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祥玲果然离开了。
等她真的离开了,陆愿心中又生起一股微妙的歉疚。
但是她很快没时间纠结这些了,因为陈默邀请她一起“出差”。
他要去S市参加一个学校间的交流会议,有很多资料还没整理好,于是邀请陆愿一起去,路上帮忙整理资料。
“而且你的补习也不能停。”陈默是这么说的。
陆愿无法拒绝。
陈默学长一直在无私地帮助她,偶尔一次向她要求支援,她无法拒绝。
陈默拿了陆愿护照,给俩人定好去S市的机票与船票。
动身前一夜,陆愿整理好行李,在浴室洗漱的时候,忽然想起出国前去爸爸家的情景来。
这段记忆像是突然闪现在她脑海中的——以前没有存在过。
陆爸爸在她中学的时候,出轨,与周祥玲离婚。
陆愿已经很久没见过陆爸爸了,听说他和那个女人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小儿子。
陆愿去的时候。
陆爸爸一家人正在吃晚饭,见她回来忙又添了一双碗筷。
陆愿把买来的东西放下,看了一眼餐桌,说道:“我吃过晚饭了。”
陆愿奶奶见她来了,最开心,笑道:“那也再多吃一口吧。你爸做的清蒸带鱼,吃鱼补脑子。”
“真的吃不下了。”陆愿笑着推辞,走到饭厅里,就站在一边跟陆爸爸说了一句,“我明天出国,今年都不回来了。”
陆爸爸抱着小儿子,听了这话,先看了新妻子一眼,担心道:“有同学陪你一起去吧?”
“有的。”陆愿简单回答道。
“那就行,那就行。”陆爸爸站起来,“那…给你路上带点什么吃的?煮几个鸡蛋?”
陆愿忙摆手道:“不用,真的不用。”
陆爸爸绕着椅子走了两步,又看新妻子,俩人相顾都有些不知所措。
陆愿不忍再看,强笑道:“你们吃晚饭吧,我先走啦。”她对跟着想送她出来的陆爸爸道:“爸,您吃饭吧。”陆爸爸看着女儿愣了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走回到餐桌旁又坐了下去。
陆愿自己打开门,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明亮的灯光下,祖孙五口正一起用晚餐,温馨动人。
可能那个瞬间才是她迈入成人世界的第一步。
她爸爸出轨了,有了新的家庭;可是他对她并非没有爱;连同他的新妻子,对她也是手足无措。他们都不是坏人。
只是恰好做了一件,对她来说坏的事情。
陆愿回忆起这些来,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了自己家,她的记忆好像片段化了,等她思维清明过来的时候,已经拖着行李箱站在了陈默面前,一只手还抱着两桶泡面。
陈默已经睡下,见她来了,套上外衣外裤,问道:“怎么这么晚过来——出什么事了?”
陆愿默默走过去,把房间的灯全开着,照得整个房间都很亮。说过了,她又胆小又怕鬼。
陆愿走到灯光底下,看着陈默学长。
她有点分不出,是头顶的白炽灯在发光,还是站在她面前目露担忧的陈默学长在发光。
陈默见她不说话,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便走过去,握住了她肩膀,低头看着她问道:“你还好吗?”
陆愿没有动,可是她知道自己突然软了下来,而且开始了呼吸——好像从她回忆起在陆爸爸家的片段开始,她就停止了呼吸。人当然不可能这么久不呼吸,只是在她的意识里,有那么一会儿失去了对呼吸的概念。
“我饿了。”陆愿把两桶泡面推到流理台上,行李箱随意立到一旁。
陈默有些不放心得又看了她一眼,见她明明是一贯呆呆的样子,就道:“我去烧水给你煮泡面。”他往厨房走,陆愿慢悠悠跟在后面。
“都快十点了,你还没吃晚饭啊?”陈默插好烧水壶电源,见陆愿跟过来,俩人挤在小小的壁橱间说话。
陆愿随意地答应了一声,“忙着收拾行李呐。”
陈默笑了,“都带了什么?”
陆愿想了想,索性把行李箱拖过来,打开给他一样一样看。
水开了。
陈默提着烧水壶出来,问道:“你要吃哪一桶面?”
陆愿又跟在他身后,半个人被灯光洒落在陈默身后的阴影笼罩着。
她躲在那阴影里,感到一种模糊而似曾相识的安全。
听到他问,她含含糊糊道:“我好饿。”几乎是在撒娇一般。
陈默不由得回头看她,却见她踩着他落在地上的影子,低着头像个走失了的小孩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激荡,想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摇晃,柔声安慰。
好在理智犹存,陈默只是沉默着把两桶泡面都拆封,往面碗里注入热水,又撕开调料包,问她,“加半包还是整包?”
陆愿探头嗅了嗅泡面的味道,“加一点点就好。”
陈默果真就只轻轻抖了一下料包,“这么多?”
陆愿估量了一下,“嗯,差不多吧。”
陈默听到她这勉强满意的评价,低头看她一眼,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把浸在热水中的泡面盖好,走到流理台边上,“打算今晚睡在这儿?”
陆愿立在原地望着他,没说话,歪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你还要回去吗?明早六点的飞机,这会儿再回去太折腾了。”
陆愿慢慢走过去,看到他的头发上还有水痕,她没回答陈默的问题,而是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他乌黑的湿发,低声道:“你的头发好硬。”
陈默仰头望她,“是么?”他也伸手去摸自己头发。
陈默握住了她的指尖,他一点一点弯下腰来,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他的红唇有些薄,“据说,头发硬的人,心也硬。”
陆愿感到浑身的力气都从被陈默握住的指尖流走了,她只能无力而得颤栗着等待陈默缓缓压下来,而后顺从他的力量轻轻后仰着躺下去。
陈默将她搂在心口,右手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锁上去,与她手指紧扣,停在枕边。
陆愿听到他的心跳声,稳定而充满活力;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沐浴后的干净香气,好像带着令人安定的魔力。
陈默忽然笑了一声,他望着与陆愿手指紧扣的左手,低声道:“看来你前男友说的是真的。”
“嗯?”陆愿只发出一声懒懒的鼻音。
“他说你喜欢漂亮的男人。”陈默笑着。
陆愿从他胸前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也笑道;“你是在夸自己漂亮吗?”
她和他的手还紧紧扣在一起。
陈默用目光将身下这女孩一寸一寸看尽,最终把视线挪回她的唇上,他的声音有一点喑哑,“的确是挺漂亮的。”
陈默垂下头来,轻柔得吻她。
非常干净的吻。
只是静静得贴着,细微的颤动,让被吻的人强烈得感受到她正被这般珍惜着。
陆愿右手轻轻扣住了陈默的腰,她闭着眼睛,控制不住得无声笑着。
身下那床简单的被子仿佛成了漂浮的云朵,而陈默和她就是云上的全世界。
过了好一会儿,陈默低声笑道:“泡面该好了。”
陆愿赖在他胸前,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胃,那种空洞虚无的感觉好像消失了,她小声道:“好像…没那么饿了。”
陈默忍不住又笑,他笑着把叠在旁边的另一床被子展开,把陆愿裹在里面。
“我睡啦。”陆愿低声道,忽而又问,“会不会太亮,要关灯吗?”
陈默却道:“你怕黑,开着吧。”
陆愿拍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怕。”
陈默答应着,隔着被子搂着她,闭上了眼睛。


chapter27

Chapter27
【这一天是高考过后的某个炎热的夏日。
陆愿看到自己和陈默牵手站在A大游泳馆内。
陈默去年考入了这所名校。
陈默穿着白衬衫、蓝牛仔裤。
阳光从穹顶洒落,一片明亮中他的面目模糊。
但是陆愿知道他在笑。
他很爱她。
她知道陈默很爱她。
这一天很奇怪,偌大的游泳馆里竟只有她和陈默两个人。
她探头望向游泳池,池水蓝盈盈的,空气里好像都飘着消毒水的味道。她望着平静的水面,又白白发起来呆。她觉得不对劲,说不上为什么来,就是不安。
突然一股大力从她背后袭来,将她推离原地,令她跌落水中。
与此同时,她听到陈默喊道:“小心。”她在触不到边际的池水里转过身来,正看到陈默从池边栽入水中。
在两人原本牵手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拎着棒球棍的男人。
有红色的液体从棒球棍上滴落下来。
血花从陈默入水的地方氤氲上来,先是一缕一缕的红色,忽而漫做一池红色。
她知道一个正常成人的血量只有四五升,陈默很高大,也许他的超过了五升。
即使将这个数字乘以十,也绝不足以将整个游泳池的水变作红色。
可是她的眼睛里,的确只剩了红色。
无边无际的红色里,她看到那男人抛下了带血的棒球棍,浑若无事一般轻快地向外快步走去。那男人走着,忽而回头望了一眼,笑着。
内双的眼皮,淡紫的薄唇,一双瞳孔幽深。
竟然也是陈默!
血腥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陆愿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濒死野兽的嘶吼,“来人啊!来人啦!”没有应答,她潜入满池血水中,向着陈默的所在拼命游去。
陈默静静地躺在池底。一团团的暗红色液体在他头部晕染开。
“来人啊!来人啊!”她在水底声嘶力竭,只有一串又一串的气泡从她嘴边冒出来,始终没有人应答。】
***
“陆愿,醒醒,飞机要降落了。”
陆愿长舒一口气,从梦境里醒过来。
她双手捂脸,深呼吸,又做噩梦了。
“口香糖用不用?”陈默晃晃手中的糖盒,里面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他冲着陆愿勾起嘴角,心情很好的样子,“防止耳鸣,必备佳品。”
陆愿还没从噩梦里收拾好心情,她按住眉心,神色有点不安。
陈默瞅着她,低声道:“怎么啦?”
“你很吵。”陆愿的语气有点不受控制的烦躁,快乐的陈默似乎跟梦境中那个拎着棒球棍的男人重合起来。
陈默“咔哒”一声解了安全带,按住陆愿放在座椅上的右手,带着一点戏谑的笑,缓缓向她靠过去。
他每进一寸,陆愿就随着他靠近的速度缓缓后退一寸。
可是她毕竟还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又能退到哪里去?
最后只好将头一点一点向后仰去。
两人唇间的距离越来越短,陈默瞳孔越发幽深。
他是内双,眼睛不算大,但是黑眼球占得比例好像比一般人高一点,所以眼神特别清亮。面无表情时还好,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就好似满载深情一般——哪怕他只是随意一瞥,未曾留意入眼的究竟是何物。
陆愿最初还眼神四处乱溜,知道自己和陈默正被后面的老夫妇强势围观,颇有点难为情;躲到后来,当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令她无法不将视线落在陈默脸上时,她对上陈默的眼睛,不禁有些呆了。
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深情,仿佛在说,我只看着你。
这双眼睛,令陆愿想起夜空里最亮的恒星,大犬座中的天狼星。天狼星是一颗双星,其中的亮星是比太阳还要亮二十三倍的蓝白星。只在一刹那间,她仿佛去到了距离太阳系8.6光年的地方,随着亮星在附近空间中开始波形的轨迹运动。
她想,她和陈默就像是天狼星。
陈默是亮星,她是伴星。
他们在漫无边际的宇宙里,进行着五十年为一周期的绕转。
陆愿在陈默的眼睛里,望见了她的星空。
“怎么不躲了?”陈默在她唇边轻轻道,每个字音都缠绵。
他望着愣神的陆愿,低笑出声,扫了一眼后排的围观群众,坐回了原处,只将左手轻轻压在她手腕上。
陆愿也慢慢坐正了身体,低着头不看她,只小声提醒道:“系安全带。”
陈默单手扣好安全带,左手依旧细细摩挲着她的右手腕。
陆愿没有动,任由他施为。她低下头,凝视着此刻陈默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
他腕上的红绳,她细白的手指,异样的好看。
他的拇指沿着她手腕血管的脉络来回游走,似触非触,有一点痒。
陆愿忍不住悄悄抬眼看陈默,却见他歪头望着窗外的浮云,手中的动作似有心似无意。
她收回目光,低垂了睫毛。
***
下了飞机,在出口大厅,陈默往地下车库方向走去,陆愿站在原地,问道:“是不是走错了?”
陈默背对她,扬起两根手指,指示很简短,“这边。”
陆愿快步跟上来,“有车?”
周围人潮涌动,声音嘈杂,也许陈默没听到他的话,他一言不发进了电梯,等陆愿跟进来,松开了一直按住的开门键。
地下车库一众黑色的普通车辆之中,一台经典蓝色的跑车显得非常抢眼。
比跑车更抢眼的,却是敞篷车里坐的人。那人是亚洲人的面孔,却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双耳戴着十字架银耳环。他看到陈默远远走过来,伸手在半空对他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大声喊道:“Hey!默!”他说话的音调有些奇怪,咬字很重,像个正在学中文的外国人。
这还是陆愿第一次听到有人只称呼陈默的名。
她不由得去看陈默的表情,却见他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陈默快步走到跑车边,与从车里站起来的那人撞了一下肩头,笑道:“好久不见,Bert。”
Bert却不仅仅是见面的喜悦,他蓝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陈默,“默,你去年为什么消失了?我收到你的婚礼邀请,飞过大半个地球来见你,你却消失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他的中文真的进步了很多。他问道:“你不想我吗?我很想你。”
婚礼?陆愿想,她对陈默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
陈默直视着Bert的眼睛,轻轻道:“是我的错。我也很想你。”
语气很诚恳,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
Bert安静地看着他,静了几秒钟,认真道:“下次不要这么做了,朋友们会为你担心的。”
陈默笑了,有些自嘲得低声道:“我可能只有你一个朋友。”
Bert好像才看到陈默身后的陆愿,他问陈默,“那位小姐呢?你离开她了吗?”
陈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Bert认为这是个肯定的回答,他有些困惑得盯着陈默,想要一个能让他理解的理由。
陈默看出了这一点,他瞥了一眼陆愿,后者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他在Bert开口前换了话题,“这些改天再说,我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做。我需要的车子开来了吗?”
Bert知道陈默,他做了决定,那就很难更改;于是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看了一眼旁边的黑色大众商务车。
车门打开,司机从驾驶座上走下来。
Bert问,“你要用司机吗?”
陈默道:“不用。”
司机把车钥匙双手捧给陈默,“车子是按照您的要求提的,外面看起来很不起眼。”
陈默接过钥匙,对Bert道:“谢谢。”
Bert坐下去,摸摸左边的耳环,安静道:“你去做你的事情吧。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去赛车。”他驾驶着跑车从陈默身边离开。原本停在他跑车后面的两辆黑色越野车也一道跟了上去。
陈默站在原地,目视着那一道蓝色消失在地下车库的出口。
陆愿推着两人的行礼行李,往车尾走去,她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
陈默收回目光,看她一眼,按了一下钥匙,把后备箱开了,自己上前把行李箱拎起来,丢进后备箱里。
陆愿坐到副驾驶座上,回头打量了一眼,发现内部改装过了。后座都拆除了,换成了一间迷你卧室。有点像房车,连淋浴设备都有。 
陈默根据GPS导航的提示,把车子往预定的酒店地址开去。
一路上,他几次看向陆愿,都只见到她的后脑勺。
陆愿一直歪头望着车窗外面。
陈默问她,“S市的风景很好看?”
陆愿依旧望着车窗外,隔了两秒才回答,“好看呐。”
语气敷衍,即使是在回答陈默也坚决不回头看他。
好像是觉得她这态度很有趣,陈默笑起来。
陆愿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耳尖有点红了。
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为什么Bert叫你默?”
陈默笑着,想了想,“就…这么叫了。”
他瞥了一眼陆愿,调侃道:“怎么,你想喊我什么?”
陆愿望着车窗外,听到陈默的话,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猫,要炸毛又没胆量,只轻轻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喊不一样的?我们不是只是师兄妹关系么?”
今早醒来后,两个人似乎都觉得昨晚那一吻是个错误。
陈默闻言,只是勾了一下唇角。
途经一处大型超市,他停了下来。
陆愿跟着他进了超市。
陈默推了购物车,径直奔向食品区,拎了两袋全麦面包,回头正要问陆愿吃不吃得惯,却看到她正吃着一只绿色的冰棒。
“你…”陈默看到她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包装袋。
陆愿见他回头,笑着把还剩的另一只冰棒递到他嘴边来,“你要尝尝吗?”好像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这么没常识的举动,按道理来讲,陈默应该为跟这样的人同行而感到丢脸才对。
但是望着陆愿直直递过来的冰棒,对上她软软的眼神,陈默就忍不住想笑。
他笑着轻轻咬了一口粉色的棒冰。
很凉,有点酸、有点甜,好像是草莓口味的。
陈默把棒冰的包装纸收起来,他本来笑着,忽然不知想到什么,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转过身去继续推着购物车前行。
陆愿在旁边跟着他走。
对面有人推着装满了的购物车冲过来。
陈默一下子握住陆愿手腕,将她拖到自己身边来,轻声道:“小心。”
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很温柔。
陆愿心头麻酥酥的,含着冰棒,却有点尝不出滋味。
陈默绕着食品区转了大半圈,始终没有放开握着陆愿手腕的手。
直到俩人出了超市,分开上车前,他才松了手。
陆愿拎着东西,上了后车厢,把购物袋固定在床和柜子之间,她随手开了一下柜子,发现里面竟然装着折叠整齐的衣物。上层放了男式的,下层放了女士的,从外到内的都齐全了。她抽出一件蓝白相间的V领半袖T恤来,给陈默看,心里有点闷,口气却还正常,“你的朋友真是贴心。”衣服没标牌子,但是握在手里质感很好。
陈默正在系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笑着念了一句,“Bert嘛。”就没有下文了。
陆愿的心情顿时坏了起来,之前在车上时那种古怪的氛围好像又回来了。
她回了副驾驶座,又恢复了扭头望风景的姿势,右手扯着安全带,左手看似无意得放在两人座椅之间的缝隙处。
陈默好像在专心开车,没再逗她。
望着车窗外风景的陆愿,脸上神色越来越沉。
她动了动左手,似乎是要抬起来,收回到胸前去。
陈默忽然伸手过去,右手五指轻轻搭在她左手腕上。
他指尖的力量很小,但是竟能将陆愿的左手又按回了原处。
陆愿乖乖坐着,没有再动。
陈默依旧直视前方,左侧黑色车窗上映着他的影子。
那影子的唇角悄悄翘了起来。


chapter28

驯养
Chapter28
六年后。
陆愿如今在一家娱乐报社做了记者,刚刚做了三个月转正。
这晚,她和报社老大一起出任务。
陆愿掩着嘴快步走出了女士盥洗室,掏出手机,来不及发短信,直接电话给老大,“来后门,他们要从后门走。”一句话就挂断了。
她来919夜店已经好几次了,通往后门的VIP通道她其实知道,但是她没办法走。
虽然她不能VIP通道,但是她有自己的办法。她想着,往二层跑去…
谁知道,却被人从后面扣住了肩膀。
陆愿回头,就看到一只醉美男。
美男半趴在棕红色的楼梯扶手上,腰身都是软的,一只手扣在她肩膀上作为支点。
他穿着一件很制服诱惑的白衬衫,以及一条非常干净齐整的蓝色牛仔裤,在他身后是迷幻多彩的灯光、醉生梦死的男女。
坦白来说,是那种只凭色相也能让许多小姑娘春心荡漾、不能自持的男人。
更何况他还是请了小天后来的寿星公,真土豪。
陆愿犹豫了一秒钟,正准备一脚踹开这醉美男,翻头跑上二层沿着管道降落到后门。
好在陆愿抬腿的同时,有人找了过来,替醉美男免了一场挨踢横祸。
醉美男被来人哄着走了。
陆愿迅速爬上二楼,把高跟鞋脱下来,用两只鞋带打个结挂在肩头。她顺着排雨管溜下半米,拿捏好距离在外墙凸起物之间跳了几次落到围墙上,最后贴着围墙溜下去,果然看到老大的车就停在路口。
陆愿上了车,换回球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毕竟已经是夜里快两点了。
老大夸她,“你这飞檐走壁的本事真能耐!有空也教教我啊?”
陆愿披上她灰蓝色的“工作服”,拿出相机,把空的小包丢到后车座。她摸了摸有点凉的鼻尖,闷声闷气道:“你要学,得先把啤酒肚去了。”
老大咋舌,念了句“年纪大喽”,又问,“拍到什么料没?”
陆愿给他看了小天后余师师等人才从包厢走出来时的图像。
老大嘬着牙花看了一会儿,“这没什么爆点啊。”
陆愿摆弄着相机,平静道:“她走的玉女路线,被拍到在夜店就已经是爆点了。”
老大还是有些不满足。
两人不再说话,一个盯着前面,一个盯着后面。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余师师的座驾缓缓从正门方向开了过来,停在夜店后门旁边。
又过了约莫五分钟,余师师的经纪人在前,余师师扶着一个男人在后,三人上了奔驰。
老大开车,陆愿拍照。
前面那辆车里司机和经纪人坐在前面,余师师与醉美男并排坐在后面。
出了斜道,只见919夜店门口散场的男女正三三两两走出来。
余师师乘坐的座驾忽然很可疑得停了下来。
“是不是认出我们了?”老大忙放缓车速。
陆愿没说话。他们开的是报社的车,她前几次跟拍余师师也都是开的这辆,尤其是上次她拍到余师师夜会副导演的新闻见报以后,那边的工作人员会提高警惕也是很有可能的。
***
余师师的经纪人还在斜道上,就觉得后面那辆车有古怪;说不上哪里怪,就是不对劲。
后座上余师师还在对醉美男撒娇卖痴。
经纪人虽然赚着余师师的钱,但是对她这人却不大瞧得上,心里腹诽:那陈少明显喝懵了,余师师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
车上了正路,路灯底下一过,司机小声说话了,“后边那车跟过咱们。”
“跟过?”经纪人就坐在旁边,听到了也说道,“我也觉得不对劲,就是想不起哪里见过。”
司机记车准,“上次在虹桥路,就是这车跟过咱们。”
这说的就是陆愿拍到余师师和副导演夜会那一次。
余师师在后边又说又笑,又撩头发又摸衣领,却见陈少只是半阖眼睛似睡非睡,不禁有些泄气,听到前边动静,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经纪人转过头来,透过后车窗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车,“师师,后边那是狗仔队的车。”
余师师面色大变,“哪个狗仔队?”
经纪人道:“上次拍你和蔡副导的那个…怎么办?”
“怎么办?”余师师惶惑的瞥了一眼陈少,忽然意识到两人之间太过亲密的距离都落在后边狗仔队记者的相机里,不禁耸然一惊下意识地就坐到车门旁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