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是送,”柳宏骏矫正道:“说顺嘴了。”
白凭俯身捏了捏他白里透红的小脸,笑道:“谢谢你来看我和江阿姨,回头来我们家吃饭啊。”
柳恣认真的点了点头,小声道:“下次也有草莓蛋挞吃吗?”
“你已经十岁了,别光惦记着吃,”柳宏骏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去陪你江姨说说话吧。”
等柳恣进去吃点心聊天了,他才和魏风他们坐在长椅旁边,顺便瞅了眼又堆成小山的礼物堆:“这得多少人来看望啊。”
“跟当年小绝满月时差不多。”白凭耸了耸肩,看向他旁边坐着的魏风:“你把老魏也带过来,怕是有事儿?找我的?”
“不,找江绝的。”魏风露出尴尬的笑容来,试探道:“我这不是打算拍个电视剧——”
“你?拍电视剧?”白凭揉了揉耳朵:“我听岔了?”
“这《星途》卖出去票房之后,老魏不就分了一大笔票房的钱嘛。”柳宏骏烟瘾犯了,摸了摸口袋又把手按了回去:“他突然活明白了。”
这有钱和没钱,确实不一样。
魏风家境不错,但这个家境不错,指的是在时都有好几栋房子,而且就算失业了也吃喝不愁。
但要他像江隼那样给自己造个白鸾城,手头几个亿随便投资随便拍戏,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魏风因为从来不跪舔金主的缘故,拍戏都是紧巴巴的抠着钱过日子,道具要钱,布景要钱,群演请一天的流水都好多钱,预算从来就没有够过。
可《星途》猝不及防的突然爆红,直接给他搂了十六亿的票房,连带着无数投资人出品人争着抢着想把钱塞给他,让他再拍出这么现象级的作品来。
江绝这边的事儿都被公司拦下了,本身在微博和其他节目里都露面很少,专心拍着白凭的新戏。
如果是一般的小明星,这会儿恐怕能累死在奔波于各个片场的路上了。
魏风琢磨半天,决定还是拉着他们两人共同的好友当个说客。
“你也想拍电视剧了?”白凭一脸好笑的看着他:“这电视剧怎么拍且不说,什么题材啊?”
“情景喜剧!”魏风拍了拍胸脯道:“我亲自带着团队写!”
江绝坐在旁边全程没出声,观察着父亲的表情。
“小绝起码得明年四月才有空。”白凭不紧不慢道:“你这边能等?”
“我也得明年两月份才招完人呢,”魏风平日里都酒吧混子的模样,此刻在白导面前却颇为老实:“您肯放人,那就是再等一年也好说啊。”
白凭没帮忙做决定,看了眼江绝。
等《仙画》拍完,他就暂时息影,好好陪着老婆做康复训练,再跟她一起去国外疗养一段时间。
起码这三四年里,他都不会给江绝任何多的片约了。
江绝自己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演电视剧。
现在国内的电视剧,能出头的其实太少了。
电视剧都是按集卖的,许多剧为了能多赚些钱,要么水剧情要么给配角加戏份,四十集能讲完的事情要抻到七十多集才能讲完。
比起热门IP改编的玄幻剧都市剧,情景喜剧更难了。
想要做出成功的情景喜剧,拍摄技巧倒是次要的,剧情和叙事能力都必须要非常扎实才可以。
不管是背景设定,逐步丰富的人物形象,还是每集密集穿插的梗,都颇为考验功力。
写的好,就是笑果不断的下饭好剧,能让观众看完了哭着喊着想看第二季第三季。
写的不好,就会沦为各种微博段子和网络笑话的堆砌品,劣质程度只能取悦很少一部分给什么吃什么的观众。
正是因为人物太难架构,要不断地制造矛盾和冲突,以及想出各种有趣的梗来,才会有些编剧觍着脸照着美剧英剧抄袭,把那些剧情扒下来翻译一下让演员们对着演。
像《爱情公寓》这样的,甚至是逐帧逐剧复制粘贴式的抄袭,连美剧里各种美式特色的东西也强行沿用到国情民风截然不同的国内剧本里,但同样能把人逗得捧腹不止。
“我看看剧本再决定吧。”江绝想了想道:“如果还可以的话,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魏风听见他这话,心里松了口气。
很多电影咖为了身段和逼格,很难屈尊降贵的同意演电视剧的。
白凭没有拦着,江绝自己又是从剧本角度来思考问题,事情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
他们又坐在一起聊了很久,才在医生护士过来换药检查时再度问候和道别。
柳恣抱着江绝蹭了蹭他的手,小声道:“我爸爸他们公司在开发模拟头盔,等做好以后,我第一个寄给你玩好不好。”
江绝被他逗得笑起来,认真的点了点头:“到时候一起玩。”
人们渐渐的都走了。
江绝和戚麟也回了剧组,开始拍后续的镜头。
白凭加快了拍摄的镜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小火慢炖的花三四天就为了磨一个镜头。
他拍摄的质量没有任何退减,但更像魏风那样注重效率和速度。
每个星期里他都会留上一天,回到医院里陪江烟止坐一下午。
第一场初雪下来的时候,天气变冷了很多。
江绝趁着剧组休息一天,带着戚麟租了一辆车。
他并不清楚怎么开过去,只开了导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引路。
戚麟开着车找了半天,在离影视圈里不远的位置找到了一个略偏僻的宅院。
这里显然还没有修好,有的水管和接口都露在外面,还有好些工人在扛着器材进进出出,楼上还有电钻的声音。
戚麟显然对这里不熟,看着这还没有雏形的宅院有些诧异:“这里是谁的房子?”
江绝看着工地般的现场,慢慢道:“是我买的。”
他用《星途》里赚取的一部分酬劳,在渚迁的郊区买了一套房子。
他知道自己将来还要在这个影视基地里度过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岁月,连带着可能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索性在离那不远的位置买了套宅院。
戚麟没想到江绝会做这样的决定,略有些好奇的跟他走了进去。
墙面和地面连漆都没有上,只能模糊的确认哪里是大厅哪里是楼梯。
房子上下一共有四层,院子已经挖了深坑准备做成莲池养锦鲤,还留了个小角落用来放狗窝。
“我其实想了很久,该不该和你分享这些,因为……我们也确实没有聊过未来的很多事情。”
好像在不能确定会和对方结婚的情况下,分享对房子的设计是有些尴尬的事情。
如果和对方吐露心迹,说我希望把这里当做你的书房,那里当做我们一起晒太阳睡懒觉的开放性小阳台,结果对方并没有共度后半生的念头,只是想单纯的谈个恋爱而已,这一切都会让人很难堪。
戚麟意识到江绝没有说出口的许多话,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父母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江绝其实是一对恋人。
父亲思想还算开放,也认识很多同性伴侣,但母亲其实是一直期望着帮自己带带孩子,陪着孙女或者孙子长大的。
他一直避而不谈这些事,甚至自己脑海里没有想过,也是害怕让他们难过和伤心。
没有人愿意看见母亲流泪难过的样子。
可是该面对的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
他要保护好江绝,也不能辜负一路养育着自己深爱着自己的父母。
哪怕他们不同意,或者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总该归自己来面对和承担。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应当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负责任。
这才是我能够自由去选择和爱人的前提。
“我会和他们谈谈。”戚麟握紧了他的手,没有松开。
“我们来一起看看这栋房子吧。”他扭头看向江绝,扬起笑容来。
“毕竟再过三四十年,还得在这钓鱼遛狗呢。”
第 73 章 ...
已经快到拍戏的尾声了。
戚麟每个星期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想该如何沟通。
有时候爸妈会婉转的问谈女朋友没有, 他也只含糊过去, 没有解释更多。
有的话题是必须要当面才能谈明白的, 电话里讲只会让事情更加麻烦。
他这几个月里和江绝一起拍戏,其实感触也颇深。
江绝和白导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用教。
白导遇到什么问题,只用给一个眼神,不轻不重的提一两句,江绝就好像被拨通了什么关窍一样, 立刻进入更好的状态。
但白凭教戚麟, 完全是以另一种方式来教的。
戚麟在和他第一次合作《鎏金钥匙》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这种教法的神奇之处。
他会给戚麟设定各种情景, 或者让他体验各种任务, 去理解这个人物的感觉。
比如在演Loan的之前,戚麟就要去挨家挨户的送快递和送报纸,哪怕他连口罩都没有带,许多人也懒得看他一眼。
在演纯真又善良的玄幽时,白导一度扔给他一袋猫粮,让他在附近日复一日的把猫粮给喂完为止。
——流浪猫天生能感受人的善意与恶意,只有真正进入状态以后,那些猫儿才会试探的靠近他, 甚至闻一闻他的掌心。
除此之外,白导会花很长时间给戚麟讲人物的内核,剖析动机和矛盾, 如同一位理应站在时戏院礼堂里的高级讲师。
由于基本功不够扎实的缘故,上一部电影里的英文台词被专业老师矫正引导,但这一部的台词还是需要后期配音。
江绝虽然和父亲是第一次合作电影,但从小到大其实早已习惯了他的拍摄手法和对表演的要求,这几个月下来几乎是如鱼得水,没有几个过不去的槛。
当他们两人演对手戏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戚麟和江绝演的两个角色都颇有张力,而且人物性格也非常鲜明,然而真的演对手戏的时候,竟然感觉不相上下——
对于这件事,两个人其实都挺讶异的。
戚麟隐约觉得自己是挺有长进的,但不至于能真的盖过江绝,所以一直把这些都归功于白导调/教的好。
直到快要杀青之际,白凭才把他又叫去了工作室。
“听说你定了后天的飞机。”他帮戚麟抽开了椅子,转身在不远处坐下:“演完了这部,感觉怎么样?”
戚麟坐的还是有些拘束,只中规中矩道:“跟着您学到了很多东西。”
“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白凭玩着手里的圆珠笔,不疾不徐地引导着他:“剧组一散,你再给我打电话,我都不一定有空接了。”
戚麟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憋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您觉得——我还要多少年,才能超过江绝?”
还是说,永远都不可能了?
其实这个问题听起来很狂,却又非常的少年气。
戚麟永远记得那天和林久光一起,在放映厅里看《龙血玺》的那种感觉。
当他看见澹台洺拖曳着长袍走向玉阶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连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那种极度渴望与他较量,想要胜过他赢过他的斗志,是在感受到江绝强大的能力时油然而生的。
可是现在演《仙画》的时候,反而没有太多的这种感觉。
背景是假的,道具是假的,光效和法术效果是后期加的。
演员们伸手掐诀念咒,像在对着空气做广播体操,就连法阵都是后期添加光效,还要配上中二而有压制感的气势——
这几个月演下来,很多画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子,真要说入戏,其实还没有当初演《小王子》的时候有感觉。
“超过?”白凭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反问道:“什么叫超过?”
戚麟怔了下,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如果说奖项超过,如果有更合适的本子,可能你会比他更早的拿到最佳男主角。”
“如果说作品数量或者质量超过,那完全看你们两个未来给自己多重的工作强度。”
“演技呢?”戚麟下意识的问出来,又低下了头:“我感觉我和他差的还是太远了。”
“演技这个东西……”白凭摸了摸被剃干净的下巴,思索道:“演技,都是作品展现出来的。”
有的人可能演什么反派都惟妙惟肖,一换别的角色就抓瞎,可你不能说他是毫无演技的。
还有的人几乎演什么都像模像样,可真提起他的代表作,也没人有印象。
他从旁边拿了一张纸,在纸上画了两个小人。
一个人是由线条构成了轮廓,另一个则是只有骨架的火柴人。
“你看这里。”白凭敲了敲笔帽道:“这个只有一张皮的人,就是你。”
学校的教育,白凭的指点,还有戚麟自己的领悟,在带着他不断塑造这个外壳,并且填充着内里。
“而这个,拥有完整骨架的,是江绝。”
他长久的社会经验,以及丰富的表演经历,在让他由内而外的丰满明晰。
“扎实的基本功,丰富的实践经验,其实都是为了可以让人更快的驾驭角色。”
能力的均衡,不能代表人的突出。
白凭顿了一下,慢慢道:“但是,如果只讨论竞争金奖或者影帝之类的荣誉,其实你们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
这条起跑线,只要迈出去一步,就是功成名就。
不存在要走几步,不存在进度走到了多少。
但迈出去的前提,是能够找到足够优秀的本子,以及足够贴合的角色。
——然而,想要找到几乎量身定做的角色,其实是不可能的。
所以动用几乎全部的演技,动用足够强大的表演能力,让自己来无限度的靠近那个剧本里的角色,才是演出一个经典的前提。
给他骨骼,给他血肉,给他足够有魅力的灵魂。
戚麟听着他的解释,内心反而更困惑了。
人想弄明白自己要什么,其实真的不容易。
我热爱电影艺术,想要的是票房,是传世的经典角色,还是一尊学院派所赐予的金奖杯?
我想赢过江绝的,到底是什么?
“看你像被我说糊涂了。”白凭笑了起来,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道:“江绝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三金三大的任何之一。”
“这孩子已经开始挑剧本了,只是一直没有看到合适的。”
当年江烟止在三十二岁拿走了视后的奖杯,就径直转行去学珠宝设计了——看在如今影视圈有多乌烟瘴气的份上,这孩子还是慢点再转身吧。
戚麟和他又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别。
他在走出工作室的那一刻,隐约觉得脑子里已经通达了些什么。
我该去打磨自己的能力,并且去寻找更合适的本子。
《仙画》已经要结束了,可还有很多东西,其实才刚刚开始。
戚麟刚走不久,江绝又进了工作室。
白凭本来在和医生打着电话确认情况,见儿子突然来了,只眼神示意他坐下来稍等,然后叮嘱医生注意妻子的心率情况。
“什么事?”他挂掉电话,看向沉思不语的江绝。
“我杀青当天回时都,学校那边有考试。”
“嗯。”白凭慢慢道:“你妈有我照顾,不用多想。”
“爸。”
“怎么?”
“我还是没有想明白。”江绝低着头慢慢道:“为什么我落选了金梧桐的最佳男主角。”
他甚至觉得,《龙血玺》也可能不会有太大的水花。
票房平平,赞誉颇高,可也不一定会给他带来最终的肯定。
母亲最开始说,‘要等你会了,再开始教你。’
他那时候性子有些躁,只想着如何用实际的对戏来反驳她。
可真的在《龙血玺》演完全套以后,自己也被一众前辈给教育的哑口无言。
“爸。我现在知道,什么是不会。”他低着头慢慢道:“可是这个‘会’,要怎么样才算会,我还是不懂。”
白凭耐心地听他说完,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江绝本来不喜欢这个动作,但为了得到答案,还是任由他把自己的头发又揉成了鸟窝。
白凭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忽然开口问道:“你写过作文吗?”
学生们从小到大,都要学写作文。
一开始只用一篇小日记,然后是四百字,到了初中要五六百字,高中则要求八百字以上。
这就颇像如今电影学院里的功课。
先演小品,再演小短剧,再复刻知名话剧片段,最后开始尝试微电影和整出的舞台剧。
题材渐渐有了限制,考核要求不断细化,连带着还有各种格式和深度的要求。
如今的江绝,议论文写的不错,记叙文的得分也挺好,所以他是个合格的学生,合格,不代表真的懂了。
能够超越身边无数的竞争对手,能够得到破格的满分,要的不仅仅是文藻华丽立意深刻,更要求这个写作者,拥有创新而独到的一面——
这样的文章,这样的角色,只有他才能演成这样,也只有他能达到这个高度。
‘会’这个字眼,读作出众,写作卓越。
只有他真的能找到自己的表演特色,塑造出独一无二的人物,哪怕其他人可以模仿也无法追及的时候,才能得到最终的认可。
——《星途》的越羽,是合格的角色,但不是独一无二的角色。
江绝只是完成了导演和编剧的所有要求而已。
只有等他终于攀越到山顶的时候,才可以去了解和融合更多先驱者的独到之处,将个人风格推陈出新,创造出更加无可比拟的特色来。
基础和经验,都应该由老师和无数个作品来打磨他。
江烟止真正可以给他的,是巅峰之上的另一双翅膀。
“拍《仙画》的时候,我也没有和你提过这些。”白凭给自己点了根烟,慢慢道:“因为如果给你提出这些要求,让你自己深化塑造这个角色,我这剧组不知道要拖几年才能拍完。”
江绝握紧了茶杯,低着头掩饰着自己的神情。
他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你觉得你已经很努力了。事实也确实是如此。”白凭又抽了一口,心里惦记着老婆在病房里有没有人帮忙挠痒痒,只轻声叹了口气。
“可努力只是一个前提,你还得动脑子。”
江绝从始至终都没有反驳,只安静地听他把所有话都讲完。
成长的感觉,可能就是这样让人难堪而又煎熬。
明明觉得自己已经超越了很多同辈,明明已经拥有了可以小骄傲的成绩。
可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只是刚起步而已。
活得越成熟,就越能明白自己无知和无能之处。
哪怕心里抵触着这些真相,可也还是想咬着牙再往上走。
“我会做到的。”他开口道。
白凭转头看向他,放下烟点了点头。
“你会做到的。”他重复道:“不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因为你一定要得到那些奖。”
“而是因为,你是江绝。”
是独一无二的江绝。
-2-
戚麟坐飞机回来的时候,家里又在包饺子。
今天包了茴香猪肉馅和胡萝卜牛肉馅,小葱被剁了一小盆,连空气里都散着面粉混着鲜肉的味道。
戚总在遇到好友车祸的事情之后,确实是想了很久,开始逐步的放权减政,把更多的事情交给下属打理,花更多时间陪着吴秋一。
吴女士本来是个颇为要强的性格,什么事都不肯偷懒放手,事事都也想做的比所有人更好。
可她也渐渐开始明白,自己是真的年纪大了,有时候确实需要休息放松,学着把工作让给那些年轻的新医生。
家里煮了酒酿小圆子,甜香的汤抿一口都能驱走由外面带来的寒气。
冬日里大雪纷飞,可家里却暖和的让窗户都蒙着厚厚的雾气。
客厅里在放着娱乐频道的节目,配乐刚好还是戚麟从前写的歌。
吴秋一见儿子回来了,连满手的面粉都顾不上擦,就过去想帮他拿行李。
“我回来了——”
“老白可终于把你放回来了,”戚总过去给儿子递刚切的大芒果,挑眉道:“这电影拍完了就好好休息,你这两年简直没放过假。”
“回头咱一家人去夏威夷玩啊?”吴秋一顺口道:“听说那儿有好些漂亮姑娘,搞不好玩一趟回来,咱儿子也不是单身狗了。”
戚麟心里一动,只放下盘子洗手,帮他们剥豌豆和菜梗。
这一顿饭吃完,他又主动起身,不仅把厨房的两摞锅碗洗了,还把案台餐桌都擦得干干净净。
吴女士不知道儿子怎么突然勤快,只跟他爸一起在客厅嗑着瓜子闲聊。
戚麟忙完之后,在厨房里再三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又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
我要有担当,这件事我应该负责。
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心里涌上无数个逃跑和拖延的念头,几乎在走过去的每一步里,心里都有个声音在劝自己——“要不算了,等下次吧。”
他关掉了电视,坐在了父母的对面。
“爸,妈,我有事想跟你们谈谈。”
戚鼎很久没看见儿子这么严肃了。
吴秋一愣了一下,抬手道:“什么事儿啊都不敢坐过来了?没事没事啊,打人的那事我们都知道是你护着小江弟弟,公司那边一直在公关的。”
戚麟隐约觉得有泪意上涌,可面对他们的表情仍旧平静而镇定。
“我其实已经恋爱两年了。”
“我喜欢的人是江绝。”
气氛似乎突然就僵住了。
白凭江烟止都在国外泡了太久,本身思想开放尊重孩子的每一个选择,他们两人所处的文化环境决定了他们的认知。
可戚家父母不一定能马上就接受这些。
吴秋一张嘴想要说什么,只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喜欢——老江他们家的——儿子?”
戚鼎本来早就有预感,又不想出手干预,此刻生怕老婆情绪激动,预先揽住了她的肩。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也有些颤抖。
这两个孩子如果在一起,等到时国同性婚姻法案通过的时候,可能才真的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至少在眼下,还只是能听见风声而已。
“你们不要生江绝的气……”戚麟再次开口的时候,还是颇有些慌乱:“我……”
吴秋一伸手捂住了额头,半晌才开了口。
“麟麟。”
“你能开口和妈妈说这些……也很不容易吧。”
你想了多少次,才敢把这些话说出口。
戚麟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忍着情绪摇了摇头。
她再度把手伸到半空中,示意对面的戚麟来他们的身边坐下:“过来坐吧。”
于是这对父母安静地听他说完了来龙去脉,听他讲了所有的规划和想法,没有插过一句嘴。
戚麟几乎记不清自己在厨房里是怎么组织的语言,只尽力的把自己可靠的一面展示出来。
他和江绝可以去国外结婚,他们有能力来面对未来的事情——他自己是认真的,不是只想玩一玩。
他斟酌着语气尽可能的表明自己的诚意,希望能够让父母不要为此太过沮丧,可内心也一直摇摆忐忑着。
吴秋一靠着戚鼎,感觉手脚都颇有些冷。
她其实在和同事朋友们聊天的时候,总是吹嘘自己会是个非常不错的婆婆,绝不会给未来的媳妇添麻烦。
同事们也总是会开玩笑,像小戚这么帅的男孩子,找的女朋友肯定也特别好看。
可现在,这些事都要由他们来共同面对了。
“两年了。”她喃喃道:“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戚鼎给她又披上了一件外套,安慰道:“你别难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戚麟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抱歉的心情了。
这种歉疚,不是因为自己是同性恋,是国内保守者所激烈反对的角色。
而是因为,自己的选择,其实把父母很多对未来的设计和期待,都践踏摧毁掉了。
父母是和爱人同样深刻的存在——他们几乎未来的每一个瞬间里,都会想到和自己有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