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颂会死,这让薇宁心中蓦地一沉,可面对着焓亦飞她不想让情绪太多外泄,收回心神道:“那要恭喜焓公子,令师就快要得偿所愿了。”
“哦?”
“怎么,国师大人暗中笼络内卫中人,挖皇帝陛下的墙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小王爷一死,国师大可名正言顺接手内卫军,这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上回她夜探国师府,便是跟着柳月去的,柳月是内卫的副掌令使,暗地里与国师互通有无,看来国师与昭明女帝之间并不能做到完全交心。
“你以为陛下会将内卫交给我师?”焓亦飞淡淡笑着,虽然他不是天恒,但毕竟也知道国师一些事。没有一个帝王会尽信心腹臣子,即使昭明女帝给予国师无上的尊宠,也不避免不了各有防心。
“好了,闲话说完,我们来说正事,那夜陆仪廷被你劫走,他死前可曾说过些什么?”
原来他为的竟是金库兵符!薇宁眨眨眼,苦笑着道:“他被你们折磨得半死,我劫到手还没问就被你追上来,哪有时间问,后来萧颂他也追来……”
薇宁对传说中的金库兵符并没多少信心,先帝爷若是有此明智便不会让女帝一步步掌权天下,驾崩之前或许有那么一丝清明,却又把江山随意托负给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其中一个还生了异心,可谓生得窝囊死得糊涂。若是陆仪廷等人还在,或许会想着启金库取兵符,干一番轰轰烈烈地大事,可惜她并无此志,这个秘密对她来说或许只有一个小小的用处。
长青会的人被国师放出的消息引得蠢蠢欲动她能理解,可焓亦飞问这些做什么,难道他竟是长青会的人?或许这是唯一可以解释他帮她掩饰的理由。
随即薇宁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焓亦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没有一丝一毫长青会卧底的模样。
焓亦飞摇摇头:“你是说他来不及说任何话就死了?叶姑娘,你说这话谁会相信?”
她本不想多说下去,忽然想起一事,慢吞吞地道:“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什么,我都忘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告诉我国师为什么派人查探我的底细。”
他讶异地问:“师尊在查你的底细?大概是发现你闯到我家被他发现了踪迹,敢问姑娘你又为何夜闯国师府呢?”
“当面撒谎!你以为我没事干跑你们府里散步吗?那一夜我是跟着柳月去的,堂堂副掌令使去给我当奴婢,还将我的一切事无巨细都讲给国师听,你敢说他不是冲着我的来吗?”薇宁曾猜测过国师这么做的原因,甚至怀疑他会读心术,看出了自己的破绽,几乎以为他真的是国之妖孽。
看得出来她为此惴惴不安,焓亦飞思索着道:“师尊的事大都由天恒去处理,我与三弟知道的并不多。”
想来他在国师面前并不得势,可是薇宁忽然发觉与一个人在奉都城中行事确实有些不便,而且与焓亦飞相交并无坏处,此人对国师暗存心机,暂时合作十分可行。
“不急,我等你的消息,什么时候你查到了再来见我,记住,其间不准见我,不准送那些不知所谓的信!”
想到最近他频频往学馆送的那些信,薇宁便脸上泛红,他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三京馆时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若是因此惹来麻烦便不好了。
回到学馆,就被守在门口的柳月告知宫里派了女官,已等了她许久。
薇宁匆匆被带到刘司正面前,座首一名中年女官仔仔细细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便是叶薇?”
“学生正是。”
“陛下旨意,传你明日入宫觐见!”
昭明女帝要见她!薇宁有些吃惊,一时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见刘司正面色无忧,大概不是什么坏事。
才刚进来时,她便在那些穿着圆领服的小女官中看到了江含嫣,从外表看,她和其他女官一样,头发塞在幞头里,面容谨慎,双目低垂,与之前满是不忿不甘的样子相比变了许多。
等薇宁出门后她追出来,竟然主动上前给行礼,薇宁侧身避让,看来她完全没必要替江含嫣担心,女帝若想杀一个人何必将她召回去,何况她的样子似乎适应得其好,完全看不出来曾一心求死。
“奴婢来谢叶姑娘当日提点之恩。”
“不必客气,你如今已内宫行走之人,我还得请你多多照应。”
“叶姑娘放心,明日的召见会有赏赐下来。”
说完便小意退了回去,薇宁没有叫住她再问话,眯起眼想着明日会有什么赏赐等着她。
☆、紫绶金章
熹庆的皇宫极大,前朝数位皇帝增筑宫墙和城楼,外朝内廷之间有道夹城隔开。后宫占地尤其广阔,可从前住着的百位美人已尽数不见,许多宫院皆空置着,昭明女帝起居多在南城。
薇宁进宫时才刚卯时,一大早天还未明便被柳月叫起身,服侍她香汤沐浴后换上全新的学子袍服,之后赶着被送进宫城,到了宫门口时秋阳才刚刚升起。
这里是熹庆的权力中心,四方诸国前来朝拜之地,重重宫檐道道殿廊无不彰显出皇家的庄重肃穆,薇宁心中忍不住赞叹,都说权势误人,又怎么能怪世人贪恋权势?
她在小宫侍带领下穿过寂静的宫道,在新衣摩挲声中思绪无端变得散乱,忽然就想起还在梅庄时的情景,那时便依稀预见到了这一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清阳殿外一人远远地迎过来,正是薇宁入京时见过的内廷官谢吉安。
“叶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谢大人。”当日见到他,虽猜到他是内侍,可他真正的身份却是薇宁再想不到的,如此一个和蔼的人竟会是内卫的掌令使,若非偷听到柳月与国师的对话,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陛下就在里面,进去吧。”
清阳殿离大朝堂不远,地方不大,是女帝召见臣子的常用殿室。一条红毯从殿门口直铺到头,两侧垂悬着明黄的帐子,晨光照得里头的摆设似蒙上一层光亮。天家威严不容人小觑,薇宁前行至殿中行礼叩见女帝,等宫侍叫起她才缓缓站起来,眼睛仍规规矩矩地看着猩红的地毯。
“抬起头,看着朕。”
她依命平视望去,只见一道明黄身影端坐在龙案后,头戴天子冕冠,射向她的眼光锐利逼人。
女帝穿着整整齐齐的朝服,声音一如在靖安侯府听到的那样清冷:“朕上次在靖安侯府曾见过你,有人说你攀附权贵,又有人说你行止不端,你自己说呢?”
明明早已将她的言行查得清楚,偏又让她当面自辩,若薇宁是寻常学子,被召入宫本就心中惴惴,被这样称得上是责问的话一问或许会答不出个所以然。
她惟有再跪倒在地:“陛下,学生没有攀附富贵,只知谨言慎行苦读诗书,盼来年应试时能为我朝女子争得些脸面,有所成就为君分忧。”
女帝面色稍霁,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起来吧。昨日国师将三京馆季考的卷子拿过来,为此次季考得优的学子请求嘉奖,你是头名,想要什么嘉奖?”
“这本就是学生的本份,若非陛下开设女科,哪里有学生今日,惟有尽心尽力以报君恩。”
“难为你想得如此明白。”女帝似是极满意她的回答,吩咐道:“来人,赐座。”
宫侍搬来个瓷墩,薇宁推让不得,只好小心翼翼挨着坐了,眼光轻轻一扫,看到龙案一端摆着个半人高的琉璃缸,里头养着的几尾鱼正悠闲地吐着泡泡。
“我知道靖安侯与你有恩,攀附权贵之说实是无稽。可是……”说到此处,女帝提高声音道:“莫要忘了你方才说的话。”
这是告诉她不管什么恩情都比不过君恩,薇宁低眉敛首:“学生知道。”
“今日召你来一是为嘉奖之事,二来朕也想亲自考考你的才学。”女帝淡淡笑道:“朕见过你左手书写的《修身赋》,字是极好的,今日你便作幅画吧。”
“遵命。”
女帝的提议并不是随性之举,早有宫侍备好了画具侯着,得了圣意便抬了张桌案布置起来。
画画并非难事,可是君心难测,保不准你画得不符圣意。薇宁心念急转,眼光落在琉璃缸上,蓦地想到一事,心中有了主意,不多时便画得一幅,收笔退到一旁。
两名宫侍将画奉到女帝案前,却是一幅紫藤金鱼图。一蓬深深浅浅的紫藤花斜分画面,底下则画了几尾在水中嬉游金鱼,品种和此处琉璃缸中的金鱼一模一样,整幅画繁而不乱,色墨交融,难得的却是其中画意。
女帝面色一沉,看向她的眼里多了些难明的意味,良久才道:“你可知静王爷前日入宫,开口向我讨一名三京馆的女学子?”
薇宁心中一惊,随即苦笑,讨的是谁她心知肚明,不过此事萧颂应该不知,否则怎会同意静王入宫。
“颂儿是朕最疼爱的侄儿,他重伤未愈,静王心忧,只是要一名女子能伴在颂儿身边,又不是什么难事,你说是吗?”
看来女帝有意将她送过去了,薇宁心中已乱,不知该如何回答,涩声道:“陛下说的是。”
“不过朕改主意了,”女帝的目光在画作与她身上看了几回,提起御笔在那幅紫藤金鱼图上题下四个字:紫绶金章。
紫藤花与金鱼分别意寓了紫色印绶和金印,古时惟丞相可得。此女心高志远,谋的是高官显爵,女帝摇了摇头道:“你不适合颂儿,你有野心!”
薇宁低头默认,分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她是想通过画意表示自己的志向,没想到因此避免了被送去静王府的命运,看来天意如此,她与萧颂注定无缘。
女帝说着站了起来,道:“朕听过你劝江含嫣的那番话,说得很好。男人向来以为他们才是天地的主宰,而女人不过是依附男人而生,可知这世间比男子出色的女子大有人在,凭什么要为他们受尽折磨?朕刚刚说你有野心,成大事者哪个没有野心!你很好,朕很满意!”
说罢召了谢吉安进殿:“小谢,这次推荐的人不错,朕没有失望,将她带下去,有些事你给她讲讲罢。”
谢吉安躬身听命,对薇宁道:“叶姑娘,请跟我来。”
两人退出了清阳殿,薇宁跟着谢吉安往东行去,今日面圣还算顺利,她腿没发软,头不眩晕,也没冲动地持剑杀上去历数女帝的种种暴行,一切如预料中的那样,除了想像中的该有的赏赐之外。
稍顷两人行至一所庭院,这里大概是内廷官的办公场所,谢吉安将她带入一间静室,挥退旁人关上门后,拱手道:“叶姑娘,我要跟你道喜了。”
薇宁隐约猜到昭明女帝的用意,装作不解地问:“谢大人何出此言?”
“今日起,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递到薇宁面前,问道:“你可认得这块令牌?”
牌子是用不知名的木质所制,正面刻着一只五色灵瑞的凤鸟,薇宁心中叹息,终于来了。
她脸上的疑惑倒是装得恰到好处,谢吉安慎重地将令牌收回去,道:“这是内卫掌令使所持令牌,叶姑娘,你今日见过此令牌,便已是内卫成员之一了。”
简而言之,她自今日起,便是内卫中的一员,容不得半分退缩。
薇宁似是吃惊过度,沉吟了半响才道:“内卫……都需要做什么?明年我还要不要参加应试?”
“什么也不用做,你照常回三京馆读书,只记住无论何时只忠于陛下一人,遇事要以陛下为先。”
“谢大人此话,我不懂。”
“叶姑娘,你入京不久便有些成就,日后必定前途无量,若是朝中有人来拉拢你,或者是有人想对你不利……陛下这么做是看重你,这总明白了吧?”
她无权无势,凭一已之力进了京城,往后若是考得功名,做了女官,自会有那些有心人拉拢她,又或者欺她没有背景,若她是聪明人,只有抱紧陛下这棵大树才能得保平安。
“是,叶薇明白了。”
“你加入内卫之事除我之外不会有人知道,倘若有事直接告诉我便可。”
谢吉安边说边观察着她的神色,心思太深沉或者太老实的人都不是上上之选,此女各方面尚可,之前他曾举荐过此女,陛下却迟迟未有动静。如今静王向陛下请旨要她去侍疾,他原以为此女会象当初的莫言一样被渐渐埋没,不知为何陛下又改了主意。
离宫时薇宁怀里多了块牌子,与谢吉安手中的并不一样,只是方便她与宫里通消息,不得擅自在人前露出身份。
谢吉安并没有提起柳月,薇宁也没有问,内卫中象柳月这样的副掌令使并不少,他们各有司职,并不是全都会武,薇宁见过的内卫军则是左右营养着的私军,负责出动任务,将各处的消息传回宫里,再由专人汇总,而有些事眼下她还没有资格知道。
她没有直接回三京馆,而是去了静王府,谢吉安送她离宫时,女帝派了宫侍传旨,她不得不奉旨去见萧颂。
静王府已经得了消息,宫里要来人探望小静王。这些日子宫里的人就没断过,王府这边早习已为常。所以当奎总管迎出去看到薇宁时,显是吃惊不小,问了问跟在薇宁身后的小门官,才知道她奉旨前来探病。
探病?难道不留下来侍疾吗?奎总管自是知道静王去见过陛下之事,他被命令不得同小王爷提起此事,如今叶姑娘来了,小王爷这边还不知道呢。
明园里到处弥漫着药味儿,每个人都一脸肃穆,薇宁绞着手指侯在门外,她宁愿萧颂一句不见将她给打发走,也不愿面对他。
若虚子打着哈欠挑开帘子走出来,见到她道:“叶姑娘许久不见,你快进去吧。”
“若虚先生,小王爷怎么样了?”
若虚子日日被人问这事,早已烦得不行,瞪眼道:“这事儿得问老天爷,我可做不了主,又不是我伤得他,谁让他有病还出去乱跑,自已找死。”
他身后出来的人是莫言与几名婢女,几日没见她瘦了一圈,眼神复杂地看了薇宁一眼,轻声道:“小王爷说想单独与叶姑娘说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难写。
☆、宿命
薇宁以为会见到萧颂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形容枯瘦且虚弱无力,她走入房中,却意外看到他站在窗前,静静凝视她。
发未束冠,白色的棉布长衫松松挂在身上,看着她的眼眸如深潭黑不见底,眼神却是陌生无比。
那一夜的种种情形在她眼前闪过,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含着痛意地话说语。
“我等你很久了。”
萧颂的声音有些嘶哑,跟着虚弱地咳了两声:“我该怎么称呼你,叶姑娘?我猜叶薇并不是你的真名,对吗?”
薇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艰难地开口:“你……看来你的伤好了许多。”
不知是焓亦飞骗了她,还是萧颂骗了所有人,薇宁悄悄地看了看四周,若是他连陛下也瞒着,此番她来是对是错?纵然她心里有愧疚有情意,却也不得不防着些。
他似是看出她的担忧,淡淡地道:“别看了,这里只有你和我,并没有其他人。”
“小王爷……”
“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薇宁叹了口气退后,低低地道:“不,我并没有盼着你死,多谢你未曾向别人透露我的身份,之前还几次伸手相救,我……却伤了你,实在是对不住你。”
“不必谢,你也没有对不起我,靖安侯府里你也曾救过我,咱们之间谁也不欠谁的!至于那晚的事,不管你信与不信,总之我不会说出去。”他不是没有机会将她说出来,宫里头和国师府的人都来问他那夜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追到了谁,是谁伤了他,可他宁愿没有清醒过来,任那些人被静王赶了出去。
陆仪廷临死之时的话他听了七八分,逆党所图,金库兵符,他本应该早一点出来逼问陆仪廷,可是他站在树后,在听到她说话声那一刻起,脚步如同被冰封般一步也迈不出去。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她,渐渐放进心里的女郎突然出现在这样的深夜,这样的地方。
谁也不欠谁的吗?薇宁的心钝钝地发疼,说不出话来。她本有许多话要问萧颂,如今似乎再无必要。
“我明白了,如此叶薇告辞。”她口中说着告辞,却一步也未动,垂首两滴清泪滴入衣襟。她令他意外,令他心乱,可知她的心里也十分地痛苦。
萧颂咬牙道:“你还不走?怎么,不信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还给你!”
说着抓过手边一样物事朝薇宁扔过去,寒光微闪,薇宁顺手接住,待看清是什么东西便如触着烙铁般扔了出去,“咣啷”一声,一柄短剑掉落在地上,正是那晚刺在他胸口的剑!
这让她再一次想起他中剑倒地的那一幕,不由用手捂住了脸,颤着声道:“萧颂……”
“姑母她杀了你至亲的人,我这次侥幸没死,说不得会对你不利,还是杀了的好。若姑娘觉得今日动手不便,我随时恭候着就是。”他用力抓住雕花窗格,强撑着站稳,微闭着眼勉强调息体内的痛意。
他了解自己的姑母,以女子之身一步步走上龙位,掌权天下,其间杀过的人血流成河,天下间恨她入骨者数不胜数,便是他,这几年管着内卫也曾手下无情,沾着许多鲜血。
从前总觉得她很特别,可又说不上哪里特别,如今细想,她是来报自己的杀父之仇,怎么可能对他生过半分情意。
自少年时起,他便知道自己会很早死去,故而再难动情动性。直到找着若虚子,他的人生才出现一个契机。也许是前世的因果,错在了今生相见,才会有这许多恩怨纠缠。他嘲声道:“你是为了报仇,所以才来接近我,是不是!”
薇宁想说不,却紧咬着下唇说不出一个字,只得用力摇摇头,心中隐隐有丝莫名的绝望,还能说什么呢,他说得对,眼前这个人是仇人之侄,她不该也不能再让自己沦陷下去!
“你走吧,只当你我从来没有相识过!以后……也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她脸色一白,直起身子冷声道:“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却听到身后似乎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她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到萧颂缓缓栽倒。她的心抽搐了下,身子已冲过去将他抱住,他手中抓着块断裂的窗木,胸前有血渗出来,在白色棉衫上开出淡淡的粉色花朵。
一切如同密林那夜重演,原来她是这么不舍得他死去,无奈她冲着外头叫道:“若虚先生,快进来,小王爷昏倒了!”
霎时间房里冲进来几条人影,最前面的是莫言,她迅速将萧颂接过手,指挥着王府婢女扶小王爷躺上床,解开衣物,若虚子已拈起金针扎了下去,先为萧颂止血,然后换药喂水,薇宁愣愣地站在角落浑似局外人。
“叶姑娘,”莫言不知小王爷为何将人摒退得远远得,与她说了些什么,但瞧情形两人之间不是那么简单,那边地上还扔着把剑,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中忧思与疑惑并重,莫言悄悄走她面前道:“小王爷本就不大好,为着见姑娘硬是起了身。我想着你来了之后小王爷的病会好些,却没想到又让他伤上加伤……”
话未说完薇宁便打断她:“莫言姑娘,我与他的事用不着你来说,我奉旨前来探病,如今也该走了,告辞!”
再留无益,她本想找若虚子好好问一下萧颂的伤势,如今只想逃离这里。
莫言并没说错,萧颂如今还很虚弱,硬撑着起身对恢复没有一点好处,可是谁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他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说出那些话,可以说她的一剑断绝了他的生机,但即使这样,萧颂也没办法狠下心将她送上死路。
萧颂醒来的时候,薇宁已经走了。
若虚子被静王逼着再次给他诊脉,满脸都是不耐烦,只是碍于萧颂要静养,故而没有大声说话,两人都瞪着对方。
静王先看到萧颂睁开眼睛,顾不得斥责若虚子无礼,轻声安慰他道:“颂儿,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父王连日为孩儿操劳,回去歇息吧。”
“我好得很,用不着歇息。”静王按住他想起来的身子,叹道:“本待向陛下讨那女娃过来服侍你,没想到她一来倒累得你伤势又重了,我看还是别来的好。”
萧颂胸口一痛,闷哼了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闭上眼,心中充满了矛盾。
静王见他闭着似乎没有听进去,便咳了声,奎总管得了示意,苦着脸皮前道:“我瞧着小王爷起来走动下,精神比前两日好了些,明儿老奴再去将叶姑娘接来可好?”
萧颂睁眼摇了摇头,低声了句:“从今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静王急道:“难道因为她与靖安侯有牵连?我已打听过了,倒没什么要紧,你不用如此小心。”
他是急了,萧颂这些日子几次在鬼门关门打转,好容易病好了些,真该着手准备成亲的事。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性情执拗,定然不要那些名门闺秀,连莫言守在他身边两年也没能打动他,刚好三京馆那个叫叶薇的女学子惹得儿子留意,管她什么出身,先弄进王府再说。
“儿子明白父亲的苦心,只是这种事还需顺其自然,若命中注定该我孤独终老……未尝不是福份。”
“你……你这孩子,何必如此固执,咱们萧氏如今只得你一个,你有了子嗣我才好去见列祖列宗。”
若虚子忍不住笑了,安慰静王道:“王爷莫急,小王爷的伤还没好,等好了再说也不迟。”
静王直叫糊涂,他萧氏一门什么都能等,就是在这件事上不能等。
萧颂心中微恼,合着自己只有为萧家留下子嗣这个用处了。
若虚子说完了静王又来说他:“小王爷,男女婚配乃是人伦大端,你又何必脸红。你是在担心伤势吗?莫急,有我在你死不了,可惜前次咱们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他摇头大叹,静王的心跟着抽抽,抓着他个没完。
萧颂皱眉暗叹,事情没这么简单,陛下开女科打破门阀世俗选拔贤能,不是为了给亲友臣子们娶妾纳妾。若是今日他府中留一个,明日便会有人依样学样称看中了某学子,那岂不是乱了套?御史台上奏折弹劾来弹劾去,丢脸的是女帝自己。所以,他那位姑母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同意父王的请奏。
况且,他们之间没有可能。
他想起小时候有人送给王府一只幼年雪鹰,这种鹰生在西北最高的山上,一生活在雪峰顶。它自到了静王府便得了萧颂的意,拿来各种吃食想喂熟它。可惜雪鹰并不领情,稍不留意便抓得他手脸带伤,静王几次要杀了这头雪鹰,却被萧颂拦下,他爱它甚紧,偏舍不得按送鹰人留下的法子驯养,只好关着养到了成年。
直到最后,他放飞雪鹰。
那一日他看着雪鹰毫不留恋冲天飞起,化成一个小黑点慢慢消失在天际,仍是不懂,为何雪鹰一直想回到西北雪峰。
之后他一年一年慢慢领悟其中的滋味,也许这就是宿命,雪鹰有,他有,叶薇有,也许下一次与叶薇便会刀刃相见,他无法坐视她与姑母相斗,即使这是宿命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喵喵,今天天不错,逛街去!
☆、赏菊
就在薇宁入宫面圣的同一时刻,三京馆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此次季考中也得了优评的容若兰垂着眼睑,与另两名学子低声交谈着。
同样是在季考中得了优评的学子,只有薇宁被召入宫,虽然宫里随后也有赏赐,但毕竟没有面圣这样的恩宠让人羡慕,免不了有些人起别样的心思。容若兰不是第一次被这些人找上门,总也不肯应下她们说的事,如今好像不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