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族长爷爷,您怎么知道?”叶莲惊的跌脚,如看神祇般望着他,“您是神人么?”
族长摸着胡子微微笑:“我不是神人…”他望着天空凝神思索,不大确定地道,“这似乎是雕月之咒啊!”
叶莲更惊了,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许久才道:“这这…这你也知道啊?”
“只是听说过而已。”族长笑得很慈祥。
“那要怎么治啊?”
族长敛去笑容,正色道:“除非破咒,别无他法。”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么?”叶莲微有些失望,听那日韩伯的说法,似乎破咒会破坏什么立城之本,实为不可行之法。
族长道:“其他办法也许有高人知晓,老夫却是不知。”
叶莲呆了片刻,问道:“那怎样才可破咒?”
族长叹气道:“这法子我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虽说是咒,其实是却是毒,为的是增加自身内力武功,天份高者,可凭自身内力将此毒化解为己用,武功更上一层,无天份者至十八岁雕月之毒开始发作,胸口出现雕月印迹,每到月圆之夜则寒战发抖浑身如冰,痛苦非常。体质弱者,很小时即可发病,也许活不到十八岁。”
叶莲听得只发冷,原来…原来竟是这般阴毒的咒语,只为了要练成高深的武功。
族长继续道:“这其中大有玄机,只怕还要设咒之人才清楚解咒之法…旁人只怕无能为力。”
叶莲再没有话,哆哆嗦嗦站起来要回自己的座位,一抬眼却见自己的位子已被人占了。
那是一个美貌的雅喾女子,柳眉凤眼,雪白肌肤几乎吹弹得破。叶莲仔细一看,才知是白日在石州遇见的那女子,正风情万种地同梅君舞在那里说笑。
梅君舞半侧着身子对着那女子,叶莲只看得到他的侧脸,隐隐他在微笑,笑得眉目生采,想是欢喜得很呢!
叶莲在那里站着,怎么看怎么不对,正不知该怎么办?却忽见那女子一双美眸朝她看来,眼见那女子笑得妖娆,胸中竟无缘无故生出一股怒气来,也不对那女子回笑,却极没风度地瞪了人家一眼。
那女子咯咯笑出声来,指着篝火堆旁道:“小姑娘去跳舞吧,那边很多俊郎君呢!”
梅君舞也转过头来,明灭篝火映照下,只见他玉面微红,眉梢眼角处春色泛滥,想是喝了不少酒,对着叶莲一挥手,道:“叶莲,为师只怕还要耽搁一阵,你先回去歇息。”
叶莲定眼望着他,也不说话,胸口却是一起一伏。站了一会猛地一跺脚,虽是气恼,却还是听他的话,回去睡觉了。
杀戮
叶莲一路跑回自己住的帐篷前,只觉满心不快,却又不知是为何?
站了一站,忽然撩起裙子,对着门前立着的一根木桩便是两脚,一边踢一边道:“踢死你踢死你…”如此踢了好几脚,心里顿觉好受许多,先前那种怪异的感觉亦随之消散而去。
她抬头挺挺胸,笑嘻嘻朝水晶冻子般的天幕上看了一眼,很快活地跑去洗漱一番,躺在铺着厚厚羊毛毡的地铺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够好,因为她一直在做梦。
梦里她在丛草不生的荒原上逃命般奔跑,在她头顶的天空上有一只巨大的怪鸟盘旋,时不时俯冲而下,伸出尖利的爪子想要抓住她。
叶莲拼了命的跑,起初还能逃脱怪鸟的袭击,后来就再也跑不动,被那怪鸟一下子抓住,拎到半空之中。
无论她怎样挣扎反抗都不抵事。
怪鸟拎着她一直飞一直飞,飞得很高很高的时候,忽然松开爪子将她丢了下去。
叶莲惊恐地大叫,身子直线下坠,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
等她能看到时,却发现自己掉到了一个院落里。
院子里很多人,都是她认识的,有则敏、山娘,还有许多童年时同她一起玩耍过的女伴。
叶莲欣喜不已,正要上前同他们倾诉离别之情,不想他们竟都围拢来向她贺喜。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待要问他们贺喜什么,却忽见门口那里涌来一群人,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一下子就将她围住,簇拥着将她送到了一间屋子里。
那屋子里一片通红,置着红色的帐子、红色的床,红色的蜡烛,满目都是红。
叶莲迷迷糊糊站在屋中,许久才看到床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了一袭大红的袍子,头上蒙着块喜帕,也不知是谁。
这是在成亲么?
可是为什么只有新娘没有新郎?叶莲低头看看自己,赫然发现自己也是一身红衣,胸前…胸前还戴着朵大红花。
叶莲顿时惊呆了,这么说是她自己娶亲,可是…她分明是个女的啊!
这时便见那新娘子忽然站了起来,一抬手揭去自己头上的喜帕,面如玉雕,眼如清泉,正望着她温颜浅笑。
竟是薛棠!
“薛…薛…薛棠!”
叶莲有些吃惊,随后便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兴冲冲问他:“薛棠,你怎么来了?你病好了么?”
他的手还是冷得像冰块,面上的神情却是温暖的,笑得很是舒心,微微颔首道:“我好了…很好很好…”虽是如此说,他的脸色却在瞬间灰败下去,变得青黑一片,而后他便向后直倒了下去。
“薛棠,薛棠——”
叶莲大急,张口喊他的名字却怎样也发不出声,胸口沉甸甸的好像被什么压住,气都透不过来。
正难受时,额上忽被人“啪”地打了一下,跟着便听有人低喝:“起来…快起来,别睡了!”
叶莲胸口一松,总算喘过气来,睁开眼看时,却见梅君舞半蹲在她头边的地上,脸色甚是难看。
“师父,天亮了么?”叶莲一下子清醒过来,天亮了就要上路,糟糕!她又睡过头了,难怪梅君舞臭着一张脸。
梅君舞微蹙着眉,神色间不似平日那般没正经,极是严肃的模样。见叶莲醒来,他一伸手便将叶莲脱在椅上的衣服抓过来扔到她身上,背转身催促道:“快穿上,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透过天顶上的四方小窗,叶莲看到外面仍是沉沉一片漆黑,不由诧异。可看他面色不豫,便猜到有什么紧要之事,嘴里咕哝了一声,见梅君舞撩开帐帘走了出去,便忙起身三两下穿好衣服,套上鞋子,很快收拾妥当,拎起自己的小包袱走出去问道:“师父,是出什么事了吗?”
两匹马都在帐篷外,梅君舞牵过自己的枣红马一翻身坐上马背,冷着脸低声道:“别问了,快上马走。”
叶莲只得也上了马,心里却很是愤愤,这也不让问,那也不让问,也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竟要半夜三更从别人家里溜走。
两匹马一前一后,驰出那雅喾部族,朝着荒无人烟的旷野间奔去。
驰出约莫有一箭之地,忽听身后隐约有喊杀声,叶莲一惊,正要回头去看,却忽听梅君舞喝道:“趴下!”
这一瞬间,梅君舞胯 下坐骑蓦然紧靠过来,不及叶莲转过神来,已有一股大力摁上她背脊,按得她立时便趴了下去。
顷刻间到处都是流矢破空之声,擦着头顶、耳边飞过,惊得叶莲冷汗淋漓。
一拨箭雨过去,周围忽然间寂静下来。
马蹄声倏然变得清晰起来,嘚嘚嘚——
每一声都敲击在人心上。
叶莲回头,便见介于绿洲与旷野的边缘处,站着一排骑兵,正在搭箭拉弓准备第二轮的射击。
更让叶莲想不到的是,几乎是转瞬的功夫,在那排骑兵身后几乎是凭空冒出了一排黑影。
而后,刀光如电闪过。
喀嚓——喀嚓嚓——
只是一霎那,那排预备搭箭再射的骑兵已变成了无头之鬼。
血如箭射,喷出三尺有余,连同那些戴着盔甲的脑袋,一起在天上飞。
叶莲的心脏猛地一悸。
她也算见过些世面,却从未见过这样惨烈的屠戮。
如此惨绝人寰的血杀场面,满眼血红,只剩满天的头颅在眼前来回飘飞。
叶莲只觉胸口闷痛,想吐却又吐不出,汗霎时如雨而下,强烈的刺激击得她脑中一片刺眼的白,眼前一黑,人便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梅君舞怀里。
他们在一片齐腰深的草丛中。
四野无人,只闻虫声哝哝,两匹马正在不远处悠闲吃草,时不时亲密地碰碰鼻子,极是相亲相爱的一对。
“师…师父…”叶莲想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梅君舞修长的手指戏弄般轻碰碰她的睫毛,她的睫毛黑长如丝,密密遮盖下来,衬得那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越发幽黑,只是不再如往日那般纯净无邪,好似多了点什么。
“这点风浪都经不起…只是看到死几个人你便吓成这样?”
“不是…我只是觉得…很残忍。”叶莲轻轻道,语声细如蚊蚋。她不是没见过死人,母亲、父亲她都是亲眼看他们死的,只是他们都是因病而死,死的虽然痛苦,却没这般刺激人心。
梅君舞不以为然道:“有什么残忍的,你早晚还不是要学会杀人。”
“什…什么?”
“你不知道?没错,黑雕城是教你们和睦相处的地方,但一出了那地方,到处都可能是杀戮,这次城主叫你们出来历练,不就是为此么?你以为只是在那里学点功夫便能是个人物?”
叶莲许久无语。
梅君舞又道:“只要是黑雕城的弟子,早晚都是逃不过杀人的,上战场也罢,在朝中做官也罢,去他国做奸细也罢,怎样都是要杀人的。便是你们一向敬仰的那位…”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见叶莲脸色苍白没有反应,便又继续道:“那位云简女英雄当年也是一刀斩了西肼前往东宁亲征的睿嘉帝才创下这不世功名。”
叶莲愕然,惊道:“西肼皇帝?”
梅君舞淡淡笑了笑,是啊!那是前一任西肼皇帝,他的父亲。那时睿嘉帝一死,西肼京城那边便立刻政变,他的四叔燕白山夺取了本该属于他的帝位,成为西肼如今的皇帝。
那时他只有五岁,是他亲手将皇帝之位拱手送给了燕白山。
而后他被封瀚海王,到了沙齐河以北的这一片荒凉之地。幸而那个人还顾着叔侄之情,没有赶尽杀绝。
一切眨眼间翻天覆地。
原本在他脚下匍匐跪拜的人如今高高在上,而他却成了每日对着那些人三跪九拜的那一个。
只是这一切都是不能对眼前这个女孩儿说的,他望着叶莲,眸中是轻屑而满不在乎的笑意。她是他的弟子?东宁人而已,也能做他的弟子…倒是可以看作个调剂寂寞的玩意儿。
他忽然将她从怀里推起来,抓了把狗尾草站起身来,道:“咱们走吧。”
“师父…”叶莲叫了他一声,随后便默默站起身来,犹豫许久却问:“师父,方才那些杀了那些骑兵的人…是师父你的部下么?”
蛛丝
梅君舞愣了愣,眸中有抹冰冷的光亮滑过,一闪即没入茫茫夜色之中。
“师父你…出门要带这许多人么?”叶莲满眼皆是疑惑之色,蹙着眉头,很费解的样子。
梅君舞微微笑了笑,忽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她头发,淡淡道:“黑雕城哪里有这许多人给我带出来?”
“那…”
梅君舞的手指顺着她浓密的头发缓缓滑下,落在她纤细的脖子上,有那么一刻他很想掐断她的脖子,却没下得去手,只听到自己平淡如水的声音:“小时候我在西肼呆过几年,认识了几个朋友,方才帮我们的就是我那几个朋友的人。”
“哦…”叶莲半信半疑地瞅着他,脑中还有许多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走吧!”梅君舞搂住她肩头半抱半拖地将她弄到坐骑边,“一会再有刺客来可就没人帮咱们了。”
叶莲听话地认蹬上马,却又问:“那些刺客…为什么要杀我们?”
梅君舞没有立刻回答,待上马坐稳这才道:“这也想不明白?东宁与西肼一向不睦,我们是东宁人,他们自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会来对付我们。”
“可是…可是…”
“罗罗嗦嗦做什么?有什么话等到了安全之处你再问不成么?”梅君舞不耐烦起来,一抖马缰先自催马走了。
叶莲只得闭嘴,拍马随后跟了上去。
天亮了又黑,一晃又是一天过去,傍晚的时候,两个人总算赶到了木空山脚下。
熹微星光下,只见奇峰林列、苍岩如削,山脊上生着大片云杉林,黑压压望不到头。
叶莲见梅君舞翻身跃下马来,忙也跟着下来。
梅君舞瞅她一眼,道:“带上包袱,跟我上山。”
叶莲不明所以,忙将马背上的包袱取下背在身上。
梅君舞顺手将自己的包袱也扔给她,而后却将两匹马各抽一鞭,赶去了北边。
“啊——师父,你把马赶跑了,我们回来骑什么啊?”叶莲眼见两匹马一溜烟跑得不见了影,不由得着急起来。
梅君舞哼一声道:“笨蛋,这不是为了将刺客引开么?”
叶莲闻言,只“哦”了一声,便羞惭的说不出话来,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想不到?果然是笨蛋一个。
这一带人烟稀少,那木空山便也少有人涉足,便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梅君舞找了把树枝绑在一起点着当火把在前先行,叶莲跟在后面,沿着树林间一条羊肠小道往上攀爬。
地上是积得厚厚的树叶,脚落下去总觉没踩到实处,让人心里没来由地发虚。
梅君舞却是如履平地般大踏步往上疾行,叶莲本就比他慢,又背着两个包袱,哪里赶得上他?不多时便被甩出老长一段距离。
起先梅君舞还耐着性子等她,后来便懒得再等,只提醒道:“再往上便是苋木林,你小心点,可别沾上蛛丝,被那冰悬蛛当点心吞了。”
叶莲一愕,心里便有点惴惴,还不及说话,梅君舞便已举着火把转身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前面树林中。
叶莲抬头望去,只见一点红光在茂密的树林间忽隐忽现,终于连那点红光都看不到了。
浓密的树枝将天上的星光都遮挡住了,眼前一片漆黑。叶莲在黑暗里摸索着向前,到底看不清,走了一程便坐下来歇气。反正他也看不到,能偷懒便偷懒,谁叫他不等她?
叶莲拿袖子拭去额上的汗,愤愤想着,最后决定不往前走了,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再说。她把包袱往地下一放,当枕头躺下,总想着地上会有蛇爬过来,躺了一会便跳了起来,在地上寻了几根树枝找到火折子点着,还是继续又往前走。
只是梅君舞如今到底去了哪里?叶莲拿火把照着到处看,却连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只是生气,这个该死的坏师父,要她背这么大的一个包袱,害的她走不快也就罢了,居然连往哪里走都不告诉她,走得又那么快,眼下她可去哪里找他?
梅君舞此刻已在云杉林之上的苋木林内站着了。
苋木虽多,奈何冰悬蛛却极少见,梅君舞举着火把在林中仔细逡巡一番,方找到一株被冰悬蛛做了巢的苋木。
仲春时节,正是冰悬蛛发情繁殖之际,泌出蛛丝自比平时多而丰厚,莹白雪亮的数串,莹莹生辉,自没有枝叶的苋木上搭垂下来,好似垂了一屏雪纱幔帐。
梅君舞满意地点点头,因着那蛛丝所生的光亮已足够看清周围物事,便将火把灭了,自袖中取出一把玉剑,跟着拿出一张很大的金箔纸,动手开始取那蛛丝。
他显然对此熟门熟路,拿了金箔纸很小心地卷住一束最粗的蛛丝,将有两臂长时迅速以玉剑割断蛛丝,此事便算完成。
梅君舞捧着金箔纸包住的蛛丝走至一旁没有冰悬蛛做巢的苋木下,趁着蛛丝还未粘成一团,很快地将金箔纸摊到地上,一边却拿玉剑将蛛丝分成小指般粗细的七八束,各自再以金箔纸包好,收拾妥当后将这七八束蛛丝卷成一个个小卷放入袖袋之中。
诸事皆毕,他总算松了口气,将玉剑收好展开双臂伸个懒腰,却不妨树顶上忽然垂下一根细细银丝,一下子就缠住他手腕。
梅君舞一惊变色,抬头望时,才见这棵苋木顶上隐隐有个亮点在蠕动,他一霎时明白过来,原来这棵树上竟也藏着一只冰悬蛛。
一个念头尚不及转完,树顶上已有许多白色蛛丝垂落,梅君舞只觉两臂一紧,身子一瞬腾空,人便被吊在了半空。
蛛丝源源不断包绕过来,很快便像包茧子一般将他裹住。
梅君舞被困在这蛛网中,手足皆被黏住,浑身劲力顿如石牛入海般无处可循,又焉能自救?危急之中只来得及大吼一声:“叶莲——”
吼声直传出去,震得林间树叶簌簌颤动。
已爬到云杉林尽头的叶莲乍然听到这一声喊,便是一哆嗦,隐约觉出是出了什么事,拔脚便往声音来处飞奔而去。
只是她不熟悉路,又背着两个包袱,跑又跑不快,着急之下干脆甩下包袱轻装而行。
片刻之后,叶莲已到了苋木林中,眼风只是一扫便看到林中那处荧亮之地,忙快步走过去,还不及走近,便听头顶有人道:“小心点,别过来。”
叶莲抬头一看,便见那好似蚕蛹般吊在半空的梅君舞,他的身子大半已被蛛丝裹缚,只头胸还露在外面。
“师父…你这…这是怎么了?”叶莲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好一阵才开口问。
梅君舞闭着眼睛叹气,道:“我被这该死的冰悬蛛抓住了,你若再晚个把时辰来,我只怕已被它吃了。”想不到差点成为冰悬蛛点心的那个竟是他,这脸可丢大了。
叶莲在那里手足无措,结巴道:“那…那要怎么救你?”
梅君舞气道:“我不是给你看过那本书么?书上说:蛛喜洁,秽…”一语未毕,头顶蓦然又垂落两束蛛丝,一左一右朝着他脸上缠落,一眨眼间他口鼻皆被封住,别说说话,便是呼吸都不能。
梅君舞很恨自己多说的那句话,这个时候了还摆什么谱?这下可好,最关键的那句话没说,也不知叶莲这小笨蛋能不能领会?
叶莲满脸骇然之色,一双眼瞪得老大。愣了片刻,忽然自腰间拔出剑来,拨起两团黑土朝那裹住梅君舞的蛛丝撒去,黑土一沾上蛛丝,蛛丝立时便如潮水般退去。
梅君舞悬着的心这才落到肚里,只是那蛛丝虽退,叶莲却不停手,仍不停拨土朝梅君舞身上洒。
贴缚在梅君舞脸上身上的蛛丝霎时之间尽皆退去,于是叶莲拨过来的土泥便全到了他脸上、脖子里,他待要让她停下不要再撒土过来,却又怕说话时震动蛛丝,引得那冰悬蛛卷土重来,只得咬着牙任她往自己身上继续扔那些黑乎乎的土过来。
正不堪忍受,却忽觉两臂一松,缠住他两臂的蛛丝也已退去。梅君舞身子往下一沉,忽地一下便跳落在地上,对着还准备往他身上扔土的叶莲吼道:“真是个笨蛋,叫你做什么都做不好,往我身上扔这许多泥做什么?”
他浑身上下被那蛛丝裹住许久,身上本就沾了许多粘液,这时又混了许多尘土,只觉肮脏不可忍耐,一头冲出苋木林朝山下狂奔而去。
叶莲兀自后怕,手里抓了一把土,生怕会有蛛丝缠住自己。待从苋木林里出来,方扔了土迈步跟在梅君舞后面疾跑,一边追一边喊:“师父…师父等等我!”
这一路皆是下坡,叶莲一溜滑下山去,便见梅君舞身形一转,朝南而去。
她忙加快脚步跟上,走不到半里路,却忽有一个大湖横在眼前,沉沉暗夜下,隐约可见细碎波光闪烁。
梅君舞人还未到湖边,便已开始脱衣服了,脱一件便扔一件,等踏入湖中已只剩了一条白绸的亵裤。
寥落星光下,他近乎□地站在湖中,宽肩窄腰,挺拔而健美。
叶莲却只晃眼看到一片白,立刻便面红耳赤,低垂了眼哪里敢再看他?想起被自己丢了的放换洗衣服的包袱,心里只是发虚,低着头不声不响将那丢了一路的衣服都捡了起来,入手只觉黏腻沾手,难怪梅君舞这副模样。
她皱皱眉忍住厌恶继续去捡,方将半搭在湖水中的最后一件衣服抓在手中,便听梅君舞怒声道:“你捡这些衣服干什么?”
叶莲不敢抬头看他,低声应道:“我…我拿去洗干净。”
梅君舞道:“那些衣服被你弄得脏死了,还要来做什么?包袱里不是还有衣服?拿来给我换!”
“…”叶莲拿着那堆脏衣服说不出话。
“还磨蹭什么?把这些脏衣服扔了。哦,对了,记得把我袖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叶莲嗫嚅半晌,终于道:“哦,那个…师父…方才我听见您喊,一着急,就把包袱弄丢了…眼下,没有衣服换了。”
梅君舞气结,指着她“你”了半天方道:“你怎么就这么笨?好吧,快拿去洗,洗干净些。”
叶莲抱着他那堆脏衣服,四处看看,看到不远处的湖岸边有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便忙跑过去,绕到大石头那一边蹲下。有这块大石遮挡,叶莲看不到梅君舞,总算没那么难堪,便将外袍袖袋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好,开始洗起衣服。
衣服很快洗好,叶莲将洗好的湿衣服拧干抖开搭在大石头上,一时再没有事做,想到一会儿梅君舞洗好了澡没衣服穿,岂不是要光溜溜上岸来,便是一阵紧张。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回去将那两个包袱找回来,左右还有她的换洗衣物,丢了的话一直穿脏衣服可有多难受。
叶莲一念既定,马上起身,遥遥对着那边哗啦哗啦洗澡的梅君舞喊道:“师父,我去把包袱找回来!”说完也不等他回话,便顺原路又跑了回去。
她点了个火把凭着记忆一路找寻而去,竟在乱草荆棘间将那两个包袱找了回来。
叶莲抱着两个包袱欢天喜地赶回去时,梅君舞已经洗好了澡躺在草地上睡着了,还算有点廉耻之心,捞了他那件半湿的外袍盖在身上。
“这样也能睡着?”叶莲心里有些叹服地嘀咕,自梅君舞包袱里取出一套衣衫,找到外袍抖开来,闭着眼一把将他身上搭着的那件湿袍子扯掉,跟着却将那件干袍子盖在了他身上。
幸而他睡得沉,这样也没醒来,叶莲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怦怦跳个不停,将剩下的衣物丢在他身边,转身溜到湖边那块大石头边坐着。
夜静如水,叶莲跑了个来回,里衣早被汗浸湿,浑身黏腻实在难受的很,探头出去见梅君舞躺在那里睡得香甜无比,便决定也下水洗个澡。
梅君舞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一阵撩水声,水声在静夜里清晰无比,一声声撩动人心。
他慢慢坐起来,看到搭在自己身上干净柔软的外袍,下意识便把袍子披上。只是那水声实在响的叫人心烦,他忍不住站起来,一步步朝那水声来处而去。
烤鱼
幽寂暗夜,山水亦是混沌。
但湖中那抹淡白的人影却好像一缕光,照亮了他的眼眸。
少女赤 裸的身姿在湖面上舒展着,仿佛一株含苞待放的白莲,随风徐徐摇曳。
他只看得到她的背影。她正将洗好的头发拧干高高绾成一个髻,于是便露出一段修长美好的后颈。
刚刚发育好的她还不够丰盈,两肩单薄,曲线尚未圆润,却是玲珑精致,细细的腰线向下延伸,隐约可见埋在水下若隐若现微翘的臀。
这样稚嫩的女孩儿原本他是看不上眼的。可这时他却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口干舌燥,眼里倏然冒出火来,在静夜里幽幽跳动,几乎是不由自主便踏入水中,朝着那即将绽放的花蕾一步步走去。
忽如其来的水声将叶莲惊动,她的背脊僵了一僵,很快地回过头来,便看到只披了件外袍,大敞着怀,其实等同于什么也没穿的梅君舞朝她逼近而来。
只是这一转头,梅君舞已看到她坟起的圆圆的可爱的胸,那嫣红刺目的一点樱桃红。
叫人欲罢不能——
叶莲有一刻间脑子里也僵成了一块木头,跟着她才醒悟过来,“啊”地大叫一声,两手抱胸很快地钻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