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恶狠狠地骂,见她双眼通红地望着自己,心头那把怒火愈发旺盛,将她从稀泥地里一把拖到了自己身前,俯视着她,继续道:“你以为你能活着穿过这片谷地?做梦!范宽不敢走他来的雄河道,改走这里,这就是死路。从这个地方,”他指了指脚下,“到剑南道,你们走了这么多天了,还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根本还没深入腹地!殷嘉容,老子是杀了你爹还是干了你娘,你他娘的就这么恨我?见了我居然还跳下水去不要活了!我告诉你,等过些天,你见着了你的爹,你好好问问他,他愿不愿意让你走这条道逃脱?”
他呵呵地冷笑了数声,将她再次掼回了稀泥地里,见她后背肩膀微微战栗,似在无声哭泣,这男人仿佛终于发泄掉了心头的怒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四顾眺望了下,略微蹙眉。
方才顺水被冲刷而下时,他一直在留意着方向与距离。
从他跃下水到那个水道分岔口,大约漂了将近两里的路,再到这里,约莫也是一里多的地。
现在只能沿着这条支流逆回去,找到浑河的主干流。他的随从,必定也会沿着浑河主流的方向寻过来。倘若一切顺利,到时在岔口,应该就能等到他们,继而汇合。
天黑之前,倘若无法与他们汇合,一旦看不清周围地势,丛林里的危险,更是无处不在。
~~
嘉容觉到自己被他抓住胳膊,从泥地里一把拖了起来,红着眼睛道:“你又要做什么?”
男人一语不发,看了眼她那双沾满了泥浆的赤脚,沉着脸,强行将她负上了自己的背。见她还在挣扎,蓦地回头,“你再给我犟,信不信我把你捆起来?”
嘉容与他对望片刻,终于颓然垂下眼眸,任由他将自己负上了背,朝着浑河之流的上游探路而去。
~~
一里,倘若在平原,不过是片刻的脚程。但在这种湿滑的密林之中,每行进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前路仿佛没有尽头。这也是为什么,嘉容先前与范宽他们的行进速度如此缓慢的缘故,每天最多不过只能走两三里的路。
嘉容伏在他阔厚的肩背之上,被他背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去的时候,渐渐地,随了日头的升高,密林里温度迅速上升,四周变得又闷又热,她开始觉到肚子饿,更是口渴难耐,甚至连呼吸都仿佛变得有些困难了。背着她行走的男人,应该更不轻松,汗水从他额上雨点般地不停滚落。
她道:“我不用你背,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没应声,只是忽然停了下来,然后轻轻放下了她。
她抬眼朝前看去,一惊。
面前的茂密草丛里,窜出来一条大蛇,正弓身,嘴里咝咝吐着信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种毒蛇,嘉容认得,因先前也遇到过。据范宽说,这是一种能朝人眼睛喷射毒液的毒蛇,一旦被它毒液喷中,人便会浑身麻木,继而死亡。他在过来时,一个随从就是死于这种毒蛇的攻击。
“小心!别让它喷中你眼睛!”
她脱口道了一声,见他回头,迅速看了自己一眼,这才觉得不对,立刻闭了嘴,往后退了一步。
皇帝朝毒蛇虚晃了一下,在它起势反应之前,已经挥手将它脖颈一把捏住,朝地甩了几下,蛇便软了下去。他从靴里拔出一柄短匕,一刀削下蛇的颈和头部,随手丢把蛇头丢在了地上。
嘉容看了眼那个落在草丛里,却还微微张合着的蛇头,汗毛一竖。见边上的男人继续用刀熟练地割开蛇腹,挤出里面的脏东西,剥掉蛇皮,露出里面白肉后,用刀切了一段中间的,递过来给她。见她呆呆望着不动,道:“再过个把月,是有野果可以让你吃。但这会儿却没长出来。吃这个也能填肚子,要不没力气。”
他说完,见她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蛇肉,还是不动,也不勉强,拈了方才割下的那段生蛇肉,丢进嘴里嚼了起来。嘉容听见他嚼生蛇肉时发出的那种咯吱咯吱声,一阵毛骨悚然。
他并未留意她的反应,自顾吃完了生蛇肉,觉得体力迅速恢复了过来。正要把匕首插回去,看见她双唇发干,似乎焦渴难耐,略皱了下眉。
丛林里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积着死水的潭子,却与身畔不远处的河流河水一样,不能饮用。
他看了下四周,到了一簇生在水潭边的竹丛旁,用匕首割断竹竿,破开一个一个的竹节,递给了她。
每一层竹节的底部,都蓄着一层天然的淡水。
嘉容不接,道:“我不渴。”
皇帝看她一眼,哼了声,把竹节扔掉,负了她继续往前。
整整一个漫长的白天,嘉容就这样被他负着,停停歇歇,探路朝前而去。当四下开始昏暗下来的时候,距离那个河流岔口也没剩多少路了,这时,他们的前头,出现了一片根蔓相缠的参天古榕群,去路再次被拦住了。
嘉容被他继续负着,从侧旁寻路绕过去,终于绕过了这片榕树林,前头不远处,应该就是河道的岔口了。嘉容觉到他加快了脚步,忽然,身下的他似乎一矮,脚步也立刻随之停了下来。
嘉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紧接着,便觉自己跟着他的身形在迅速下沉。
这片榕树群后,竟是一块稀烂的沼泽地!
这块地方,被厚厚的各种草覆盖着,倘若不是这样一脚踏了上去,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脚下竟是一片隐藏了无限杀机的噬人之地。
~~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觉到自己双腿在泥浆中迅速下沉,已经不可能凭了己力从里拔出腿脚了,立刻将还负在自己后背之上的嘉容放下,改为横抱,然后高高举起,奋力朝着方才踏脚的实地方向掷了过去。嘉容被他投在了实地之上,抬头望去,看见他因了方才这个动作,身子下沉得更为迅速,转眼,泥浆便没到了他的腹部。
嘉容大惊失色,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朝他伸手过去,想要拉住他的手,他递手过来,中间却差了半臂的距离,眼见拉不到他,他继续下沉,这种时刻,她反倒冷静了下来,压住狂跳的心脏,转头往四下看,看见身后十几步外的一颗树干侧生出了一截长枝,飞快冲了过去,一把折下枝条,飞奔回来,把枝条伸向了他。
“好嘉容!”
他赞了一句,一把抓住了。
嘉容死死拽着另头,他的下沉之势终于止住了。
她定了定心神,咬着牙,正准备发力要将他扯上来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掠过了一个念头。
他毁了她的一切,是她在这世上最痛恨的一个人,甚至可以称之为仇人。
从前,她想过如何才能杀了他。
就在今天,她还因为他的出现,在极端绝望和愤怒之下,甚至不惜纵身跃下了滚滚波涛,就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反抗。
她不愿再被他继续强行禁锢子他身边。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了。
她还拉着那根枝条,手却开始松了下来。
男人的那只手,紧紧抓着那根她方才递过去的枝条,骤然失去了她的力量,他立刻继续往下沉陷,很快,泥浆便没到了他的胸膛。
他起先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她也望着他。
她看到自己投在他一双眼眸里的那个清晰映影,身形僵硬,一动不动。
他的眼眸之中,忽然现出了一丝奇异的神色。
“嘉容,你真的这么恨我,想我去死?”
他这样问她。
枝条啪嗒一声,从她手中脱手而落。
他凝视着她。壮阔的身躯继续飞快往下沉陷,泥浆没到他下巴的时候,他朝她一笑,神情竟异常得平静。
“我这一辈子,当过皇帝,也睡过你,就这样死了,也值了。殷嘉容,你等着,下辈子,我再会来找你的……”
他的声音消失了,泥浆已经迅速没过了他的口鼻,继而是头顶。很快,平静的沼泽草面之上,只剩下了那只突兀的还紧紧握住枝条的手。
~~
这只男人的手,曾一次次侵犯她,令她痛恨不已,也是这只男人的手,把她从急流的水下带上了岸,托住她的臀,让她负在他的背上,一直走到了这里……
她盯着这只手,双目酸涩无比,眼泪忽然如同决堤的水,迅速涌出了眼眶。
她猛地再次抓住方才脱手而出的枝条另一头,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拉扯。已经被泥浆没顶的男人,很快再次露出了头顶。
她终于把他拉上了实地。
他从头到脚,裹满了泥浆,只剩一双眨动着的眼睛,还能看出几分人的模样。
她丢开了那根枝条,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息,与面前的这个泥人四目相对的时候,看见他忽然朝自己咧嘴一笑,随即大步而来,牙齿在满面泥浆的衬托之下,显得愈发森白抢眼。
他一把抱住了她,随即压她在地,转眼便被他在脸上抹了无数个沾满了臭烘烘泥浆的唇印。
“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看着我死的,嘉容,你真好!”
嘉容尖叫着,极力躲避他那张满是泥浆的脸时,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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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半个月后,在当地土人向导的指引下,一行人终于走出了黒古山的虎口。
对于嘉容来说,这一场本是个意外、继而给她带来过无限希望的逃亡之旅,也就如此彻底地划上了一个句号。
靠近巫州的虎口一带,每隔大约数里地,便建有一个兵寨,出谷的第一晚,皇帝一行人宿在了其中一个兵寨里。
此地乃是蛮荒之所,困苦自不必多说,守寨兵将万万也没想到,皇帝御驾竟会到了这里,与闻讯赶来的巫州刺史杨宗宪、余下官员及近旁兵寨官兵一道跪迎圣驾时,个个犹如身处梦境一般,简直难以置信。见皇帝威盛逼人,凛凛叫人不敢平视,真龙之相,展露无遗,又听得他虽身处京中,却心系此处边陲,登基不久便亲自微服来此巡边,敬畏之外,更是欢欣鼓舞。当日的白天,皇帝不顾疲惫,立刻去往翰江边巡江。
皇帝巡江归来,此刻正在接见巫州刺史杨宗宪及余下一干将官。杨宗宪率众人下跪,得平身后,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儿的感觉。
他奉命统领重兵在此,去年底,上奏的那道请罪折虽得皇帝谅解,之后也未再下令让他率军穿过黒古山丛林强攻剑南道,但杨宗宪的心里,一直还是有些惴惴,毕竟,前朝小朝廷就在对面,与自己所辖的巫州遥遥相望。一日不灭这小朝廷,皇帝心里的疙瘩便也必定一日不消,万一哪天心血来潮下令强攻的话,到时结果如何,恐怕便是自己无法预料了。想起白日里陪他巡视驻在江边的军营,他下马,独自迎风立于江渡眺望对岸时的情景,心中一凛,忙先开口请罪:“陛下拨冗御驾巡边,天威播撒,恩泽浩荡,臣与此地万千将官,无不感恩涕零。只是臣迟迟未能攻下剑南,有负陛下重托,臣有罪。”说着再次下跪。
皇帝再道了句平身,等他起来后,和颜悦色地说道:“天堑横亘,亦怪罪不到你的头上。巫州乃是军机重地,朕早就想着亲自来看看,再听听尔等驻边将官的想法。毕竟,此处与京中路途遥远,虽有往来驿报,终不及朕亲耳所见亲耳所听之翔实。你有何想法,直说便是,朕赦你无罪。”
皇帝说的这通话,倒也并非信口漫言好给自己千里追女人的这事儿贴上层金。他确实早就想着亲自来此西南巡视。一来,实地考察这片阻碍他彻底剿灭前朝势力从而真正一统天下的天堑,二来,也是为了鼓舞士气。只是先前一直被朝局羁绊,无暇j□j。恰诛了高九成一党后,出了嘉容逃脱的事,便命何俨夫与许佑孙等人暂时把住朝事,自己带人日夜兼程往这西南边陲赶了过来。
杨宗宪从前也是皇帝驾前的得力干将,屡次同袍而战,皇帝这才会将巫州刺史这一重任交给他。他亦知道面前这个登上帝王之位的年轻男人,虽心术深沉、手段诡辣,但并非听不进人言的刚愎之人,见他这样说了,谢恩过后,便据实道:“陛下,臣年前在罪表中也言及,陈缇死守翰江天堑,我军难以渡江攻伐。倘若沿着雄河,从黒古山的莽林里穿越通过,路途艰难险阻无数,不计路上兵力损折,最后就算出了莽原,以强弩之末的疲乏军士对仗对方的以逸待劳,加之又无补给后援,想要将剑南道一举攻下,臣以为不大可能。并非臣贪生怕死,乃是出于实情考虑,故而斗胆,在年前的折子里进言请求陛下三思。陛下果纳臣之言,臣与部下将士,无不感激陛j□j恤之恩。”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你之所言,朕经此番经历,亦是深有体会。剑南道必定是要取的,只将士的每一条性命,也弥足珍贵,朕自然不会叫我大周军士白白葬身于密林。朕心中有数了,回去之后,自会重新考量。”
杨宗宪面露感激之色,随即躬身道:“陛下,此地诸多将士,听闻陛下驾临巡边,无不欢欣鼓舞,争相欲向陛下表明效忠之心。臣便斗胆让烹羊宰牛,设了场接风之宴,陛下可否屈尊赏光,移步宴场,与我将士一道同乐?”
皇帝看了眼左右,笑道:“朕未当皇帝之前,亦好交游。难得到了此地,诸位有心,朕有何不可?”说罢当先而出。
兵寨之内,到处火炬熊熊,宴场内外,犹如白日般明亮。皇帝现身,威仪震动八方,地动山摇般的山呼万岁声后,夜宴开锣,众将士纷纷上场表演角斗马术,酒过三巡,皇帝从上座起身而立,全场立刻声响悄歇,四下鸦雀无声,火光耀跃中,无数目光齐齐看向上位中的帝王。
皇帝手执酒爵,目光掠过跟着齐刷刷起身立于自己面前的无数将官士兵,放声道:“尔等将士,不辞辛劳,日夜戍守我大周边陲,助我大周成就千秋功业,朕惟有满此酒尊,以表谢意!”说罢满饮而尽。
全场肃静,片刻,众将官方醒悟过来,无不面现激动之色,跟着饮了杯中之酒,继而纷纷下跪成片,山呼之声再次此起彼伏,响彻不绝。
~~
嘉容早已被安顿在了兵寨后头的一处居所里。
当地气候潮热,地上虫蛇爬走,所以居所都是吊脚之楼。这居所前头带院,边上林木掩映,倒是个清幽之所。她也已经从头到脚洗了澡,换了衣裳。
按说,在莽林里艰苦跋涉了这许久,受着风吹雨淋,蚊虫叮咬,她一个娇娇女孩儿家,早就疲惫不堪,如今终于出了困顿之境,边上就是张柔软干爽的床榻,早该躺卧上去好生歇一觉了。只她此刻却毫无睡意,搭臂靠坐在楼上张了青纱的窗牗边上,双目视线怔怔投向外头的深蓝夜空,耳边听见不远处兵寨里传来的惊天动地般的山呼之声,心绪愈发纷乱得宛如一团理不清头绪的乱麻。
月娘渐渐升高。
门帘发出被人轻轻打响的声音,一个婢女进来了。
“娘娘,您请躺下去吧,睡前让婢子给您身上再擦回药。”
临时被调过来伺候她的这个小丫头不知道她的身份,见她被皇帝带在身边,便理所当然地唤她“娘娘”了,此刻手上拿了盒当地人特制用来擦涂毒虫叮咬得膏药,对着她恭敬地道。
嘉容手脚之上的碰擦之伤,经过前些天出林时的养歇,已经差不多都愈合了,只是通身肌肤,前胸后背,甚至臀部和大腿内侧,也还留有被毒蚊蚂蝗一路叮咬过后的红点。
林子里,毒虫无处不在,且奇了怪了,一路之上,仿佛专爱叮咬她的皮肉,简直防不胜防,一旦被咬,虽无性命之碍,但发作起来,那种奇痒,简直让她恨不得满地打滚蹭,甚至拿刀割掉那块皮肉才好。
白天里,她已经上过一次药了,方才出神,还没什么感觉,此刻被这小婢提醒,忽然便觉全身再次发痒,前胸、后背、腰臀,甚至大腿根处,无处不痒。耸了下肩背,柔嫩肌肤磨蹭到衣衫,愈发瘙痒难耐,忍不住抓了几下,却哪里止得住?急忙起身到了床榻边上,脱去外衣趴了上去,任由那小婢将自己里头的小衫往上撩拨,露出后背大片光裸肌肤。
前些时候,她露在外的一张脸经不住风吹日晒变黑了些,身上皮肉却依旧雪白莹滑。那小婢自己黑瘦,白日里替她上药时,便羡慕她这一身雪嫩融滑的肌肤,此刻再次推高她衣衫,见后背皮肉之上,布了点点绯红的细小疙瘩,犹如粒粒朱砂,瞧了竟也生出几分心疼,一边替她位于后背肩胛侧的红疙瘩处抹药,一边安慰道:“娘娘放心,这药膏最好使了,再擦个一两回,保管就会好了。”
后背的本已瘙痒难耐,被点上清凉药膏,又有那小婢一番手掌揉擦,那种仿佛挠人心肝里头的难耐瘙痒,终于渐渐止住。
嘉容趴在枕上,呼出口气,闭上眼睛软软地道:“后背好像好了些了,你再替我擦擦下头,下头还痒……”
小婢应了声,把烛台挪得近了些,凑过去正要再继续抹药,外头木制的廊梯上响起一阵矫健的沉重脚步声,楼板都似被震得微微颤动,门帘随即咔嗒一声,一个高大身影入内,嘉容和小婢齐齐回头,见皇帝竟过来了。
小婢慌忙放下手中药膏,起身跪见换地,嘉容急忙捋平自己衣物,翻身坐了起来。
“你下去吧。”
皇帝的目光飞快掠过嘉容,随即朝小婢浅浅道了一声。
小婢女应了声是,立刻退了出去。
“下头哪里还痒?朕来给你上药。”
皇帝朝着嘉容过去,卷起了衣袖。
过去半个月来,白日行于茂林,夜间露宿营地,因了环境险恶,近旁一直都有人在侧。这还是两人这些天来头一回近旁无人的独处。
嘉容见他脸膛微微泛红,仿佛又灌了黄汤才过来,望着自己时,一双眼眸闪闪,想起从前那回在天渊楼里的情景,还是一阵后怕,心头突突乱跳,一骨碌翻身就要跳下床去,口中匆忙道:“不痒了,不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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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嘉容还没来得及跳下床去,皇帝一个大步便到了榻前,张臂拦住了,笑道,“方才明明听你说下头痒的,怎么朕一来,你就不痒了,”
先前被他携着出林的那些日里,嘉容见他行事还有模有样,没想到一俟边上无人,他在自己跟前便又露出这种无赖相,心中又气又怕,见去路被堵,改从榻尾下去,脚刚踏地,还没来得及趿上鞋,他一边手臂已经跟着伸了来,轻轻往她肩膀一推,她不由自主便噔噔往后退了两步,一下跌坐回了榻上,恨恨抬头,见他还那样没皮没臊地对着自己笑,嚷道:“你这人好生无耻!”
皇帝听她这一声骂,哈哈笑道:“以前你就骂过朕不知道多少次无耻了,但骂无妨。你身上不是痒吗?来,来,躺下去,朕亲自帮你上药。”
嘉容气得简直快跳起来了,咬牙道:“我不痒!你滚出去!”
皇帝脸色一沉,“欺君可是重罪!”说罢伸手,将她抓住往床上摁,可怜嘉容虽奋力挣扎,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很快便被按得趴倒在了榻,再要爬起来,腰肢刚刚拱起,臀部骤然被压,身子便跟着软塌了下去,一回头,见他一只手竟老实不客气地压在自己臀上,故技重施,奋力朝他踢腿,还没踢两下,腿上紧跟着一重,见他单腿立于地上,另腿抬起,屈膝压住自己后,双手竟开始摘他腰间的束带了,不由地大惊,“你要干什么?”
他把一张英俊脸庞压向她,呼吸出入之间,带了浓重的一股酒气,笑嘻嘻地道:“没什么。解下腰带把你绑住而已,省得你动来动去。这么不听话,叫朕怎么给你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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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容眼见他已解了腰带,握在手上揉了两下,跟着便真的俯身下来要要抓拢自己双手准备捆绑了,急得连声音都变了,仓皇尖声道:“你敢?”
皇帝一把抓住她两只胡乱捶打的手,捏住手腕并在一起,一边熟稔地捆作一堆,一边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朕是真想替你上药而已。你听话,”他放下了她那双已经被捆在一处的手,顿了下,“你不是救了朕吗?这次是真正的救命大恩,朕牢牢记着呢。不回报一下,朕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嘉容口中“卑鄙无赖”地咒骂个不停,只是双手被捆一处,人趴在榻上,下肢又被他一腿牢牢压住,真当如同滑溜砧板上的鱼,毫无着力之处,后背一凉,衣衫已经被他捋着卷至肩膀,露出了整片后背。
嘉容愤怒地摇晃着一颗脑袋,摇得发鬓开始散乱下来,身体肌肤的感官,在这时刻却仿佛变得异常敏感起来。他点点碰触着她腰背上的细小红色疙瘩,略带粗粝的指腹在上头打着旋地摩擦,随了他的动作,那阵奇痒之感被诱得愈发强烈,一丝丝如同虫子般地往她肌肤深处钻,恨不得立刻伸手去抓才好,即便抓破了皮,宁可疼痛,也胜过这样的折磨,只恨自己双手没了自由,更不愿在这讨厌的男人面前示弱,紧闭双眼咬牙忍住,忍了一会儿,实在挠心挠肝般痒得厉害了,肩膀便微微扭抽了几下。
皇帝没蹭几下她后背的那一颗颗绯色小疙瘩,她那张檀口便连咒骂也停了,一乐,继续摩擦她肌肤,见她一张脸深深埋在枕上,因衣衫被高高卷捋在上,露出裹住胸腹的一方粉杏抹胸,两边雪白膀子扭动,便带得正被压住的胸口浑圆也从腋下的抹胸边缘处露出了些许春光,她自己却是半分也未觉察,不禁看得口干舌燥,手指力道不自觉地便也狠了几分,嘉容这才终于觉得稍稍止住痒势,吁了口气,情不自禁发出几声含含糊糊奶猫般的娇哼声:“……你快上药,快点啊……”
她自己倒没刻意想着这话说出来时的口吻到底如何,落入皇帝耳中,却仿佛半是命令,半是在撒娇。何曾听她这样对自己说过话?心神一荡,周身无比通泰,急忙打断了绮念,应道:“马上给你上药!”
皇帝说完,停了捉弄,探身过去拿了那盒小婢留下的药膏,以指挑了膏体,擦在她腰背之上,再摊开手掌贴上去揉压,力道不轻不重,如此片刻过后,嘉容终于觉得后背那阵难熬的奇痒被止住了,只一口气还没吁出来,下肢处却又跟着开始痒了,忍不住并紧腿,自己暗暗磨蹭,正难受时,手忽然一松,睁眼,见他竟已解了方才缚住自己手腕的腰带,不禁惊讶地瞥他一眼,见他脸上还带着酒意,俯身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却微微闪亮,明亮得如同投池的两点星光。
“你乖乖听话,别乱动,朕真的只想给你擦药。”
他轻轻抚揉她被缚出一道浅浅红痕的手腕,对着她这般柔声道。
嘉容和他对视片刻,也来不及体察自己心头涌出的那丝怪异感到底是什么,实在忍不住那种难熬的痒,狠狠蹭了下并拢的双腿,忙不迭道:“背上擦好了,真的好了,我不痒了,你快出去。”
皇帝瞥了她不安扭动的身子,眼中掠过一丝仿若明了的浅浅笑意。
先前还在林里时,她身上若有新的叮咬伤处,也是死活不肯让他瞧,边上人多,他也不好强行解她衣衫,只递给她带出的药,让她自己擦抹而已。
这会儿却不一样了……
他就是想靠近她,讨好她,和她亲密地挨在一处,就算被她打骂,他也乐意。
“嘉容,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所以那会儿,才会不忍心看我死,拼着全力救了我?”
他忽然开口,这样问了一句,手也跟着挪到了她方才蹭擦的腿间,力道愈发怡人了。
嘉容被他一碰,痒得便似更厉害,因手能动了,抬手便抓住他手腕用力推开,口中仓促道:“莫说一个人,便是一只猫一条狗陷入那境地,我也会去救的!你赶紧出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