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跟在叶肃身后小步走着,瞧见那梅花糕出炉时也没好意思让大魔王停下来等一等他。
好想尝一个啊……看起来好好吃。
叶肃走在前面忽然顿了一下,径直转弯去煤炉边付了钱,然后面无表情地把热乎乎的梅花糕塞到了他掌心里。
“好吃再来啊!”小贩热情洋溢道:“昨儿晚上刚轧的红豆沙!可香了!”
岑安怔了一下,以为他会说句什么。
然而某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给,扭头就继续往医院的方向走。
冬风呼啸而过,晨光下两个青年一前一后逆着人流前行,身上都泛着淡金色的光。
查完房之后,门诊部已经有好些病患在排队了。
岑安在上班的路上小口小口的把梅花糕吃完,现在肚子里都是暖乎乎的。
当叫号声响起时,一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手中没有拿病历本与挂号单,却径直坐在了办公桌前。
叶肃原本在想着其他事,在看清他面容时神情一凛,直接伸手挡在了岑安的面前。
“您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冷淡而又礼貌,颇有些难得的用了敬称。
那男人看着有股书生气,银边眼镜和驼色大衣都颇为讲究,神情温和且从容。
这是——薄和的父亲?
岑安往后退了一些,再次去辨认他的妖气。
完全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完全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男人不紧不慢道:“先前因为要早点送孩子回去,没来得及和你们解释清楚。”
“您说。”
“我叫薄允,是薄和的父亲。”他没有谈论自己的身份,而是开门见山道:“薄和可能已经开始觉醒了,在我的保护下不会受伤,但可能会造成异动和骚乱。”
“时都三小离这里很近,如果方便的话,请帮忙照应一二。”时先生轻叹了一口气,手心一翻摸出一枚木符,推到了桌面上:“我诸事繁忙,留在这里的时间太少,麻烦两位了。”
叶肃没有贸然应下,谨慎地打量了一眼这枚木符。
“这是沥水符,”薄允放松地靠着椅背道:“如果不认识的话,可以回长月丘问问叶无虞。”
那是他外公的名字。
岑安察觉到事情哪里不对劲了。
这位薄先生其实没有解释太多,而且在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有种上级向下属下达任务的感觉——仿佛叶肃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也许是哪个仙人?可仙人也会结婚生子吗?
“我知道了。”叶肃低声道:“我们不会主动接近他的。”
但如果那毛孩子自己跑过来,他们不负责任。
“谢谢理解。”薄允轻笑着一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等那人走了之后,岑安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画着古老咒文的木符。
“沥水……不是现在的沥沄河吗?”
时国有一条江流自南向北穿行而过,而衍生的河流之一横贯了整个时都,在附近的公园里都能瞧见分支。
叶肃收下了那枚木符,抬手按了一会儿眉角。
“明天再去一次长月丘。”
结果一到下午,薄和就背着书包又冒出来了。
两只妖怪本来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见到他的时候同时往后撤了一步。
“别——我不吃人!”薄和举高双手保持友好,眼睛亮闪闪道:“我爸又出差了!你们再帮我看看吧!”
叶肃皱眉直接用摄念术给他改记忆,想直接把这尊佛请出去。
然而他眼中的银光一闪而过,穿的跟小黄鸭似的小学生还在眨巴眼睛:“行不行啊叶哥,再帮我瞧瞧呗?”
某魔王开始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
最近这都是怎么了?
岑安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试探着把手靠近了他的额头。
这一次倒是没有屏障的格挡了。
叶肃也伸手过去,然后沉默了两秒:“你不是妖怪。”
“那我是道士吗?”薄和坐了下来,抱着书包道:“我最近老觉得身体里有什么窜来窜去,而且还弄爆了洗手间的水龙头——难不成我要变成美少男战士了?”
“我教你怎么吐纳运气。”叶肃拉了把凳子坐在他的身边,语气保持着平静和疏远:“吸气,开始感受气流在你血脉里的运动。”
岑安在旁边听着叶老师在线授课修道**,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初一脑袋撞进诊室的情形,垂眸笑了起来。
薄和跟着他的指示吐纳了两回,隐约找到了诀窍:“我怎么感觉我肚子里还有个珠子?这是内丹吗?”
十一岁的小孩哪里来的内丹。
叶肃站了起来,径直把他送了出去:“多看书别乱想,闲的慌就去做作业,少来医院。”
“我作业都做完了好吧——”
等他确认薄和回家了,身后的岑安已经把诊室门锁好了,手里还拎着他们两人的公文包。
“现在就去长月丘。”
“哎?”
叶肃抬手握住他的后领,转眼的功夫两人就又站在男厕所的隔间里。
左边的大叔正在边咳嗽边抽烟,右边的小哥在放着水唱着歌。
男人径直伸手去按抽水马桶的按键,左边一下右边三下左边再一下。
电灯晃了一下,门再次应声而开。
-2-
长月丘似乎没有冬天,即便时都前些日子下了好几场雪,这儿依旧草木葱郁如春。
他们走出门外时,小狐狸正用后爪挠着耳朵,见着他们时特开心的叫了一声,扭头就消失在了烟雾里。
没过一会儿,老爷子拄着柳木杖慢慢悠悠走了出来,捋着胡子跟他们两打了个招呼。
岑安这回记着在来的路上给叶老爷子和小家伙各捎一盒枫糖酥,老人笑眯眯的收了,还端详了一会儿上头印刷的商标。
“您看一眼这个东西。”叶肃上前一步,把那枚木符递到了他的面前,大致解释了因果。
“这是沥水符啊。”老头把木符举高了些,眯着眼看那暗蓝色的咒文:“那人说他叫什么?”
“薄允。”叶肃皱眉道:“我在时都呆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毕竟你是小辈,也太年轻了一些。”叶无虞把木符交还给他,握着柳木杖不紧不慢道:“下次见到人家,记得有礼貌一点,喊一声江神大人。”
江——江神?!
“沥沄河是允江的分支,你该清楚吧?”老头拆开盒子,摸了块酥糖喂给小狐狸,看着那红毛团子蹦跶着跑远了,慢悠悠道:“允江流淌了几千年,那神灵就存在了几千岁。”
“还是该讲些礼数,别砸了我老叶的面子。”
叶肃神情都有些凝固,加重语气道:“他是神?!”
难怪先前完全无法找出半点破绽,而且说话时那般笃定……
“是啊。”老头摸着胡子道:“小孩居然都十一岁了,也是够闹腾的年纪,你帮忙看着点也好。”
“这木符又是做什么的?”
“这个啊……”叶无虞露出怀念的神情:“挺好玩一东西,回头再碰见麻烦的时候,把它融了便是。”
叶肃怔了半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认识的仙人,爷爷算一个,璩玉也算一个,可再往上的神灵,完全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传闻中这种神灵可以改变山水风雪,甚至能窥破玄之又玄的命数。
可就在今天早上,那允江之神就坐在他的面前,还闲谈一般的拜托他帮忙给那毛孩子善后。
如果——如果薄和真是他亲生的孩子,岂不是生下来就有上神的血脉?
“天色不早了,回家以后把东西收好,”老头见那小人参也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情颇好的拍了拍他的肩:“下回来看我这老头,记着带点咸口的,有心了。”
“好——好的!”
岑安在离开之时,隐约瞧见对岸的深林中有明灭的狐眸,但尽数赤红如火焰。
河对岸的那些存在,是不是就是分家另居的叶家人?
明琅这些日子赶完了项目,没事闲着在家试用各色的香薰蜡烛。
昨天怂恿了那小傻子去问问叶肃,到现在都没回个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姓叶的给吃干净了。
等到了晚上八点,门口才又响起了脚步声。
“明先生……”岑安再次试图找好友求援:“我问完了。”
明琅表面上风淡云轻的,其实八卦之魂又燃了起来:“怎么说?”
“我问他……他是不是喜欢我。”
“然后呢?”明琅把瓜子点心都搬了出来,手一招就给这位直球选手倒茶:“慢点说,不急的。”
“叶医生没回答我。”
“没回答?”明琅眉毛一挑,又瞧见他神情有点不对劲:“他欺负你了?”
“也没有,”岑安艰难道:“但我觉得我现在完全是在趁人之危。”
“叶医生说,他最近反常是因为……发情期到了。”
明琅直接一口茶喷出来了。
这话一说出来,小青年耳朵尖都红了。
他其实不太好意思问这么**的问题,但又怕做错选择伤害对方,还是想找人美心善的明先生帮忙参考一下。
“他——真这么跟你讲的?”
岑安跟做错事了似的点了点头,有些窘迫的把昨天的事情讲完了。
“……然后我睡醒的时候,发现他尾巴在我怀里。”
“而且他今天还主动给我买梅花糕了。”
小青年握着茶杯有些坐立不安,不自觉地又开始碎碎念:“他要是不说发情期之类的事情……我真会觉得他是喜欢我的。”
作为一棵植物,他真没想到动物还有这么一茬。
明琅感觉自己的表情管理都快崩了。
“你现在觉得呢?”
“叶医生现在对我好,也只是因为感激我陪他睡个好觉吧。”岑安泄了气似的窝在旁边,闷闷道:“我就不该动这种心思,还惹出这么多误会。”
“等一下——”明琅把糕饼推到一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这些年清心寡欲论道修仙,好不容易瞧见好友们动了凡心想着帮忙推一把,结果眼睁睁看着这两妖怪把直球打成了曲棍球——
他本来觉得岑安这么个小可爱已经是个天才了,合着那单身快八百年的狐狸也真是个天才。
发情期这么蠢的借口叶肃是怎么想到的?!!
也就岑安会傻乎乎的信好吧?!!
“叶医生说他一直有用咒法克制,但也会觉得疼。”岑安有些为难道:“我去给他找个方子去?”
疼?所以你打算帮他止疼?你也不怕被榨干?!
“叶肃说是从一月到四月是吧?”明琅按住他,语气非常老练:“他要是去招惹别的妖怪还跟你不清不楚,你今天就搬到我这里住,我家里有十间客房。”
“没有,”岑安迅速摇头:“他和小护士都不多说一句话的。”
“你不觉得他可能在诓你吗?”明琅一脸的不放心:“他要是碰了你又不负责,你一定要跟我讲——”
“万一不是呢?”
“四月一结束你就搬回去自己睡,多一天都别留。”明琅严肃地开始传授经验:“他想公事公办,你就跟着他公事公办,懂了吗?”
岑安点了点头,又感觉哪儿不对劲:“叶医生不像是骗感情骗身体的人啊。”
他被追杀的这些年里,碰见好些妖怪明着假意关怀,其实是想诱拐包养他。
对善意和恶意的区分已经如同本能一般,而且因为这个多年修炼的能力,他还作为热心群众举报了好些小隐隐于世的通缉犯。
叶医生如果是那种人渣,也不至于拖一年了都没暴露吧。
“这四个月你就好好享受吧……”明琅一脸同情道:“搞不好睡着睡着就灵修去了。”
叶肃在卧室里铺着床,感觉心里乱糟糟的。
他有点想把岑安赶回去自己睡,又有点想把这一床多余的被子给撤掉。
……跟明琅有什么好聊的,喝个茶都喝了一个小时还不回来?
男人指尖一点,一床被子就消失了个干净。
不然就说有床被子里头有蟑螂,他瞧见就给扔了。
不行——不能对那笨蛋下手。
修长的指尖又是一点,那被子又凭空落了下来。
门响了一声,紧接着是试探性的呼唤:“叶医生?”
岑安换好鞋走了进去,发觉叶肃一脸冷漠地靠着床头在看书。
他发觉两床被子已经铺好了,心里仿佛被烫了一下,飞快扭头洗澡去了。
等这个澡洗完,岑安也穿着睡袍找了本小说,有些笨拙的爬到床上盖被子坐好,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看书。
卧室里静默的只有两只妖怪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岑安确认了两遍自己把书拿倒了没有,然后开始十秒钟翻一页,完全没看进去。
好想摸摸叶医生的尾巴……真的超级软啊。
他努力打消某些罪恶的念头,试图集中注意力。
叶医生好像经常有健身,腹肌摸起来肯定比那些病人的手感要好很多吧……
不行我不能觊觎他的**!我要正直!
叶肃面无表情地把半本资料看完,没有和他多说一句话,关了一侧的床头灯径直背对着他睡下了。
然后无声地给自己甩了四个清心咒。
——就应该直接把他赶回去。
岑安小心翼翼地又装了五分钟在正经看书,半晌才把书放到一边,也关了灯摸索着躺了下来。
两只妖怪假装都已经睡着了,然而十分钟以后依旧心跳飞快。
“叶医生,”小青年的声音在黑暗中又软又糯:“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嗯了一下。
“那……要抱抱吗?”
叶肃感觉自己仅存的自制力已经不剩多少了。
抱这个字本来就很暧昧。
而且如果他翻身过去,绝对就不仅仅是抱着这么简单了。
岑安脑子里牢记着明琅老师教导的‘不抗拒就是不讨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微凉的手心隔着睡衣贴在了他的小腹上,还轻轻地揉了一下。
“这样会不会感觉好一些?”
男人睁开了眼,冰蓝色的兽眸直接骤缩如新月。
只要转过身,他就可以亲吻他,剥光他,如同野兽一般把他享用的一干二净——
叶肃转过了身,抬手握住了他纤细的手腕。
带着薄茧的指腹按在微凉的皮肤上,灼烫的感觉都犹如警告。
“岑安。”他深呼吸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不能在没有确认心意的时候对他做这种事,可他还是在抗拒着某些感情。
但也许……
可还没等叶肃再次开口,客厅的窗侧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阵爆裂声——
岑安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来,下一秒叶肃已经骤闪去了客厅之中。
一只苍青色的鸾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引颈清鸣了一声。
月色下它的冠羽华如珠翠,一窗玻璃渣洒在长尾之上,仿佛熠熠闪烁的破碎星光。
第29章 第 29 章
岑安冲进来的时候,那青鸾正摇晃着抖掉满身的玻璃碴子。
叶肃一抬手就用半透明的屏障替他挡开飞溅的碎片, 侧身看了眼玻璃窗上的那个洞。
——他家的窗户是定做的夹层防爆玻璃。
“是——”岑安哪怕没有见过鸾的样子, 见到这流光溢彩的苍青色仙鸟也显然回过神来:“他是璩玉?!”
“怕是脑子都撞掉了。”叶肃一点手让岑安穿过屏障走进来,两只妖怪坐在沙发上有些沉默。
那鸟儿终于意识清醒了几分, 扭头左右环顾了一圈,在没见到明琅时很失落的叫了一声。
男人右手一扬就落了把剪刀, 语气透着寒意:“干脆剪掉这尾巴, 刚好家里缺个鸡毛掸子。”
他现在身上那四个清心咒都毫无意义, 本来刚才气氛正好解决一些问题……这蠢鸟偏偏这时候一脑袋撞进来。
岑安下意识地拿过他手里的剪刀放到一边, 试探着唤了一声:“璩先生?”
这青鸾鸟比花孔雀还要来的漂亮, 周身的长羽都仿佛是由繁复的丝线织就, 在月色下都泛着细密的光。
既有金属般的柔顺光泽, 又如同上好的锦缎丝绸,真不是人间的俗物。
璩玉侧身啄了啄尾羽, 忽然扬起了犹如云幕的一帘羽翼。
下一秒,那长羽悉数化作轻薄细腻的纱衣, 深青浅绿之间泛着银华, 好看到如同揽遍碧海颜色。
玉冠束发的男人抬袖站起, 桃花眼尾微微上挑。
他手上套着珐琅彩掐金丝鱼纹镯,耳侧的朱红宝玉吊坠质地通透。
明明是周身缤纷艳色,却又没有女子般的柔媚作态, 反而更能透出男子的俊朗出尘。
能压住这堪称花哨的彩衣, 凭一身华贵气态显出庄和清贵的, 也只有这位鸾仙了。
岑安看清他的这般仙容, 心下也觉得颇有些诧异。
他先前从叶肃那听过璩玉与明琅的故事,但一度脑补的是深沉又肃穆的形象。
毕竟那传说中的青鸾仙以一己之力斩蛟兽夺风旗,听着不像是个华贵公子,更像个将军。
“嗯……”璩玉低哼了一声,指尖一扫便让那玻璃窗恢复了原样:“又是你。”
“我瞧见这里有许多层结界,还以为是找到他了。”他扫了叶肃一眼,淡淡道:“多有打扰,抱歉。”
叶肃站在岑安身前,不着痕迹地挡了几分。
“门在你背后。”
那花里胡哨的鸟仙行了个礼,扭头就走。
在防盗门打开的一瞬间,明琅的声音传了过来:“岑安,你们没事——”
他们四目相对一秒,瞬间那门就被明琅给关严实了:“砰!”
摔门力度之狠,简直是冲着这位脸上砸过去的。
“阿琅——”璩玉立刻开门去追他:“你果然在这里!”
然而这门再一开,外头又恢复成空落无物的状态,只有感应灯还亮着。
两只妖怪看着门外那家伙撩开袍子上上下下跑了三趟,感觉气氛又有点诡异。
叶肃径直走过去关门上锁,扭头回卧室睡觉。
他明天早上还要去查房,没时间陪那两位耗。
岑安把窗户又补了一下,默默钻回了被子里,感觉有些脸红。
刚才叶医生还捉住自己的手腕,他差点以为会发生点什么……
两只妖怪闷在被子里憋了一会,谁都没好意思开口再提先前的事。
叶肃又背对着他陷入石雕状态,半晌都不带动弹的。
岑安本来还算淡定,一想到叶肃握紧自己手腕时指腹的温度,在脑子里又被撩了一遍。
他红着脸悄悄伸出手,隔着被子抱住了那似乎已经熟睡的男人。
“晚安……叶医生。”他轻声道。
男人垂眸思索许久,缓缓闭上了眼睛。
晚安。
璩玉一个人在楼道里上下了两三遍,生着闷气又想笑。
十二楼上去就是十四楼,中间那楼跟蜗牛似的躲起来,搞得好像他看不出来一样。
“明琅。”他站在两层之间的楼梯上,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在哪。”
男人倚在楼梯旁,月色下的背影有些落寞。
“你不见我,我就呆在这不走了。”他颇有些小孩子气的又补了一句道:“而且我把这个小区都买下来,你搬去哪我就买到哪。”
空气中尘埃起伏,没有任何回应。
他转身靠着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
“明琅……”男人的声音清沉又颇有磁性,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在里面:“开门嘛,你夫君都回来了,还不开门么?”
“媳妇儿啊……”他小声道:“苍庐山的玉英花都开十轮了,我酿的酒都铺满三窖,是你以前最喜欢喝的那一种,里面还洒了薄荷碎。”
“明琅……”
其实按着他如今的修为,强行穿透屏障闯进去也不是不行。
问题是哄媳妇儿这事就不能急,一急估计就又跑了。
明琅在卧室里闷头睡觉,耳罩都施过咒法了也听得清清楚楚,一头墨发都滚得打了好几个结。
他黑着脸走到书房的墙侧,阴森森开口道:“你走。”
“媳妇!”璩玉直接趴在墙边,耳间的灵玉坠子晃来晃去,桃花眼波光流转:“媳妇借个宿呗——我今晚总不能睡大街吧。”
“我明天还要上班,没时间再和你扯这些。”明琅连杀气都放出来了:“你要是继续在这跟我耗,我现在就辞职走人出国。”
“媳妇你又变好看了,眼睛特别漂亮。”璩玉蹭了蹭墙,修长白净的指尖似乎在隔空触碰着爱人的面庞,声音也低沉又温柔:“宝贝儿早点睡,做个好梦啊。”
十三楼又传来砰的一下摔门声。
第二天岑安跟着叶医生出门的时候,发觉有搬家公司的人在这栋楼里搬家具电器三角钢琴。
“是十二楼吧?1202!别送错了!”
1202?岑安懵了下,扭头去看叶医生。
那不是我们家对门吗?
叶肃面无表情地扬长而去,出院门时还记着买了块烤红薯塞给岑安,继续闷闷地走在前头。
璩先生要做我们家邻居了?以后方便上下楼串门么?
岑安跟在他身后小口小口地啃着烤红薯,突然感觉今天这地瓜真是甜的刚刚好。
等走到办公室里,这地瓜差不多要吃完了,叶肃又往他手里塞了包纸巾,去取先前放在这里的档案夹。
岑安握着纸巾包,忽然福至心灵的开始装傻:“叶医生?我脸上哪儿弄脏了吗?”
叶肃皱着眉转过身盯了他三秒,一言不发的抽过那纸巾,抬手帮他擦鼻尖和脸颊上蹭到的东西。
岑安感觉这四舍五入简直是被摸脸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别傻笑了。”男人转身把纸团扔进垃圾桶里,半晌沉声道:“以后自己照镜子。”
就不。
实习生们提心吊胆了一上午,发现平日里毒舌又挑剔的叶老师居然没骂人。
有个小姑娘昨天睡过了没复习,今天连用药和体征都说不顺溜,叶老师也就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乖学生岑安跟在叶肃身后,时不时的还记着提问题。
叶肃每次听见那他声音时就会不自觉地心里一跳,可还是会细致又认真的把答案解释清楚,完事了又摆出一副棺材脸出来。
等大查房结束,小护士过来通报,说是有新病人进来了。
他们如今已经轮转到了心外科,平时不是开胸手术就是出门诊,一天忙活下来简直脑子里都是各种心跳声和切割声。
这病历一瞧,竟是那小道士的师父屈拂的。
老爷子本来就有心脏问题,如今数病齐发,听说是在法事上累着了。
岑安没过去太多打扰,但瞧见老爷爷的儿女们全都来了,屈尘则在外缘帮着倒水倒垃圾,那病房里也算热闹。
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得慢慢地熬过去才行。
等那些儿女亲戚们全走了,他才过去瞧了两回用药和病况,也算是尽些心意。
“安安来了!”屈尘一瞧见他,忙不迭从包里掏出个保温盒,里头的吃食还热乎着:“这是我师娘亲手做的青团!之前还没找着你呢,记得尝尝!”
岑安推辞不掉,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又和屈尘叮嘱养病期间的禁忌。
小道士虽平日里不着四六,这时候倒是记得掏出小本本写一二三四,态度相当配合。
他们还没来得及聊上几句话,鲍富就冲了过来,进来的时候扭手关门上锁,还把扫帚都横在了前头。
“都别出声——”她简直紧张的舌头都快打结了:“有——有医闹的过来了!在大厅里正砸桌子电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