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顿了顿,目光挪回她眼睛里。
眼睛是笑的。
他不知何时握起的拳,松开了。
同一时间的颐园内,温医师却正在与陶鹿的妈妈卢碧华谈话。
“目前陶鹿的心理咨询,进程一直卡在腰伤这一块——她始终不肯告诉我受伤的原因…”
卢碧华目光一闪,低头回避。
温医师为卢碧华换了一盏新茶水,温和道:“我了解到陶鹿的爸爸有家暴倾向…”
“不是。”卢碧华拢着双手,忽然又去扶微凸的小腹,“不关她爸爸的事。”
温医师当然知道不会是陶振华打出来的腰伤,然而他却了解卢碧华对前夫病态的维护,以此来激卢碧华开口。
卢碧华顿了顿,叹气道:“是这孩子急于求成。您知道,花样滑冰这一块,能做四周跳的选手,也会尽量选择少做,以此延长运动寿命。但是鹿鹿要强,别人三周,她就四周跳,别人一个曲目一个四周跳,她就两个…过劳过强练习,小伤慢慢成了大伤,她自己也觉得丢人吧——从不跟外人说…”
温医师冷静记录着,温和道:“咨询这几次看来,陶鹿可不是个急于求成的性格。她有要强的一面,但跟急于求成是很不一样的。”他看着卢碧华,微笑悲悯,目光却如剔骨的刀,“是陶鹿爸爸对她寄望太厚了吧?”
“不,不是…”卢碧华瑟缩了一下,出神了半响,小声道:“是我…”她捂住脸,啜泣道:“是我害了孩子,是我鬼迷心窍…最开始知道鹿鹿有花滑天赋的时候,那种真心的高兴自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急于求成的人,是我!陶振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我却一无所有,只有精心栽培的这一个女儿,只有她拿奖,拿越来越多的奖,拿越来越高的奖,我才会…才会…”她表述不出自己的情绪。
温医师适时补了一句,“才会获得代理满足感?”
“对!”卢碧华长吸一口气,擦去泪水,扶着小腹缓了缓,又摇头,“也不全是。”
母亲对女儿的情感,何等复杂,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她索性转而道:“要不是我给孩子压力…所以后来医生说再练下去,人都会废掉,我就怕了。那是我身上十月怀胎割下来的肉,我的骨中骨,我的心头血,我的女儿——有什么能比她的健康更重要?那会儿鹿鹿犯了牛脾气,是我硬压着不许她练了,一开始也好好的,谁知道我和他爸的事儿闹出来,孩子就彻底想偏了…”
温医师毛笔轻勾,温言徐徐,“孩子有想偏的地方,卢女士您呢?”
“我?”卢碧华愣住。
桌上那盏新茶水也已冷掉,澄碧幽寒,像一颗冻透的心。
下午三点多,陶鹿结束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舞蹈重启训练,提前从练功房出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对上叶深的目光,她笑嘻嘻挡了挡布满水泽的脸,先去了更衣室冲洗换衣服。
出来的时候,女孩脸上的汗水与泪水都不见了,一身清爽。
只有眼角鼻头的红色,没那么快消退。
叶深看在眼里,没有拆穿,拎着笔记本电脑,放慢脚步走去按了电梯。
进了电梯,他按了十九层,陶鹿却拖着发软的手臂按了一层。
叶深蹙眉,“你还要去哪?”她倚着电梯壁的样子,分明腿都是虚软的。
陶鹿小声道:“打耳洞。”
叶深一噎。
“叮”的一声,十九层到了,电梯门洞开。
叶深拧着眉头盯着陶鹿,见她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牙疼似的吸了口气,按了地下车库所在的B2。
陶鹿看在眼里,被水光淬洗过的双眸里落满了星星,她笑道:“叶哥哥真好。”
叶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才要轻讽,却见女孩眼珠一转、笑意化为落寞。
陶鹿垂眸看着自己脚尖,低声如叹息,“叶哥哥真好。”
从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怀抱的小小心愿,终于将要实现这一天,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一个叫叶深的男人。
坐进副驾位置,陶鹿从练舞开始就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精气神一散,女孩的疲乏立刻写到了脸上,连翘起的唇角都透着虚软。
叶深看了她两眼,抿唇,掂着车钥匙,“改天再去打耳洞。”
商量般的语气竟然透着一丝温柔。
陶鹿头靠在背倚上,长发凌乱,唇色发白,却坚持笑道:“今日事今日毕。”
叶深目光妥协地敛了敛,“地址。”顿了顿,想起之前女孩怪他问题太跳脱,又道:“医院地址。”
真的坐到医护室里,陶鹿紧张起来。
她是给医师领到指定位置坐下的,医护室里只有她一个“待扎者”。
小护士捻着微凉的消毒棉球,擦在她耳垂上。
陶鹿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双手攥紧撑在膝头,紧张害怕的情绪随着等待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高涨。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未知。
她没有打过耳洞,可能的疼痛在想象中无限放大。搓着手指,她眼睁睁看着女医师手拿枪状仪器走进来,“姐姐…”她声音颤颤的,“会很疼么?”
女医师微笑摇头,然而并不能减缓陶鹿的恐惧。
叶深原本手插裤兜在一旁看着,看她怂怂的样子,忽然想起当初在“天宫”吃饭,女孩故意折腾他,还吹嘘想打鼻钻的情景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陶鹿没什么力度地瞪他一眼,颤声道:“你还笑…”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叶深垂眸看她。
女孩的确是怕得厉害,脸色比刚从练功房里出来时还白上一分,抵在膝盖上的双手竟然在微微发颤。
既然这么怕,为什么还一定要打耳洞呢?不懂这小姑娘的心思。
叶深叹了口气,俯身弯腰,握住了女孩发颤的手,“没事儿的。”
陶鹿愣住,心跳漏了一拍。
小护士捂住嘴,脸都红了。
连已近中年的女医师都忍不住露出了温柔的笑。
陶鹿视线里唯一剩下的,就是覆在她拳上的那只大手。
温暖的,可靠的。
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
陶鹿还在怔忪中,就听女医师笑道:“好了。”
“好了?”陶鹿讶然,对上叶深含笑确认的眼神,原本的满腹紧张恐惧一下子放空,她笑出声来,“一点感觉都没有!原来真的不疼!”
笑过之后,另一种情绪从交叠的手上传来。
陶鹿脸上泛起一抹嫣红,小拳头在男人掌中不自觉挣了挣。
叶深这才意识到,顿了顿,假作随意地松开手。
他一松手,陶鹿便又恢复了常态。
在叶深直起腰之前,陶鹿就拉住了他的外套,歪头把刚扎的耳洞凑到他眼前去,笑道:“喏,你看——左耳的是花滑,右耳的是你哦。”


第35章 冰场真公主(四)
陶鹿调戏起叶深来肆无忌惮, 却忘了考虑围观群众的感受。
小护士怕笑出声来,红着脸捂着嘴溜了。
女医师也是忍笑,她给女孩戴上银质的耳栓, 拿了涂抹的药膏, 下意识地就递给叶深,叮嘱道:“每天涂抹, 保证耳垂不发炎,三天就好。”
叶深舌头抵住腮帮, 垂眸翻看着手中的管状药膏, 见女孩还坐在治疗椅上晃着腿笑, 把药膏往她膝上一放,淡淡道:“走了。”
陶鹿笑吟吟道:“叶哥哥,还没付钱呢。”
叶深:…
女医师亲自收费, 还热情地笑着问叶深要不要开发票。
叶深摆手离开。
坐到车里的时候,陶鹿耳垂已经泛起一种透亮似的粉。经了打耳洞这一折腾,她仿佛又从练舞后的虚软中缓过来,恢复了生机, 在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叶哥哥,你说我戴什么样的耳环好看?我想要那种特别小巧的…或者有特别造型的——比如嵌了咱们俩名字的,一只鹿, 或者一枚叶子…”
“叶哥哥,我上午自己挑了好多对,你看…”她举着手机,要给他看。
叶深专心开车, 只轻轻瞥了一眼。
“我觉得耳垂有点烫…”陶鹿小声嘀咕着,伸手似乎是要拉耳垂。
叶深看不下去了,冷声道:“别碰。”
陶鹿吓了一跳,讶然望他。
叶深手动换挡,绷紧的手臂更显他的冷峻,“医师的话,你全没听是不是?”
陶鹿张张嘴,眼珠一转,羞涩道:“谁叫你…那样抓着人家的手…”
叶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薄唇紧抿,淡声道:“我是看你害怕,鼓励而已。”
“哦。”女孩安静下来。
叶深闪了她一眼,想起打耳洞之前,女孩惨白的面色——怕成那样也要做的事情,是为了纪念花滑和…他么?
陶鹿察觉了他的视线,笑道:“我是看你害羞,放过你而已。”
这种不正经的话女孩张口就来。
叶深蹙眉,他怎么会起心思去琢磨这种话?疯了。
车停到天贸大厦地下车库,叶深的手机号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廖警官。
是负责陶鹿案件的警官。
“您好,请问是叶深叶先生吗?”
“我是。”
“请问您现在能联系到陶鹿吗?”
叶深瞥了一眼正坐在副驾冲自己笑的女孩,“能。”
“我们希望能确认下陶鹿的安全…”
“她现在很安全。”叶深压低帽檐,躲开了女孩想要与他一起自拍的意图。
“是这样的,蒋怀仁昨天出院了,现在我们的人失去了他的行踪,今天上午我们在六里庄的侦查获得了重要情报,在陶鹿和苏果差点遇害的麦田往北三百米的废弃农家小院中,发现了一具女子尸体,经鉴定就是半年前国家表演学院失踪的大一新生黄子桐…”
陶鹿眼看着叶深面色越来越冷峻,不禁放下逗着他要自拍的手机,用眼神询问,“怎么啦?”
叶深垂眸看着她。
女孩眼睛里透着忐忑,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尽。
视线落在她粉粉的耳垂,想到她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命运,叶深喉头滚了滚,抬起棒球帽,反手给女孩扣上,遮住了她疑惑的目光。
眼前忽然一暗,陶鹿怔了怔,拨了拨帽檐,顺手把帽子给反戴了,露出一双初生小鹿般的眼睛,托腮安静看叶深接电话。
反戴棒球帽的女孩,透着青春活力,眼睛盈盈望着他,睫毛轻眨。
叶深忽然想摸摸她的脑袋。
事实上,他也真的伸手出去了——
“谁叫你…那样抓着人家的手…”
“我是看你害羞,放过你而已。”
女孩刚刚说过的话,似乎还在车里回荡。
叶深手上一顿,悬停在女孩脑袋上方,在她歪头要看的瞬间,落下去在朝后的帽檐上弹了个爆栗。
“啪”的一声脆响,陶鹿缩头捂住帽子,疑惑地瞪了叶深一眼。
叶深慢悠悠收了电话,垂眸看她,问道:“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不会啊。”陶鹿叫道:“你打肯定打得通!”
“那什么人打不通?”
陶鹿一噎,顿了顿,竟然没说话。
“嗯?”
陶鹿小声道:“除了你,别人都打不通。”
叶深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他舌头抵住腮帮,蹙眉端详了两眼陶鹿,放弃了要辨别这句是真话,还是女孩的又一句俏皮话。他简短道:“廖警官打不通你的电话——整个警局都打不通你的电话。”
陶鹿理亏地低下头去。
有一段时间楚涵找她找得太多,她那会儿还在逃避,干脆拉黑过他。楚涵就换号再打,她就设置了陌生号码全部拒接,还把跟花滑有关的一些人都拉黑了。那晚叶深和廖警官互留了联系方式,她就一直在旁边吃冰激凌来着——陌生号码自然就被拒接了。
她顿了顿,低着头小声道:“廖警官找你,有什么事儿么?”
叶深目光轻敛,淡声道:“案情还在调查。你那个性格不错的学长,很可能有命案在身。”
陶鹿心中涌起后怕来,脸色白了一层。
叶深又道:“廖警官现在去你们学校了,应该会跟你们老师还有苏果联系。”
“我想回学校——”陶鹿对上叶深微讶的目光,继续道:“要是蒋怀仁真的命案在身,这事儿捅到学校里,苏果压力会很大的。”她耸耸肩膀,“我就无所谓了。”
叶深没作声。
陶鹿凑到他面前,笑道:“我只是回学校一下下,再回来可不许不要我啊!”
“不许?”叶深挑起眉毛。
陶鹿对手指,没什么底气道:“我今早有好好开导山楂呐。”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就叫叶深想到了她那充满“豪情壮志”的宣言。
“我可是要泡你们老大的女人,没点身份怎么行?”
叶深轻哼,睨了她一眼。
陶鹿被他看得有点胆寒,手伸到背后,勾勾手指把帽檐转到前面,挡住了眼睛,板板正正坐回了副驾位置,细长的手指来回划着胸前的安全带,低着头不敢看他。
叶深看她故作乖巧的模样,轻笑一声,“回学校?”
陶鹿安静点头,又点头。
隔着好远,望见宿舍楼下的几个人,陶鹿脚步慢下来。
廖警官、赵老师都在,还有宿舍另外三个女生:苏果,乔沐尔——还有那个叫姜暖的女孩。
陶鹿记得姜暖是叶深邻居家的女儿。
姜暖还叫叶深“叶家哥哥”。

陶鹿越走越慢,望着走在自己前方的男人,不想让他过去。
叶深手插裤兜,停下来,侧身不耐道:“陶鹿?”
他还夸过那个姜暖懂事…
还是比她懂事…
陶鹿完全停下了脚步,跟叶深隔着三步远。
宿舍楼下的人却已经看见了他俩。
姜暖笑着招手,“叶家哥哥。”笑容礼貌,举止大方。
叶深应了一声,示意陶鹿跟过去。
陶鹿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看了看廖警官和苏果,噘着嘴还是跟过去了。
廖警官的通知已经到了尾声。
赵老师笑道:“麻烦您了。有情况咱们及时沟通——中间可能还存在误会。”她盯了垂着头的苏果一眼,轻而慢道:“我们学校的管理是很严格的,除非是学生违反校规半夜出去,否则也不会出事儿。”
“是我要出去的。”陶鹿接口道。
赵老师一愣。
苏果仍是垂着头。
廖警官大概也了解情况,学校内部怎么处理他就不插手了,记录完情况走人。
赵老师笑道:“陶鹿,说话是要负责人的。”
“我负。”陶鹿笑道:“麻烦赵老师了。”
苏果忽然捂着脸跑进了宿舍楼。
众皆愕然。
乔沐尔笑道:“我去看看她!没事儿没事儿!”
赵老师叹气道:“这么大的事儿我也处理不来,我还是给主任写个简报吧…”她也摇头走开。
赵老师一走,陶鹿立刻对叶深道:“我们回去吧。”
姜暖站在一旁,一愣,又礼貌跟叶深道别,“叶家哥哥再见。”
叶深随口应了一声,就见陶鹿气咻咻哼了一声往校门口跑去。
他愣了愣,快步追上去。


第36章 冰场真公主(五)
沿着笔直的校园路, 高大的松柏绿荫动人,从树下跑过的女孩像一阵裹着巨暴雨的飓风。陶鹿直跑出校园,站到叶深车旁, 才停下脚步, 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中,俯身按住膝盖喘息。
叶深快步追出来, 远远地看她停下来,便恢复了正常步调, 双手插兜走过去, 站在她身后三步远, 看她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跑什么?”
陶鹿直起腰来,转身含嗔带怒瞪了他一眼, 面色绯红。
叶深被她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回忆了一番刚才发生的事情,想不出她这突然而明显的坏情绪从何而来。是因为她那个叫苏果的同学捂着脸跑进了宿舍楼?还是因为她那个赵老师的不作为?不管是哪一种原因——这坏情绪都不该冲他而来才是。然而女孩就站在他面前,仍旧瞪着他——所以, 是他做了什么?
叶深蹙眉道:“说话。”
陶鹿哼了一声,伸手去拉车门——车还锁着,怎么会拉得开呢?
但是女孩不想跟他说话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叶深端详了她两眼, 摸出车钥匙,开了车门,没有再问。
叶深不问了,陶鹿却憋不住了。
回程路上, 陶鹿偷偷看一眼叶深,再偷偷看一眼。
叶深只专心开车。
陶鹿摆弄着女医师给的药膏盒,吞吞吐吐问道:“叶哥哥,姜暖跟你是邻居呀?”
叶深不答,瞥了她一眼。
这么明显的问题不需要回答,他在等女孩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陶鹿手指抠着药膏盒开口,又道:“是从小就认识的么?”
红灯。
叶深单手架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她,淡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陶鹿鼓着腮帮,顿了顿,酸溜溜道:“她…比我懂事么?”
“懂事啊。”叶深随口接道,在陶鹿炸掉之前,又道:“比我在你们这个年纪都懂事。”
嘎?
那是什么意思?
陶鹿呆了一呆——所以,“懂事”在叶哥哥那里究竟是个褒义词还是中性词?她一时捋不顺,总是灵动的神色难得透出一瞬呆滞,倒叫叶深看着好笑。
绿灯。
叶深松开手闸,轻踩油门,目视前方,淡声道:“就为这个不高兴?”
陶鹿脸上一热。
“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陶鹿哼了一声,道:“不只是为这个…”
“哦?”
“她还叫你叶家哥哥…”
叶深看了一眼后视镜,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眼,意识到自己此刻跟女孩正在进行的对话是何等幼稚。
陶鹿低头,抠着药膏盒的手指用力,声音闷闷的,“…你还答应了。”
“所以?”
“所以?”陶鹿有点茫然的,歪头看他,“什么所以?”
“所以,你在不高兴什么?”
陶鹿鼓起腮帮,咬住嘴唇,小声道:“就不高兴…这个啊。”
“我换个问法。”叶深淡淡的,压着脾气道:“你要怎么样才高兴?”
陶鹿脸色瞬间亮了,“你不许应她!”她顿了顿,自觉很通情达理道:“嘴长在别人身上,要怎么喊你我管不到,但是你不许应她!”
“不许?”
陶鹿一噎,换了笑脸,撒娇道:“叶哥哥,你不要应,好不好?”
叶深没说话,沉默开车,侧脸严肃。
“叶哥哥?”
叶深把车停在路边,单臂压在方向盘上,侧过身去盯着她,语气冷淡道:“不是说不放弃花滑吗?”
嘎?
车内空间狭小,叶深压迫感十足,冷峻道:“心思就用在这种地方?”
陶鹿被骇住了,抖抖地问,“这种地方…是哪种地方啊?”
语气里的不屑是怎么回事儿?恋爱这种地方很神圣的好嘛!
叶深严肃道:“如果你心思就用在这种地方,我现在就调转车头送你回学校。”
陶鹿鼓着腮帮不敢作声,低头装乖,内心却狂吐槽:明明鱼和熊掌可以兼得,干嘛非要二选一呢?
“听清楚了?”
陶鹿乖乖点头,先安抚他,小声道:“我会努力练习的。”
叶深面色缓和了些。
陶鹿瞄了他一眼,小声道:“所以…你答应了么?”
叶深后撤的动作一顿。
陶鹿顽强地把意思表达完整,“不应她?”
“…我现在就送你回学校。”
“不要啦不要啦!”陶鹿忙拉住他袖口,求饶道:“我好累了,我们回家吧。”她经了下午练舞的折腾,这会儿面色的确透着几分虚弱,刚打过耳洞的耳垂粉色未消,可怜可爱。
叶深舌头抵住腮帮,盯了她两眼,一言不发驾车沿着原本的方向行驶下去。
车子停入天贸大厦地下车库,陶鹿歪头望着叶深笑嘻嘻。
“就知道你不会真的让我回学校!”她得意道:“真生气了,还会说送我回学校么?肯定就叫我自己下车回去啦。”
叶深走得比往常更快,压低帽檐,冷讽道:“蒋怀仁逃逸在外。你跟同学两个人都能出事儿,自己走一个试试?”他进了电梯。
陶鹿跟进去,绕到他面前,贼兮兮笑道:“担心我哦?”
叶深按着楼层的手指顿住,蹙眉俯视着她,端详了两眼,认真道:“我不介意现在送你回学校。”
“别!”陶鹿忙收敛,举手保证,“我今晚就要去冰场练习的!”
她对上叶深审视的眼神,又道:“真不是临时瞎掰,我原本就这么打算的。”
叶深收回视线,随意按了楼层,淡声道:“觉得身体吃得消就行。”
陶鹿低头踢着鞋子,小声道:“我知道你嘴上不会答应的啦。反正我都跟你讲了,你要记得哦。”
叶深双手插兜,斜靠在电梯壁上,帽檐遮脸,没理会她。
女孩低着头又强调了一遍,“反正我就当你答应啦!”
叶深从帽檐底下看着她。
陶鹿疑惑抬眼,就见叶深别开视线、人越过她、从刚好打开的电梯门中离开。
没反驳…就是答应了吧?
叶深一下午都在陪陶鹿,回来立马处理延后的TK战队事务,挨个查看队员今天的练习情况。
山楂顶着叶深冰冷的目光,打出了训练以来最快的反应速度,饶是如此,都没能换来叶深丝毫表情松动。
“老大心情不好吧?”山楂用胳膊撞撞柠檬,“是不是那个陶鹿又惹老大生气啦?”
“我女神下午跟老大一起不见了…”橘子小声插嘴。
叶深一记眼刀扫过去,少年们都低头噤声。
另一边陶鹿却是在基地宽敞的主卧里,美美地泡了个澡,充分缓解了肌肉酸痛,换了运动服出来,像从前那样坐下来,摩挲着小腿放松肢体。
特意等到深夜,陶鹿拎起装着冰鞋的三角包,下到负一层的冰场。
原以为这会儿该是没人的,只有熊师傅在铺冰才对。
谁知道冰场上,已经早有人在上面。
那女孩一身银色露背镶钻考斯藤,脚踩冰鞋,漂亮地联合跳跃后落地停下,转身露出了与陶鹿隐约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是齐珊珊。
她穿的考斯藤是陶鹿从前常用的样式,本就是异母姊妹,连妆容都仿了陶鹿从前的样子,灯光耀目之下,竟像是两年前的陶鹿又站在了赛场上。
齐珊珊也看见了陶鹿,她推开挡板,笑道:“师姐,你来晚了。”
陶鹿站着没动。
齐珊珊又道:“杨教练已经把参与国家队选拔的名单报上去了——原本你的名额,给了我。”她笑道:“所以我说你来晚了。”
陶鹿坐下来换冰鞋。
齐珊珊站到她面前,笑道:“师姐,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陶鹿想了想,看她一眼,套了叶深的话,淡淡道:“我没那么无聊。”


第37章 冰场真公主(六)
齐珊珊脸上的笑容僵住。
比起陶鹿勃然大怒的样子, 此刻陶鹿漠不关心的淡然,更叫她挫败。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齐珊珊逼近一步,扬起手臂激动道:“你没有进国家队的机会了!连参与备选的资格都没有!你已经过了十八岁, 在花滑选手中算不得年轻了!如果你没能在今年进入国家队, 那么接下来三四年的国际大赛都与你无关。从两年前,你就开始渐渐荒废花滑, 再耽搁三四年,你的花滑生涯就算是全毁了!”她看着陶鹿无动于衷的样子, 冷笑道:“说着不会放弃花滑, 却根本没有拿出与之相符的行动来。不用担心, 你的名额我会好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