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绒随着他向那里出发,顺着指尖的方向遥遥看去。
“不会觉得孤单么?”
“那个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安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悄无声息的改变,看着那模糊的风景缓缓道:“每当从高处俯瞰罗马的时候,我便觉得自己是这城市的君王。”
万神殿就在不远处,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牵着她加快了脚步。
这座圣殿是建于古罗马时期的古建筑,气势恢宏而磅礴大气。
这里供奉着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幽暗的内殿里处处是栩栩如生的雕像。
安珀并没有带着她走进去,而是低头数着柱子,在从左往右的第三根那停了下来。
他忽然松开了她的手,俯身抬指划过粗糙的石柱,在某一处停了下来。
苏绒顺着他的视线也俯下身子,发觉这儿有一处极浅的痕迹。
像是用石块划下过很多次,歪歪扭扭的拼出一个单词。
Ambrogio.
“原来还在啊。”安珀站了起来,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父亲总会大声表扬我其他的兄姐,还在晚饭时亲切的喊他们的名字。”他的指尖顺着浅浅的痕迹移动,语气平淡里带着释然:“我那时总想被他唤上一次,偶尔赌气地蹲在这里划柱子,但转眼就没有痕迹了。”
但却还是有痕迹的。
便如同老人看向他时,不经意间眼神里流淌出来的骄傲一样。
“安布罗奇奥。”苏绒垂眸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他侧身看向她,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怎么了?”
“你好可爱。”苏绒看向他,忽然想揉揉他垂下的碎发。
“什么?”安珀虽然听清楚了,心里开心却又别扭的想得到更多,神情仍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苏绒凝视了他一刻,突然踮起脚尖,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吻落下的时候,犹如花瓣飘落在水中的那一刻。
心里的涟漪一圈圈的荡开,所有的情绪都泛起了波澜。
他下意识地搂住了她的腰,俯身靠的更近。
“我说……你好可爱。”苏绒看向他的时候,眼神眷恋而温柔,抱紧他的双手仍旧没有放开。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径直闭眸吻了回去。
唇瓣的动作缓慢而又怜惜,仿佛每一分毫的接触都珍贵无比。
彼此的气息缓缓交换,脸颊也不知不觉地贴在了一起。
柔软而光滑的皮肤相互摩挲的感觉,原始而又让人迷恋。
心里淡淡的焦灼与不安突然消失,仿佛狼狗啃饱了骨头一般,在这一刻满足而快乐。
在抬起头的那一刻,安珀径直把她抱紧,两个人靠在古罗马的石柱旁,安静地不再言语。
少爷从市区回来之后,整个人突然精神了起来。
佣人们意识到这个明显的变化,连晚饭的牛排都切厚了些。
——果然全都吃完了。
从前的安珀,像移动冰雕一样,到哪里都不苟言笑,似乎自带一个‘生人勿近’的挂牌。
可是他下午陪着少夫人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是挽着手一起进门的,就连晚饭也破天荒的一起享用了。
整个沉寂的庄园,好像又开始恢复了生机。
苏绒陪着他饭后散步,一起骑着骏马去闻田野间薄荷的香气。
然后又一起依偎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完了整部的《魂断蓝桥》。
明明早就是夫妻,此刻倒都如情窦初开的恋人一般,直到十一点半都一起低声谈笑,什么话都说不完。
苏绒无意间瞥了眼挂着的时钟,忽然反应了过来:“我还要回导师的邮件。”
她匆匆地从他的怀里爬了起来,揉着眼睛道:“好累啦,我先回屋洗个澡。”
安珀眼神里露出些许的失望,却还是随她一起站了起来,一路送到了她的门口。
……就要分开了吗。
苏绒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无奈地笑着抱住他,踮脚又落下一吻。
“好啦。现在,你是我的了。”
他怔了下,忽然觉得自己被戴上了项圈。
“晚安,亲爱的。”苏绒抬手揉了揉他的脸,轻声道:“别傻笑啦。”
……才没有呢。
她关上了门,却没有开灯。
整个人直接趴在了松软的大床上,轻轻叹了口气。
“攻略进度——100%。”二狗子提示道:“已完成任务,是否转换世界?”
“不,让我再陪他一会儿。”苏绒抱着枕头,疲倦的打了个滚。
“如果您对任务对象产生了感情的话,系统可以为您消除记忆的。”
苏绒揉了揉眉头,淡淡道:“不用。”
她不吝于亲吻性感的男人,也分得清现实与幻想。
自己扮演着那个二十岁的女孩儿,可心里看这个男人如男孩一般。
“我还以为……您已经爱上他了。”二狗子忐忑道。
作为系统,他被不断地填补着智能应答与思考能力,用以更好的服务每一个穿越者。
“动了心,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苏绒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慢悠悠的叹了口气。
安布罗奇奥,他是很好的爱人,却不是她想要的爱人。
一方面,自己只是占据了宿主的身体,帮忙处理曾经冷若冰霜的关系。
另一方面,她渴望的,是如同兄长般可以庇佑自己的成熟男人。
他也只是她的惊鸿一瞥而已。
再度醒来的时候,枕边有双蓝眼睛笑着眨了眨。
“诶?”苏绒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道:“安珀?”
“嗯?”安珀不知道看了她的睡颜多久,笑意里带着宠溺:“早上想吃什么?”
“不想吃……我好困……”苏绒依旧抱着枕头,闷闷道:“再睡一会,就一小会儿……”
“嗯,好呀。”安珀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依偎着她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爪子又悄悄搂住了腰肢,把小姑娘圈进了怀里。
这货还是之前高冷款的那位吗……
苏绒心里嘀咕了一声,却还是相当享受的蹭了蹭他柔软的睡衣,又开始浅眠。
“等等!”她猛地半坐起来,看向似笑非笑的安珀:“你怎么睡在我旁边!”
“嗯?”安珀挑眉道:“我不是你的丈夫么?”
“可是——”苏绒试图讲道理:“可是——”
“话说回来,你还没有正式的喊过我。”安珀凑上前轻吻了下她的唇,慢悠悠道:“叫声老公听听?”
苏绒被他亲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抄起羽毛枕,格在了两人之间。
“你……你矜持一点。”
“矜持一点?”安珀垂眸浅吻着她的脖颈,如大型犬般一个用力便把她压在了身下,蹭了蹭她的脸颊:“亲爱的……你可是我的妻子。”
苏绒任由他按住自己的双手,望着那双蓝眸闷闷道:“也不知道是谁……当初成天把我当空气一样。”
安珀并没有再非礼下去,而是沉默了一刻,吻了吻她的唇角,起身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是我不好。”
“嗯?”苏绒松了口气,瞥了他一眼,却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一确认心意,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粘人又爱撒娇。
“叫一声嘛。”安珀略有些委屈的闷闷道:“都结婚大半年了。”
明明我们昨天才接吻好吗……
“慢慢来,”苏绒板起脸,一本正经道:“这种事急不得。”
“不管,快叫老公。”他又抱了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不松开:“你要是不听,我可要挠痒痒了。”
苏绒僵硬了一刻,投降般的软软道:“……老公。”
安珀抱紧了她,眼神温柔而沉溺,语气里带着几分引诱:“再叫一次。”
“……老公。”
“不够。”
“……”
最终决定离开的时候,她叹了口气,吩咐二狗子把自己的灵魂抽离出来。
那个笑容甜美的少夫人还窝在床上,只是睡的很沉。
她浮在上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带我去斗兽场坐一会儿吧。”
这里依然游人来来往往,苏绒挑了个阴凉而又宽阔的拱门坐下,望着古老而辽阔的罗马,发了一会儿呆。
“二狗子,”她清醒了一些,终于从角色里抽离出来,开口问道:“那些被我改变的家庭,后来怎么样了?”
二狗子调取了一会儿数据,如数禀告给了她。
北京的那个娇小姐,已经怀孕,日子过得美满幸福。那个白莲花婆婆虽说又来了几次北京,但被儿子带着玩了几天,便又给劝了回去,后来索性当撒手掌柜,不再过问他们的家事。
上海的周家后来得了个女儿,周北开心地推了大半的公务,陪老婆女儿定期旅游,日子也算相当不错。原宿主得到了苏绒附身的那部分记忆,好像也突然醒悟了过来,抓紧了家中的财权,变得越来越明辨要害,不再一味忍让。
小桃子已经考上了重点中学,独立听话又体贴人。宿主为了陪女儿读书,现在跳槽去了市里,还认识了一个相当不错的男人。
苏绒看着舒展的云海,忽然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些男人,不管老婆变成了她,还是变了回去,都毫无察觉。
他们一如既往的欣赏妻子的美好,厌倦琐碎的生活。
哪怕枕边人换了个灵魂,也照样能过日子,顶多觉着老婆性子突然变了,并不会想太多。
不过话说回来,谁的婚姻在最后,不是凑合着过日子呢?
好像炽烈的爱与执念,会被岁月缓缓消磨,最终凑合一下也无所谓。
“苏绒。”二狗子观察着她的神色,问道:“你厌倦婚姻么?”
“怎么会。”苏绒试图眺望那遥远的波奇亚庄园,却压根找不出来。
“我只是……想等到那么一个人。”
他真的能把我,当做永远的独一无二。
二狗子并没有催她继续任务,只无声的陪伴着她整理心情。
“对了。”苏绒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问道:“罗马……为什么叫做永恒之城?”
“Roma,倒过来便是Amor。”二狗子平静道:“便是爱的意思。”
“是么?”苏绒靠在拱门旁,轻声叹了口气。
罗马自然是永恒的。
但永恒的爱,便如同凤毛麟角一般,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与故事里。
“另外需要补充的是,如果过往任务家庭在三年内崩溃的话,会被记录为任务失败,并且扣除所得成就点数的。”二狗子想了想,耐心道:“也就是说,相关的特殊能力也会一并失效。”
“什么?”苏绒愣了下,忽然内心一阵后怕。
还好她前面几个任务基本稳妥了,不然都白忙活一遍。
“我想试试那个排名第一的X任务。”她伸了个懒腰,深呼吸道:“带我去吧。”


第24章 被卖进深山的苏半仙#1
苏绒睁开眼时, 不安的动了一下。
“哐啷——”铁锁碰到了墙壁, 发出闷钝的声音。
她发现自己是被锁着的。
这个时刻,宿主已经因为一次出逃被捆了回来。手和脚腕上都有枷锁,屋子里潮湿而腐臭。
她原本是在大城市中自由自在的女白领, 某天下班时边玩手机边走路, 根本没有注意到路边停着的面包车。
那条路在桥边,虽说位置开阔视野清晰, 但行人稀少又没有摄像头。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尖叫,便直接被拦腰抱进了车厢里,伴随着浸了麻醉剂的帕子直接闷过来,她当场便丧失了最后的一点意识。
苏绒非常不喜欢这样的身体。
疲倦、萎靡, 带着所有体力都被透支了的感觉。
她试图动一下, 调整个略微舒服一点的坐姿,开始从近处的窗口眺望外面的情况。
“二狗子,这里是哪里?”
“西北的大山深处。生产水平大约停留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
没有电视机和手机, 信号都断断续续的。
苏绒叹了口气, 瞥了眼手边满是污垢的水碗, 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重的木门传来吱呀一声,一个矮胖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 看了她一眼。
苏绒缓缓睁开眼, 任由系统自动标记他的身份。
这个人是她丈夫的弟弟,叫做罗伟。
“你过来。”苏绒的语气有些虚弱,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走。
“你别想跑了!”罗伟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高声道:“你再跑!我们就再打你!”
“谁说我要跑了……”苏绒懒洋洋道:“既然把我买回来当媳妇,总得让我洗个澡吧。”
那矮胖子瞪了她一眼,扭头就走了。
她愣了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这里是西北,山里本来就缺水——洗澡都是相当奢侈的事情。
没过多久,那个胖子又领了一个男人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婆。
“媳妇,”那个瘦子愣愣地喊了一声:“你还跑不跑了?”
苏绒略有些头疼的看了他们一眼,慢条斯理道:“你如果强迫我给你生孩子,我就跑。”
满脸沟壑纵横的老太太愣了下,倒是露出了一分喜色。
这村子里买来的媳妇挺多,总有那么两个木头脑袋,至始至终都犟的不肯就范,最后被捆在屋子里三年,愣是给逼着生了两孩子。
但是像这种娇气的城市小姑娘,一开始就肯谈条件,就好办得多。
她早就看透了这种小丫头片子——一开始还嘴硬的很,但是时间一长就软了,眼瞅着跑不出去,索性安心过日子。
磨她个大半年,什么条件都都可以当做放屁。
“你真不跑了?”罗阳警惕道:“你别骗我。”
“你听好了。”苏绒看着他,语气冷静:“如果你试图强丨奸我,我就直接寻死——你不可能一天到晚都看着我。”
“我不会跑,反正也跑不出去。但只要你敢动我,那我活着死了都无所谓。”
“行了行了。”罗老婆子示意两个儿子靠后站,语气和善道:“小姑娘,这里不方便洗澡的,你饿不饿?”
苏绒点了点头,任由她端了一碗面过来。
“你把我的枷锁解了。”苏绒垂眸看了眼束缚着手的铁链子,皱眉道:“带着脚链总行了吧?”
罗家兄弟嘀咕了两句,还是把绑住她双手的链子揭开,搀扶着她坐了起来。
“二狗子,这面里有药么?”
“没有。”
苏绒低头闻了闻,开始安静地吃东西。
系统里存着数不尽的小说和电视剧,她便边看边佯装发呆,哪怕能走动了都不出去。一个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每天吃完面就发呆,困了就睡。
罗家的人一天天观察着她,除了干农活之外偶尔进来看眼,还开始试图跟她说话。
苏绒倒也问什么就答什么。
她自知自己一个月的收入可以抵上这家人一年的收成,但从来不试图用金钱诱惑他们。
因为在这样偏远而又荒凉的地方,钱根本就买不到任何东西。所有的女人都会只想着嫁到山外去,男人们越来越难娶到媳妇。
可以生育的女人才是最稀缺的资源。
哪怕苏绒能直接搬一百万的现金到他们面前,都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她太明白这种人对城市的恐惧了——他们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也畏惧所有高端先进的东西,便如丛林里的野兽一样。
罗阳性子不急,但看着这女人不声不响地成天窝在角落里,还是试探性的把她脚腕的链子续长了一些。
苏绒直接吩咐系统屏蔽掉自己的嗅觉,方便她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臭味,继续每天看书看剧。
不动如佛这个词,倒是相当的贴切。
她是坐得住,罗家人可坐不住了。
——这姑娘,不会是之前被打傻了吧?
别是个傻子媳妇啊,万一将来生的孩子也是个小傻子怎么办?
“小花啊,你要不出去走走?”罗老婆子听信了她胡诌的名字,叫的相当亲切:“在这村里到处转转,傍晚再回来?”
苏绒示意二狗子把那本《伦敦塔》打个书签,扭头看向她道:“出去转转?”
罗老婆子点了点头,看起来倒真像个朴实又亲切的农妇。
“我想洗澡。”苏绒看向她,又重复了一遍。
“给你洗洗脸,擦擦身子也好。”罗老婆子摸了摸她的脸,转身去吩咐罗伟劈柴烧水了。
苏绒听着屋外一下下的劈柴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二狗子,既然你这里有网,我也有金手指,为什么不直接给市公安局报警,让他们来接我?”
“再不济也可以给这宿主家里打个电话,总之能留点讯息啊。”
二狗子沉默了一刻,慢慢解释道:“如果这么做,案件会按照规定流程转到当地,由县公安局受理,再转交给乡镇派出所。”
而当地人对这种事情心知肚明,谁会得罪自己老乡。
苏绒还想争辩一句,自己也跟着反应过来了。
给家人打电话,哪怕他们带着一群人过来,都未必能把自己带回去。
这全村的人为了互相照应,势必会扛着锄头镰刀过来阻拦,甚至叫上隔壁村的人。
如果发展成大范围械斗,只会增加更多的悲剧。
法律不一定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却有可能会轻易的伤害到他们。
“水烧好啦,小花,你起来走走吧。”罗老婆子站在门口,亲切的喊了一声。
苏绒扶着墙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任由脚踝间的链子牵绊着自己,磕磕绊绊地往门口走去。
“还带着这玩意干嘛,”罗阳虽然仍然怕她跑掉,但相较于之前,还是放心了许多,低头便把她的脚铐都摘了,示意她去隔壁屋里自己刷洗。
一小盆热水,既要洗头洗脸,还要用来擦遍全身。
这肥皂是老牌子的搓衣皂,像是上个世纪生产的。
苏绒见门关上,松了口气,飞快的擦洗了半个小时,恨不得把脚指甲缝里的灰泥都洗干净。
这一身的尘垢很快将清水染得如同泥浆,但人倒是终于精神了起来。
等她换上老婆子准备的衣服,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罗家两兄弟都愣了一下。
城里姑娘就是不一样啊。
她原本就眉目精致,鼻子挺翘又眼眸明亮,哪怕穿着农家的花衣裳披散着头发,都比隔壁村嫁过来的几个姑娘好看的多。
——那些女人都要收天价的彩礼,动辄几十万的价钱,祖孙三代的全部家产都搭进去都未必够用。
而买城里的女人,有时讲讲价钱,可能只要五六万。
“好了。”苏绒心平气和地拿过石磨上的一篮子玉米,慢悠悠道:“我帮你们干活吧。”
“你真好看啊。”罗阳痴痴的看着她,心里突然有点怜惜:“长得好白。”
苏绒抬起头看向他,语气冷淡:“可是这衣服太丑了。”
“丑!是丑!”罗伟一拍巴掌,看向哥哥道:“哥,过两天咱们去镇里赶集,给嫂子买点衣服啊!还有发夹什么的,嫂子肯定喜欢!”
罗阳愣愣的点了点头,还傻站在那里看着她。
一听到赶集,罗老婆子脸色都变得阴沉起来。
这被卖进来的媳妇,有好几个都想借着去镇里跑掉。
有的连孩子都五六岁了,还半夜藏在牛车的筐子里,差点就跑了出去。
“我喜欢白色的。”苏绒倒完全没有跟着他出去的念头,低头剥着苞谷闷闷道:“我要洗澡的肥皂,还有洗头发该用的东西。”
罗阳一看这女人肯跟他说话,什么都肯应下来,心里全记着了。
他们兄弟两在买媳妇之前,还是问了一圈村里的情况。
这附近几个村子,这几年陆续买了接近十来个女人。四十多的老女人也有,童养媳也有。但是最后能当夫妻过日子的,只有那么三四个。
其他的要么是寻死觅活,还有自残的,最后疯的疯伤的伤,跟牲畜一样纯粹当个生娃的工具。
要么就一声不吭,死活都不跟男人说话。
“嘶……”苏绒忽然怔了下,呆呆的看着指尖冒出来的血。
她没想到这苞谷还能把指头伤到。
“不用你来,你歇着去。”罗阳一把把那篮子玉米捞下来,憨厚道:“我妈都说了,你可以在村里到处转转。”
“这衣服太丑了。我不出去。”苏绒扯了扯身上的老人衫,语气低沉。
她并不打算表现自己聪明的那一面,若是显得呆板而好满足,反而还能降低他们的警惕。
罗家二兄弟外出赶集的那天,她跟着罗老太太去了趟田里,又跟着走了很长的山路,到处都看了一眼。
这里比她想象的还要荒凉。
山沟间只有长着尖刺的小叶灌木,四处都是黄沙与高山,左右一瞥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一处处人家如同鼠洞般分散在山间,太阳毒辣的让人多晒一会儿都汗流浃背。
罗老太太原本估摸着这媳妇是不是想找出去的路,眼睛时刻都盯在她的身上。
可还没等她们两走完一半的山路,苏绒已经喘的不行,连腿都开始发抖起来。
“坐车上吧,别走了。”罗老太太看她虚弱的扶着岩石喘气,指了指帮忙运谷子的骡车,倒也没有为难她。
苏绒半晌说不出来话,倒是老太太开了话匣子,跟她讲这里是谷场,那里是村长家。
等罗家兄弟赶回来,洗发露和白长衫也带了回来。
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审美,但总比皱巴巴的老衣服好多了。
他们对她相当客气,还把之前的房子重新打扫了一遍,铺了床软点的褥子,让她好好住下来。
苏绒看着这家人憨厚老实的模样,忽然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个看起来都慈眉善目的,却不知道帮了多少亲戚教训买来的女人。
他们村中的人便都是人,城外来的就是牲口吗?
“这里有学校吗?”苏绒见他们没有听清楚,比划道:“小学?”
“没有小学,只有乡里有,”罗伟用手背抹了把嘴,大大咧咧道:“娃娃们都是十岁能自己走远路了,再去乡里小学读书,上一年级。”
苏绒愣了下,意识到这附近交通太过艰难,村庄里小孩又只有十几个,不可能单独再建一个小学。
她叹了口气,看向罗阳道:“你们也知道,我不会干农活,力气也小。”
“嫂子你先把身体养起来,别的都好说的。”罗伟忙不迭道:“我们来打谷子就行了。”
“我是说,”苏绒试探道:“要不,我来给小孩子们上上课?”
罗阳放下了筷子,欲言又止地看向了他妈。
“先不急这个,”罗老婆子挥手道:“吃饭。”
在二狗子的补充中,苏绒才了解到,这村子之中,不是没有人试过这个法子。
有个拐进来的女大学生,一开始也乖顺踏实,好好的给娃娃们上着课。语文数学都教,还给他们唱歌画画。后来等大家都熟了一周,她开始给大一点的孩子普法讲道理,听的娃娃们都开始哭,一个个心疼这个老师,有的小孩还私下收了她的贿赂,去镇上给她的家人打电话,直接带了一大帮的人来村子里闹。
派出所的人都被惊动了,过来和稀泥的帮忙镇场子,然而一点用都没有。
要不是隔壁村的两拨男人都扛着刀过来了,这女大学生可就真的被接出去了。
这件事后来成了这个村子不能再提的秘密,这些老婆子们便额外警惕这些女人和孩子的接触。
苏绒摸着下巴想了想,索性每天在门口搬个小马扎剥豆子,不再跟他们讨论这个念头。
村子里原本就娱乐活动颇少,往来串门都成了乐子。
苏绒天天坐在门口哼歌剥豆,没过两个星期便被大部分人看了个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