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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药?”叶长流这才敛去笑,凑到冒烟的鱼前闻了闻,肃然道:“硝石硫黄,是黑火药,这…这鱼是从哪儿来的?”
“钓的。”
“哪钓的?”
舒子筠挠了挠头,“八骏王府的池塘…”
到人家里去“钓”鱼,这舒子筠倒是越来越胡闹了。
叶长流略略沉吟,只是这鱼何以腹中残留火药?下毒?不然,正常人都不会把池塘里观赏的鱼拿去煮了吃(某人例外),只怕是…
叶长流目光凝结了一下,眸色突转幽深,脸色莫名苍白道:“舒子筠,你同木头说一声,我出府一趟,若…若然寅时未归,速来八王府寻我。”
舒子筠的笑容凝住,未待他说些什么,叶长流便即拂袖离去,隐约听得一声马嘶,想已是策马离去。
“我没说完呢…其实傍晚我本来是在河边钓鱼的,半天不见鱼上勾,才听那渔家打趣说隔壁八王府养着各种各样的鱼啦…”舒子筠一手甩了甩烤鱼的树枝,一手抹着脸上的灰,忽然察觉到身后一丝动静。
他猛地转过身,皱了皱眉,踏足翻过墙,远远寻得一道人影追去。
不过片刻,他便追上了那人,瞅着那青衫眼熟,高声喝道:“喂——你是那个打渔的吧…”
那青衫人置若罔闻,飞身欲离,舒子筠忙道:“看你脚步虚浮,武功差极,我要追你轻而易举,你既不愿让我知晓身份,我舒子筠亦不会强人所难,不如你稍稍停下,我问你两句话如何?”
那青衫人闻言倒真缓下步伐,却未转身,舒子筠舒了口气。其实他自己也是内力全无,追这青衫人轻而易举简直就是鬼扯,幸好这人心眼倒实,甚好忽悠。
舒子筠道:“诶你,你是故意引我去八王府偷…咳,钓鱼,让我三师兄得以发现这其中蹊跷吧?”
那人默然。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喔。”舒子筠又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一定要用这么极端这么迂回的方式啊?还有还有,你是怕我今晚不烤这鱼,所以刻意前来示警的?”
那人还是默然。
“你是…怕让我三师兄认出来么?”
那人浑身一僵,随即踏步欲离,舒子筠哎呀一声,“好好好,我最后问一个问题,你是敌是友?”
那青衫人默然片刻,终于缓缓吐出几字:“敌人。”
“敌人啊…”舒子筠摸着黑乎乎的下巴沉思状,“三师兄树敌无数…你是哪只啊…青衫…青衣客?”霍然抬头,“诶你该不会是…”
街道上空无一人,那人早已失了踪影。
舒子筠懊恼的撇了撇嘴,喃喃道:“敌人…真正的敌人会说自己是敌人么…真是,一个个都这么口是心非…唉,不过…这家伙若真是那家伙…”
舒子筠眯了眯眼,遥望夜色寂寥,“可真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第三十三局:尘埃落定
平南王孟思鉴未料到这种时辰府中还来了客人,大理寺叶闲,这个近日来与满城风雨有着微妙关系的瀛洲商人,入京以来,除了王妃寿宴那次,并无深交。
他猜不出叶闲造访的意图,便索性大大方方迎客。病后初愈,叶长流显出些许柔弱,穿着天蓝绣缠枝梅锦袍,指尖戴着翡翠戒指,奢华到极处。
孟思鉴为人沉稳,虽不喜官场那虚虚实实,却仍说了几句客套话,叶长流讪讪笑了笑,拱手行了礼,往四周瞥了几眼,孟思鉴心中会意,便遣了下人离开,直言道:“不知叶大人前来造访,有何要事?”
叶长流饮了口茶水,略有苦涩,算不上好茶,他撇了撇嘴,道:“简单的说,下官发现贵府底下埋着不少火药,只要有人在某处一点火引,平南王府就荡然无存了。”
他说得果真简单明了,孟思鉴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我家有个顽皮的…孩童,今日闲来无事便翻过王爷府上来偷鱼,他发现这鱼吃了火药,相信王爷府上的人不会有这般闲情逸致给鱼喂火药,就算喂了想必府上鱼也不至这么蠢连火药都吃吧,所以我怀疑是水的问题,”叶长流语气平平,“我隐约记得王爷府上的水流是从外边的河引进来的,从头至尾绕府上转了那么一圈,最后汇聚成池塘——我方才在外边喝了一口河水,清澈甘甜,又趁着您府上丫鬟带我进来时,发现了几处深土内埋有黑硫磺之类的物质,嗯…当然,若是仔细查探,会更有收获的。”
孟思鉴脸色一青一白,眼中慢慢露出寒光,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叶长流奇怪地道:“王爷倒是镇定的很呐,您不想查查究竟是谁想置王爷于死地?”
“多谢叶大人提醒,”孟思鉴强行稳住了自己,冷然道:“此事我自会查明,不劳叶大人操心。”
“这平南王府,年初时内务府派人来翻修过吧…”叶长流看了他一眼,笑容慢慢淡了下来,“能在八王爷府上动土的,除了当今万岁爷,还能有什么人呢?”
孟思鉴神色一冷,“叶大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下官冒着被炸成灰烬的风险来同王爷说这事,王爷还问我说什么?”叶长流语带讥嘲,“莫非王爷要冒着全府上下百口人的性命,来赌这么一局?”
孟思鉴满面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此刻,五万精兵整装待发北上抗击华国,可若是不往北行,往西行呢?”叶长流静静地看向孟思鉴,神色间有不容忽视的凛然之气,“是不是就直捣黄龙,谋朝篡位呢?”
孟思鉴面色僵直如死,终究惨淡一笑,“叶长流,你胸中城府果然超乎常人所想。”
“是么?这话…当是我同王爷说吧,王爷将我利用了一把,还把我蒙在鼓里,我对王爷的智谋那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孟思鉴双拳在袖中紧握,忽然间觉得呼吸都成了困难的事,“你…这话又是何意?”
“八王爷,有些事,我本不大愿意提起…”叶长流叹了一声,“王妃,是你杀的吧。”
孟思鉴霍然抬头,眼神带着无限肃杀冷寂:“你说什么?!”
“当日也是在这厅堂之上…”叶长流环顾四周,“容辞揭发王妃娘娘时说,她使的是鹤唳掌,我还记得那时您也亲口承认,众人都难以观察到的细微处,您发觉了,自是说明您极为关心王妃的,可为什么当她暗中服毒之时,你却没能发觉呢?从一开始,你就算好王妃会在事败后自尽,对吗?”
孟思鉴惨然笑了笑,“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和西门傲一样,为了兵符。只是王爷比他高明,需知能够令皇上真正放心的,并非赢得局面之人,唯有处于劣势,他才有操纵的把握…”叶长流平平地道:“你一早就知道,王妃是敌国细作,你也清楚西门傲派了慕容执刺杀你,甚至一早算好慕容执会行刺失败,这样从皇上的角度看来,西门傲行凶的可能性最大——不过咱们的陛下疑心病确也不轻,你若不牺牲王妃,易反遭猜忌。”
“呵,叶大人莫不是忘了,行刺我的人是慕容执,天下第一高手,即便我有所准备,又有什么人能够阻止他对我的刺杀?”孟思鉴声音低沉,“我可不能未卜先知,得知天下第一商的武功竟能轻易超越天下第一高手啊。”
“是啊,这个问题也困扰我许久,不过,若是反着想,答案却也呼之欲出了,不是么?”叶长流一字字道:“从一开始,慕容执就是你的人。”
孟思鉴目光如暗夜里的闪电,但听叶长流的语速渐渐加快,呼吸急促起来:
“有个问题我问过慕容执多次,他这个十五岁便随高祖皇帝策马御敌、收取九州八郡的开国元勋,究竟为了什么可以舍弃良心,对您痛下杀手,置黎民安危于不顾?我曾以为,他是为了他唯一的儿子,为了他的护龙山庄,可直到——他死去的那日,我忽然明白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是错的,他若当真要保他儿子,就不该做嫁祸我的蠢事,我若对他心生怨念,只要我说慕容耀亦是同谋,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所以…”叶长流冷冷地看向孟思鉴,“他牺牲了自己,更冒着牺牲儿子性命的危险,成全的,是八王爷你。”
“想他西门傲自以为利用慕容执打击王爷,孰料他自己却成了被慕容执利用,助王爷顺利夺得军权的棋子呢?”叶长流道:“对西门傲而言,我是他的意外的祸害,对王爷而言,是否又是意外的惊喜呢?因为我的出手,让慕容执被擒更加顺理成章;因为我的逼供,让慕容执的幕后人真相更加扑朔迷离;甚至后来的一系列举措,我是否都替王爷您省心省力,直除祸患了呢?叶长流不才,得八王爷如此重视,不知是否还要感激涕零?”
孟思鉴心中抽痛,望着叶长流,终于沉痛地说:“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起我的。”
“在灵隐寺时,三廉王默认这场寿宴中有他的人…能够得悉灵隐寺秘密的、能够与三廉王同仇敌忾的、能够有能力与三廉王互通消息之人,呵呵,不过是排除完所有人,唯余八王爷您一人尔。”
孟思鉴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沉静下来,淡淡道:“原来你早就看穿,那之后,你又何必要配合我将这场戏演下来?”
“因为我和王爷一样,都想除掉西门傲,”叶长流顿了一顿,凝视着孟思鉴疲惫的神眸,“因为我原本以为,王爷拿到这兵符,能够对抗外敌,平定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而不是干这种谋反的勾当。”
“你…”孟思鉴浑身剧颤,“你知道什么,我孟思鉴在南境征战多年,从未想过染指皇位,你根本就什么都…”
“我知道。”叶长流清清楚楚地道:“我知道王爷并非贪恋权位,王爷是为了给当年的太子殿下讨个公道…当年的真相,是当今圣上听了华亚卿的谏言,设计的一场阴谋,害死大皇子,更让三廉王蒙受不白之冤,而他坐收渔翁之利,至于八王爷您,却是在近年才得悉真相,所以才想着利用华国这一战,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孟思鉴骇人望向叶长流,叶长流的所知所想早已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他甚至不赶想象叶长流还知道什么,“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会…”
“原来三廉王没有和您说啊…”叶长流眼中凌厉得不合常理的光芒一闪而逝:“我是十二年前旧事的故人…和王爷您一个战线的人。”
孟思鉴难以置信地凝视他半晌,幽幽地道:“你不告知你的身份…是何缘故?”
“我…这么多年熬下来,不大愿意相信人了…我知道王爷对故人的一片执着与真心,可叶某下棋,不容错失一步。”叶长流眉睫微动,“比起复仇,我想,当年的太子殿下也好,赵将军与将士们也罢,都更希望大雍能够安定繁荣,而不是为了内斗耗尽了兵力,让敌国趁虚而入,百姓苦不堪言罢?”
孟思鉴脸上神情还是木然,眼神深处,却起了天翻地覆变化,仿似无数的惊涛骇浪,在他的眸子深处,咆哮奔腾,他反手一掌拍在桌子上,整张桌面被他打破,烛台落了下去:“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此战一结,皇上定会提前收回兵权,即便抗命不遵,他也有足够的时间从南方调军,待到那时,我就再无机会替大哥报仇…”
一片黑暗中,连呼吸之声,似乎都听不到。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才有叶长流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敢问王爷,若没援兵,阳谷关如何御敌?”
“我已筹谋,阳谷关目前兵力至少还能撑过半月,彼时我定亲上战阵,一举破敌。”
“即便是这半月没有意外,那五万精兵为了王爷的‘大业’耗尽了体力,又能有多少人保留足够的体力与敌国殊死一战?好,王爷是想说会借此调回南军么?那么,庆国若趁机袭击南境,岂非一击即破?就算庆国履行盟约,将南军调至北境,快马加鞭至少月余,到那时,华国恐怕早已突破东渠府,越过雍境了…”
孟思鉴脸色白了一白,强词辩解道:“即便如此,我亦能将东渠府夺回…”
叶长流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喝道:“八王爷!”
这一声暴喝,竟是饱含着愤怒、痛楚、气恼,竟令得孟思鉴震了一震,忽的一窒,再也说不下去了。
叶长流沉痛道:“东渠府现下已是全民皆兵,待你有能力去应战时,夺回的,也不过是一座空城罢了,八王爷,你凭什么为了给你的亲人报仇,为了所谓的真相大白,而牺牲别人的性命?”
“王爷您的性命不比任何一位军士来得矜贵!当年的大皇子的冤屈不比任何一个人平民百姓的幸福来得重要!你要有本事,大可趁着皇帝在金銮殿上一刀斩杀——不过在此以前,您首先是一名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若连自己的百姓子民也保护不好,遑论其他!”
“大敌当头,王爷却要把兵力耗在内部的权力纷争上,百姓在你心中是什么?你让战火烽烟毁掉他们安宁,你又和害死当年太子殿下和赵帅的罪魁祸首有什么分别!”
“你说当今皇帝十恶不赦,在叶某看来,他当年纵是嗜杀冷酷,残虐无情,这一次,却强过王爷数倍。他为什么要在贵府埋下火药,因为他恐你有异心,但他宁可冒着你会谋反的危险,还将兵符交予你,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只要八王爷你亲征,才能拯救大雍!”
孟思鉴全身一震,但觉自己费心费力砌起的一堵高墙轰然倒塌,叶长流所言虽是以下犯上,却犹如寒风把人的心肝都吹得冻住了,他忽然没有立场再去辩驳,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毫无抵御之力的泪流满面。
叶长流一时怒极便将八王爷骂了一顿,言毕又是满心苦涩,黑暗中他看不清孟思鉴的神情,也知自己当说已然说尽,若孟思鉴一意孤行,他也只能走那最后一步了。
叶长流长叹一声,“下官冒犯了,八王爷若要追究,亦或杀人灭口,那就请便吧。”
孟思鉴忽然道:“可惜我心思费尽,人算终难及天算。”
“王爷此话言重了,叶某不过是大理寺少卿,无权无势,呵,即便百般阻挠,亦是有心无力。”
“你三言两语便绝了本王的心思,所谓不战而胜,乃是兵家至高境界。”孟思鉴声音里也不知是喜是悲,“你说的不错,我年前得悉真相,复仇心切,竟是忘了,我是一名军人,是三军总帅。”
叶长流只觉得眼眶已阵阵发烫。
“大雍内忧外患,我不但不去抗击外患,还想着增添内忧,确是可笑之极。”孟思鉴慢慢地直起身子,定定看着叶长流,郑重地道:“此战,我必全力以赴。”
“京城滋事,王爷不必过于揪心,在王爷归京之前,叶某会替您扫平一切障碍。”叶长流袍袖微拂,已是飘然转身,“那年王爷失去一个大哥,而我却是满门,若论复仇之心,尤甚王爷。”
孟思鉴难掩震惊之色,低低“啊”了一声,“你…你是…”
他是谁。叶长流没有回答,他没有停下脚步,就这么施施然离开。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叶长流踏出平南王府,脑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离谱的诗。
门前依旧停着叶府那辆显眼张扬的马车,木揽风倚靠在马车前,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叶长流恍然发觉,自己每每精疲力竭之时,都会有这么辆马车和车夫停在他的跟前。他上前拍了拍木揽风的肩,道:“离寅时还差得蛮久的,这么早就赶来,是不是特担心你家公子我啊?”
木揽风仍是那冷冰冰的态度,“我不过是赶着替你收尸。”
“哎呀呀,瞧你说得这话,小舒若在这儿,肯定会说…”叶长流掩唇一笑,“你有恋尸癖。”
木揽风懒得理他:“上车吧。”
叶长流钻入马车,裹了件绸衫,随着马儿的奔行,在宽大摇晃的车厢内滚来滚去,木揽风深深鄙视他这种孩童行径,“公子,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叶长流难得停了下来,就这么直直平躺,看着马车天花板,伸手拉开了裸。露在腕上的伤疤,呆呆望了片刻,忽然说:“用万骨谱替容辞解毒吧。”
木揽风迟疑了一下,才说:“救他不属于我的责任范围。”
“你说过,答应替我一个事。”叶长流唇边掠起一缕笑,“任何事。”
木揽风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抑制自己的情绪,“就这件事?”
叶长流“唔”了一声,“怎么了?”
“容辞即便不解毒,也不会死,若慢慢调理,终有康复之日。”木揽风眸色幽深,“我不认为你要求这件事是一个好提议。”
“…那什么才是好提议啊?”叶长流翻过身,托腮看着木揽风的背影:“我又不缺什么…顶多缺女人,你的品味和我又不一样…”
“至少。”木揽风截断他的话头,道:“你可以要求我不杀你。”
叶长流垂下眼帘,又翻过身,头枕着手臂,笑了笑,“我觉得,我会死在你杀我之前,所以那个要求不要浪费了。”
“你不会。”斩钉截铁的声音。
叶长流一直保持着那抹微笑:“就算不会…我想,死在你手上,对我来说,应该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你兵不血刃,想来我的死相应该还能保持风流倜傥,彼时你肯定会给我风光大葬,唔…这样说来,到时候你要记得给我定做红色的棺材,显得比较喜…”
他扯得正欢,声音竟是戛然而止!
一股剧痛从头至脚骤然传遍全身,突如其来的痛楚令他浑身战栗起来,一分一毫都难以动弹,叶长流猛地咬住下唇,将脸微侧,看着几乎痉挛的双手,还有那道青色的疤痕——
此刻,在光线灰暗的车厢内,竟泛着幽幽的蓝光。
叶长流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眸色烈烈:这怎么可能!母蛊早已死去,子蛊怎么还会有反应?
第三十四局:闲情逸致
待木揽风发现不对劲,将马车停下这期间,叶长流周身痛觉逐渐消散,气力亦恢复些许,趁机将袖口翻下,掩去手腕上隐隐发光的青疤,颇有几分狼狈的擦了一把额角的汗,笑道:“没大事,就累着了…”
木揽风兀自替他把脉,见脉象确是微弱,便让他躺平继续赶马车,思索着回去要煲什么参汤给公子进补,叶长流慢慢闭上眼睛,思考这种异状的来龙去脉,却因过分疲倦,当真熟睡过去。
待到再次醒转,已是第二日清晨。
叶长流恹恹从床上坐起,伸手揉了揉头,余光瞥见腕间疤痕,神色略僵了一下,恰见木揽风推门而入,端着洗漱热水和毛巾,叶长流嘿嘿笑道:“护卫兼车夫兼厨子现在兼管家,木头你真是全才。”
木揽风有些无奈的垮下肩膀,道:“容辞醒了。”
叶长流全身微颤,怔了半晌,唇边漾起一丝苦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但…”木揽风道:“昨晚的事,他似乎都不记得了。”
叶长流一呆,“不记得?”
“他只说昨夜在云阳侯府不经意睡去,依稀记得有人同他说话,但具体情况是想不起来了…”木揽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他现在外院等着,等公子您的解释——为什么,他醒来会在叶府,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哦…”叶长流洗了一把热水脸,再睁开时眸中已清平如水,木揽风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道:“你即便今日不说,终有一天,他也会想起来的。”
“到时如果我还活着,自会负荆请罪。”
木揽风眉关紧锁,叹道:“至少此刻说了,不至令他遗恨终身…”
“木头。”叶长流定定抬起头,“我接下来的每一步,均是拿性命去赌,可容辞是绝不会允许赵永陵受到一丝一毫伤害的,那么…他就将要变成我走向终点最大的阻碍。”
木揽风神情微微一变。
“如今的叶闲,早已堕入魔障…这世上,除了我死去的亲人,真正能够用性命来结交我这个朋友的,不过也就两人罢了。”叶长流的笑容悲怆,“那么,我昨日可以杀死谢留宵,保不准明日,也可以对容辞痛下杀手。”
不知为何,那一声声“杀”字明明说的很轻,却似乎随时都会将眼前这人的意志摧毁,木揽风强行忍住短短一瞬间的怅然,“我明白了。”
叶长流拍了拍他的肩,便快步走了出去,木揽风没有立即跟上去,只是遥遥看着远处。
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没有告诉公子,昨日容辞产生幻觉,或许只是一个意外。如果仅仅是意外,那么,容辞在云阳侯府出现,本就是专门为证实叶长流身份所布下一个局。
这个过程也许他暂时没能记起,但,当叶长流追到那儿时,所有真相不也就呼之欲出了么?
既是能够用性命来结交得朋友,那么,又怎会不了解公子的性情呢?一个不愿意说,另一个又怎会咄咄相逼?只要,在心里认定,也就够了,不是么。
这一刻,木揽风莫名的希望真相能够如己所料,他期待这场较量,容辞能够占据上风,那样,终有一日,当他会成为公子最大阻碍时,是黎民百姓还是良朋知己,是国之大义还是千秋情谊,公子还会一如既往的选择前者么?
木揽风缓缓捏紧了拳头,他告诉自己,如果公子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么,他是不是就能够原谅他杀死谢留宵这个事实?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对他最敬重的人,伸出屠刀?
“我真的是把慕容执打趴的那个新任武林盟主,你不信,这有令牌,盟主有令,江湖豪杰莫有不从的喔。”
叶长流走到后院时,远远看见自家四师弟坐在小桌旁的锦墩上摇头摆尾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而那在树下凝然站着那人,消瘦的影子落于满庭芳华处。
舒子筠率先看见他,挥手笑道:“师兄早师兄好师兄吃过了么?”
叶长流听他满口师兄的喊,自是理解他的用心,却不理睬他,伸手拍了拍容辞的肩,“阿容早。”
“你叫我什么?”容辞问他。
“阿容。你又不是耳聋。”叶长流笑容并不褪色,“总是容大人容大人的叫,怪见外的,咱们共事这么久,总该让彼此的关系更加亲密些。”
舒子筠扬起下巴,顺势道:“是啦,三师兄最喜欢叫人名添‘阿’字,不过偶尔也喜欢叠着名儿喊,好比他家小徒儿大名谢涔水,可总‘水水水水’的叫,叫的无比销魂。”
容辞的视线转回来,神色安宁:“如此,我该如何称呼叶大人好呢?”
“叫长流挺好的。”叶长流笑如春水,并没有往日阴郁气息,他拉住容辞,大步流星往前园就走,容辞回过神来,“你…干什么?”
叶长流也不答话,径直拖着他走到府邸最大的客房门前,往门内一指,道:“从今天开始,就劳烦阿容你在我府上小住半月,我这四师弟医术高明,我那护卫内力雄厚,定能化解你身上曼陀罗之毒,往后就不必担心忽然产生幻觉啊或者做噩梦什么的了。”
容辞微仰着头,视线穿过已然布置妥当的客房,许久许久,才慢慢收了回来,投注在叶长流身上,“昨晚,你是如何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