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木揽风冷冷瞥了他一眼,阻止他的胡说八道,“怎么处置?”
舒子筠摸着下巴,绕着那人走了一圈,“这个问题…”
“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黑衣人喝道。
舒子筠拍拍胸脯,“你干嘛这么大声啊,很吓人诶,再说,为什么要杀你,杀人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吗?那个,我不大了解你们大雍律例,杀人判什么刑来着…”
“绞刑。”黑衣人脱口而出。
“对嘛!你自己都会说绞刑了,”舒子筠扬了扬手,“所以你怎么可以逼我杀你呢?这样不是要害死我么?你这样的行为,是不道德的,是很残忍的,别瞪我,你一瞪眼,我就会害怕,一害怕就会错手,如果不小心错手杀了你,就…”
“我算是服了你了,你到底废话够了没有!”黑衣人满脸黑线。
“你一崩溃,我废话自然就够啦。”舒子筠晃了晃脖子,“好吧,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现在呢,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三条路…”
“哪三条?”
“第一条,你们把‘阴阳紫阙’的解药拿出来,然后到大理寺告诉那里的容辞容大人,西门傲在你们毒门谷买过‘阴阳紫阙’陷害叶大人,当然,依照你们大雍的法律,贩卖毒药监禁多久来着…”
黑衣人习惯性道:“三年!”
舒子筠点头,“嗯,没错,所以呢,你写完供状以后要越狱还是装尸体逃出来是你的事,总之,这是你第一条活路…”
“废话!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你可以不去大理寺去刑部…”
“这有区别么?”
舒子筠微笑道:“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的,不过刑部那边西门傲的眼线比较多,如果你运气不好被西门傲的人给‘咔嚓’了那就‘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啦…”
那黑衣人听得额角直冒青筋,“第三条呢?”
“第三条…其实没有第三条,对人提意见提三点是我的习惯…”舒子筠挥挥扇子,仰天笑道:“这样显得我比较有城府啊…”
“…”
黑衣人静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冷笑,“原来如此。”
舒子筠挑眉,“嗯?”
“毒门谷奇毒千万,以‘阴阳紫阙’最为稀罕,西门傲花费重金亦只买了两份,我们原本以为服毒的是慕容执与叶闲,现在想来是错了,叶闲根本没有服毒,中毒的另有其人!” 黑衣人慢慢地道:“而你们故意设套让我们中伏,除了是想得到解药救了那人,更要我们联同你们一起栽赃西门傲…西门傲府中那些‘阴阳紫阙’也是你们布置的吧…呵,我早该想到,能够一次买下大量‘阴阳紫阙’,除了这天下第一商,还有什么人,原来所谓的散尽家财,根本是骗了天下人…”
舒子筠与木揽风见他自顾自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俱是一怔,舒子筠更是讶异的看着黑衣人,道:“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个毒门谷的小喽啰,原来不小心钓了只大的啊,你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知悉的这么清楚,该不会是毒门谷长老之类的人物吧?”
那黑衣人将头扭向一边,却不答话。
舒子筠蹲下身,盯着黑衣人的眼睛,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啊了一声,“诶?你是女的?”
那黑人闻言猛然抬头,只是这个动作,心中所想昭然若揭。舒子筠得意的招招手,道:“你没喉结有腰身,皮肤细腻有光泽,仔细一看就是女的啦…”
“够了!”那黑衣人伸手摘去面纱,露出女子的容貌,她抬头看向木揽风,“他不认识我,你还不认识么?快放了我啊!”
舒子筠微微一怔,月光下的少女双眼不大,嘴也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樱桃小嘴,鼻子甚至算不上高挺,只是恰到好处的弧度莫名给人一种很可爱的感觉,这姿容虽谈不上有多么俏丽,甚至也只能算是比平凡女子稍微温润一些,但…饶是他见过多少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却从未见过这般让人…舒服的女孩子。
木揽风显然愣住了,他眉尖微蹙,“沈姑娘?”
“是我。”黑衣少女不大高兴的瞥了他一眼。
舒子筠摸摸下巴,问道:“你们认识?”
“她是普渡堂的大小姐,沈暖。”木揽风拂了拂衣袖,冷然看向沈暖,道:“你为何来此?”
“我爱来就来,关你什么事!”沈暖想要站起身,仍是浑身使不上力,她怒气冲冲的盯着舒子筠,“还有你,你究竟下了什么毒!快点给我解药!”
舒子筠好奇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给你解药?”
“什么?”沈暖急道,“你、你没听他说吗?我是堂堂的普渡堂大小姐,不是什么毒门谷…”
“我的判断从来不出错的,可爱小妹妹。”舒子筠咧嘴一笑,“这只能说明,你既是普渡堂的人,又是毒门谷的人,换而言之,毒门谷根本就是和普渡堂一路的,先研制剧毒卖给邪教赚千金,再调制解药卖给白道赚万两,真是很有经商头脑嘛…什么普渡堂普渡众生,为抗衡毒门谷之毒耗尽心思,拯救江湖豪杰…拯救你妹啊!”
沈暖越听脸色越白,到最后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舒子筠:“你…你荒谬!”
舒子筠不去看她俏丽的脸,“荒不荒你心知肚明…”
“你——”沈暖喘息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空口无凭,又有谁会相信…”
她的手腕突然被舒子筠握住,沈暖吃惊地抬起头,舒子筠笑着把一件事物放在她掌心,说:“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沈暖目瞪口呆,“是武林盟主的令符…”
“正是武林莫敢不从之令符,”舒子筠微笑的拿回,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我正是新任的武林盟主,姓舒,字子筠,我说的话,想来多多少少是有人会听的,江湖上的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听风就是雨,他们才不管什么真凭实据,一个不痛快,很容易仗剑策马至贵府,到时候普渡堂的生意冷清了,又或是毒门谷出了什么事…喂…你别咬我啊…”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淡漠的声音:“老四,放了她吧。”
沈暖浑身一僵,她慢慢的转头,呆呆的看向倚靠在门边的人。他俊朗的面孔,在月光的照映下,散发着淡淡光芒,看向自己的眼眸中,隐约闪现着不知什么意味的光。舒子筠揉了揉自己被咬的手臂,朝那人挥了挥爪,“三师兄…我被她咬出血啦,这个算不算工伤…”
叶长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算。”
舒子筠嚷嚷,“啊——明明是你要我帮你找解药的…”
木质长廊上檀香隐隐,屋檐反射着月亮的清辉。沈暖两颊带着冻出的红晕,凝望着叶长流,低声道:“你果然不是真中毒…”
“承蒙沈姑娘关心了。”叶长流淡淡一笑,“我这四师弟根本就没有放什么毒针,不过是些麻醉散,凭沈姑娘的本事,想来要解开易如反掌。”
沈暖微微一怔,她试着活动一下手腕,随即从怀中取出银针,扎入周身几处穴道,不出片刻,便恢复了气力,她没好气瞪了舒子筠一眼,“这就是很厉害的毒针?”
舒子筠朝叶长流跺了跺脚,“三师兄,你干什么要说啊,不是还要她的解药救慕容执的儿子吗?”
“既不愿给,何必强求。”叶长流淡然看了沈暖一眼,“沈姑娘请放心,我们不会与普渡堂为难,今夜便当无此事吧。”言毕转身回屋,木揽风紧随其后,唯恐他伤未痊愈,有什么闪失。
“叶闲!”沈暖握了握拳,“是不是就算拆了你这叶府,你对着我,还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叶长流的脚步没有停顿,沈暖不甘心的追上几步,“你是不是总是喜欢摆出以大事为重的姿态,以前是经商,现在是从官…是啊,你在乎的,是百姓的生计,你会为了平民的饥寒千里送粮;你在乎的,是国家的安危,你会为了军饷散尽家财;你还在乎男儿间的义气,你会为了谢留宵千里之外的承诺连命都不要,可是我姐姐呢,她就算在死在你跟前你都可以继续谈笑风生,是不是儿女私情在你面前,永远这么微不足道,不足挂齿?”
叶长流终是停下步伐,他转过身,看着沈暖,平静地道:“是。”微微一笑,“所以我这样的人,不值得沈姑娘挂怀。”
“好!”沈暖紧抿着唇,从怀中掏出什么事物,用力掷向叶长流,“我愿赌服输!”
木揽风眼明手快,接过那样事物,递给叶长流,摊开手掌,却是一小个瓷瓶,沈暖深吸口气,道:“这是你要的解药,今夜,自会有毒门谷的人到大理寺指正西门傲,一切,如你所愿。”
叶长流面容宁静,“多谢。”
沈暖下意识的握紧拳,旋即转身,她走的时候低着头,险些撞上舒子筠亦未发觉,舒子筠摊着两手避开,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直待人影消失,偏过头看像叶长流,道:“三师兄,你刚才的样子,很冷漠。”
“嗯。”
“我一瞬间有一种大师兄附体的感觉。”
“嗯。”
“诶,人都走了,不用装了,你这样我怕怕。”
叶长流闭上双目,微微一叹:“果然。”
舒子筠喔了一声,“果然什么?你该不会连这位姑娘的造访都预料到了吧?”
“那我可以做神仙了。”叶长流笑了笑,“我只是在想,我果然是风流倜傥,走到哪儿都要招惹美人倾心。”
“呸!你还不如你家这位木大侠英俊潇洒呢!不过,我倒算是看出来了,今夜毒门谷本不需要她这个大小姐亲自出马,看这沈姑娘随身带着解药,定是打发了下属,刻意关心你来的,”舒子筠神秘兮兮的看向叶长流,“不过,她说起谢留宵还有她的姐姐…该不会就是当年让你…”
“舒盟主,我家公子需要休息了。”木揽风冷然打断。
“好好好,我不说便是,”舒子筠举手投降,“现下,我倒是明白三师兄你经商数载,家财万贯,为何身边却无如花美眷,只养着几个大男人相伴了。”
叶长流很配合的接过话,把玩着掌心的瓷瓶,慢慢道:“是啊,只是这样偶尔硬下心肠,都蛮难受的,若是再来几次,很容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以后,不想再伤美貌少女的心了。”言罢看了木揽风一眼,忽然道:“不过,小舒说的没错,木头啊,你长的比我帅,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按理说,肯定有很多美女投怀送抱,芳心暗许的吧?怎么现在老婆也没有情人也没有,这很不符合逻辑诶…”
木揽风闭眼,当某些人开始发疯,保持缄默是最好的选择。
舒子筠手指一指,“呀,他脸红了。”
木揽风眼睛一睁,叶长流很激动的凑过身,“真的啊,大木头,原来你也会脸红啊。”
木揽风忍了忍,咬牙道:“公子,你该回屋休息了。”
叶长流置若罔闻,摸着下巴道:“难道说…你在外边已经偷偷娶了老婆不告诉我?啊…难怪你前阵子要求加月俸,难不成…”
舒子筠拳头合掌,眸光一亮,“还有了娃!?”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不动声色!欺上瞒下!”叶长流挑了挑眉毛,用手肘蹭了蹭木揽风,“那你过去陪我去醉红楼谈生意的时候,怎么总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啊…”
舒子筠眼睛越来越亮,简直快要亮过了月亮,“青楼?”
叶长流点点头,笑眯眯直嚷嚷,“是啊,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大木头起先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后来,居然傻的看着节目单,点名要‘玉女吹箫’,把我惊得不行啊…”
木揽风听到这儿,脸已经红成了柿子,出声阻道:“公子!”
舒子筠听罢更是来劲,“后来呢!?”
“后来,哈哈哈,后来…” 叶长流且说且笑,“后来来了个绝世大美人,要为大木头宽衣解带,吓得木头直道‘姑娘,请自重,我,我是请姑娘吹箫,请、请姑娘只是吹箫便是,’哈哈哈,你猜那美人怎么说?”
舒子筠无视旁边已经恼羞成怒的木揽风,作沉思状,片刻拍了拍脑袋,忽然身子一扭,学着青楼里千娇百媚的女子的声音,嗔道:“公子别害羞啊,奴家正是来吹箫的呀,吹的是公子身上的那只箫啊…”
舒子筠这厢不伦不类的演完,那边叶长流笑得前仰后翻,眼泪差些流了出来,“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啊呀呀,小舒,你简直就是故景重现啊,太像了,哈哈哈…”
木揽风额角的青筋浮了浮,他抬头遥望星空,莫名有种盼望陨星坠落,砸死这两师兄弟的愿望。
然而在这清风徐徐,草木随之摇曳的夜晚,听着这些不着边际的嬉戏玩闹,身上,心里,仿佛被流泻的月光洗涤,喧嚣散去。
府门之外,有阴谋、有敌人、也许,还有更多的血雨腥风在等着公子,但…
木揽风静静看着叶长流,唇角不经意浮起一丝笑意。但是,那些从来都不是属于公子的。
若有那么一天,若在尘埃落定那时,若公子还活着,他相信,公子会选择这个世上最平静的地方,过最平实的日子,了却此生。就像那段在草原的时光一般。
尽管短暂,尽管当时陪伴左右的伙伴,是谢留宵。

第二十九局:故人归来

天清气朗,叶府凉亭。
“沈姑娘果然信守承诺,今晨便有毒门谷教徒去大理寺认罪,西门傲的毒杀朝臣之罪,算是定下了。”
木揽风方从大理寺回来,便看到叶长流与舒子筠举子对弈,茶茶与水水在一旁端茶奉水的场景,惬意融融。
叶长流点了点头,“那很好。”
木揽风迟疑了片刻,道:“西门傲是当年辅佐皇帝上位的重臣,他深知朝堂内许多不可告人之事,即便皇帝这些年忌惮他的兵力,也未必会将他赶尽杀绝…”
叶长流微笑,落子,“那——就由我来将他赶尽杀绝吧。”
“你先把我赶尽杀绝了。”舒子筠看着死局,挠了挠头,“三师兄啊,你的棋艺快赶上师父了吧。”
“有机会,我可以回去和师父比比看。”
“他老人家无聊的紧,巴不得呢。”舒子筠笑着伸手,“不过我来汴梁,一是来给你送药,二呢…自然要顺便游历游历传说中的风景秀丽之都啦,那个…玩是要银两的,谢谢。”
“真是要被你烦死了,”叶长流让木揽风给他几锭银子,“我现在也很穷啦…”
“你穷个屁!”舒子筠忍不住骂道:“你家管家的家财都富可敌国了…”
“公子!”
“干嘛?”叶长流习惯性转头,这才反应过来声音的来源并非木揽风,等他看到来人,怔了一怔,随即微笑着站起身,招了招手:“小裴!你回来了!”
迎面走来相貌俊朗,却风尘仆仆,满面倦容的人,正是多日前被自己打发寻人的裴亦商。他缓步走向叶长流,神情并未如往日一般轻松,也没有问起旁边的舒子筠是什么人,只是灼灼的看着叶长流,微一颔首,简短地道:“公子,我把他带来了。”
未待他消化这话的意思,便听有人淡淡地道:“叶大人。”
熟悉的语气,低沉中带着丝暗哑的嗓音,叶长流略略转眸,全身掩藏在小厮衣着下的人不知何时已悄然而至。
明冲,崔铭冲,他曾经的崔大哥。
崔铭冲静静的从裴亦商的身后迈出,原本的俊颜染上一层风霜,鬓角染雪,英气不再。叶长流心头一悸,莫名的觉得,这个人,比之数月前甚至更憔悴了几分,连忙举袖为礼,道:“明掌门肯亲自来这么一趟,叶某感激不尽。”
崔铭冲神情莫测的看着叶长流,这个人,舍身救出自己的这个人,究竟有什么意图,他为什么会知晓自己的身份,既然知晓,为什么如今才找来,他又是为什么刻意安排裴亦商亲自接自己进京?纵然满腹疑问,崔铭冲仍旧克制的抬手回礼,道:“不知叶大人费心寻我来此,所谓何事?”
叶长流笑而不言,舒子筠随即会意,一手抱起茶茶一手拎着水水,“那个,我们去玩啦,失陪失陪。”
“明掌门这边请。”木揽风声色不动,抬手请他进了刚布置好的书房,奉上茶果。
自始至终裴亦商凝视着叶长流,眸色幽深,把叶长流瞧的不大自在了,轻咳了一声,“明掌门一路舟车劳顿,不知要否歇上…”
崔铭冲霍然起手,长揖为礼,道:“崔铭冲不曾谢过叶大人当日救命之恩。”
他自称…崔铭冲。裴亦商眉睫一动,一瞬不瞬的看着叶长流的反应。
“叶某救阁下确是另有所图,阁下大可不必如此。”叶长流容色淡淡,往日疏朗之态渐渐散去,“时间紧迫,我就照直说罢——崔先生,想来你随小裴一路前来,也有所耳闻,当今护国大将军西门傲犯了重罪入狱,明日便要在大理寺开审了。”
崔铭冲略略颔首,“只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在下却不大了解…”
“那么我告诉你,他这一次,是我弄进去的。”叶长流微微一笑,“简单的说,他是被我嫁祸的。”
崔铭冲倏然抬头,裴亦商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叶长流,惊道:“公子,你在说什么?”
“不过这些只怕还不足将他置之死地,所以,我刻意让小裴请你出山,是相中您前中护军崔将军的身份,若你能亲自指证出当年西门傲通敌叛国、陷害赵劲远元帅,那他这回入狱,再不用出来了。”叶长流嘴角微微向上一挑,轻飘飘地道:“我想您不会拒绝这个请求,便不为当年的故人之谊…若能除去西门傲,你勿需再躲躲藏藏,大可恢复身份,与铭旭相认了。”
“你…你…”崔铭冲掩饰不住满面的震惊,“你究竟是什么人…”
裴亦商更是激动难耐,双拳紧握,止不住微颤,“公子,你——”
“故人。”叶长流的目光莫名的暖了下来,“当年涉案之人千千万万,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至于我是谁,我不愿说,自有我的道理。”
崔铭冲黑瞳骤然一缩,呆了半晌才道:“这么说你…”
“对,当日,小陵王写了一封手书交予我,命我彻查真相。”叶长流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木揽风将其递至崔铭冲手中,裴亦商忙凑上前来细看,握信的手因极度的愤恨之情微微颤着,两人越往下看,脸上的血色愈少了一分,“这确实是小王爷的字迹…”
裴亦商浑身颤抖,“我就知道…当年的真相,绝不止三廉王陷害太子那么简单,我明明收过我爹的来信,信上说他安然…可那之后我们便再没得到他的音讯…我爹他戎马一生,每一战,誓要与赵元帅拼尽最后一口气,可为何赵帅死了…他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裴亦商终于忍无可忍,眼眶发红地道:“公子你为什么不一早将这些告诉我!”
“我知道你父亲裴云亦是当年枉死的忠烈之一,我也明白你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查真相,但…”叶长流叹了口气,“裴将军过世,裴家家道中落,家族内部为了家财明争暗斗,那个时候的你,最该做的,是重振家业,而不是…”
裴亦商打断道:“难道为了一己之安乐,就可以对那些冤屈视而不见,任由那些阴险狡诈之徒安然于世,继续陷害忠良,祸国殃民吗!”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若不能够保护自己所重视之人,又有什么资格谈论为国为民!”
“那公子呢!公子就没有需要守护的人,需要重视的亲人么?”
叶长流淡笑,“我孑然一身,便是死了,亦是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这些年来,公子让我成为雍四大商,助我裴家兴旺,更是授我为人之道,在亦商心中,是至友,是恩师,只要公子您一句话,便是让我立即去死,我也在所不辞…除了我之外,还有多少受恩于您的人,更莫要谈及木公子、茶茶和水水了,您怎么可以说您是孑然一身!”裴亦商说到后面,禁不住哽咽起来,“公子于亦商而言,更甚亲人,若不能为公子分忧,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木揽风颇为赞扬的看了裴亦商一眼,差点没有蹦出一句“于我心有戚戚焉”。
“好了,你别这么激动,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叶长流扶额,转向崔铭冲,“你找来崔先生,便是帮了我大忙了。”
崔铭冲仍在看着那封小陵王的亲笔书信,视线慢慢凝成一股坚定的目光,他微微仰起头,神情肃然,“叶大人…”
“感激不尽、誓死效劳的话,就不必多言了,”叶长流像是看穿了他所思所想,露出一个笑容,“我们的愿望一样,信念也一样。”
“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想杀死西门傲这个奸佞之贼,只可惜我武功低微,行刺失败反倒让他发现了我的行迹,更连累了王渊派众多弟子,我…”崔铭冲顿了一顿,双拳渐渐握紧,“当年小王爷让我活下去,他说,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无数种可能,无数种希望…”
他说,崔大哥,你一定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痛苦更悲哀,但说不定很多很多年以后,你会懂得珍惜和超然,会来祭拜我们,常常想念逝去的兄弟,我们在天上看着,也一定会很开心。
叶长流垂下眼帘,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杀人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得,崔先生,我既叫你来,自然有护你周全的办法,只是一切,你需得按照我所说的做。”
崔铭冲点头。叶长流慢慢露出笑容,这场戏很简单。
“首先,你要装作偶然从大理寺经过,让铭旭看见你,认出你。”
崔铭冲一怔,“这…这是何故…”
叶长流微笑道:“你与他多年未见,重逢想必要互述衷肠,这些,倒不需你去装模作样了,那之后…你就把当年真相如实说吧,铭旭这小子知道了,定会告之容辞,那明日,他自会让你出堂作证了。”
“为何要如此多此一举,叶大人亦是大理寺少卿,由您直接同容大人…”
“别和容辞说起我,也不要让他知道,你是我找来的,更不必和他提起,我是当年的旧人。”
崔铭冲满腹疑虑的斟酌一下,点了点头。倒是裴亦商问道:“公子这又是何用意?若让容大人知悉公子的身份,他定然会全力支持公子。”
叶长流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崔铭冲叹道:“只是当年之事…我空口无凭,只怕便是上堂作证,也…”
叶长流站起身,将一个包袱交给崔铭冲,道:“这是十二年前西门傲在阳谷关一役与华国勾结的信件,你到时呈给容辞,包准西门傲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崔铭冲惊诧的打开包袱,一封封信展开,不仅用纸是当年军营所需,西门傲的字迹、印鉴更是做不得假,“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
“要不然我近些年的生意重心何必转移至华国?”叶长流笑吟吟道,“大华国君多疑,不愿让人独揽军权,当年有可能与西门傲勾结的几名华国大将,除了战死沙场的,就是交出权利告老还乡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再说,他们又何必顾念雍国的内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