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眉间的倦意与忧虑。
女孩睡了一整个白天,他却是在一旁不曾合眼。
陶鹿望着他,敛了笑意,认真道:“我来帮你吧!”
“嗯?”
“我去跟山楂他们谈谈!”
叶深低头看她。
陶鹿笑道:“说起想放弃,我比他经验可丰富多啦!”她摊摊手,臭美地又旋转了一圈,“可是我想通啦!放弃这种事情,tan90°!”
“tan90°?”
陶鹿一下子笑开来,“就是不存在的啦!我数学好吧?”
叶深无奈。
“好啦,是最近流行的梗啦,数学这种东西我都是学过就忘的…”陶鹿笑着交代,晃晃桔汁已经见底的玻璃瓶。
夜色已深,游玩的人渐渐散去。
“玩够了?”叶深问站着发呆的女孩。
陶鹿点头。
叶深站在出口,看女孩退完旱冰鞋、蹦蹦跳跳走过来。
陶鹿抛着一枚硬币,笑道:“玻璃瓶退了还给我一块钱押金。”她抛接了两下硬币,忽然好奇道:“叶哥哥,你为什么总是抛弹力球玩?”她歪头想了想,“好像还总是用左手。”
她说着换成左手抛硬币,银光一闪,闪入草丛寻不见了。
叶深:…
陶鹿跑过去,探身看了看,草丛太暗已经看不见了。抓抓后脑勺,她笑道:“就留给以后的人来寻宝了!”
露天滑冰场离天贸大厦不远。
叶深长腿阔步在前,沿着人行道往回走。
陶鹿追在他身后,边走边聊,“叶哥哥,你听说过鲶鱼效应吗?”
叶深手插裤兜,帽檐遮脸,不作声走着。
陶鹿一向认为只要他没打断就代表愿意听下去,继续道:“就是以前沙丁鱼在运输途中总是窒息而死。活鱼肯定比死鱼价格高呀。渔民就想办法嘛,放了鲶鱼在里面。鲶鱼动来动去,搞得沙丁鱼很紧张、加速游动,就解决了缺氧问题。送到市场上的就是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沙丁鱼啦!”
她快跑两步,凑到叶深跟前去,倒退着边走边笑,“我讲的好吗?”
叶深脚步放缓,目光掠过女孩满是红痕的小腿,冷声道:“你好好走路。”
“哦。”陶鹿正过身子来,百折不挠,笑道:“我讲的好吗?”
叶深不答,只道:“所以?”
“所以,TK战队难道不需要一只鲶鱼么?”陶鹿在叶深微讶的目光下,指向了自己鼻尖,“我来做TK战队的编外鲶鱼——哦,不是,是编外人员怎么样?保证让山楂橘子他们活蹦乱跳!”
叶深顿了顿,淡声道:“你是又要在我这里住下来?”
计谋被拆穿,陶鹿丝毫不觉羞愧,笑道:“对呀,我们交换嘛,双赢呀!”她快走几步追上叶深,“对我也很方便呀!冰场和舞蹈训练室都在天贸大厦。”
“舞蹈训练室?”
“是呀,我要练腰部肌肉力量,应该要重新练现代舞的。”
叶深思索着,脚步慢下来,“你的腰…”
“可以的!”陶鹿扬起下巴,“其实我腰伤很多年了,以前奥利维亚——她是加拿大的一位花滑教练,曾经两届冬奥会金牌得主——她告诉我,这种腰伤不能做手术,因为一旦手术就不能继续选手生涯了。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靠锻炼出肌肉的力量来代替原本韧带等的作用。只是过程比较痛苦,然后说不好练成和毁掉哪个先来而已…”她轻描淡写,笑道:“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昨晚那样的状况都能逃出生天,对自己的运气有信心啦!”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天贸大厦底下。
叶深按了按帽檐,低声道:“那就试试吧。”
“什么?”
叶深低头望入她的眼睛,淡笑道:“TK战队的…鲶鱼。”
陶鹿被他那双黑嗔嗔的眼睛专注望着,人有点晕晕乎乎的,直到他转身走进大厦,才反应过来,欢呼一声追上去。
听到身后的欢呼声,叶深摸摸后颈,他好像…又给自己揽了一桩麻烦?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桩了。
电梯门洞开,穿着白色运动服的楚涵走了出来。
陶鹿和他打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愣。
楚涵目光在叶深和陶鹿身上一转,儒雅的面容上显出怒色来,“陶鹿,我想跟你谈谈。”他叫了陶鹿的全名,语气也很认真。
陶鹿既然下定决心,也不会再逃避,耸耸肩膀,“好啊。”
正往电梯里走的叶深脚下一顿。
陶鹿笑道:“叶哥哥,我等下上去。”
叶深压低帽檐,继续往电梯里走。
“叶哥哥!”女孩却又唤他。
叶深在电梯里转过身来,按住hold键,看向女孩。
女孩却没说话,只伸出一根手指往她自己脸颊上比了比。
什么意思?
“陶鹿,来这边。”楚涵已经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
女孩冲他挥挥手,快步走过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大厅里坐在一处说话的年轻男孩女孩隔开,叶深闭了闭眼睛,莫名有些烦躁,目光从电梯壁的镜子上掠过,忽然顿住。
在他左颊,印着一枚嫣红小巧的唇印,是女孩留下的痕迹。
四壁都是镜子,叶深伸拳蹭去那吻痕,想到这一整个晚上,女孩都时不时看着他偷笑,原来是笑这个,不禁咬牙发恨。
拳头蹭着,一下又一下,叶深颊上的红痕渐去,耳根的红痕却渐生。


第33章 冰场真公主(二)
叶深回了十九层基地, 洗漱完披着浴巾出来,捞起手机回了两封邮件,关机之前, 鬼使神差点开了微信, 那条红色的添加好友通知,醒目, 一如那在他脸颊上招摇了一整个晚上的吻痕。
自诩没那么无聊的叶深,手指动了动, 忍住了点拒绝的冲动, 干脆关机。
与他所在的客房紧邻的, 原本属于他的主卧里毫无声息,女孩还在楼下没上来。叶深揉着太阳穴,驱散倦意, 摸起桌上叠放的几个矿泉水瓶盖,一一抛出去,逗小橘猫接瓶盖。
一层灯火通明的大厅里,陶鹿坐在了长沙发的另一角。
楚涵见她肯坐下来谈话, 不再像前几个月那样避而不见,已是大喜过望,见状也只是温和一笑, 看着她。
陶鹿视线却落在大厅蛋壳状的沙发上,心道:若是跟叶哥哥一块,倒是要坐到那里面去玩一玩,这会儿却是不行的。
“鹿鹿。”楚涵顺着她视线一望, 立时便知雅意,笑道:“要换到那边去坐么?你坐,我在旁边站着跟你说。”
陶鹿忙摇头,道:“师兄你要跟我说什么?”
楚涵抵住舌根,失笑道:“竟不知从何说起。”他目光落在女孩布满红痕与药水的小腿上,倾身望着,心疼道:“这是怎么弄的?”
陶鹿缩缩腿,道:“不小心,小伤。”不想让楚涵继续这个话题,又道:“我没打算放弃花滑。”
楚涵一震,望着她,眼中放出光来。
“我绝对不会放弃花滑的。”陶鹿坚定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楚涵原本准备了一堆劝她重回冰场的话,没想到她自己回转了心意,一时愣住,喜道:“那真是太好了!你肯重回花滑就好!”他顿了顿,想起与陶鹿结伴同行、脸颊印着吻痕的男人,没忍住又道:“那个跟你一起的男人…”
“是我男人。”陶鹿斩钉截铁。
楚涵瞠目结舌,摇头道:“鹿鹿,你…”
陶鹿想了想,补充道:“是我准男人。”
饶是楚涵这么好的教养脾气,语气里也透出急躁来,“我明白,你前几个月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拒绝我们的关心——有的人就趁势而入、利用了你的无知单纯…”
陶鹿噗嗤乐了,笑道:“无知?单纯?我吗?”
“鹿鹿…”楚涵看着她的目光,饱含痛心。
“成啦,楚涵师兄。”陶鹿笑道:“咱俩从小的交情了,我知道你担心我,就不跟你道谢了。不过我真不是被人骗了,人家肯不肯骗我还不知道呢——我是真有了喜欢的人。”她摆手示意楚涵别插话,“咱们都长大啦,我很感谢师兄对我花滑生涯的关心,但是私人领域就不要干涉了吧?别这么看我,我现在神志很清楚,完全能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本赛季你可要好好发挥啊,给我做个榜样。”她给了楚涵台阶,“时间挺晚了,你回家要挺久的吧?没别的事儿,咱们就——散了?改天冰场再见。”
楚涵还处在震惊中,比起前一段时间陶鹿的避而不见,此刻她清晰有力的话语才更叫他无所适从。他儒雅通透,当然明白陶鹿的意思。
他对陶鹿若隐若现的情愫,随着两人长大,与日俱增。他比陶鹿大上两岁,从存了这份心,就对她有不同别人的温存体贴;陶鹿从前虽然小,还没生出男女之情,但队里那么多人,也是与他最熟悉,与他玩闹最无所顾忌。
青梅竹马,又同是花滑选手,楚涵原以为再过个一两年,两人会水到渠成在一起。谁知道陶鹿家中出了变故,几个月间什么都不同了。
楚涵颓然坐在沙发上,侧影分明也是姣好青年。
“楚涵师兄!”齐珊珊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先一眼望见了楚涵,才看到沙发另一角的陶鹿,脸上原本的笑容僵住。
陶鹿跟还在发呆的楚涵挥手作别,绕过齐珊珊,径直往电梯走去。
齐珊珊回神,追到电梯门口,低声怒道:“陶鹿!你为什么要放弃花滑?你知道爸爸有多失望吗?他被你气病了!回家挂了好几天点滴!”
为什么她爸爸的情况要原本以为只是师妹的人来告诉她?齐珊珊有什么立场?
陶鹿冷笑道:“谁说我要放弃花滑了?”
齐珊珊愣住,她猛地扭头望了一眼大厅沙发上还在出神的楚涵,恍然大悟一般,瞪着陶鹿,也冷笑道:“把爸爸气病了,也不肯重回花滑,如今就因为楚涵师兄找你说会儿话,就什么都想通了?”
陶鹿一眼都不愿多看她,看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显示,悠悠道:“没记错的话,给楚涵写过情书的人是你吧?”
齐珊珊一震,低吼道:“你胡说!”
“尊敬的楚涵师兄,”陶鹿悠悠念出那封信的开头,“我叫齐珊珊,是你很多年的小粉丝…”
齐珊珊脸色猛地涨红,发狂一般低吼,“你住嘴!”却又怕大厅的楚涵听到,不敢放声,异常狼狈。
陶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无聊,难怪叶深会说他没那么无聊。她没再理会齐珊珊,踏入刚好停下的电梯,只留给齐珊珊一个无所谓的背影。
电梯到十九层,门打开,陶鹿一眼就看见叶深走过来,他横起的右臂上还趴着那只小橘猫。
看到陶鹿,叶深脚步一顿,转身往回走。
陶鹿追上去,逗着他胳膊上的小橘猫,笑道:“呀,你把它带到基地来啦?起名字了么?”又问道:“叶哥哥你刚是要出去么?这么晚了。”
叶深淡声道:“你也知道这么晚了。”
陶鹿愣了愣,却见他已经进了客房关紧了门。
她摸摸鼻子,晃回主卧,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大约是白天睡了太多,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摸出手机,盯着还未通过的好友添加请求,好似有一只猫爪在心上轻挠,翻来覆去,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醒来,陶鹿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
依旧未通过。
她哼了一声,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敲响了叶深住着的客房。
“进。”
房间里,叶深已是衣冠齐整,正坐在电脑前,小橘猫趴在他桌角。
他眯着眼睛,用略带不耐的神色无声询问陶鹿大清早有何贵干。
陶鹿毫不在意,笑道:“叶哥哥,我想去扎耳洞!”
叶深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出,一愣,“所以?”
“所以,叶哥哥陪我去呀。”陶鹿笑眯眯的,给他看自己的手机页面,“我都预约好了!”
叶深扫了一眼,见还是挺正规的医院,顿了顿,问道:“怎么忽然想扎耳洞?”
“不是忽然呀,”陶鹿笑道:“我从三四岁就想扎耳洞啦,觉得带耳环很漂亮呢!只是从前我妈一直说要我成年才允许…”她想起家人来,神色有一瞬黯淡,旋即又笑道:“而且最近发生了有意义的事情呐,想做纪念呢。”
叶深以为她在说前两天遇险的事情,了然点头。
“叶哥哥,你说是扎耳洞好,还是刺青好呢?刺青我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图案…”
叶深简短地给出了定论,“扎耳洞。”
“耶!那就这么定啦!”陶鹿笑道:“我预约了今天下午四点哟!叶哥哥腾一下时间?只要半小时就好,医院离这里不远。”
叶深顺着一叠电竞资料,淡声道:“我没空。”
“叶哥哥!”
“我去做什么?给你扎耳洞,还是陪你一起扎?”
陶鹿一噎。
“还有事儿?”
陶鹿瞪着他,说不出话。
叶深视线挪回电脑屏幕上做了一半的规划书,专心敲着键盘,不再理会她。
餐桌旁,陶鹿愤愤咬着包子,瞪着紧闭的客房门——叶深大约是真的很忙吧,连早饭都没出来吃。
围坐了一圈的少年们彼此用目光交换着八卦的心。他们直到现在才知道陶鹿又住进来了!这跟老大还能是什么关系啊?一定是不可告人的关系!
一向怼陶鹿急先锋的山楂反常的没说什么,有点蔫头耷脑的,只吃了几口就撤了。
柠檬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西瓜拍拍柠檬,笑道:“没事儿,让他自己调整调整。”
橘子看了陶鹿两眼,紧张地笑道:“女神,你以后就跟我们一起在基地住了么?”
陶鹿笑道:“可以吗?”
橘子小声道:“我们是很欢迎啊,只要老大…”
“叶哥哥没意见。”陶鹿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是他昨晚亲口承认了她的编外人员身份。
“太好啦!”橘子笑开来。
吃过早饭,山楂蹲在阳台上浇仙人掌,一撮黄毛和绿油油的仙人掌相映成趣。
陶鹿探身,戳了戳仙人掌的刺。
山楂不爽被她罩在影子底下,蹲着挪动了两下。
“挺讨厌我的吧?”陶鹿忽然道。
山楂一愣。
与阳台只有一墙之隔的客房里,坐在电脑前的叶深也愣住。
“每天被我小黄毛、黄毛鸡的叫着,挺讨厌的吧?”
山楂哼了一声,其实也没那么在意,蔫了吧唧道:“我也叫你杀马特过,扯平了。”
陶鹿无声一笑,又道:“每天辛苦训练的时候,有我这么个无所事事的闲人衬着,挺讨厌的吧?”
山楂怔忪。
陶鹿淡淡的,又去戳了戳仙人掌的刺,“看着自己拼命掌握技巧去比拼的电竞项目,被我当成打发时间的娱乐、还要你的队友们陪我一起玩,挺讨厌的吧?”
山楂被她反常的举动弄得寒毛乍起,道:“你要干嘛?”
“其实我也讨厌你啊。”陶鹿轻笑道:“当我只能无所事事做个闲人的时候,你却可以尽情追逐自己的梦想。当我只能拿别人的梦想做娱乐的时候,你却不用放弃原本的梦想、更不必在其他道路的尝试上撞得头破血流。”
山楂张了张嘴,仰头望着她,“…你为什么不滑冰了?”
“因为身体受伤。医生说继续练下去,人会废掉呢。”陶鹿简短道,自嘲一笑:“一直瞒着外人,搞得我自己都觉得像犯了错一样、羞于告诉别人原因。”
山楂目光闪动,若有所思,顿了顿,他又道:“我以后不欺负你了。”
“说得好像你能欺负我一样。”
“陶!鹿!”
“嗯,现在听起来精神多了。”
这要是在漫画里,山楂一定跟仙人掌一样,身周瞬间冒出无数刺来。
他忍了忍,人性占了上风,“那你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继续练花滑啊。”
山楂愣住,“可是你的伤…”他顿了顿,望着陶鹿的眼神亮起来,“是因为热爱吧…对梦想的热爱…”
陶鹿掏掏耳朵,笑道:“我可是要泡你们老大的女人,没点身份怎么行?”
山楂:…
一墙之隔的客房里,叶深嘴角一抽,抱着小橘猫默默走开——就知道女孩三句话里准有一句不正经的。指望她来做TK队员的心灵导师?还是鲶鱼这个身份比较适合她。


第34章 冰场真公主(三)
陶鹿“开导”完山楂, 回卧室趴床上,用手机浏览着耳环样式。她之前跟叶深说的话,可不是胡扯的。她是真的从三四岁的时候就憧憬着打耳洞戴耳环那一天, 家里还有一段老旧的录像, 录得就是她小时候闹着要扎耳洞的情景。
那会儿才四岁的她扎着朝天椒小辫,跟陶振华一本正经、奶声奶气道:“妈妈说我可以扎耳洞了, 然后我就可以戴耳环,还可以有男朋友。”
那时候还年轻的陶振华一脸震惊, 却是笑道:“爸爸说不可以。”
她举着小手, 据理力争, “妈妈说可以。”
来回几个回合,陶振华把她抱起来。
卢碧华笑道:“等你十八岁才可以。”
陶振华抱着她,却是笑道:“爸爸说, 十八岁也不可以。”
陶鹿想到这里,心头微酸,过去十八年里,不发脾气时候的陶振华实在不能算是个坏爸爸。她想起齐珊珊的话, 他病了吗?
摇摇脑袋,陶鹿命令自己不去想,却一时也失去了挑选耳环的心情, 习惯性地划开微信,目光落在好友添加成功的消息通知上,顿了顿才反应过来。
陶鹿抱着手机跳起来,发傻笑了一会儿, 点进叶深微信看了看,除了一枚银色叶子的头像,他连朋友圈都没开通——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陶鹿盯着叶深的微信头像出神。
叶深做完规划书初稿,查看手机,摁灭屏幕之前,手指一顿,点开微信,一下跳出三十多条未读消息——全来自【一只鹿】。
叶深还没看内容,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了。
他叹了口气,轻轻划开与一只鹿的对话框。
疯狂的三十多条表情刷屏。
活蹦乱跳的兔子、跳舞的鹿、趴倒的睡美人…
叶深忍住自己想拉黑的手。
从早上九点多开始,她先是隔个五分钟发一条,然后变成半小时、一小时…直到一点多发了最后一条。叶深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半。
咕嘟一声,一只鹿又发了一颗心过来。
【一只鹿】:(心)
【leaf0919】:。
【一只鹿】:啊啊啊啊啊啊你活啦!
叶深不打算再理她,谁知才放下手机,就听到门被敲响了。
还能有谁?
女孩的脸从门缝里可怜兮兮露出来,“叶哥哥,你忙完啦?可以陪我去练舞么?”
叶深仰在椅子上,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就见女孩抢着举起手来。
“我知道你既不能教我练舞,又不能陪我一起练舞!”陶鹿生怕他搬出拒绝陪她打耳洞时用的逻辑来,求肯道:“可是你在,我会安心很多…可以么?”
见过女孩最狼狈的样子,叶深怎么会不知道重归花滑的第一步对她而言多么艰难,这跟打耳洞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叶深拎起笔记本电脑,拉开门。
陶鹿险些闪进他怀里,挂在门上避开的瞬间又在内心哀嚎——这该死的身体自然反应!为什么要避开!
她追着叶深,“你要去哪里呀?”
“在几层?”
“什么在几层?”
“你要去的舞蹈训练室。”叶深尽量保持耐心,长腿阔步往电梯走去。
“哦哦,就在十八层!”陶鹿笑道:“叶哥哥,你问话能别这么跳跃么?”她顿了顿又道:“其实基地这边原来就是冰场的办公室呢,现在他们不知道撤去哪里了——原来咱们以前就是邻居啦?不对,那时候你是不是还没来这里?缘分啊,妙不可言!”她嘀嘀咕咕,看叶深直接走了楼梯,也毫无异议地跟着。
楼梯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陶鹿笑嘻嘻道:“这种地方,总觉得应该发生点什么。”
叶深猛地想起昨晚脸颊上的吻痕来,警告地盯了她一眼。
陶鹿被他这一眼盯得莫名其妙,收敛了“放浪”的笑容。
叶深捏着薄薄的笔记本电脑,淡声道:“等下别逞强。”
陶鹿张张嘴。
“身体是你自己的。”叶深仍是淡淡的,长腿一迈,掠过最后两级台阶,“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拿捏。”他推开楼梯间的门,走了出去。
陶鹿愣了愣,看他还单臂为她撑着门,虽然知道他是教养使然,还是心中一暖,笑道:“我知道。”她举起手来,“我保证不会逞强的!身体吃不消马上就休息!”
叶深想到那晚在冰场上,一遍遍摔倒又一遍遍站起来的女孩,对她的保证缺乏信任,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陶鹿却执拗,绕到他面前,还举着手,“真的,叶哥哥你相信我!我是专业的!”
这倒是真的。
叶深垂眸看她两秒,挪开视线,已经看到了舞蹈训练室的招牌,边走边道:“又倒着走路?还没练舞,先摔个大马趴。”
陶鹿正过来,嘴上笑道:“我都能倒着滑冰呢,倒着走路算什么呀?洒洒雨小意思啦!”
陶鹿对舞蹈训练室显然很熟悉,领着叶深穿过在练功房外拎包等候的妈妈们,有种摩西分海的气势。她敲了敲练功房开着的门,吸引了里面人的注意。
“鹿鹿!”室长曲老师惊喜叫道,张着双臂迎上来。她三十岁上下,淡妆素雅,白衬衣阔腿裤,在一众穿着黑色紧身舞裙的漂亮小姑娘中间,反倒显眼。
曲老师迎着久别的陶鹿,那一众原本在练舞的漂亮小姑娘们却齐刷刷都望向了陶鹿身边的叶深,一个个舞也不练了,三三两两说着话,时不时红着脸偷瞄叶深两眼。
叶深单手插兜,拎着笔记本电脑看陶鹿和练舞老师讲述情况。周遭无数妙龄少女羞□□慕的视线,仿佛根本落不到他身上。他神态自然,只是嫌练功房灯光太亮,把棒球帽的帽檐又压低了几分。
他无知无觉也好,习惯了也好,陶鹿却不是瞎的。
她三言两语跟曲老师说明情况,忍不下去了,推着叶深手臂,“叶哥哥,你在外面等我吧——看,外面还有长椅可以坐。不然,”她闭了闭眼,痛心道:“你回基地也行。”
叶深微讶地垂眸看了她一眼——这小孩刷了三十多条微信,不就是为了让他陪她过来么?这会儿是又闹什么呢?他顶起帽檐,仔细看了陶鹿一眼,确认她说的是真心话,便从善如流,退出练功房,在外面长椅上坐下来。
好嘛,这会儿变成被众妈妈围观了。
叶深不言不语,把笔记本电脑往腿上一架,打开刚拟定初稿的规划书,神情自若继续干活儿。他静气专心的功力深厚,投入做事的时候,周遭什么都干扰不了他,这会儿周边妈妈们的小声议论、好奇偷瞄,都被他自动屏蔽了。
只有规划书上一个个黑色的字,扭动着画出了TK战队未来的蓝图。
规律轻微的键盘声,忽然冒出“嘭”的一声响。
这声响太过突兀,冲破了叶深潜意识里对“白噪音”的定义。
他正在敲键盘的手指猛地定格在半空中。
下意识的,叶深起身,几步跨到练功房门前。
门已经关上了,透过门上部的窗格,叶深一眼就望见了陶鹿。
她正一手攥着栏杆,一手扶着腰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纤瘦的背影、凌乱的发。她似乎闭着眼睛,手指在地上摸索——曲老师快步上前,捡起甩在地上的黑色发圈,递到她手中。她熟练快速地又挽起发髻,按着栏杆站起来,转过身——唇是笑的,脸颊上却又蜿蜒着水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