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妖怪静默地看了他两秒。
“这个完全是以防万一,”岑安为了证明自己的智商,又掏出了包里的小信封:“我还去换了外汇!”
“实际上,”明琅温和道:“现在大部分人都不带现金,直接刷卡就好了。”
你家叶医生的卡可以够你刷到下下下下辈子去。
叶肃放弃拦着他,撑着下巴道:“下周二的飞机,但愿头等舱的酒不要太差。”
“哎?我们不直接飞过去?”岑安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要配合璩先生表演,条件反射地看了他们一眼。
两个男人一脸淡定,似乎完全没听出来这句话哪里有问题。
叶肃原本想直接传音告诉他明琅已经发现了,又把这个念头按了下来。
他看戏看的还挺开心的。
“我是说——我们不明天直接飞过去?”
“太早了。”明琅不着痕迹地帮忙解了个场:“而且飞那么远,会很累的。”
璩玉笑眯 眯地在旁边喝着茶,假装什么都没听懂。
“不过话说回来,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叶肃指了指电视,上面正在放游乐园的庆典广告:“四个人可以直接买团体票。”
岑安有些犹豫:“护照和签证……”
三个男人又沉默了一秒。
他们真的很少见到这么——这么遵纪守法的小妖怪。
“那我订票好了,就当是周末放个假。”叶肃顺水推舟的送了他们一个人情,随手揉了揉岑安的头发:“那里头好玩吗?”
明琅有些茫然:“没去过。”
璩玉露出肯定的眼神:“好玩!”
叶肃没想过四人约会,进场子之后大概率各玩各的,中午一块吃个饭就好。
妖和半仙能够瞬移的距离都有限度,周六早上一到,璩玉就提前搞定完早餐去楼下开车等人,四只妖怪乌泱泱的一块出去玩。
其实他们本来不用排队进场,但一个在假装自己是人,另一个假装一无所知,索性都做戏做个全套。
岑安跟在叶肃身后超安静,一路都在复习单词语法,就差在路上听一耳朵voa。
叶肃瞅了他好几眼,默不作声地掏钱包去买了个夹心气球拴在了他的手腕上,里头那个小桃心还画了个卷毛粉红猪。
别的小朋友都有,安安凭什么没有。
两对恋人在入口处打了个招呼,开始分头去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明琅游戏人间三十年,所有娱乐项目基本上都尝试过一边,这时候就俨然是带老婆出巡一般牵着他到处逛,开始琢磨要不要把这里也买下来好了。
而在另一边,两只老妖怪还真是第一次来这里玩,也都没什么经验。
他们等了一会儿才坐上摩天轮,隐约还能听见其他包厢小女生的惊呼。
岑安牵着叶肃的手坐好,在视野开始缓缓上升的时候开始趴在窗边往外看。
车厢开始缓缓上升,整个城市的风景也逐渐显露在了他们的眼前。
“好高诶……”
叶肃坐在旁边也看着窗外,隐约有点纳闷。
这东西跟起重机有什么区别?
不就是上个天再下来吗?
岑安要是喜欢,他带着他在云上睡一晚上都成,又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事情……
虽然大魔王并没有理解愚蠢的人类们到底在激动什么,但岑安打开手机邀请合照的时候,还是非常配合的看了镜头。
他们在摩天轮升到最高处的时候,留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张自拍。
“说茄——子!”
“茄子。”大魔王木着脸道。
第二个项目是鬼屋。
由于吸血鬼电影如今相当流行,整个鬼屋也被改建成中世纪的风格。
大量的骷髅头和蛛网填充着各个角落,而且还有破烂不堪的棺材斜斜打开,隐约还能看到一只手露在外面。
走在前头的少男少女们听见些响动都会抱团尖叫,甚至还试图往回躲。
岑安紧紧地抓着叶医生的手,故作镇定的跟着他往墓穴深处走。
“我,我不怕的。”
叶肃扫了他一眼。
对,是不怕,肩膀都在发抖。
他把目光收了回来,动作自然地抬手搂着他的腰,继续漫步往前走。
破破烂烂的棺木?蝙蝠?这些十字架是几个意思?
邋遢鬼和吸血鬼不是一个物种好吗?
谁会在家里放这么多姨妈巾一样的绷带?
岑安本来挺有代入感的,冷不丁被搂着腰,半个身子直接都被圈进怀里,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他借着昏暗的灯光,在前头路被挡着的时 候站定了些,伸手环抱住叶肃,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顿了一会儿。
可以交付所有的负担,可以偷偷亲昵一会儿,也可以放心的喜欢他——感觉真是太好啦。
叶肃本来在走神,感觉怀里一沉时顺势圈紧,在黑暗中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发。
真懂事。
另一边,璩玉带着明琅逛完了童话镇,开始给他介绍前面的云霄飞车和倒悬挂过山车。
在他失忆之后,明琅身上那些积沉依旧的坚冰在一点点的融化,神情也温柔了许多。
往前推个两百年,想牵着他的手聊这些废话,想想都不太可能。
璩玉知道这种危险举动不亚于跟姑娘上床不带套,一中招搞不好就是两败俱伤,可就是做不到再放手。
这几百年里他们为了规避风险始终不见,可日子又好到哪里去?
男人悄咪咪地观察着自家媳妇儿温和又放松的状态,心想最近这段装失忆就是挨顿打都值了,忽然又有了更多的大胆想法。
阿琅大概率是心疼自己挨了一道天雷——他这么喜欢自己,肯定舍不得。
说不定,很多事都好说话了很多……
璩玉脚步一顿,顺势在旁边买了一根小熊形状的草莓,眼神亮亮地递给了他:“尝尝这个!”
他家媳妇儿向来都是高岭之花,几百年就尝点清风露水,从来不碰这么黏糊糊甜腻腻的东西。
明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那儿童食品,侧着头咬了一小口。
“很好吃。”他笑了起来:“你也尝一下吗。”
其实璩玉也是被仙果灵泉喂大的,平时下凡都不碰垃圾食品。
男人僵硬的笑了一下,在对侧咬掉了小熊的耳朵。
他猜的一点没错……这种东西甜腻到能糊住嗓子眼。
两神仙诱骗着对方你一口我一口,走了几步路的功夫还真把这玩意强行吃完了。
等竹签子扔进垃圾桶,他们两同时松了一口气。
——回家就拿清茶漱嗓子。
——再也不敢坑老婆了tat
明琅作为一棵植物,平日里都真·脚踏实地。
他很少乘云飞行,对很多感觉不算了解。
所以在璩玉提议去坐过山车的时候,他没意识到这是个需要拒绝的项目。
排队的人还挺多,似乎很好玩?
等一长列的人呼啦啦坐满了,工作人员过来检查完安全带和挡板,长车开始缓缓向高处行进。
明琅本来没有握璩玉的手,在高度不断爬升的时候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在地上看那个坡度完全不算大,但是现在怎么——
下一秒这过山车直接猛地一个俯冲,速度不亚于饿虎扑食!
在突然失重的那一秒,明琅条件反射地直接元神出窍,座位上的躯壳瞬间双眼呆滞如木偶。
璩玉作为一只鸟,玩这种东西时完全没有压力,就算头倒吊着自转加公转七百二十度,他也能面不改色的聊天喝水吃东西。
手心的力度一松,他就知道阿琅在下冲的一瞬间溜走了,索性抬手抱着老婆的躯壳,一边被过山车甩来甩去,一边漫不经心地哼小曲。
座位前后的姑娘小伙们全在疯狂尖叫,上上下下都跟杀猪场一样。
“啊啊啊我死了啊啊啊啊救命——”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妈——啊——妈——”
“这里的~水路~九连环~”
明琅就飘在半空中,神情非常复杂。
人类到底是有多无聊才会来玩这种东西……
等这疯狗般乱滚的过山车终于停稳,有人松开挡板就趴在旁 边开始猛吐,更多的人一脸呆滞脸色苍白。
璩玉趁着老婆元神还没回来,凑过去亲了一口他的脸,还在敬职敬业的经营人设:“你是不是有点晕?怎么脸色不太好?”
明琅忽然反应回来,一秒钟回到身体里,眼睛瞬间有了焦距。
“咳。”他站起身时有些摇晃:“你扶我一下。”
“对了,”男人笑了起来,俊俏到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光:“要去试试激流勇进吗。”
“随意。”明琅感觉这身体还有些头重脚轻,默不作声地又上了几个法术。
璩玉牵着他哼着小曲,心情相当的好。
他当然知道他等会可能还会跑。
他只是想弄湿他。
第35章 第 35 章
临走之前, 明琅带着岑安去了一趟亡忆山。
他在最近几个月里渐渐知道了这小人参的许多故事, 也越来越喜欢他的性格。
“亡忆山的令牌是611, ”他们在电影院旁的洗手间里穿行而去, 自然的仿佛只是走进了电梯间一般:“我带你去拿些东西。”
“嗯?”岑安在打开门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这里的河流——是银色的?”
“很有趣, 对吗?”明琅带着他往外走去,呼吸着清润的空气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里有妖界最好的山与水,而且只允许草木鱼鸟进来。”
“那其他妖怪想进来呢?”岑安感觉这规矩有些奇怪:“会被赶出去?”
“会呼吸的很困难。”明琅示意他往远处望, 漫不经心道:“整个亡忆山,都是由上古玄凤的身躯化作的。”
“当初白龙与玄凤缠斗厮杀,白龙直接撕开了这玄凤的胸膛,半幕天穹都为之陷入混沌黑暗。”
明明本应是晴昼暖阳,可忽然间整个天际如同被刀锋割裂一般, 在凤鸟长鸣坠落的那一刻只剩黑白。
他回忆道:“后来的散仙们在闲谈时,还称那种天象为决光之伤。”
岑安听明琅讲着上古的传闻,把呼吸放的轻松而又绵长。
明琅说的是对的。
这里的空气犹如仙酿一般,哪怕只是轻轻呼吸两三下, 好像就已经洗净血脉中的一切尘杂。
他站在这一片土地上, 身体的疲倦和不适都被驱散殆尽,心脏的跳跃也充满了活力与喜悦。
就好像是被整个世界拥抱了一样。
放眼望去, 高山上枫林如血,天穹与长河都是浅淡的银色, 犹如狼毫勾勒出的交错笔触。
重峦叠嶂尽是朱红殷红之色, 长绸般的河流蜿蜒而过, 隐约还能看见有巨大的水生动物游转击浪。
“我从前在这里养伤数百年,静修时的长进也比在外界快上很多。”明琅仰头看着天上的飞鸟,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你也很喜欢这里,对吗?”
“先前在长月丘的时候,我还觉得那儿的空气是最好的,”岑安喃喃道:“人间的空气到底是有多糟糕……”
“特别是冬天。”明琅露出同情的神情:“我在妖界躲了璩玉一整圈,才跑到那种地方去。”
对植物而言跟劳改也差不多了。
他教岑安把盛着本体的小瓷盆捧出来,让他亲手掬了一捧河边的银砂土,用术法替换掉那在人民公园里挖的普通黄土。
本体小人参在换了包裹物之后,连叶尖都开始浅浅发光,显然被滋养的颇为舒服。
“再来半捧灵泉,不要贪多。”明琅温和道:“以后修炼时会更轻松些。”
岑安此刻只感觉全身都放松到了极致,好像被仙气包裹轻抚一般,内心平静又宁和。
“这些……都是那凤鸟化作的?”
“对,就如同鲸落一样。”牡丹花妖的语气敬重了几分:“他的身躯化作了高山,血脉变作溪流河水,而残骨则升为天上的星辰。”
整个亡忆山都是由上神的残躯所化,几千年里孕育了无数的灵怪妖物,无一不受着这古老的恩惠与荫庇。
“先回去吧,”他带着他挑了一棵树站定:“不然你要赶不上飞机了。”
“怎么会?”岑安失笑道:“现在才过了三分钟,而且我是后天的飞机呀?”
明琅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催促,又一块传送回了时都。
等岑安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他们明明是周日下午去的亡忆山,可现在已经是半夜了,空气中还隐约能闻见夜宵小摊的烧烤味。
而且电子路牌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周一晚上十点钟?!
明琅也很快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眼睛里带着笑意。。
“亡忆山是凤鸟所化的神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所以天上一分钟,人间便是八个小时。
他顿了一下,语气透着玩味:“不过你刚才走出来的时候,为什么在绕着树转圈圈?”
岑安懵了两秒,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难道是说——”
“传送的时候只要把内心的意思传达出去就好,”明琅已经快忍不住笑了:“便是用指节左右敲几下也是够的——不然去九罗岛要915,你还真绕着那棵树转十五圈?”
岑安呆在原地,任由推着炸里脊藕饼小车的擦肩而过,呆滞道:“我每次和叶医生返回人间的时候,他都让我先走……”
第一次他不得章法,摸索着绕着那棵树转圈,叶肃看在眼里,保持沉默。
可后面第二次第三次——叶医生其实都在后头等着看他跟小毛驴似的瞎转悠是吗!!
太恶劣鸟!!
明琅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不要随便相信男人。”
第二天还要赶飞机,岑安虽然气鼓鼓的,也还是记着提前起来给叶肃准备早餐。
他一走出房门,发觉两个小箱子都已经放在门口了。
银蓝银绿还挺配。
叶肃在厨房煎着鸡蛋,慢慢悠悠道:“换衣服吧,等会出门顺路去买杯咖啡。”
“好,我去——等会!”岑安忽然反应了过来:“你今天有主动做早餐!”
狐狸晃了一下尾巴尖:“所以?”
“你知道我昨天跟明先生去亡忆山了!”岑安试图炸毛:“也知道转圈圈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一回家,你脸上恨不得用马克笔加粗写‘快哄我’三个字。”叶肃挑眉道:“所以煎蛋要双面吗?”
“单面——不,等等,”岑安努力绷住这个小脾气,不被他转移走注意力:“你看了我围着树转圈这么多次,就是不告诉我!”
“很可爱啊。”叶肃咬了口面包道:“先前应该从长月丘去趟九罗岛,搞不好你真会转整整十五圈。”
“我真生气了——”岑安瞪着他道:“你这是在欺负我!”
“嗯对啊。”叶肃歪头看着他:“你还没习惯吗?”
“……!!”
他们一人端着一杯咖啡去了机场,把两个箱子带去托运。
乡下来的小妖怪岑安同学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虽然提前复习过好几次流程,在服务窗口前还是有些紧张。
叶肃替他搞定了所有小麻烦,值机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这位先生?”
“等一下。”男人掏出手机,开始查某些信息。
“右边,”他忽然笑了起来:“给这位先生安排靠窗的位置,谢谢。”
岑安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过了安检,被搜身的时候一度有种心虚感。
等终于坐上飞机之后,他都拘束的不敢左右看,坐的端端正正如同小学生。
“欢迎体验时都航空,”超有气质的空姐笑着为他们端来欢迎饮料,把散着茉莉清香的热毛巾卷放在手侧,吐字悦耳动听:“本次飞行预计需要十个小时,祝您旅途愉快。”
叶肃抿了一口鸡尾酒,见岑安一脸正经的坐在旁边,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脸。
“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岑安猛地一缩,小小声辩解道:“我没经验……怕犯蠢而已。”
“犯蠢了他们也不会记得的。”人形自走记忆修改器先生淡定道:“只有我知道。”
他本来觉得这种长途飞行枯燥又疲倦,这时候 反而多了几分兴致。
岑安在一部分事情上懵懂而单纯,可也正是如此,带着他去体验一个又一个第一次时会很有成就感。
旅客们陆续入座,神情或慵懒或放松,坐姿也都很随意。
当空姐开始介绍注意事项时,大部分人都在神游天外,而岑安就超认真的观看解说视频,还跟着指示拿出说明卡学习逃生步骤。
叶肃就眯着眸子看着他,嘴角始终带着笑。
飞机渐渐加速滑行,忽然间猛地腾空,座位也紧跟着倾斜角度,如同突然扬起的海盗船。
伴随着气压急速调整,岑安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太好。
他感觉脑子里鼓鼓胀胀的,而且耳膜好像随时都要破掉。
下一秒,干燥而温暖的掌心就贴在了他的耳侧。
男人倾身靠在他的肩侧,在动作轻柔的帮他揉着耳朵。
鼓胀的不适感开始缓缓消退,他的脸颊有些烫。
叶医生离我好近啊。
他只要一侧头,就可以亲吻他。
男人的月桂香气似有若无,把他脑子里搅的乱糟糟的。
岑安深呼吸一口气,试探着凑了过去。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浅浅的鼻息。
男人笑着往后退了一寸,像是拒绝又像是引诱。
“不要急……”他低声道:“还有更好的时间。”
岑安亲了个空,眼睛都湿漉漉的,看着有点小委屈。
叶肃帮他揉着耳朵,补偿性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等会有冰淇淋哦。”
事实证明这些对小学生非常管用的存在,同样能迅速转移掉某棵盆栽的注意力。
他非常愉快地享用完泡芙和蓝莓慕斯,还尝了好几种鸡尾酒。
等天色渐渐暗下来,小青年戴着耳机看了一会儿电影,没多久就靠着叶肃沉沉睡着了。
他睡的很香,仿佛又回到了岑山上,还见到了好些老朋友。
“醒醒。”男人轻声道。
“嗯……”岑安揉了揉眼睛,带着困意朦胧道:“已经到英国了吗?”
“不,安安,”叶肃轻抱着他的肩,声音低沉而温柔:“你睁开眼睛。”
岑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在温暖的怀中醒了过来。
然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正面飞机的墙壁都被术法变成落地的玻璃墙,而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他坐在了同一个沙发上,共同观望这清晰到极致的一切。
此时此刻,飞机正在穿越北极圈。
整个天幕,都已被绚烂至极的烟绿色极光照亮。
-2-
这是岑安第一次看到极光。
烟绿深青的光芒自雪山的边际蔓延而上,在星夜中犹如迷幻的河流——
它们还在涌流扩散,如同拥有独立的意识一般。
深蓝色的天幕上星华散落,而那比焰火还要绚烂夺目的极光径自蜿蜒流转,荧绿的光芒融合了无数深浅颜色,华美到令人窒息。
如果仅仅是从狭小的飞机窗口望见,都足以令人感慨惊叹许久。
可叶肃直接把这半幕墙壁都变成了剔透无尘的玻璃墙,两人仿佛如同已经坐在云端上了一般。
这一切都瑰丽而盛大,壮美到无法以言语来形容。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平静而又温柔,瞳眸亦在黑暗中被极光照亮。
“过来,”他低笑道:“亲我。”
岑安怔怔地靠近他,单手扶着男人的肩,有些气息不稳地给了他一个吻。
他们的第一个吻,在雪山之上,极光之下,黑暗与星光之中。
这个吻是 潮湿的,柔软的,带着些试探与忐忑的。
岑安的心跳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声音也有些颤抖。
“叶医生……是这样亲的吗?”
男人抬眸注视着他,抬手把碎发捋到了他的耳后。
“不太熟练。”他慢慢道:“再来一次。”
穹幕之上的极光在随着长风涌流蜿蜒,灿烂绮丽的光华散落云间,映亮了他们的脸庞。
岑安抱着他的脖颈,叹息着再次与他拉近距离。
馥郁清沉的气息在相互交融,唇齿也试探着开始索求更多。
男人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再度加深着这个吻。
“进步很多,”他垂眸笑道:“再来一次。”
叶肃原以为自己需要来一打的清心咒,可真的到了此刻,心里反而没有任何杂念。
他在亲吻他的时候,感觉一切都融洽到恰到好处,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再值得他多关心一秒。
简单,纯粹,愉悦到仿佛内心都在跟着交缠。
所有的**与不安都为之平息,仿佛终于被驯服的野兽。
叶肃是突然起意的。
他先前独自坐飞机去英国时看到过一次,今天值机时突然又想了起来,提前去查了天文和方向的信息。
等飞机驶入夜幕,人们昏沉睡去,而他静默地等待着那个时间,也摸索着调整着术法。
大妖只能瞬移十公里以内的范围,如果飞机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他们原本可以在云端散一会儿步,甚至在极光下睡一觉再继续前行。
他静默着把飞机的半面都调整成玻璃长廊,把他们的座位休整成更柔软和舒服的沙发。
岑安始终靠在他的肩侧,睡颜宁静而美好。
一切都来的刚刚好。
叶肃没有见过拘缘锁,也没有见过红线。
他原本规避情爱多年,如今甘之如饴。
如果这世间真有月老与红线,他们的腕间必然也有一根。
而且至死也不可以断开。
两只妖怪亲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分开,手牵着手看着天幕不断变幻的极光,聊着天又渐渐睡去。
等岑安再次睡着,某些后劲才终于涌了上来。
叶肃默默地给自己补上一打清心咒,抱着他沉沉睡去。
他们在抵达英国之后,又换乘了几道,最后搭着小火车到了乡野间,来到了坎贝尔家族被隐藏着的城堡前。
岑安举着相机拍着路标与村庄,一扭头发觉叶肃站在了田垄边的一丛忍冬花前。
他的食指与中指交叉如许愿,在上空轻点了一下。
下一秒,中指的指腹凭空多了一道创口,一滴血落了下来,却在下落的过程中被瞬间蒸发。
忍冬花的痕迹越来越淡,左右两侧渐渐显出一扇暗金色大门。
叶肃侧眸瞥了一眼岑安,两人穿的便装径直化作剪裁得体的深黑色西装,银蓝色的袖扣也随之浮现。
大门立在田垄之上,附近的稻田在夏风中麦浪起伏。
岑安定了定神,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整体来说,这场远行要比他想象的轻松很多。
坎贝尔先生只在他们进来时露了一面,沉默寡言的只点了点头,便又消失在了这座古堡里。
叶肃对这个父亲的存在不算在意,但和一众贵族都交流的自如从容,仿佛天生的贵族。
岑安笑吟吟地站在他的身侧,说的英音也流畅自然,仿佛谙熟已久。
这儿有几个很奇怪的情况。
第一是,人种的组成颇有些复杂和多元化。
岑安很确定自己在酒会上看到了黑白黄种人三色吸血鬼,而且有些吸血鬼虽然 尖牙没有收起来,衣服上却有湿婆和象神的装饰。
他们带来的伴侣也种族各异,有长着鹿角的德鲁伊,拥有尖尖耳朵的精灵,舞会上甚至有人搂着人马在随着音乐摇摆。
显然,伴随着全球联系逐渐紧密,不同民族和宗教都在相互交融血脉,很多差别都在不断缩小。
国内不同种族之间的通婚已经非常常见,偶尔也有猫妖长了翅膀之类的传闻,但大部分妖怪的都是随机继承父族或母族的外形,不至于生下来便是个四不像。
叶肃站在这一众外国人之间,气质清冷神情疏离,出挑到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