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皇帝面目虽保持平静威严,眼神却泄露出一丝疲惫,他们对视之时,皇帝仿佛能猜得到萧错是如何想的,见他似有推辞闪躲之意,苍凉的叹息了一声:“阿错,如今连你也不能信的过皇兄了吗?”
萧错闻言一窒,眼看着皇帝那般失落神色,心里仿若被针扎了一下,毕竟是自小到大的兄弟,他对皇帝的感情又并非单纯兄弟之情,更多的是像父子一般,他如何能看的过皇兄那般失落?
“皇兄言重了,臣弟如何会信不过皇兄?皇兄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若需要臣弟去办什么,皇兄只管说。”
皇帝见萧错如此认真的说出这番话,且神色一如从前,便禁不住微笑了一下。道:“朕身为天子,外人看来表面光鲜富有四海,可事实上你所说的为难之事,其实是每天都在发生的。”
萧错闻言沉默,皇帝说的并没有错,拥有多大的权力,同时就有多大的责任,他身为王爷都是如此,何况一国之君?
皇帝与萧错相携缓步向前,一应宫人远远伺候着,确认无人听得见,皇帝才道:“近些日朕也知道你心中对朕似有一些怨言,这原也怪不得你。”
萧错面色虽未变,但心内着实震动不已,“皇兄,臣弟…”
“为兄知道。”皇帝笑着摇头。停步抬头看着绚烂的晚霞:“这段日子你有如此想法,果真怨不得你,其实是朕自身的缘故。当日北蛮之战,朕御驾亲征却在泰城一战时误入圈套,之后行踪不明。这些都是天下皆知的事,包括你在内,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皇帝声音略显低哑干涩。似乎想起那一段经历是一件耻辱的事,但依旧艰难的开口:“当日朕中了敌军圈套,险些在北蛮之地丢了性命。也正是那时朕才发现,朕身边带着的那些信得过的人,竟一个个都背叛了朕。当时朕身受重伤,身边又没有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当真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从南疆逃回大周国土,这一段路。朕当真觉得走了比一辈子的时间还长。”
萧错大恸:“皇兄,你受苦了。”
“的确是受了苦。”皇帝幽幽道:“朕身上没有银子,又受重伤,且随时随地担心有人追杀。这一路朕打过零工。也行过乞,总之其中艰辛简直是朕生来从未想想过的,又一次得一平民女子相救。夜半时分听闻她与她家中母亲低语,朕竟。竟然鬼使神差的杀了她全家人后逃了出来。朕…朕当时只以为他们是北蛮的细作。可事实上他们并不是。是朕心中害怕,听不得任何可疑的动静。”
萧错心疼的无以复加,皇兄是天子啊,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啊!他哪里知道,他在东盛国扮作护院时,他的皇兄却真正在行乞。自小到大如此金玉一般尊贵的人,却被人陷害至此。
萧错抿着唇,似乎已经理解了皇帝。
皇帝叹息道:“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阿错,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是朕即便被陷害至此,也根本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朕回到大周,辗转回京,朕甚至不敢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包括你在内。”
“皇兄,臣弟明白了。”萧错眨眨眼,强自将眼中热意逼退。
皇帝却道:“你不完全明白。你知道,高处不胜寒,却没有真切体会过什么叫高处不胜寒。朕自问勤勉于正事,对得起天下百姓,一夕之间却有那么些人与朕为敌,那种强烈的失落你不会懂,尤其是无法相信别人的感觉…朕不能相信你,就连朕的皇后和皇子朕一时间都无法信任。”
“阿错,其实在朕对你说出这番话之前,朕都无法完全信任你。你或许会觉得朕太窝囊,被人害了一场,竟连到底是谁做的都不能确定。也怪不得你对朕有怨言,因为是朕先不信任你。”
皇帝言至此,虎目中已与萧错一样含着热泪,双手拉住萧错的手,道:“你虽是朕的皇帝,朕却是将你当做弟弟,也当做孩子,当初朕经历那一番困苦,只要一想到有可能是你害了朕,朕都心如刀绞一般。”
“皇兄,臣弟对你的心日月可鉴,那等事臣弟不愿意做,况且这么多年来,皇兄还不了解臣弟的为人吗?”
“正因为了解你的为人,如今朕才选择信任你。”
这样说法,其实打心底里还是不相信萧错的。
但是这种话能够开诚布公的在他面前说出口,萧错心中也有说不出的动容。
“皇兄,这段日子当真为难你了。”
“朕不怕为难。朕只是不想做个孤家寡人。”皇帝苦笑摇头:“但是事与愿违,似乎站在这个位置,就注定要做个孤家寡人。朕如今选择信任你与羿哥儿,也不知是对是错。”
萧错抿唇。他知道一个人若是真的信不过一个人,那是如何解释对方都不会相信的。
皇帝大手拍了拍萧错肩头,将眼中热意眨去,道:“阿错,若是真做了什么叫你产生了质疑,现在朕对你说声抱歉。”
萧错倏然抬眸看向皇帝,心中着实震撼感动不已。虽还是抱着一丝怀疑和隔阂,但面前的人毕竟是对他那么好的亲哥哥。
“皇兄切勿如此,臣弟如何能承担的起?”
“这么说,你是不生朕的气了?”皇帝微笑看着萧错。
萧错挑起唇角,颊边酒窝着实讨喜的很,“皇兄说的什么话,臣弟何曾生皇兄的气了。您虽然是臣弟的兄长,但也是一国之君,臣弟对您有亲情,更有君臣之情,又何谈生气?”
皇帝笑了,屈指弹了萧错的额头一下:“好吧,既然如此,明日你等朕的消息就是了。”
“皇兄,到底什么事?”
“你明儿就知道了。今日就先传膳吧,朕看你也担心王妃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敌友

“瞧您说的。”萧错不以为然道:“到宫里来臣弟就等同回家一般,如何到了家里还不放心?再者说臣弟虽喜欢傅氏颜色,可到底轻重也分得清楚的,皇兄若是总以这样事来取笑臣弟,臣弟可是不依的。”
此时已掌了灯,不仅随行的内侍们提了八角琉璃宫灯伺候在左右,就是廊檐下也都挂上了做工精致的灯笼,在天色未曾尽数黯去,又有明亮灯光的当下,萧错剑眉斜飞笑容羞恼的模样着实再不能更亲近了。
皇帝面上绽出微笑,拉着萧错袖子道:“罢了,皇兄不再糗你,只是你也别不服气,对于傅氏你的确是宠爱的很。”
“那当然,臣弟好容易才求来这么一媳妇儿,如何能够不宠?只是宠也需有个限度罢了。”
“哦?”皇帝莞尔道:“那可到是奇了,这样有限度,宴会上些许不愉快你都能带着人抬腿就走?这会子还好意思大言不惭来与哥哥说什么‘限度’?”
“皇兄莫笑,臣弟又不是真正没有深浅的人,向家的宴会不过是去应个景儿,总不好因为傅氏的一点事,就叫皇兄不得不拿下个五城兵马司的将军做处罚吧?那也未免太浪费了人才。皇兄这会子反倒说起我来?我那不过是问明了事想告辞罢了。”
萧错说的很是随意,可心底里到底警觉顿生,皇帝这番明问,何尝不是在告诉他,虽然皇兄选择信任了他,但也并未全信,且也留了人观察,叫他心里有个分寸,做事不要太过,最好别做出过分背叛的事来。
皇帝见萧错回答的如此顺溜,禁不住拍了拍他肩头:“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语气绝对宠溺,仿佛萧错即便将天捅出个窟窿不要紧。
两个人都是聪慧之人。心里都如同揣着明镜,但总归先前的隔阂是消了一些。
其实,真正的不信任,若是被掩藏在信任的外表之下。会给人一种被诓骗了的感觉。萧错的心目之中皇兄地位之重,又岂能是忍受的了感情欺骗的?
但是,开诚布公了那一段经历,即便有所怀疑都成了顺理成章。萧错如今既是唏嘘,又是心疼。好像这些明面上的怀疑也能够理解了。
总归,多日来压抑的心情缓解了许多。虽有了薄薄的一层隔膜,却也不似从前想象的那般严重了。
二人乘肩轝来往坤宁宫时,皇后早已吩咐小厨房预备好了晚膳,皇帝既说了晚膳要摆在坤宁宫,皇后自然不敢怠慢,且前些日皇后又得了二皇子的提醒,心中对萧错纵然有百般看不惯,皇帝既吩咐到自己身上,便也只能将此事当成正经差事来做。
吩咐宫人预备晚膳之际,皇后与二皇子便与傅萦在侧殿闲聊。
傅萦此时是有些紧张的。不只是近些日连番发生的事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更因皇后看人时眼神不善,就算笑脸再完美,拥有小动物一般敏锐感识的傅萦都能清晰的感觉得到她尖锐的恶意。
但是她也清楚,皇后不会做出格之事。
“听说弟妹身上大好了,如今本宫瞧着却是未曾尽数痊愈,看看人都瘦了。”皇后吩咐宫女,“在去甬道上瞧着,皇上与湘亲王来了立即去告诉厨房传膳。不要饿着王妃了。”
宫女应是,低垂着头强忍笑意退下。
皇后这么说话。倒像是王妃饿死鬼投胎一般。
果然,满满的恶意这不就迎面而来了?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不过臣妇的身子却不是不饿着就能痊愈了的。”尖锐的指出皇后是在借故攀扯来排揎她。
皇后挑眉:“几日不见,湘亲王妃似乎精神了一些,嘴皮子都利落了。”
“不敢。皇后着实谬赞了。妾身笨嘴拙腮的。哪里称得上嘴皮子利落?只是皇后娘娘历经岁月,沉淀了许多令天下妇人都崇拜不已的好品性,不愿意与臣妇一个小孩子家的计较罢了。”
皇后被气的心口疼。这不是暗嘲她一大把年纪了还来为难小姑娘么!
的确,年龄上她大了人家一倍…
这世上最无能为力的除了家室无法选择,身高无法自定义,人心无法把握。便是芳华总会老去了。
皇后被傅萦一句话挫伤了。
外头甬道上,萧错与皇帝先后下了肩轝。就见皇后宫中的宫人远远的迎上来行礼,另有人往里头回去通传。
萧错笑着问:“不在里头伺候皇嫂,在这里候着做什么?”
宫人答道:“回王爷,是皇后娘娘吩咐咱们出来瞧着,只要瞧见了皇上与王爷来了,就立即吩咐摆膳。说是怕饿着王妃。”
回话的宫女长得珠圆玉润,面目憨厚,说出这样一堆实话来,却没觉得有何不妥,倒是一旁的宫人替她捏了一把汗。
而她的话已透露出太多信息。
萧错眉峰一挑。
皇帝见他神色,便已暗自怪皇后多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才刚与萧错谈好,皇后这里却在难为人家媳妇。
皇帝有些担心,脸色也沉了下来。
那回话的小宫人这才察觉到不妥,紧张的低头缩肩。
正当皇帝想劝说萧错什么时,却听萧错道:“她也是该饿了,其实臣弟也饿了。多亏皇嫂想着我们。”
皇帝怔然,随即好笑的摇头,挥挥手打发宫人:“去传膳吧。”杀意全无。
宫人们都松了口气,各自退下了。
傅萦已随皇后和二皇子迎到了廊下,下了丹墀齐齐行礼。两厢都见过礼,萧错才去拉着傅萦的手,笑望着皇后:“多谢皇嫂体恤周全,竟能想得到要吩咐人去瞧着皇兄与臣弟来没来,一分一毫都不肯晚了弟媳妇的晚膳,皇嫂如此关照,臣弟着实感动啊!”
皇后原本对上皇帝不赞同的眼神时就已在紧张,听了萧错的话更觉脸上莫名发烧。
二皇子见场面有些尴尬,忙道:“小皇叔晚上可要多吃一点,父皇还特地预备了你爱吃的炙鹿肉。”
萧错微笑颔首,转回头感激望着皇帝:“多谢皇兄。”
皇帝摇头,随即吩咐传饭。
萧错带着傅萦不过用了一些,便以天色已晚,恐路遇危险告辞了。帝后并未阻拦。
待到人走了,皇后才不满的道:“路遇危险?这里是京都,难道还能总有危险吗?”

第二百六十四章 想开

皇帝面无表情望着皇后,随即悠然起身便道:“朕还有折子要批,皇后早些歇息吧。”
皇后一愣,忙疾步追了出来:“皇上,您…”一早才说今夜要歇在此处啊!
皇后便明白皇帝是不喜她方才之言,动了气了。
不过是个弟弟,又不是妃子,做什么要疼惜成那样!
纵心中万分不喜欢,皇后依旧僵硬的保持着微笑,与二皇子一同将皇帝送到殿外,行大礼恭送皇帝与苏公公一行人走远。
待人都走远了,二皇子才将皇后搀扶起来。
“母后着实不该说方才那一句。”二皇子低声道:“如今父皇一颗心都向着小皇叔来说话,母后揣摩上意也不该忤逆了父皇的话。难道上一次儿臣与母后说的,您都忘了吗?”
皇后闻言敛额摇头:“你当本宫是个痴傻的?本宫什么不知道?只是一想到这些拉杂龌龊的事心里就仿佛被人塞了石头一般,压的快喘不过气来。这人是个男子,怎么就没一丁点男子的自绝,也成年了也娶妻了,就不能离着咱们远一点!一直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眼看着你父皇将他心肝一样的宠信,母后就觉得自心底里恶心!他不但抢了你这个皇子该有的锋芒,还抢了本宫的!”
“说出来谁信?本宫堂堂大周皇后,后宫妃嫔们争宠尚且手拿把攥的,却要败给小叔子,且是自进了天家的门,就从没赢过。每每稍微有事,你父皇护着的不用问,一准儿是萧无忧。本宫已是觉得自己心力交瘁了!”
二皇子抿唇半晌。才安抚的拍拍皇后的肩头,“母后,日子总会好起来了。况且父皇对您也是极为敬重的,小皇叔是张扬了一些,可到底他是外臣,母后往后切不可如此了。”
“这么说,到底还是本宫的不是了?”皇后恼怒又疲惫的看向爱子。
二皇子便不再多言。只管伏低做的哄母后开心。
萧错与傅萦这厢回了王府。先去见过廖氏与宋氏,让他们瞧见自个儿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让他们放心。这才回了卧房。
一进门,萧错就打发了珍玉他们出去。
傅萦奇道:“我还要卸妆拆头发呢,你打发了他们,谁来服侍我?”
萧错便拉着她到内室去。先是在她红唇上偷了个香,这才按着她坐在妆台前。望着西洋镜中她在灯光下如玉面庞,好笑的道:“自然是我来服侍你了。”低头研究起她的头饰和发髻来,不过看了看就知道今日繁复的发髻要怎么拆。
傅萦抬眸,也看着镜子里的他。比起前些日。今日的萧错虽面色未曾变化,可眉目之间似多了一些舒朗,唇畔不自禁弯起。好像心情很好。
傅萦便知今日皇帝单独找了萧错去,必然是说了什么。否则也不至于让这人连日来多云的心情放晴。
“可是有什么好事儿吗?还不告诉我?”
萧错手中捏着一枚小巧的红宝石花头簪子往后一撤,便有一缕长发散开来,旋拧着散在她脑后,因梳头时用了些平日都不怎么用的头油,这会子那一缕头发还富有弹性的颤了两颤,衬着她精致的面庞有了些别样风情。
萧错先是在她脸颊又了一口,躬身从背后搂着她晃了晃:“我从前没多想,现在才彻悟为何那么多人对美人趋之若鹜情有独钟,古代更有一位东方先生要一年换一次媳妇儿,还专挑年轻貌美的姑娘迎进门呢,原来只单单这么瞧着都能赏心悦目。”
“油嘴滑舌,打哪里学来的?莫不是在我这里练一练,还打算回头去在找那位什么月娥姑娘?”他既要逗闷子,她自然乐得奉陪,只是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一句,倒像是吃醋似的。
萧错先是一愣,随后就哈哈大笑起来。双手揉她的脸蛋,“你这小笨蛋,我都忘了的人,亏你还记得呢。”随即敛了笑容:“难道说今日还有哪个不知死的在你跟前提起这档子事?”
“哪里的话。”傅萦自镜子里白了他一眼,抬素手自行拆发卸妆,她的动作流畅又透着一股子优雅劲儿,杏眼指望着自己手上的动作,萧错忍不住搬了个绣墩挨着她坐下,撑颐仔细看她动作。
“有你在,我哪里还有眼睛瞧别人?不过你没说错,我今日是很欢喜,方才皇兄与我谈了一些话,让我了解到一些以前不知道也没想过的事。原来皇兄于我虽有怀疑和戒备,却还是如年幼至今一般的关心我。”
傅萦手上一顿,回眸看向萧错,“皇上说了什么,就叫你欢喜成这样?”
“说了一些实话。”
傅萦抿了抿红唇,依旧问:“你怎么知道必然是实话?”
“以我对皇兄的了解,那些该是实话。”萧错热情淡了一些,“萦萦,你…”先前怀疑的是他,如今开解了的也是他,也怪不得他家小笨蛋会心生疑惑。
傅萦当然明白萧错对皇帝如兄如父的感情,只是联想自己自从到了大周来所经历的,难免还是会有些憋闷,不过这些原也不能怪萧错,只能说是时局如此。
他既然喜欢,那就随他喜欢吧,只有一样,她要更加敏锐的观察着危险才行。
“既然皇兄能够开诚布公的与你去谈,可见兄弟之间的感情还是没变的,这下子你可以安心了。”
萧错明白傅萦对皇帝是有防备的,但她愿意赞同他的想法,便是说明她也是愿意接受他复杂的家庭。萧错便揉了她柔亮的长发一把,拉着她起身道:“才刚不是还怪我遣走了人没人服侍你么,现在我来服侍你宽衣如何?”
问着“如何”,大手已经不客气的解了她的领扣。
他有心思“耍流氓”了。傅萦表示很欣慰,着昔日他们心情都很沉重,萧错过的不快乐,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他与皇帝的感情深厚,身在局中无法管得住自己的情绪,但是她可以。
傅萦想,该是找机会去查一查了,也不该总躲在萧错的背后一切由着他去承担。
而她所认识的人中,能对萧错真心,又了解时局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第二百六十五章 寻见

傅萦心内的盘算倒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她自有了身孕之后萧错便一直素着,后来意外小产,又坐了小月子,素的日子久了,又是这般年纪,自然早就馋肉,何况今日解开了心结心情格外舒畅,是以原本还惦念着想如何才能见得到傅翎的脑子也被萧错的一番折腾晃不能思考。
若非念及傅萦身体状况,萧错怕还会索求更多,如此也是折腾了一番到了半夜才歇下。
次日早起时,傅萦先是摸了身畔铺位,床单和枕上早已冰凉,便知那人依着习惯必然清早就去练武了,眯着眼看着百子千孙的纱帐许久,才轻声唤人伺候盥洗。
待到换了身衣裳坐下梳头时,萧错便回来了。
他脖子上搭着条雪白锦帕,额头上还有汗珠子顺着两颊滑下,到生了胡茬的下巴处滴落在半敞的前襟之上,依稀看得出被汗湿的短褐里结实的肌理线条。
傅萦自镜子里看他,禁不住抿着嘴笑。
萧错抹了把汗,随手将帕子丢在铜盆里,嬉皮笑脸的道:“爱妃这么瞧着本王,本王都心慌了。”
珍玉与另一婢女一人一边服侍傅萦梳头,傅萦则是打开装着口脂的白瓷描金小盒子,以尾指点了一点落在下唇抿了抿,唇形立即鲜艳起来,整个人的气色瞧着都好了,于镜子中斜睨他:“于沙场上取敌将首级尚且如常,也没听说王爷心跳快一拍,这会子却心慌?莫不是染上心疾?还是去请个好大夫来瞧瞧是正经的。”
萧错抱臂欣赏美人梳妆,只于镜子中看她唇上的胭脂,笑道:“本来是没有的。可是瞧着你就有了嘛。小笨蛋,你猜猜本王这会儿在想什么?猜对了有奖。”
“你能奖我什么好东西?”傅萦斜睨他。
晨光中她的目光在镜子中显得格外明亮。
萧错禁不住心痒,笑道:“你猜猜啊,猜对了得了奖自然就知道是什么了。准是给你个好东西。”
傅萦轻笑道:“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是我的了,我也不稀罕旁的。”
“什么?”
“就是王爷啊。”傅萦眼睛笑的弯成月牙:“王爷这么好的东西整个儿都是我的,别的我就不稀罕了。”
萧错好笑的道:“本王是东西?”
“难道王爷不是东西?”
珍玉在一旁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另一服侍的婢女则是皱着眉强忍着笑。忍的十分辛苦。
萧错忍不住。着实对她爱怜的很,上前来俯身拍她翘臀。虽是坐着绣墩,但依旧可以幻想掌中那物的触感和弹性。禁不住又捏了一把,“难得你聪敏一次,说得出在这样有智慧的话来,我也就不反驳了。只是我心里想的什么你猜不到?”
他在这里动手动脚。一只手还圈着她,运动过后的他身上热乎乎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汗味,自己立即被包裹阳刚的气息之下,傅萦禁不住白他,“我才不想猜呢。谁知道又是什么坏事。”
“嘿,还真是坏事,叫你猜中了。”
说着大手就按着她的头。将她刚涂的口脂吮了去。
傅萦惊呆。
一旁的珍玉和婢女早已经红着脸默默地退下了。
热乎乎的呼吸喷洒在耳畔:“我才刚就想吃你口上的胭脂。你看,不是很好猜吗。”说着又咬了一口。
傅萦白了他一眼。轻轻推开他,“大清早的,你才刚不是练功去么,怎么不累?”回头见他衣襟敞开的样子,又摸着他衣裳被汗湿了大半,就道:“你还不去盥洗更衣?待会儿冷了仔细感冒风寒。”
说着就推他去净房。
净房里早就有婢女预备了热水。萧错大咧咧的除去衣物擦身,又道:“待会儿吃了饭想去哪里逛逛,我带你去啊。”
傅萦拿过帕子为他擦背,又由上至下,由踮起脚尖到蹲在地上连他结实的双腿也擦过,“若没记错,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皇上要御门听政的,你不去?”
“不去,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去做什么?”萧错只感觉她擦拭的手顺着肌理滑下仿佛带着一丝丝酥麻的电流,咳嗽了一声道:“你要不想再被吃一次,还是出去等着吧。”
傅萦一愣,蹲在地上仰头看他,这角度正瞧得见他浑身古铜色的肌肤紧绷着,便不在多留,涨红了脸出去了。
萧错取了凉水浇了两瓢,才摇着头重新擦过更衣。出去时早饭已经摆妥,傅萦也梳好了头,正坐在桌旁撑颐看着敞开的窗外。
晨光洒在她身上,微尘在她身周笼着淡淡的光晕,将她身上浅碧色的褙子也染成了娇嫩的黄色,桌上的精致小菜,白胖胖的包子,熬得浓稠的粳米粥,看起来都成了画中的一景。
许是听见他脚步声,傅萦转过头来,莲子米大小的珍珠步摇在脑后荡了荡,她笑眯眯的道:“才刚还想叫人去帮你剃须,想不到你自己弄完了。”
“等你这小笨蛋想起来,什么不都晚了?还不是要我自己动手。”萧错在他对面坐下,抓了个热乎的包子递给她:“快吃饭,吃了饭好吃药。吃了药我带你出去玩去。”说着又将她爱吃的虾仁儿挟了喂到她口边。
傅萦张口吃了。萧错便又喂了她几口,才自己吃起来。
一旁的阿圆和珍玉对视了一眼。
瞧着王爷和王妃一起用饭都是一种享受,好像心都跟着热乎起来了似的。
二人吃饭都是既讲究礼仪的,虽不说话,可萧错间或会将自己觉得好吃的或是傅萦喜欢吃的填鸭一般喂给她,傅萦都只张口乖巧的接了,间或替他递包子或者盛粥。
她自己吃的不多,可萧错一餐吃了四个包子一砂锅粳米粥才罢休,吃完了也没见肚子撑的鼓起来,也不知是吃到哪里去了。
下人们收拾时,傅萦就笑着去拍他的肚子,萧错先是习惯性的用手臂去挡,又怕她手疼,半路卸掉力气,挺着腰让她打,谁知傅萦狡猾的很,半路改成去瘙他的痒痒。
萧错最怕痒,抓了她反攻,两人就围着桌子追逐起来,间或传来嬉笑声和傅萦要被抓住了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