到终结。”
她怔住了。
人体生化学…
是因为这个么?
“是我让你生不如死,”雅兰继续说,眸子垂了下来,“所以我会负责。”
菲特停止挣扎了,大颗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她痛极望着近在眼前的男人,是这样的么,只是因为这个么?她生不如死因为有个人不在了,她想见那个人,发了疯的想见那个人,无数个夜晚用利刃贯穿自己身体又崩溃地看着它们愈合,她逃不过那些蚀骨的思念和不可饶恕的罪孽,她想死。
“…滚。”
半晌,她咬出了字,泪流满面,她认认真真盯着他,一字一顿,“我恨你。”
雅兰眼里深处出现了崩塌裂痕,他去拉她,低而无力,“菲特,你不要这样。”他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少女已经转身冲下楼梯,忽然间嘣隆一声巨响,废弃的木制塔楼因年久失修楼道炸开了一条裂痕,灰尘四溢。
她条件反射地一闪,脚下木制楼板坍塌,身子不受控制地跌出了走廊外,跌出了塔楼,向距离七层楼的地面凌空摔下去。
那时他在呼唤她的名字的。
下坠只是顷刻的过程,耳边风呼啸时身体突然被抱住,突如其来的温暖使她一怔,银白发丝在她眼前飞扬交织,而在那片刻的怔忪后砰然坠地,她听见了骨头断裂穿进血肉的声音。
不是自己的。
身下是宽厚温暖的身躯而不是冰冷僵硬的地面,男人喉咙里仅仅挤出一声轻微地呻吟。菲特愣愣地从他身上爬起来,看见了鲜红若上好的杜鹃花绸缎铺展开在他身下。
血液没有回流。
菲特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身子晃了晃开始检查他的身体。
“…雅兰…?”
她发现了他跟她不一样,他似乎只是不老,身体却和常人一样。
发现这个事实后菲特眼睁睁看着血从男人鼻子里流出来,他喘了半口气,血液也咕咚咕咚从烧开了似的嘴巴里冒出来。
少女发出了幼兽一般的尖声呜咽。
“…雅兰,雅…”
她全身不可抑制地发抖,苍白着脸跪在他身边,隐约有了哭声,“雅兰…你、你这是干什么…我不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雅兰睁开眼看了看她,嘴角勾了勾,声音嘶哑,“刚才忘了。”说出一个字,嘴里涌出一汪鲜血,“…对不起。”
她的睫毛和嘴唇颤的厉害,眼前地上的男人眼里渐渐失去光彩,巨大的恐惧侵蚀了四肢百骸,身子像被剜空了,可心口却在鲜血淋漓地抽搐。
这不是真的。
绝对不是真的。
“不行…雅兰…你不能死…”她哆哆嗦嗦地用指甲划开自己的手腕动脉,好几次没成功,她急得哭了出来,一口咬下一块肉吐到一边吸了满口鲜血对着他苍白的唇喂下去。
“…雅兰你不能死…你听见了没有…”她抬起头时那块肉已经长了起来,她用獠牙扎穿动脉吸血再俯下头。
他吞咽的声音微弱到消失。
“你不可以死…雅兰你听见了没有…雅兰,雅兰…?”
他有些迟缓地伸出手,在她怔怔中指尖抬起抚过她的眉眼,绿色的眼睛温柔地眯起来,弯弯的很好看,菲特被他这样子震惊得呆住,他张开口发不出声音,她急急忙忙把头凑上去。
眼泪泄了闸似的淹没了她的知觉和意识,淹没了她的头顶。
“我以为这一生你都不会主动吻我了。”
她听见他用细不可闻的虚弱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
***
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是从雪镇回来之后。
“身体的恢复能力几乎可以跟一个普通血族挂钩了,”赫莲检查完他的身体如此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没回答,这件事在三年后得到了证实,血荆棘穿满了他的背部他却依旧活了下来。
紧接着,指甲和头发的生长渐渐缓慢,直至停止。
“克林尔顿死了,附加在我身上的法术也消失了,我会老,”赫莲耸耸肩,“挺好的不是么,和他一起变老,多浪漫的事情。”
恩泽去世前去看望他,苍苍白发垂垂老矣的老人全身枯瘦地躺在床铺间,他见了他,涣散的浑浊瞳孔中聚起了一点光。
“雅兰大人…”
老人嘴角生涩地扯开了一点弧度,他的面部肌肉已经僵硬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够陪伴她的机会的。”
为什么圣杯会是一介少女呢。
因为圣杯太寂寞,才想让谁陪着么,他唯一未料到的便是原来她的第一个男人会被赐予这种权力,亦或是——责任。
在身为人类的时间里,是不是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是不是承担到自己麻木了。既然已经完成了身为雅兰·克鲁索比特·加里弗雷德这一身份应该做的所有事情。
那么,剩下的时间里,去陪伴她吧,那个被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的女孩子,作为一个男人。
***
茱莉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时接近清晨了,她喘息地跑到手术室门前把包一搁四下找菲特的身影,终于在椅子旁的角落里发现了她,她缩成了一团双手握着手机一动不动。
“菲特,怎样了…?”她走过去蹲下来,少女没抬头,像断了线的木偶,茱莉皱皱眉望了一眼紧闭着的手术室,她本来是担心端木博士的安危的,这样一看反到应该担心的是这姑娘了。
“菲特,菲特…?”她尝试着伸出手摇摇她,手碰上去吓了一跳,好冰。
过了会儿丈夫也赶到了,问了情况,看见菲特愣了一下问茱莉,“…她还活着吗?”
“乌鸦嘴!”茱莉气得一脚踩过去,“就你瞎说!她是我的亲爱的!”
手术室灯亮了已经是接近中午的事了,茱莉紧张得在楼道里走来走去接近发飙,门一推开她吓得几乎要跳起来赶紧迎上去,“医生——”
茱莉还没说完最前面的主治医师的身形停住了,医生低下头,一只纤白的手攥住了他白袍的衣角。
手术室外一下子安静了,护士和医生都望向她。
菲特瘫在地板上,一只手无力攥着他,缓缓抬起头,这时茱莉和其它人发现她的眼睛肿的厉害,“他…”她花了好久才干涩挤出了声音,吐出了一个字就低下头,双肩压抑地颤抖着,她不停咽着喉咙,失去光泽的银发遮住了她苍白狼狈的脸,花了好久重新抬起来开口,仿佛这个动作已经用尽她所有力气了。
“他…还活着么…”
消毒水的味道极其浓厚。
他醒的时候眼前是大块挤压在一起的白,窗帘没有拉,阳光像扑朔的白蛾羽翼熨着他的眼睑。
床沿一边是沉的。
他目光移过去,氧气罩扭曲了一半视线,少女趴在床边,脸埋进袖子里,银发铺了一床波光粼粼的铂金。
他在心里笑了笑,那铂金般的光点好似落进了他的胸口,目光定格了许久才下移了些许看到了她的袖子。
她穿的是单衣长袖,枕着脸的那片衣料全部被透明的液体浸成了深色。
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闭上了眼。
91(大结局)
再醒来时她是醒着的,见他睁开眼睛,她紧张地凑了过来,想碰他又不敢碰,眼睛肿成两个大大的粉色核桃。
“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菲特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哑,“你哪里不舒服…我、我去叫医生…”
“菲特,”他的声音在喉咙里回旋了片刻还是拼凑了出来,唤她,轻轻的,“抱歉,又让你哭了。”
她呆了一下,身体里有什么哗啦啦喷涌了出来,有些招架不住。
过了一会儿,她忍着哭腔脸埋进枕头旁,五指发白地握成拳,“你怎么能这样子,我好不容易才…”
她怎么可能一而再地面对他的死亡。
他死在她面前,无论几百年前几百年后,她都受不了。
“雅兰,你放过我好不好…”
就算恨他,她也受不了。
关于端木镭的伤,帝都医院的医师表示震惊。
“他真的是从七层楼摔下来的?”
医师摇摇头。
“如果是这样,他活着算是个奇迹了,怎么说吧,送回来时还吊着口气。他身上的魔法回路纯度极高,这个年代很少见了,”医师说到这个时也惊了一下,想了想说,“大概是这个护住了他吧,天空之神会眷顾这样一位出众的博士的。”
身体的确好得迅速,菲特每天守在VIP病房里照顾他,茱莉见了不止一次啧啧摇头。
“端木博士您真厉害,我还真没见过菲特这姑娘对哪个这么上心过,她对谁都是一杯白开水不咸不淡的。”
雅兰只是笑,没有说话。
她的确是在照顾他,可眼神中总有躲闪,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都是在沉默。
只不过有一次她主动开了口,在他做完检查吃了药后。
“历史上你三十三岁就死了。”
“是。”
“作假的么?”
“毕竟没有衰老。”
“那…”她停了一下,小声问,“那艾莉蒂公主呢…?”抬眼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心口跳得有些快。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不堪了,这个男人一直都知道,她在水里发了疯找戒指他看到了,她去博物馆他知道了,就连…她想起了那时跟镭的告别,她还说她没有力气把感情给别人了,她爱他,他听得清清楚楚。
她总是在做傻事,可件件他都知道。
他现在连她身体无法接纳其它男人这种羞耻的事情都知道了。
“艾莉蒂后来嫁给别人了,以前未统一时的一个国王的长子,那时归顺于克莱什。”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我没碰她。”
“…”
雅兰坐在床上,身上是白色的病号服,肩线凌厉,衬得脸色更加苍白,而那双眼睛却更加幽邃寂寥,“这些事已经过了几百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可我会告诉你,”雅兰低声沉沉道,“她是完整地嫁给别人的。”
菲特手指绞了起来,过了会儿才故作镇定问过去,“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雅兰无辜眨了眨眼睛,“是菲特问的。”
她哽了一下,扭过头。
为什么到头来,那么多质问里她却问了最不相关的一个。
她不会原谅他,不会允许自己原谅他。她跟自己说了多少遍,又有多少次那些血腥的画面出现在她梦魇里。
雅兰等了一阵,她不说话,他便微笑着开口,笑容因为虚弱而无力,“菲特,如果你想杀了我,你可以动手;你想忘记我,我也可以帮你,你不会记起有我这个人;你想我消失,我也会做到,你只当我早已死去从未出现过…你想死,”他顿了一下,目光闪了闪,还是苍凉地垂了下去,“你如果渴望终结,我也可以让你死亡。.陪你一起死亡。
“可是菲特,你不要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一直看你这个样子,我很难过。”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男人总是完全准备地出现在她面前,什么都想好了策划好了,摆了所有可能性的选项在她面前,而她总是毫无防备,她咬咬牙才看着他说,“我哪样子了,你看着我生不如死地崩溃不是很开心吗?你现在来说什么,来赎罪吗?”
“不是,”雅兰抬起眼回答,气质剔透静谧,眼神却是认真,“我想遵循你的愿望。”
“…”遵循愿望?她想笑,她的愿望是什么?血族全灭吗?
“当年我除了这个法子找不到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
“不要为你的卑劣行径找借口,都是假的。”
“是真的,”雅兰注视她,“菲特,我爱你。”
她如同被烫伤了一般站起来,眼眶迅速泛红一巴掌打了下去。
“两年前,蔡斯天空大教堂见习修女。”
他只看着她说着,少女的手挥到一半僵住。
“十四年前,索拉瓦平民窟;二十九年前,卢科白虹之塔;四十一年前,永殇岛;五十三年前萨哈尔沙漠;六十八年前,希拉莫尔河岸侯罗村;八十年前,蔡斯平民区;九十一年前,贾母拉斯镇;一百年前,洛灵斯顿给莉露骑士扫墓住在南山俩层楼的小屋;一百一十二年前,洛灵斯顿后山;一百二十年前,樛里穆凯大峡谷村;一百三十三年前,东方安兴;一百四十六年前,从深山出来来到摩罗克住在马戏团宿舍;一百八十九年前,重新回到山洞把自己关了四十年;二百年前,白翎镇。”
病房里一时间陷入死寂。
谎言说多了,他一直以来不擅长说出真话,特别是,藏在心里血肉烘暖的事情。
可是如果她永远不懂呢,她永远不明白呢,他除了把自己的心掏给她看还能怎么办。
“菲特,”雅兰垂下眼,黑色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眸子如同半睁的漆黑眼睛,“不久前我记得你说过你爱我。”又停了停,抬起眼有些缥缈地微笑起来,“其实,那时我听了,很开心。”
她心中那片荒凉孤独的世界,他愿意用漫长光阴和脚步来丈量出无垠土地。四百年他看着她白天在别人面前露出从容笑容,夜里一次次偶尔压抑不住的低泣传到门外。
而他就在门外。
她害怕寒冷与孤独,他却除了寒冷与孤独什么都给不了她。
少女站在床前一阵无力,她喉咙里的字句翻滚了许久才吐落出来,“…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她捂住自己的脸,“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拿你没办法…你凭什么…”
雅兰沉默了一下唇角有了温柔的影子,“要听两百年以前的吗?可能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你住的地方了。”
菲特受不了他这种笑容,她伸手捂他的嘴,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在忍,忍着不要哭出来,忍着不要在他面前丢脸缴械投降,“我恨死你了,你不要说话…”
他被她捂着嘴,没有说话了,只是用那双绿色的深沉眼眸默默注视她,她反而更受不了,扭开脸吸着鼻子,胸口不断起伏,最后被溺死一样的窒息感俘虏,她倏地站起来,快步离开了病房。
临近出院时菲特得知了茱莉有喜的消息。
传说是来医院看端木镭时顺带着就检查了一下,哪知还真查出来了,她丈夫一听就怒了。
“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还敢穿高跟鞋?!茱莉,你好大的胆子!”
茱莉也跟着跳脚,“我当时不是才知道吗?你吼什么吼?”
“难道你没一点感觉吗?真受不了你这女人了!”
“我就是没感觉了,你有感觉你怀孕试试?”
“你这不是胡扯吗?!”
“哎呦喂你还这么大的火?你知不知道不可以对孕妇大吼大叫的啊?”
丈夫君立即偃旗息鼓,茱莉得意洋洋,眼角有藏不住的喜悦。
菲特站到一旁就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俩人携着这个消息火速回了洛灵斯顿,菲特送他们离开后去了医师那里取出院证明,在走廊里她抬头望着天空望了很久,风吹过,树叶簌簌的抖动声响掺进医院空白的消毒水味里。
她从来就不是果断强势而聪明的女性,就算活了人类女子的几辈子也不是。
她叫来护士把出院证明给她,“这是707病房的,麻烦你送过去。”
护士走后她望着空旷的走廊和护士离去的背影,转身离开了医院。
菲特又提着行李一声不吭回到了洛灵斯顿。
“蔡斯毕竟是总教团地,呆在那里更有发展,你为什么回到这个小地方来了?”识得她的老修女听到后很是吃惊,“洛灵斯顿再如何也只是个南方小城。”
她摇摇头笑道:“这样就很好了。”
她不知道能躲他多久,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一辈子能这样逃避下去,他还活着,这个事实已经令她安心,至少她还活在有他的世界里,夜夜是同族亡灵的梦魇,无法允许自己和他在一起,那么只能祈求和他一片天空下。
回宿舍整理东西时意外地院长打来了电话,“菲特小姐你怎么回来做修女了?”
“…哎?”她记得她有递交过申请。
院长随后一句疑惑的话让她一愣,“你不是已经还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