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晚上,刘恒再也撑不住了,顺着洞中的墙壁,一点点滑坐在地上。
“王爷?”
林喻乔恐惧的低声喊着刘恒,摸索着扑过去,却感觉到刘恒身上不正常的热度。
将额头搁在刘恒滚烫的额头处,林喻乔心间更加害怕起来。
刘恒本来就没养好伤急着回去,如今身上旧伤加新伤,更兼淋了一场大雨,现在发起高烧来又没有药物,万一他撑不住了,她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怎么熬。
外面风雨交加,天一点点亮起来,林喻乔心里无助极了,又万分痛恨自己此时的无力,只能用力抱着刘恒掉泪。
“别哭啊。”
脸上被眼泪一滴滴的打湿,刘恒勉强睁开眼,喃喃道。
他的唇色苍白,脸上却不正常的潮红,费力的抬起胳膊,想触摸她的脸。
“乔乔,你不该来原武城的,要是听话一点,在王府里安稳呆着,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将湿漉漉的脸蹭在刘恒的掌心里,听着他的话,林喻乔更是哭的难以自抑。
半晌后她勉强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贴着刘恒的脸颊,不断地亲吻他苍白干裂的唇和高挺的鼻梁,在他耳边坚定的说,“我不后悔,不管生死我都想跟王爷在一起。我们会一起走出去的,我还等着王爷好起来,带我一起回京都。”
听了她的话,刘恒唇间溢出一丝轻笑,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缓缓覆盖上了眼睑。
看着他闭上了眼睛,呼吸也越发沉重了,林喻乔赶紧摇晃他,“王爷,你不要睡啊。”
“刘恒,刘恒,你撑住啊。”
依现在这个条件,刘恒要是发着高烧睡了,轻则烧坏脑子,重则醒不过来了。
“别吵。”
刘恒无力将头歪在林喻乔的怀里,制止她再呱噪。身体像泡在热水里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关节酸痛,之前心口处的箭伤,也一阵阵的痛。
将刘恒衣角撕碎一块,林喻乔沾了外面冰凉的雨水,覆盖在他额上。
“刘恒,我都与你同生共死了,你可不能放开我不管,得尽快好起来啊。”
“刘恒,你怎么就是不能喜欢我呢?”
“我要的也不多,有王妃在,你也不会给我太多,可是至少把心留给我啊。”
“让我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带着希望活着,不至于卑微到底,就那么困难吗?”
“我难道不值得你再对我好一点,更好一点吗?”
“刘恒,你用定下的规矩和界限困着我,难道不也是困着你自己么?为什么非要这么拒我于千里之外。你送的莫名其妙的竹笛有什么意思呢,人不可能没有心的,你又不是真的竹子做的。”
揽着刘恒的肩膀,林喻乔在他耳边不断地说着话,到最后声调渐渐哽咽,变成了喃喃自语。
“要是我们都出不去,最后死在这里了。我娘和哥哥他们得多伤心啊,我娘一辈子受着委屈,从没有风风光光的直起身子,有底气的活过。我二哥还跟着你呢,他把我爹和大哥得罪惨了,如果你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没有认真的爱过一场,现在到如今你也不喜欢我,我怎么能甘心。”
昏昏沉沉间,刘恒听着她的话,心里滋味莫名。
胸腔里酸胀柔软的像是被外面的雨水溢满,不知什么时候落进的种子被泡的鼓涨着,挣扎着冲破禁锢钻出来。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眼前的人,林喻乔头发乱糟糟,满脸是泪,脸颊还有灌木细小的划伤,双眼通红肿着。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算尽人心难算天意,半生疏淡自持,仍逃不过兜头而过的红线千匝。
纳她进门本是计划之外,她却不是让他省心的那一类。
有着莫名的热情,天真,还很麻烦,缠人,自恃美貌为利器,有时候还没规矩,令他棘手,心软,也怜惜,犹豫,最终避不过,推不开,以致赔上了留存半生的情动。
此刻,如果刘恒还有力气,他一定会无奈的向林喻乔承认,“到底是你赢了。”
这番生死危局,让他的情绪也无所遁形。她的赤诚,他看在眼里,她的希求,他不忍辜负。
如果她真的所求就是一颗心的话,他已经搁在了她的身上。
话语哽在喉间,刘恒没等说什么,就失去了意识。
什么都不知道的林喻乔看着刘恒失去回应,拉着他的手再也唤不醒时,像失去了支柱一样,再也撑不住了。
呆呆坐了许久,林喻乔突然抹掉眼泪,她想着,自己一定要去做点什么的。
总会撑过去的,没有努力过怎么能认输。她攥着拳头往自己脸上轻轻击了一下,下定了决心。
小心的放开刘恒,让他就势躺下,冒着倾盆大雨,林喻乔跑出了山洞。
怕自己迷路,她小心的边走边做记号。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一层层像有千斤重,既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又随着冷风吹过,而遍体生寒。
不敢远了去,附近她到处都找遍了,既没有干柴可以生火,也没有野果可以果腹,只在一处树下找到地下一丛丛长得茂盛的野草和野菜。
本来已经从一丛野菜旁走过去,林喻乔突然顿住,然后转身再度回去。
地下的野菜,看起来有些熟悉,像是酸模。
在现代时,她在房东老太太那里曾经见到过。
当时老太太怎么说来着?
“你们年轻人不懂,酸模啊,这可是好东西。十年灾害时,大家忍饥挨饿,全靠吃酸模才活下来的。而且它的叶子,还能退烧,当年缺医少药的,这个土方子能救命啊。”
那个时候她无知无畏,对于老太太的话很不以为意。感冒发烧了,一片阿司匹林的事,谁能到处去挖野菜。
现在,可不就真的用上了,林喻乔蹲下身,仔细的辨别着地下的野菜。
被雨水冲刷的绿莹莹,鲜嫩的野菜,随着风轻轻摇摆。根状的茎叶粗短,须根又细又多,断面呈黄色,叶片椭圆形,脆薄。
挖了一大捧酸模,林喻乔拖脱下褙子把它们装了进去,冒着雨跑回山洞。
怕自己看错了,林喻乔决定她先吃一口,确定有没有毒。
捏着一片菜叶,她一狠心,一把塞进嘴里。口感微酸,还有植物独特的气味。
抱着刘恒亲了一下他的脸,林喻乔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认真的道,“如果我死了,刘恒你就欠我一条命。下辈子你不许娶别人了,守身如玉的等着我。”
到了晚间,肆虐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停了,感觉自己也没有什么不良症状,林喻乔就把两棵酸模嚼碎了,喂给刘恒。
又累又冷又饿,林喻乔夜间忍耐不住,就和刘恒相互依偎着睡了。
早上明亮的光线照进山洞,她一睁眼,就看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刘恒!”
林喻乔惊慌失措的大喊,不知道他是自己起来了,还是被人抓走了。
难道他一个人走掉了?
胡思乱想着,林喻乔走出山洞,正好看到远处有一个青衣人影向她走来。
“你去哪里了?还以为你扔下我偷偷走了!”
扑过去狠狠撞进刘恒怀里,林喻乔流着泪委屈的道。
正好被撞在了伤口上,刘恒闷哼了一声,摸着她凌乱又失去光泽的头发。
“去找吃的了。”
“你退烧了么?”
看来酸模还是挺有用的,刘恒这样子比昨夜好了很多,起码能走动了。
垫脚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林喻乔皱起眉,他额头还是烫着,而且眼底布满红血丝。
“没事,吃完了就继续走吧。”
刘恒递给她三五个小巧的野果,两人忍着酸涩咽下去,又继续互相搀扶着向深山里走去。
边走边歇,忍饥挨饿,林喻乔感觉到刘恒灼热急促的呼吸,知道他是强撑着的。不知道前路如何,万一终点是峭壁悬崖,刘恒可是绝对没法再走下山了。
“刘恒,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谁给大家下的泻药?”
一路走,林喻乔想起之前的疑问,就开口道。
听她叫着自己的名字,刘恒觉得特别别扭。别说夫妻,便是朋友长辈,也是不这么直呼其名的。
“这么没规矩,哪有直呼其名的道理。”
“那叫什么?如今就我们两个人,不然你叫我乔乔,我叫你恒恒?”
说出口后,林喻乔自己也笑了,听起来像是“哼哼”。
“便叫子平吧。”
无奈的一笑,刘恒说出了自己的表字。
“那子平,昨晚上的事是掌柜他们做的么?”
“不是,是你带的那个丫头,那可是个本事不小的。是从张家出来的人吗?”
刘恒提到了九月,林喻乔也是吃惊,竟然九月不是个想勾引刘恒的蠢丫头,而是个细作么。
“说是张家的。自己赎了身后,就签了卖身契随了我。九月做了什么?我昨晚上气她不知进退,就赶到了后面伺候。”
到底是她让九月跟着来的,被人钻了空子,林喻乔低着头,心里开始发虚。
注意到她的样子,刘恒捏了下她的肩膀,“不关你的事,别担心。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到别的口子放进人来。而且捧墨早前看着九月总往前院走,就把她关了起来,不然也不会只有一半人中了药,给我们留下这一线生机。”
“是什么有问题?饭吗?还是茶?”
林喻乔觉得纳闷,为什么只有一半多人中招。
“是酒里。她借口帮小二端酒,不断的来往前院。她碰过的酒壶里都下了药,其他的酒壶还没下完,就被捧墨发现,看她借口停留在前院,怕她不安分,就叫人带下去关了起来。另有一些人没喝酒。”
“多亏了捧墨,肯定是九月想勾引你来行刺,后来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也不知道他们其他人怎么样了。”
她的最后这句话让刘恒也沉默了,捧墨,捧砚,捧剑,捧萧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俱都得用,如今捧墨,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到了深夜,他们坚持着走到了这座罕无人迹的深山密林最深处。
扶着粗壮的树木歇息着,刘恒一停下来就再也动不了了。林喻乔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再也没法继续走了,并且更糟的是又发起烧来了。
“乔乔,之前,对不起。你所求,而我能给你的,已经都在这里了。”
趁着还有力气能说出话来,刘恒拉着她的手覆上心脏处。
以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过,一向俯仰无愧。可是现在因为心变了,当交付真心后,就不禁觉得他之前确实对乔乔太过严苛。她的所求本来也没有什么错,只是他不敢接受罢了。
听到刘恒的话,林喻乔先是呆了一下,然后瞬间喜极而泣。
这是表白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足以压倒一切的忧惧,她终于有种熬出头的感觉。
过往的一切都不值得深究了,林喻乔迫切的想要寻到生机,想要与他一起活下来,去过一种名叫“未来”的新的生活。
就在她抱着刘恒又哭又笑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的歌声。
“初一早起噻去望郎
我郎得病睡牙床
衣兜兜米去望郎
左手牵郎郎不应
右手牵郎郎不尝
我又问郎想哪样吃
郎答应:百般美味都不想
只想握手到天亮
初二说噻去望郎…”
获救
“子平,你坚持住啊,你听,有人在唱歌啊,这山里有人啊!”
林喻乔眼泪还有几滴挂在眉睫,听到声音后立即兴奋的摇晃着刘恒,努力撑着想把他拉起来。
可是刘恒的精神已是强弩之末,在听说终于有了生机后,再也撑不住了。还没等露出笑容来,手就重重的从林喻乔手心里滑了下去,眼睛一闭,失去了意识。
虽然刘恒不胖,但是到底是个健壮的成年男性,林喻乔独自拖不起他,只得先把他放在一旁,自己循着歌声去找人。
她穿过枝叶重叠的树林,拐过去一排高大的灌木丛后,就被眼前桃花源式的景象震撼了。
前面是一小片平地,阡陌纵横的田垅上,整齐的栽着绿油油的各式蔬菜,最边缘有两间简陋的泥屋,屋外还用篱笆围着一块小花园。
林喻乔仔细听了听,歌声就是从泥屋里传出来的。
为了安全起见,她找出藏在靴筒中的匕首,头朝外放入袖中,为自己壮了壮胆,就走过去敲起了门。
听到“扣扣”的敲门声,屋里的歌声骤然停了,随后里面传出了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踉跄的脚步声。
“老头子,是你回来了吗?”
激动颤抖的声音伴随着门打开后,露出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老人大约年近七十,腰背佝偻,衣衫虽然满是补丁,却干净整齐。
看到外面站着个衣衫狼狈,相貌精致的小娘子,老人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大娘,您救救我夫君吧,他受了伤,还发着高烧,躺在那边的林子里呢。”
见老人还算面善,也没有其他办法的林喻乔赶紧扑过去抓住大娘的手,祈求她的帮助。
“小娘子啊,别急,别急,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
大娘转身带上门,颤颤巍巍的跟着林喻乔一起向树林走去。
因为她到底上了年纪,脚程不快,林喻乔在她身后焦急的要命,无数次的想在后面推着她跑。
用了林喻乔来时三倍的时间,大娘才赶到了刘恒躺着的地方。
慢慢的弯下身,大娘看了看刘恒烧红的脸,又摸了摸他的额,向林喻乔说,“看起来烧得厉害啊,得把他弄到屋里去。”
在她身边的林喻乔也急的团团转,她本来就是过去求助的,谁知道屋里只住了一个老太太,也没法帮她把刘恒拖过去啊。
“大娘,这里除了您还住着其他人吗?”
想起大娘开门时还喊了声老头子,她带着期望向大娘问道。
叹了口气,大娘有些感伤的说,“就我一个了。”
那怎么办呢,大娘自己都走不快,肯定帮不上忙的。盯着刘恒看了一会儿,林喻乔最终下定决心,如今这种情况,只有如此了。
她弯腰拽着刘恒两侧肩膀上的衣服,想努力把他从地上拖行过去。
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拖动他往前挪了半个身长的距离。林喻乔直起腰喘了口气,重又弯下身去拖,却不料被手心的汗水滑了一下,脱力向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不顾屁股摔疼了,她呲牙咧嘴的撑着地站起来,又要继续拖。
“小娘子,要不你随我回去找根绳子绑在他腰间,这样拉还能省些力。”
在一旁看着她这番动作的大娘拉住她的手,给她出了个主意。
“那最好不过了,谢谢大娘啊。”
额间和后背都被汗水打湿,屁股后面还有泥土也没来得及拍打干净,林喻乔头发乱糟糟的蓬着,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
但是她朝着大娘感激地一笑,双眼亮如星子,眉目宛然,桃李夭秾,依旧让大娘惊艳。
“这孩子,长的真俊啊,就和天上的仙女儿一样。”
大娘一边感叹着,一边拿出自己的手绢,拉着林喻乔弯下腰,为她擦着汗。
跟着大娘回去拿了一段粗粗的绳结,林喻乔一头拴在刘恒的腰上,一头拴在自己的腰间,像个在海滩边拉船的纤夫一样,一步一喘的往前拖着。
直到月上中宵,她才把人拖到屋里。
其实她浑身早已脱力,全靠着意志撑住,进了屋也不敢歇下来,又努力将他拨拉到床上。
累成狗一样大口喘着气,林喻乔再也坚持不住了,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累了吧,你好生歇歇。我用柳树皮烧了茶水,一会儿给你夫君灌上吧。”
扶着林喻乔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大娘又捧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墨绿色液体。
“我这里也没有治伤的草药,明儿领你现成去外面采。现在先把树皮汤给他灌下去吧,把烧先退了。”
用勺子舀起一勺药,林喻乔见喂不下去,就先自己含了,一口一口的给他渡过去。
她最不耐苦药了,嘴里的树皮汤滋味苦涩又恶心,她强忍着一口一口的灌下,喂药的过程中还思维发散的想着万一她要是吐了,就会连同她吐出来的东西一同喂给刘恒。
那场景太美,她越想越恶心,赶紧打住。喂完一碗汤后,她马上冲去桌子上,就着凉茶狠狠地灌进去半壶。
等她缓过劲儿来,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大娘要了一盆热水,简单为刘恒擦了下手脸,和全是土的脖子。又重新包扎了他胳膊上的剑伤和胸上裂开的伤口。
“不好意思啊,大娘,给您把床褥都弄脏了。”
刘恒在地上拖行了一路,后背的衣服都磨碎了,头发和身上都是脏乎乎的土,林喻乔甚至还从他头发里摘出一堆树叶。
还有一些碎了的树叶和泥土暂时没法清理,只好让刘恒继续顶着了。
林喻乔知道,他一直都很讲究形象,哪怕在原武城养伤时,都要每天擦身换衣。现在却在泥土里滚了一路,身上也再没有了原来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
就算是这个样子的刘恒,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暗影,高鼻深目,尽管他脸色潮红,她依旧觉得他像傅粉何郎。
林喻乔想着她从逃难到这个荒山野岭里的这段经历,不管怎么样,觉得她对刘恒都必须是感人肺腑的真爱了。
而且…
想起刘恒昏迷之前将她的手放在心上,说的那番话,林喻乔就觉得心里甜的冒泡。他对她,也是真爱!
不愿意再去想京都里的王妃和江侧妃这些人,至少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刘恒此时,只是她一个人的。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烧了几个蒟蒻(ju ruo),你先吃着垫垫吧。”
大娘拿过一个小巧的竹篮递给林喻乔,里面盛着几个地瓜大小的东西。
她看着林喻乔安静的趴在刘恒床边,盯着他的睡颜发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也笑起来,眼里都是温柔和感怀。
一拿到吃的,林喻乔马上回过神来。她何止没吃晚饭,她是两天没吃饭了。中间的野菜和野果,那能叫饭么。
蒟蒻就是现代的魔芋,个大,香甜,三个魔芋吃下去,她才勉强觉得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我给你找了几件衣服,你先换上吧,也好好歇歇。”
感动的谢过好心的老婆婆,林喻乔也简单擦了一下身子,换上大娘带着补丁的葛布衣衫,一挨上枕头,就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觉,她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身上腰酸背痛,像被车轮碾过一样。林喻乔翻过身,动作有些大,感觉胳膊和肚皮都磨得发疼。
这些年她一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穿的里衣都是细棉或者绮罗的料子,葛布太粗了,刮得她身上又痛又痒。
“你起来了?正好我做好午饭了,快些洗把脸来吃。”
大娘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在衣襟上擦着手,热情的招呼她。
迷糊了一小会儿后,林喻乔猛地坐起来,看向刘恒睡得床。
“你男人早醒了,到底是年轻啊,底子好。”
将几盘菜里挨个夹了一些,放在米饭上,大娘端着碗筷递给已经半坐起身,靠在枕头上的刘恒。
欢喜的跳下塌,林喻乔冲到刘恒的床边。
“子平,你醒了啊,昨晚可担心死我了。”
看着眼前这个披散着长发,拉着他手臂不放的人,刘恒眸色深沉。
到底是皇天不负,让他们最终得了生机。
想起大娘告诉他的林喻乔是如何辛苦的将他带到这里,如何辛苦的照顾他的,他的心里十分温软。
他明白,她是一直娇养长大的侯门千金,能做到如今这般已经是相当不易的。若不是因为他,她何至于要受这些苦处。
将饭碗挪到一边,刘恒动手将她的身子扶正,看着她脸上瘦了一圈,小巧的下巴更加尖了,有些心疼,嘴里却道,“披头散发的,不像样子。”
听着这般煞风景的话,林喻乔嘴嘟了起来,这个人还是老样子啊。不是说爱情能让人改变么,他怎么也没为她改变一下啊。
大娘在一旁听着他俩的话,轻笑了起来,这个郎君明明心中爱怜,说话却口不对心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过世的老头子。
“快过来吃饭吧,小娘子,下午我领你去采药,回来给你夫君用上,几天就能下床啦。”
吐了下舌头,林喻乔起身跟着大娘去吃饭,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住,回过神快速的在刘恒脸上亲了下。
刘恒看着她随意呼噜了一下头发,歪歪扭扭挽了一个最简单的环髻,就过去坐着吃饭了,心里有些好笑,莫不是她不会挽发吗?
待吃过饭,林喻乔抢着去帮大娘刷碗收拾。虽然有些笨手笨脚的,但她在现代时是一个人独居的,这些基本的家务活都熟悉。
摸着她嫩白细腻的手,大娘问道,“小娘子不常干活吧,一看就是娇养长起来的。”
“是啊,我娘很疼我呢,不舍得我干活吃苦头。”林喻乔点头,她在这个时代确实不常干活,而且就没干过活。
“我要是有你这么俊的小闺女,也是不舍得。”
大娘的话让林喻乔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因为想起母亲来,眼底有些灼热。
“我嫁出去后,已经好久没见着我娘了,很想她呢。”
“出了门子,小娘子就是外姓人啦。你还是小人儿呢,等以后自己有了娃娃,也就不想娘了。”
有孩子啊,林雨乔想着,她明年才十六岁,还是挺遥远的事呢。
和大娘一起在山间采了几株草药,回来后又费了劲的碾磨细了,林喻乔轻手轻脚的为刘恒上了药。
“这是怎么回事?”
上好了药后,刘恒抓过她的手,看着嫩白的手背上青紫了一块,皱着眉问到。
“没什么啦,碾药时被药锤砸了一下。”
看着刘恒摸着她的手沉默,林喻乔有些狡黠的一笑,“子平是心疼了?能叫你心疼一下,我这伤也算值了。”
她手背上的那道伤口,让刘恒觉得很是刺目,望着仍然浅笑倩兮的人,不禁软言道,“尽说傻话。”
下午回来时,林喻乔烧了一大锅滚烫的热水,好好洗了一个澡。
等她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走到刘恒跟前时,想起来他的一头碎叶和土屑,忍不住坏心的道,“子平你头发痒吗?”
然后又详细的给他形容了一下,当时她从他的头发里清理出来的树叶和泥土,甚至还有青苔,还神采飞扬的给他比划着。
最终看着刘恒的脸色越来越黑,她也不敢继续闹了,立马认怂,赶紧补救,“你就先忍忍吧,等明天你不发烧了我帮你擦洗。”
被她刚才那么一提醒,刘恒现在是一刻也没法忍下去了。感觉头皮越来越痒,简直脏到他毕生难忘。
“可是水都被我用光了。”
听了刘恒坚决要洗头擦身的指示,林喻乔心里二十万分后悔,磨磨蹭蹭找着借口。
都是她的错啊,只图嘴里一时爽,又来了她的罪。
烧水什么的,还要先拾柴,还得看着火,添着柴,简直累到不行,偏偏她还不能麻烦大娘帮她。
人家本来肯收留他们就很好了,怎么好继续劳动老人家。
见刘恒坚持,无奈的撇着嘴,林喻乔悲伤的出门去烧水,却在门口看到大娘笑吟吟的望着她。
“你家郎君一看就是个爱干净的,水我已经烧好了,你帮他擦洗一下吧。我找出了以前老头子的衣服,先让他换上。”
“大娘你真好!”
激动的上前搂住大娘,林喻乔埋在她肩头不放。
拍着林喻乔的背让她站好,大娘抱着衣服搁到刘恒榻上,对他笑道,“小娘子娇着呢,像个小娃娃一样。”
可不是,都嫁给他了,还是长不大。
刘恒在心里也不禁赞同大娘的话。
等替他擦洗完了,林喻乔的头发也干透了。披散着头发一身清爽的倚在床上,刘恒让她去要把梳子来。
“你要替我梳头?”
林喻乔乖乖搬着凳子坐在他床上下首,感觉到他的双手温柔的穿过她的头发,虽然有些生涩,却很熟悉的将头发弯来绕去。
等完成后,她端详着铜镜检验刘恒的成果,是比她自己梳的好。却突然想到他怎么会梳女子的发髻,莫不是还为别人梳过。不禁心里有些不快,扭头有些酸溜溜的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