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海在旁接着游利青先前的话道:“游…游兄…你误会了,其实…我…我…”
叶莲听到他说到这样费力,忙替他说了:“游师兄,其实是我是跟着我大师兄和穆师兄的,中途他们有事,方巧遇上桓大哥跟小桃,所以我便跟着先回来了。”
莫谦闻言一愣,问道:“什么事这么要紧?”
这已是自家的地界,叶莲便也不隐瞒,道:“西肼那边忽然调了很多人马到边境上,穆师兄他们觉得有古怪,便去打探消息了。”
莫谦神色微变,与白梅、游利青对视一眼,道:“这事情不简单,咱们得快点赶回去,禀报城主知道才是。”
游利青道:“长岭一带行营任将军那里也要发封信过去才是。”
莫谦颔首赞同,道:“小游你笔下了得,任将军又是你亲娘舅,这封信便由你写好送去如何?”
游利青拍手道:“没问题,不过…我要小白姐姐跟我一起去。”
白梅啐道:“呸,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扭身起来对叶莲、莫小桃道,“走,咱们三个另外找桌子吃饭,不跟他们在一起。”一面说一面当真便拉住小二在旁边一张小桌子上布好菜肴,拉了叶莲、莫小桃便要过去。
莫谦见叶莲为难,便道:“也好,男女分开,大家都玩得随性些。”
游利青也道:“快走快走,你们在这里,我们连话都不方便说。”
白梅似嗔似怒瞪他一眼,当着这许多人到底没好说什么,与叶莲、莫小桃二人在那边坐了,还要了一小壶酒,望着她二人笑问:“两位师妹要喝酒么?”
叶莲忙道:“要要…我要喝的。”
莫小桃却只是笑笑,道:“随你们便是。”她虽一直视莫谦如无物,其实眼角余光却时不时还是往他那边在瞟,叶莲猜的不错的话,她的心思应该全在莫谦那边,对旁的事情多少有那么点心不在焉。
白梅见她二人都不反对,立刻动手将三个人的杯子都斟满了,笑道:“叶师妹,想不到你也喜欢喝酒,真是难得,咱们两个多喝点。”她眉梢轻扬,与叶莲印象中那清冷矜贵的白梅完全判若两人,眉宇间妩媚之气尽去,却焕发出一股飒爽英气来。
叶莲不禁感叹道:“我也没想到白师姐这么随和爽气…以前一直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以为我不爱理人么?”白梅吃吃笑道,“那是在城里,有我娘看着,烦都烦死了,哪里有别的心思?嗳,叶师妹…你是不是跟我薛棠弟弟很熟啊?”
叶莲呆了下,点头道:“我们认识的。”
“哦,就只认识?”
叶莲只好又道:“他人很好。”
“薛棠弟弟人是很好,就是生了那样的病,唉,不好…”白梅说着摇了摇头,又喝了几口酒觉得没趣起来,便将酒壶中的酒找了只大碗全部倒进去,提议道,“咱们来猜拳吧!”
叶莲瞪大眼睛道:“这也太多了吧!”
“这算什么?来啊,还有莫师妹…”她一转头,才发现莫小桃已经不见了,“莫师妹去哪里了?”
叶莲回头看看那边桌上,没看到莫谦,便知他们两个又一道出去了,想想那晚莫小桃所说,便觉不放心,想要出去跟着看看,白梅又拉着她不放。正无可奈何,游利青却忽从那边走了过来,伸手便将桌上那只碗端走了,一边瞪着眼睛恨道:“喝两口便好,还猜起拳来了。”
白梅跑去跟他理论,叶莲趁机抽身跑开,到那边桌上问桓海道:“桓大哥,莫大哥他们到哪里去了?”
桓海什么都没说,只拿手指指门外。
叶莲出了门,左右看看,不见有人,便往街尽头那边的山坡旁走去,只是疑惑着他们去哪里了?山坡下种着数丛竹子,修挺劲拔,她偏头朝那边一瞅,便瞧见莫谦的背影,对面竹荫下站着的那个却不是莫小桃又是谁?
她略放了心,正想退回去,便听莫小桃极力忍耐的声音:“你是喜欢了别人?是不是那个小青?”
继而便是莫谦在解释:“小桃,这与别人没有关系,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次,我把你当妹妹看,你还是…”
莫小桃不依不饶地问:“是她对不对?”
莫谦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嗯”了一声。
“你因为喜欢上那个小青,所以不愿意跟我成亲,你为了她连回去你娘坟头看一眼都不肯?”
莫谦沉吟道:“我在内城还有一年的任期,等任期一完,我便带小青回去给娘扫墓修坟,亲自给她老人家认错。”
莫小桃道:“那我怎么办?”
莫谦一时答不上来,好半晌才慢慢道:“我们并没有拜堂成亲,其实算不得真是夫妻,小桃,我真的把你当妹妹看…你人这么好,以后会找到好人家的。”
莫小桃许久都没说话,叶莲探头过去,只见她脸上呆呆的,稍顷却是惨然一笑,咬牙怒目瞪着莫谦道:“莫谦…我恨你…我恨你…我要去杀了她,杀了那个女人。”
她一边说一边后退,忽然捂着脸哇地一声哭出来,掉头朝河边跑去。
叶莲再忍不住,只怕她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便忙跑了过去,却晚了一步,只是一眨眼,莫小桃已从她面前飞奔过去。
莫谦掉头过来,看到叶莲,便是一惊,结巴道:“叶…叶莲…”
他不喊叶莲还好,一喊叶莲肚子里腾地便窜上火来,只觉他这人分外绝情可恶,立时便恶声相向:“你干么这样对小桃?小桃为你受了多少苦?她帮你照顾母亲,历尽千辛万苦来黑雕城找你,你居然这么欺负她…你太没良心了。”说罢一跺脚便跟着跑去河边追莫小桃去了。
莫谦愣在那里,被叶莲一番话骂得有些呆住了,是啊,叶莲说的不错,小桃这些年帮他照顾母亲,母亲死后又尊遗命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来找他,又有哪里对不起他?倒是他不孝不忠,着实该死的很呢!只是…小青怎么办?
他越想越是烦恼,由不住叹气,却听身旁有人轻咳一声,转头看时,却是桓海,瞧他那副神情,方才的话显然他也已听到了。
莫谦怅然一叹,望着桓海苦笑道:“桓海…你说,我该怎么办?”
桓海木然望了他一阵,唇边泛出些恶意的笑纹来,道:“你,真…真是,麻烦。”
莫谦还待再说什么,却见游利青自那边匆匆走了过来,一见他两人便道:“两位大人,白蕊夫人来了,叫我们过去,好像出了大事…嗳,那两位师妹呢?”
桓海道:“我…去…去找!”他很快朝着河边走去,方巧叶莲也已把莫小桃劝转了回来,三个人一起便进了酒楼,游利青站在门口处等他三人一到,便带着他们直接上楼到了一间雅室中。
白蕊夫人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了四个扈从,几人进去时,她正在那里训白梅,责她不该喝酒,白梅便滚在她怀里撒娇耍赖,倒把她弄得哭笑不得,见桓海他们进来,便将白梅推开,叱道:“给我站好,胡搅蛮缠的像什么样子?”
白梅笑嘻嘻走到一边,知道她不会再骂自己,便也就乖乖的站好了。
白蕊夫人眼光在他们六人脸上一一扫过,轻蹙眉峰道:“不对啊,还少三个人。”
莫谦忙道:“夫人,是这样,穆少雪、丁冽、郭渡云他们在石州那边发现西肼军队有异动,便去打探消息了。”
白蕊微怔,又把详细情况问了一遍,确认无疑这才对身边一个扈从道:“你即刻去长岭行营,把此事告知任将军。”
那扈从听命离去,白蕊这才道:“这么说,城主叫你们取的东西你们都取回来了?”
六人不知她是何意,但显见她是知道此事的,便都点头应了。
白蕊吸了口气,道:“好,幸而东西还没入城,那么,你们便把这些东西再送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满心疑惑,沉了片刻,莫谦上前道:“夫人,这是城主的意思么?”
白蕊面色变了变,摇头道:“不是,这是我们三翁七翼的意思。”
莫谦道:“既不是城主的意思,那么,恕难从命。”
白梅在旁小声嘀咕道:“我们辛辛苦苦把东西取了回来,为什么又要叫我们送回去?”
游利青附和道:“是啊,叫我们送回去也得有个理由,夫人总得说出个一二三,才好让我们信服哪!”
白蕊夫人闭了下眼睛道:“你们既然不愿把东西送回去,那便把东西交给我,总之不能带进城去。”
“不行!”一直未说话的桓海忽然开口,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了。
莫谦却是犹疑,问道:“夫人,我们受城主之命,若没有城主手谕,此事万难从命,何况夫人连是什么原因都不肯告诉我们。”
白蕊微垂了眼,半晌长叹一声:“如果我说,这三样东西会毁了黑雕城,你们还不肯把它们送回去么?”
莫谦强笑道:“夫人…你这不是说笑么?这些东西如果真能毁了黑雕城,城主他又怎会叫我们去取?难道他疯了?”
白蕊道:“城主他…的确是疯了…”
莫谦一时不知真假,心里疑惑,竟有些为白蕊夫人说动,转目朝白梅、游利青看去,他们也是满眼迷茫,再看莫小桃,她两眼红肿,心思显然不在这里,而叶莲却只低垂着头,不知她是不在乎还是另有其他。
最后他的目光转到桓海脸上,桓海眼中却毫无动摇之色,只冷冷盯着白蕊,没有半点屈从之意。
莫谦试探着向他征询意见:“桓海,你看这事情…?”
不等他问完,桓海已经开口,一字字生冷坚硬如冰块:“我,只,听,城,主,的,命令。”
白蕊眸色一寒,一张芙蓉面霎时如罩严霜,冷笑道:“好,看来好言跟你们说,你们是不听了,今日我便拿你桓海开刀——”微举玉手,纤指朝桓海一指,吩咐身后余下的三个扈从道,“给我拿下他!”
一言既出,她身后三个扈从立时便拔剑跃出,三道剑影如电刺向桓海。
桓海却一点都不慌乱,极其沉着地朝后退,手下却是毫不犹豫,抬手之际,一道长虹划过,只是朝前一送,便刺中一个。
他的剑术简直快的惊人,也不见他做什么动作,只听刷刷声响,眼前白光一闪再一闪,另外两人便也躺了下去。
屋中一瞬又恢复寂静,桓海手握长剑,长身站在那里,神色平静的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在他脚下却是已成了三具尸首的扈从。
他轻轻抬起手中长剑,垂眼瞥了一瞥,剑尖上有血滴落,一滴滴落在木板地上。
白蕊夫人缓缓站起身来,眸中有惊叹佩服之色,缓声道:“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有本事,我那三个手下没用,制不服你,看来,得我亲自出马才能解决这件事。”
真凶
雅室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白蕊只向前踏出两步,脚下便是一片粘湿,雪白的裙裾一瞬沾染上殷红的血渍。她的长袖陡然翻卷,自袖内透出一道雪白剑光,朝着桓海击刺而去。
桓海立刻举剑格挡,“叮啷”一声脆响,两剑相交,一股沛然之力顿时迫得他倒退两步,脚下一个趔趄,竟险些摔倒。
“你不是很厉害吗?再来啊!”白蕊轻挑眉峰,冷冷讥笑。
“得,罪!”桓海勉力稳住身形,面色微有些发白,却不见慌乱之色,抱拳朝她一礼。
趁此机会,莫谦忙赶上一步,拦在两人中间劝白蕊道:“夫人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家人,何必动刀动枪的?”
白蕊冷笑道:“我倒是想好好说,不过你也看到了,有人并不想好好跟我说话。”
莫谦道:“夫人也知桓海一向死心眼。”
白梅也道:“娘,别打了!”她对母亲敬畏的很,这种时候就更不敢走近,只远远站着,软软哀求。
“既是死心眼,那便让我把他的心眼打活泛了,让开!”白蕊并不理会女儿跟蚊子差不多的声音,冷冷回了莫谦一句,抓住他手臂便朝旁一掀。
她身为七翼之一,排行第二的位置,那一身功夫自不是假的,虽是女流,内力修为却在莫谦之上,这一掀便将莫谦忽地扔到了一旁,莫谦立足不稳,朝后连退,多亏身后有人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稳了身形。
回头一看,却是莫小桃,他不禁一愕,带了几分愧疚道:“谢谢!”
莫小桃并没有做声,眼睛看也不看他,好似方才帮他那个并不是她,缓缓退到叶莲身边去了。
转瞬之间,桓海、白蕊便又斗在了一处,剑与剑交错相碰,乒乒乓乓响个不休。
一瞬剑气四扫,屋中桌椅板凳俱受无妄之灾,四分五裂飞得满处都是。莫谦等人也只得都避到墙角边去,虽都着急,却是无能为力。
白蕊手中长剑忽左忽右,幻出一圈又一圈光影,将桓海裹在其中。她的剑术比那几个扈从不晓得高出多少,对付桓海自是不在话下,手中雪吟剑如游龙般围着桓海团团打转。
桓海剑法虽快,比她却慢了一层。一时狼狈不已,只顾得上防守,竟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一退再退,直被她逼到后窗前。
白蕊瞅中机会一剑朝他眉心刺到,就在剑尖点中桓海印堂的一瞬,却见桓海一双眼蓦地变亮,含着怒意与杀气,焕发出刺眼锐芒。她只觉眼前一片雪亮银光,桓海消失在这银光里,她的剑刺去的方向霎那变成一片虚空。
什么都看不见…
白蕊心知不妙,她只是略一大意,竟中了邪术,可是,谁能想到桓海会邪术?
这个时候看不见其实已经注定失败,耳旁有细微风声,她朝着那个方向便又是一剑。
一击而中。
却显然没有刺中人,她听到“哐啷”一声大响,这分明是窗棂破开的声音。
有大风迎面吹来,一下子就吹散了她的头发。
转机只是一刹那的时间,桓海忽然便从白蕊剑底脱身出来,而白蕊却一剑刺破后窗,后窗破开的一瞬,她整个人也从窗间穿了出去。
这酒楼临江而立,后窗之下便是南河,众人惊呼着奔到窗前时,白蕊已如断线的风筝投身到了南河之中,只是一转眼,那滚滚的江水便将那抹白影吞没。
“娘…娘——”白梅扶着窗台探身伸着手朝外大声哭喊。
莫谦却缓缓转过头来,满眼震惊之色地盯住桓海,一脸的无法置信:“桓海…你怎么能…”
白梅忽然转过身来,拔剑便朝桓海冲过去,一边怒声道:“桓海,我要杀了你!”
游利青眼疾手快将她抱住,劝道:“白梅,你冷静点,他也不是故意的。”
白梅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状若疯狂:“放开我,让我杀了他——”
正乱成一团,却听叶莲道:“先去救人要紧,小桃,快,我们赶快下去找船去把白夫人捞上来。”说着话已与莫小桃二人手牵手“咚咚咚”地跑下楼去了。
她这么一说,游利青也忙劝白梅道:“别胡闹,我们先下去找你娘…等找到你娘随你怎么胡闹都成。”他半抱着她往外拖,一双眼却盯在桓海身上,眸中复杂无比,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气愤,更多的却是痛心。
白梅被他这么一提醒,方清醒了一些,也就任游利青拉着她往外走。
他两个一走,这间雅室内便只剩了桓海、莫谦二人。
莫谦紧盯着桓海,目中分明有审视之意,好似从来不认识他一般。
桓海微撇过脸,避开莫谦的目光,也迈步朝楼下走去,结巴着道:“我…我也…下去…去找…”
莫谦在后道:“桓海…”
桓海顿住脚步,并不回头看他。
莫谦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叹了口气道:“走吧,分头去找。”
天气不知什么时候转阴了,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
莫谦径直往下游而去,他走得很快,不多时便把桓海远远甩在了后面。桓海看他走远,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却又走回客栈,半晌他又出来,也朝河下游走去。
离南河口稍远,便是芦苇荡,桓海站在芦苇荡中仰头望天,天空正有一只漆黑的大雕在盘旋,他紧绷的唇角略微绽开一抹笑意,忽然嘬唇发出尖利啸鸣。
啸鸣声一传出,那大立刻便飞了下来,在他头顶转了两圈,落在桓海伸出来的胳膊上。
桓海自它左足上取下一个细竹管,倒出里面的信,跟着便将自己写好的一封信放入其中,仍旧将竹管系在大雕足上,抬臂一震,那大雕便展翅飞上天空。
他微笑着继续朝下游走,走没两步却听空中一声悲鸣,桓海蓦然抬头,便见飞出去的黑雕从空中直坠了下来。
桓海顿时大惊,朝着黑雕坠落的方向飞奔而去,只是几个起落,便已赶到那里。不过,终归是晚了一步,他看到莫谦站在那里,手里提着那只已经死了的黑雕。
“莫…莫谦…”他愕住,失声低呼。
莫谦缓缓转过头来,将手中死雕扔入乱草中,当着桓海的面一点点展开从那竹管中倒出的纸条:“黑雕城起内讧,机不可失,望主上当机立断!”
他抬起眼,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望着桓海,冷冷道:“主上,不知桓大人的主上是谁?”
桓海愣了愣,道:“这不是我写的!”
莫谦怔住,跟着便“呵呵”笑了起来:“桓海,什么时候你说话变得这么利索了?”
桓海眸中有光微闪了下,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莫谦将那纸条紧紧攥在手中,道:“你不是桓海…你是谁?”
“我…我…我是…桓桓…”桓海费力地争辩着,说到一半,忽然抬手指着莫谦身后道:“小青…”
莫谦一愕,虽知有诈,听到“小青”这个名字却还是忍不住掉过头去。
只是这一转头,背后便有冷风袭来,他心知中了桓海奸计,躲闪却已来不及,危急关头只听有人喊道:“小心!”跟着他便被人大力一推,一下子便被推出三尺之外。
莫谦转过身来,便见半人多高的芦苇丛中倒着一人,桓海还站在原地,面上神色复杂难辨,有惊诧有失望,似乎还有一抹悲哀,手中长剑半举在空中,剑尖上正有鲜血往下滴落。
方才那声音分明是莫小桃的,莫谦冷不丁打个寒战,想要走过去扒开草丛仔细看看,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脚。
风呼啸着吹过,将芦苇吹弯了腰,桓海眼中光芒忽然一闪,抬手便将手中长剑朝莫谦扔了过去。
莫谦还知道躲闪,微侧了身子,一把将那长剑接住。
长剑方接在手中,便听到叶莲的声音:“小桃…小桃,你在哪里?”跟着芦苇构成的长幔便被拨开,叶莲从外面跳了进来。
“小桃…”叶莲一眼便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将那人扶了起来,“小桃…你怎么了?”
莫谦看见那人的脸,脑子便是轰地一声,果然是小桃,她为了救他,竟不惜替他挡剑。
莫小桃一张脸惨白无色,气若游丝,一双眼似睁非睁,隐约是望向莫谦那里的。
“小桃…”叶莲抱着莫小桃使劲摇晃,血从莫小桃背上流出来,很快便染红了叶莲整整一只袖子。
她抬头看看桓海,又看看莫谦,当她看到莫谦手里那把正在滴血的剑时,顿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过来,怒目望着莫谦咬牙道:“莫谦…是你,是你杀了小桃。”
莫谦呆了呆,摇头连连否认:“不是我…是他。”他抬手指向桓海。
桓海却反指着他道:“是…是他!”
叶莲越发愤怒,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只恨不能扑上去给莫谦一剑,恨恨道:“莫谦,你为了要跟小青在一起,居然杀了小桃…你简直…简直…”
简直不是人!
叶莲到底还是没骂出口来,怀里的莫小桃微微动了下,气息微弱地呻吟,口唇翕合,低低有声:“不是…不是他…”已开始涣散的目光慢慢转向桓海,“他…他…不是…”
语声到这里停住,她再说不下去,头软软垂落下去,垂落在叶莲臂弯里。
“小桃小桃…呜呜…小桃…”叶莲的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无论她怎么摇怎么晃怎么掐,莫小桃都没醒过来,叶莲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莫小桃已经死了,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再也不能陪着她一起笑一起哭了。
“莫谦,你好狠的心,他到底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你怎么就能杀了她?”叶莲一腔伤心化成仇恨,愤怒地指责莫谦。
莫谦看看她,又看看桓海,无力地分辨:“不是我杀的…是桓海…不,他不是桓海。”
“你,凶器都在你手里,你还…还诬赖桓海…”叶莲气愤地大叫,叫了一阵却又抱着莫小桃痛哭。
莫谦痛苦地闭了闭眼,忽然丢了手中的血剑,上前一把推开叶莲,不待叶莲反应过来,便弯腰将莫小桃抱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你快把小桃放下!”叶莲一跃跳起,便要抢上前拦住他,却被身后桓海一把拉住。
莫谦道:“是我杀的…好,是我杀的…”他缓缓转过身,面上神情恍惚,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竟是疯魔了。
“他…他…放下小桃,你松开我,我不能让他带走小桃。”叶莲拼力想从桓海手中挣脱开来。
桓海却死抓着她不放,一字字道:“让,他,走!”
“啊——”叶莲心潮激荡,一腔悲愤无处倾泄,简直要发狂,“放开我…”
桓海不耐地皱皱眉,忽然扬手,一个手刀劈在叶莲后颈,叶莲浑身一颤,随即便软软瘫在了他怀中。
回家
乱云翻卷,一层层堆压下来,很快天空便黑的像墨。
随后大雨像鞭子一样抽了下来。
冰冷的雨注浇打在莫谦脸上,一股股流下来,糊住了他的双眼,他却好似什么也感觉不到,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雨水的肆虐…
他只知道抱着莫小桃往前走,往前走…究竟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她死了!
为了救他,虽然怨恨着,一旦见他有危险,还是毫不犹豫就舍弃自己来保全他。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她要救他?他宁愿死的那个是他,尽管知道他死了她会伤心落泪,可他情愿那样,是,他把她当妹妹,一个整天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傻呼呼的妹妹,在他面前她连害羞都不知道,问她长大了想做什么,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答:“嫁给谦哥哥,做你的媳妇啊!”
就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他恐惧。在他心里,能做妻子的人应该是小青那样的女子,知冷知热,美丽俏皮聪颖。而不是像她,通通透透一览无余,连点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来黑雕城这几年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写信回去,只是起初那一年普通的弟子确是不能带信给家中。第二年他被选进内城,虽然被允准与家中联系,却认识了小青,便多了许多顾虑,怕这信一带回去,便会接到母亲催他回去成亲的命令,于是一拖再拖,仿佛这样拖下去,事情便会自动解决一样。
内心里其实还怀着侥幸,那就是这么拖着,等到小桃那边拖不了,也许母亲不忍心耽误她,会替她择人另嫁,那时便好办多了。
如今看来,他的确是个优柔寡断没有胆气的懦夫,别说配不上小青,便是小桃他也远远配不上。她是这样有勇气有担当的一个女子,坚忍决绝,只叫他自惭形秽。
去年从暨城回来,他总算鼓起勇气要回去看看,便跟薛棠请了十来天的假回草店村,原本是想说服母亲将小桃另嫁的,不想回到家中却只看到冰冷的铁将军把门。一问才知母亲已经过世,小桃也去了黑雕城找他,他后悔不迭,在母亲坟头痛哭一场,仍旧赶回薛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