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不祥预感现在成真了,桑杉光是看着肖景深的背影就察觉到了异常,现在他这幅傻子似的模样完全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想
——肖景深扮演的角色对他造成了太大的影响。
如何让一个知道,这个世界上,他的存在并不孤单又毫无意义,就是当他身处绝境的时候,有人能拉着他,告诉他这世上他还有归处。
桑杉深知这一点,于是她浅浅言语,就如同破窗锤,一击即中,击碎了肖景深心里与这世界的一层薄壳。
男人的目光清明了起来,他看着桑杉,露出了惯常的笑容。
“好,我们回去吧。”
属于肖景深的那只手,划过桑杉的眉头,垂了下去,另一只手也立刻松开了。
“雨衣的帽子戴好。”
看一眼肖景深身后的江水,桑杉撑着伞转身就走,她对这样的地方没有什么好感。
女人的雨鞋后面沾着不知道从何处溅上的泥点子,也许是走过很多路,也许是去过很多地方。
肖景深的目光落在那双一看就是到了当地后现买的廉价水鞋上,猛地一把抓住了桑杉的手臂。
一直以来的训练让肖景深的力气变大,动作也变得更加敏捷和矫健,桑杉猛地转身,直接撞在了他被雨衣包裹的胸膛上。
女人皱了一下眉,雨衣上的水都沾在了她的身上,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
江风被雨水反复降温,从相拥的两人身旁吹过。
“谢谢你来找我。”
肖景深附在桑杉的耳边轻声说,他雨衣上的水伴着他的话语落在了桑杉的耳朵上,凉凉的。
可空气在之后却变得炙热起来,因为肖景深的目光变得深情又热烈。
“你在这里秀恩爱是给鱼看么?”
肖景深没回答,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桑杉的嘴。
这个世界上,与自己距离最近又最远的灵魂,你是否知道,我对你爱着也欺骗着,我对你依恋又畏惧,我害怕你看见我身后荒芜的废墟,我将自己的生命视为你脚下台阶的青苔。
我想哭着对你说请你离我近一点,你的一个笑容就能滋养我的人生。我也想跪在地上求你离我远一点,你的智慧和一切铸成了镜子,让我知道自己多么丑陋和卑劣。
世上没有美貌无双的白雪公主,只有一个又一个女巫,她们寻找自己的魔镜来证明自己的美貌,真正找到之后,却只想跪在地上嚎啕。
桑杉的一只手还撑着雨伞,肖景深的手臂环绕着她纤细的腰肢,带着水的湿冷和黏着。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终究没有挣扎,空余的那只手伸进了肖景深雨衣的帽子里,轻轻地抚摸着他冰凉的颈项。
《无归之路》里,乔卫对路长河说:“你是逃兵,我也是逃兵,今天我站在这儿,是为了以后不再当逃兵,可是你呢,路长河,你是要跑一辈子么?!”
路长河是怎么回答的?
“就算我不跑,我又是为什么去死呢?”
导演康延曾经说,无人能为路长河的荣耀加冕。
大雨倾盆中的肖景深觉得自己无比幸运,一个吻,一个轻轻的抚摸,就让他有了戴上皇冠的错觉。
他的脸上有水流下。
凉的。
也有温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肖景深:哭唧唧
桑杉:顺毛
作者:拼命补肾待用
转着圈儿跳起来给各种脸儿一个么么哒!不挑型号哒!
第177章 冷汗
“我们讲戏时候写的一点东西也都在这里了。”
康延做事认真, 不仅写了详细的导演手札, 即使是给演员讲戏, 也会把各种要点和总结纪录下来, 满满三个本子的东西,比剧本本身都厚实多了。
摩挲着几个本子和剧本, 女人低着头没说话, 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却让康延想起了在南湘的时候, 她揪着自己领子发火的样子。
这个女人, 他真的是惹不起。
“演员在演戏的时候被角色影响这是很常见的情况, 之前老肖确实有一段时间在表演完之后还带有路长河的情绪, 不过他现在情绪已经走得很快了,我觉得是不是你很大程度上过于关注自己的男朋友兼艺人,才觉得他现在的状态不对?”
几天前,封烁来找自己谈“入戏太深”这事儿,康延还主动问了肖景深的情况, 得到的反馈是目前一切正常,现在桑杉找上门说肖景深的状态异常…嗯…要不是桑杉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比较严重, 依照康延一贯的脾性, 是会把没事儿找事儿的的经纪人赶出剧组的。
“在演戏上我是一个外行, 对表演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脸上浮着一层浅笑, 桑杉如是说道,还没等康延的脸色和缓下来,她的话锋又一变:
“可是在对肖景深的了解上, 没有人比得过我。”
康延:…
我是不是,被塞了狗粮?
坐在康延的房间的会客厅里,桑杉一字一句地审阅剧本和相关的记录,偶尔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就向康延发问,这要求康大导演充分调动自己的记忆力和逻辑能力,不知不觉就让他有了一种脑子被掏空的感觉。
“桑小姐,你这是又帮我把路长河的个人线重新梳理了一遍。”
用手扶着额头,康延苦笑了一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不用客气,这次的劳务费我会让我的艺人出,不会跟康导演二次收费。”女人头也不抬地说。
“噗。”
康延慢慢把水杯放回原位,擦了擦嘴,刚刚他差点变成影史上第一个被呛死的导演,真是距离“功成名就”只剩一步之遥了。
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桑杉基本捋完了《无归之路》里面路长河的心路历程,放下康延导演的笔记,她捏了捏自己的额头。
“从整体来看,路长河这个角色和当初我看的剧本大纲没有出入,您和编剧也没有试图在里面增加什么更加具有负面情绪的东西…”
“所以我觉得桑小姐你是大概是关心则乱了。”
桑杉低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送桑杉出门的时候,康延又叫住了她。
“桑小姐,在电影筹备的时候您在背后极力促成了老肖来扮演路长河这个角色,我能不能问一下,您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外形和气质上的某种相似,当时真的是让包括康延在内的所有人都纠结于到底如何安排封烁和肖景深两个人的角色。
乔卫是成长,路长河是复活,他们两个人是两条交叉在一起的线,有不同的轨迹,可是如果在他们之间正中的位置找到一个点,与交点相连,他们两个人又互成倒影。
之前沉迷于把自己弄成糙汉子的封烁想证明自己表演上的更多可能,与他相比,肖景深显得有些无欲无求,他似乎当惯了被选择的人,对于主动选择的积极性很低。反倒是他的经纪人桑杉小姐,不仅无比坚定地要求肖景深演路长河,并说服了康延,还让康延配合她,以一种近乎玩笑的方式定下了两个主要角色的分配。
肖景深确实有令人惊叹的可塑性,在定下角色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是个气质温和的年轻人,比起成名已久一直生活在风口浪尖的封烁,他的存在感不弱,却能让人察觉到与封烁的“相似”。
可是没多久,这种相似就消泯殆尽了,也许是在一次次的军事训练中,也许是在对剧本和角色的揣摩中…
想到这里,康延突然愣住了。
从进组到现在,肖景深真的是判若两人,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发现呢?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希望他能从路长河这个角色上面获取力量…您的电影永远都充满人生来就有的力量感,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沉吟了一下,桑杉才做出了回答,她的语气很真诚。
受到了夸奖的康延却难以露出笑容。
“桑小姐,可能…您对老肖的了解,是正确的。”
站在酒店房间门口,桑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了,走进房间里,她摸开廊灯,看见肖景深正乖巧地躺在床上。
床上空出了大半的位置,显然是给她预留的。
桑杉笑了笑,找出睡衣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女人没有直接躺到床上去睡觉,而是走到肖景深的床边,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手指触及的地方是一片异样的湿凉。
并不细腻的手从肖景深的额头转到脖颈,摸到的依然是湿凉的汗渍。
女人干脆掀开了男人身上的凉被,看见他身上穿的背心也已经被汗给湿透了。
一个正常的健康男人会在睡觉的时候出这么多的冷汗吗?
又不是没跟他睡过,桑杉当然知道答案。
被子都被人掀了,空调调节的室温对男人来说有些凉,他这“睡”实在装不下去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桑杉?你回来了?”
“你这是盗汗么”
“啊…什么?这个可能是…”
“明天去给你买点六味地黄丸?”
“你是做噩梦了吧。”
想起自己看到剧本中路长河那个角色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桑杉这样说道,语气十分笃定。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躺在床上的肖景深逆着光,看不清桑杉的表情,倒是把自己片刻间的心虚暴露个彻底。
“去冲个热水澡,换掉衣服,本来就淋了雨,现在又穿着湿透的衣服睡觉,我看你是想要生病旷工吧?”
在桑杉可以直接让室温下降的目光下,肖景深从床上坐起来,乖乖地去冲了澡,出来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裤。
“这几天下雨,我的背心还没洗。”
“你没穿衣服的样子我又不是我见过,你放心我不会误会你故意卖樱桃给我的。”
卖、樱、桃。
看着桑杉意味深长的眼神,男人下意识的想抬手遮住自己的胸部,耳朵已经红了。
看着他懵懵又乖乖的样子,斜躺在床上的女人轻轻笑了一下。
她笑了,肖景深不自觉也跟着笑了。
“你噩梦做多久了。”
“大概两三…三四…四五…”
站在床边的男人像是个被审讯的孩子,嘴里的数字随着桑杉的表情变化逐渐增加。
女人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我认为作为你的合作者,我应该在你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就获得消息。”
“我错了。”
“行了,屡教不改,愉快再犯,你嘴上说得再好听,下次依然会毫不在乎地做出违背商业道德的事情。”
嘴里一串儿道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儿里,肖景深张了张嘴,又老老实实闭上了。
桑杉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她穿的睡衣是白色的V领睡裙,随着她的动作,裙摆如同流淌的牛奶一样垂在她的小腿处。
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自己,肖景深轻轻后退一步。
不久之前的噩梦像是一团灰色的雾还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不去,桑杉的问题让他下意识地有些畏惧。
可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是这个人,所以肖景深还是说了。
“我梦见我站在战场上…所有的战友都死了,只剩下我的敌人,还有铺天盖地的□□,后来,连□□都没有了,有很多很多的水…”
“梦里有很多水,你就出了很多汗?”
“不是,是我梦见你,你被水带走了。”之前的噩梦出于路长河,肖景深已经感觉到了痛苦,今天的梦,让他知道什么是恐慌。
因为梦见了这个,他觉得这个梦比之前的梦都要可怕无数倍。
听见肖景深的话,桑杉居然愣了一下,接着,她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梦见我被水带走,你居然光顾着出汗不去救我?”
“没有逻辑的人连做梦都这么没有条理和行动力么?”
男人逃避着桑杉的目光,视线向下,顿住,又抬了起来,耳朵又成了粉红色。
女人现在站得离他很近,V领睡衣里面的风景,在他的角度可以说是最佳观赏角度了。
“你做了噩梦,然后呢?这么多天里,你做了噩梦之后还能继续睡么?”
“不、不能。”
桑杉转身,弯腰去看自己的手机,时间是凌晨两点半。
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睡衣垂下去,露出了她细瘦的腰线。
男人看着,突然想起了自己将这细腰握在手中的感觉,他的额头上又开始冒汗。
只不过这次是燥的。
“你做点睡前的助眠活动吧。”
背对着他的女人看着手机淡淡地说。
男人嘴里是何其无辜单纯天真的疑问,人却已经走上前,用双手已经揽住了桑杉的腰。
桑杉转过身用拿着手机的手去推肖景深的肩膀,抬起头却看见了男人的眼睛。
带着微红,像是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
真是…又可怜可怜,又十分诱人。
桑杉一只手关掉了写着“睡前做这些动作可以助眠”的手机屏幕,另一只手抬起来,勾住了肖景深的后颈。
“你最近技术有进步么?要是再像打井一样…”
进步?打井?
男人吻了上去,让她再说不出什么煞风景的话。
几分钟后,桑杉偏过头去,黑色的乱发遮掩住了她微微湿润的长目。
窗外面,起了云,又起了雨。
第二天中午,桑杉就带着肖景深离开了剧组,留下助理罗正在剧组里等着开工的消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坐在车上,肖景深剥开一颗荔枝递给桑杉,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很不像平时的他。
“去帮你解决问题。”
女人把荔枝核放在一边的纸袋里,低头看着邮箱里的邮件,估计几天都回不了京城,她要把一些事物分配好才行。
她的目的地是秀城。
那个老旧的大院子里哼着歌下棋的老爷子,或许能让肖景深迅速从路长河这个角色中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肖景深:咦嘻嘻嘻
桑杉:…我讨厌理解能力有问题的人。
咳咳…
最后这点那啥
我趁着夜深人静室友躺平猫也安眠之后才写的。
晚了一会儿,见谅见谅!
吃了六味地黄丸的渣草继续蹦蹦跳跳,今天不么么哒了,今天大家都是和谐有爱的好孩子。
啾咪!
第178章 听戏
景老爷子的日子可以说舒心, 早上唱唱戏遛遛鸟, 没事儿去俱乐部自己专座上下个棋, 还有个不烦人的男保姆帮忙买菜收拾屋子, 更重要的是心里对自己外孙的担忧卸了大半儿,这人就越发地轻快起来。
落在桑杉和肖景深的眼里他最大的变化就是脸圆了, 其次是…气势见长, 听说是自己的外孙演戏出了问题,他的担心维持了不到一秒, 就转成了一种隐隐的气场, 仿佛是老师傅眼睁睁看着小学徒犯了错, 小学徒都要哭出声了, 他倒是开始慢条斯理地挑毛病。
现在,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喝一口茶,美滋滋地咂了咂嘴说:“还是桑桑会挑东西,这茶味道真好,浓、醇、味道还不涩。”
被夸奖的桑杉坐着光微笑不说话, 旁边陪坐的肖景深看看自己外公,心里知道, 自己一定又被老爷子在心里给鄙视了一轮。
“唉, 你说我拉扯你这个外孙有什么用?从小脑子就不够用, 就那么点儿演戏的天分, 现在又搞得自己进了角色出不来,你这叫什么你知道么?搁先前啊,你这叫干啥啥不行, 吃啥啥没够,就是个光会给人惹麻烦的作精!”
景老爷子的话获得了桑杉肯定的眼神,骂人这种事情,自己干起来爽,要是有个人替自己干,还能字字句句说在自己的心口上,那真是又爽了十倍。
肖景深看着自己的外公,此时此刻,他真实地感觉到了路长河这个角色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明明是自己的至亲,用着自己最熟悉的语气来训斥自己,自己竟然一点曾经的感觉都找不到,仿佛他在说的是另一个人。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眼神儿看我呢?演个当兵的就觉得自己也能举枪杀人了?你外公我当了一辈子的武生,长坂坡上演赵云,翼州城外做马超,古城会上我涂了红脸耍大刀,我要是跟你似的,那现在不得战神附体,说不得回了三国我就成了英豪啊?”
“噗!”桑杉没忍住,到底还是笑喷了。
老爷子说得高兴呢,手上还做了个武把式,挑着眉头瞪着大眼看着他的外孙子:
“你这是扯犊子!”
啪,盖棺定论。
本来应该已经睡了的八哥大巧儿瞪着小绿豆眼儿展着翅膀得意洋洋地跟着说:“扯犊子!扯犊子!”
男人低下头,神色比刚刚开朗了很多。
连讥带嘲,景老爷子还劈头盖脸把肖景深演戏的那点儿道道掰扯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你们演戏这些人跟我唱京戏一样还分个流派,有的讲究演什么你得是什么,从里到外,骨子血肉那都得有角色的魂儿,有的呢,就要求你演什么就跟穿了层衣服一样,一脱下来,还是你自己。第一种法子,是让你真,第二种法子是让你巧。可是说到底啊,演员就是得真,也得巧…”
喝着茶水,吃着水果,景老爷子仿佛是回到了课堂上,把自己的外孙子当成了自己当年的那些学生,一点点儿地给他讲戏。
桑杉在旁边默默听着,这些东西,她都似曾相识,很久之前,老爷子教她唱老生的时候其实都提过,那时候的她光想着什么唱念做打,对于这些表演的理论,听了,也就是听了而已。
她这个半吊子的“旁听生”尚且觉得耳熟,对于肖景深来说,这些都是早就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他喜欢表演,他外公就鼓励他用表演贯穿自己的生活,理论也好,实践也好,他比自己的同龄人知道得多得太多。
老人身体所限,不能熬夜,讲了一会儿就去睡了。
房间里只剩了两个在消化知识点的年轻人。
桑杉看看肖景深,问他说:“你今天晚上还会做噩梦么?”
男人苦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
倒是昨晚,或者说今早,疲累之后抱着桑杉入睡,肖景深得了一场安眠,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助眠”,可一不可再。
“要是梦里又看见我掉进了水里,记得捞我一下。”
女人这样说完,转身进了房间关了门。
过了几分钟后,她又走了出来。
“明天上午我要去买件衣服,你有什么需要代购的么?”
买衣服?
肖景深不解地看着桑杉。
女人垂眼冷笑了一下说:“白衬衣、露肩的上衣和裙子,还有短裤现在都不能穿了,第一次是打井,第二次像个小狗似的逮着哪儿咬哪儿…”
肖景深的耳朵一下子红透了,背后那些几个小时前还渗着血珠的抓痕现在都变得无比有存在感,有点痒,有点疼,痒和疼还都往心里钻。
“咳,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吧。”
在床上明明堪称狂野的男人下了床又变得羞涩起来,此刻眼神儿乱飞,眼角点缀了点儿被心火灼出的浅红色。
“不用了,我自己去…害羞的时候你倒是本色出演了,因为剧本里没有路长河跟女人滚在床上的剧情么?”
以“晚安”为结语之前,这个夜晚依然是桑杉对肖景深的全面压制。
恩,各种意义上。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桑杉出门去买衣服,肖景深留在家里,一边刷碗,一边跟他外公聊天。
“下午,我带你去戏台上遛遛。”
啜着茶水,老人沉思了片刻,对自己的外孙说道。
秀城有个剧院,早些年各地剧院倒闭的时候,这个剧院给了一个靠卖水果起家的男人,姓刘。
刘老板是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借着剧院在夜市旁边的光,夏天的时候就把椅子卸了,装了几个灯,添了两个大喇叭,把剧院弄成了个休闲用的舞场,夏天过去了,又把椅子装回去,用很有竞争力的价格租给一些公司当活动场地。
几年下来,剧院没有盈利,但是好歹维持了下来,没有荒废掉,还能雇人整修着。
后来,老城规划拆迁,剧院的地皮一下子值钱了,人们都说刘老板这下发了大财。
可他没有要那笔在老百姓眼里堪称天价的拆迁补偿款,而是换了新区的更大的一片地,一年多之后,一座五层的综合性商场建了起来,下面三层买东西,四层是各种饭店,五层一半开了电影院,另一半还是在刘老板的坚持下做成了剧院。
因为他的坚持,秀城这个本来没有多少戏剧土壤的地方,因为票友们有地儿去表演和听戏,反而一直没有断了脉络,等到近几年人们生活水平好了,开始讲究什么文化熏陶了,这个剧院也越发热闹了起来。
这些事情都是景老爷子在去剧院的路上给两个孩子随口补的旧事,搞艺术的人常觉得钱脏,可是没有钱,喝西北风的艺术有什么人愿意去搞呢?
今天下午在剧院里唱的是《西厢记》前八场,抬头看看海报,景老爷子点点头,掏出了一张红票子递给了门口的售票员。
“三个人,剩下的十块钱买一包花生米…嗯,不对,多给你十块钱,再给我来一包蜜饯。”
花生米是景老爷子的,蜜饯他绕过自己身后的外孙递给了他家桑桑。
“好咧,景师爷!今天君老师在后场给她徒弟看场子,这会儿都唱到《附斋》了,我估计君老师也不忙了,您要是进后场,就走北门儿。”
“嗯,谢谢啦。”
“师爷您可别跟我客气!”
卖票的女孩儿年纪不大,一笑,脑袋后面的马尾一甩。
肖景深戴着口罩帽子跟着自己外公后面,看着他拎着一包花生米,突然挺胸抬头,跟个王国似的往电影院里走,不禁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跟着他到处听戏看戏的时光。
外公虽然看起来高大又严厉,但是本质上是个温和包容的人,唯有在面对京戏的时候,他是另一种样子,如此骄傲,如王者归巢。
“行了,把你那些假模假式的东西都摘了吧,这儿都忙着听戏呢,没人看你这个大明星。”
挑了个前几排的位置坐下,耳朵里听着“但见她泪湿了淡白梨花面,但见她愁损了轻盈杨柳腰。难得她泣血曹娥孝,提什么捧心西子娇?…”
低声提醒了自己的外孙子,老人的手已经压着行板的节奏比划了起来。
作为一个商人,桑杉在场间休息的时候下意识开始计算这一场演出的收入,今天是周末,上座率大概有六成,剧院有四百多座位,六成就是将近三百人,每人三十元…一下午整个戏班子的收入也就一万,刨除场地租金和各项开支,真正的收益可以说寥寥无几。
“世上唱《西厢记》的人有多少?有几个演了莺莺就只想嫁给张生的?大家都演一样的角色,就得逼着自己演出自己的特色,你肖景深上台去唱崔莺莺,你也想让人家知道怎么样的一个崔莺莺是只有你演得出来的。张宏发唱包拯,比别人憨五分,上了妆多少人说他再胖一点儿就是黑娃娃了,可是一抬脚,一敛眉,一开嗓,他那份味道就只属于他,比别人更憨也更正…”
《寺警》一场开始之前,景老爷子小声给肖景深讲戏,一抬头,他前后几个人都抻着脖子跟着一起听。
桑桑坐在一边,吃看一颗蜜饯,她现在身处的环境与她熟悉的一切都不太一样,空气中没有金钱的气味,只有古老的腔调,拉扯着所有人的心与魂。
看一眼肖景深,桑杉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相伴而行的路走到终点的时候,这个男人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肖景深:听外公讲,那演戏的事情~
桑杉:要是手下的艺人也只想着为爱发电怎么办?
上一章…嗯…
改掉了。
原文在“很正经的三水小草”微博上
八月二号晚上八点删掉
第179章 逼问
台上, 崔莺莺听着张生的琴声, 一张美人面上是点点情愁, 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崔莺莺应有的哀婉情绪, “其声幽似落花流水过溪塘…其声高似鹤唳长空星月朗…”
台下,景老爷子摇头晃脑, 旁边坐着的他外孙也听得全神贯注。
一折《琴心》肖景深不知道听过多少遍, 自己又曾经唱过多少遍,当初他唱这段的时候, 外公总说他眼角轻浮带了媚气, 能学了别人的七八分形, 却学不来真实的情。此时他看着台上那个年轻的演员, 觉得她跟当初的自己有同样的问题,形有了,却不够动人,比起他看过的大多数名家来说,是媚的, 却不够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