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脸上也是笑意满满,看着她狼狈的样子道。
“再让你淘气!”
京都,淮阳王府。
王氏坐在窗前,凝望着庭外深沉的夜色,心中对刘恒挂念又忧虑。
“已经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王爷伤好的怎么样了。”
在林喻乔过去原武城后,刘恒就往王府里捎了信。
知道他伤势没有太大挂碍后,王氏转而有些后悔起自己答应林氏前往原武城了。
“王爷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说不准这会子就要准备回来了。王妃也不必担心,林氏那个狐媚子硬是往上贴,王爷也不会理她的。”
知道王氏在担心什么,周嬷嬷端过一碗热茶来给她暖手,劝解道。
“林氏的二哥就快回来了,他又一向在王爷那里得用,王爷总会给林氏几分薄面的。”
况且,林氏又是那么一个娇嫩美貌的小娘子,会嗔会笑的,保不齐王爷与她日日相处也会心动。
王妃嘴里没说,心下却有些恻然。她到底年华渐逝,而王爷却在盛年。就算她眼下还得些宠,可还能有几年。
等世子刘康成了亲,她都很快就要做祖母了,可林氏却正好是最好的时候。
这么些年,王氏也有些了解刘恒,知道他对身边人一向宽和温柔,除了歇在哪个院的天数不同,其实他待自己与江氏等人并没有太大不同。
看似有情的人,其实最是无情。而她不怕他无情,就担心他对着别的人生情。
她才是刘恒名正言顺的妻子,这么多年她没有得到过刘恒的真心,那么她也不允许别人再得到。
也许,她该听从母亲的话,早些做准备了。
“嬷嬷,之前母亲送过来的人你看着如何?”
知道王氏指的是之前老夫人送过来的几个美貌的姑娘,将来以作通房为她固宠用的。
理解王氏心头苦涩,但是周嬷嬷也不敢劝她打消主意。毕竟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男人三十正是好时候,而女人三十,已经是过了花期。
“我替王妃盯着呢,必不能留着心术不正的人。”
叹了口气,王氏眉间有些疲惫,“那你就找机会用下药去吧。”
既然那几个人她有用处,就不会留着她们有机会出现二心。
“王妃,您要是担心的话,不如咱们就做些手脚,让林氏翻不了天。”
周嬷嬷答应了王妃的话,又想到林氏总是个威胁,就又提醒王妃。
“这个以后嬷嬷再莫提了。林氏到底是侯府出身,怎么能和那些奴才秧子比。到时候万一做下的手段被她发现,我在王爷心里成了什么人,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她。”
人心难测,再周密的布局也会有漏洞,她没有十全的把握能做的滴水不漏,就不能出手。林氏陪嫁厚重,根本不小于她的,手下的人也颇有道行。
其他人也就算了,被发现了也不敢开口。
就像她刚入门时为了生下嫡长子就使了药,早先刘恒的通房都无一个有子。她们就是心里怀疑,也碍于身份没法去做什么。
可是林氏不同,要是抓住了她的把柄,那就必不能善了。
“就是林氏有了子,咱们世子也已经长大,她一个小儿子,也值不得什么。”
在心里也赞同王氏的谨慎周密,周嬷嬷又拿世子安慰王氏。
她的话正好戳中了王氏的心里,王氏也觉得确实如此,心下不由大安,她总归有世子刘康的。
“康哥儿那里吃穿用度需得仔细,谨防着那起子人使坏。”
除了林氏,王氏其实还提防着江氏。会叫的狗不咬人,而江氏虽然十年如一日的低调,可是二公子刘彦性格开朗,好学上进,也颇得刘恒喜欢。
甚至刘彦在刘恒的心里简直和她的小儿子刘封一样了,对于刘彦抢了刘封的风头和宠爱,王氏心里也是暗恨,对于江氏也是心存忌惮。
那也是个心不小的啊,没法靠着王爷出头,就想靠着儿子出头。
王氏这边盼着刘恒回去。而刘恒这边,收到了京都的密报也是归心似箭。
他留在京都的人,翻到了太子纵容手下人利用“市益”敛财的证据。
刘恒觉得自己的伤势虽然还没好全,但是一路坐车回京都,也是能撑住的。
不能打草惊蛇,又怕太子毁灭证据,刘恒想着赶紧回京都,把这份证据找人翻出来,到时候太子本就残留的名声,就会更加败坏得荡然无存。
今上最痛恨的就是权贵贪腐敛财,之前纵容家奴受贿买官的长阳王,就直接被建武帝削成了庶民。
他可是盼着看太子的下场呢。
遇袭
听闻刘恒说要回京都,林喻乔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这么快!她千里迢迢的过来,竟然什么也没干,就这么回去了?
“你过会儿回去拟个礼单,给张家人备份回礼,也不枉他们把宅子借助给我们一场。”
刘恒看着她对于知道要回去了,颇有些不情愿,拉过她的手吩咐道。
“哦,我知道了。”
林喻乔克制了一下情绪,乖乖点头,只是心头依旧满是遗憾。
她还想着怎么也要再出击下啊,好歹让刘恒对她多点情意,说不定他的心就会动摇。
虽然在原武城没有什么娱乐,她也不愿意去应酬当地的官员夫人,但还是过得比王府轻松自由,既不用请安,又没人给她压制感。
每日里早晚都能见到刘恒,有时候他心情好了,还会与她一起在园子里逛一下,或是晚间与她对弈。
这种生活才是比较有幸福感和存在感,她都不想再继续回王府,像个宠物一样,等着主人偶尔的关照和爱抚。
“你也回去尽快收拾一下吧,其他的礼单和要带回去的风物地产,我都已经交代捧剑他们去归拢了。”
看着林喻乔落寞的背影,刘恒叹了口气。
早些回去也好,再这么下去,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了。
这段日子他原本想冷着她的,但是她有机会就缠上来,不管他如何冷淡,她如何失望,第二天她依旧还是会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时间久了他也不是铁打的,自然有些心软。她眼里脆弱的希冀,让他没法再次狠下心去打碎。
回完了礼单,林喻乔搁下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等他们走后,张家人以后就再也不能去住刘恒住过的正堂了。好好的屋就要一直空下来,林喻乔心道他们也不容易,就把礼物按照常规加重了三分。
刘恒现在只是王爷,还没有太大的规矩。如果是今上过来,那么他住过的宅子大门就永远不能敞开了。
让人把礼单送过去,她坐在窗前的榻上,默默的看着庭院里的银杏。身后嬷嬷和丫鬟忙的都团团转,打包行李,归拢物品等。
在榻前,一个穿着素绒绣花裙,身量高挑的丫头咬了下唇,握着拳头犹豫了片刻,突然跪了下来。
“求侧妃带九月一起走吧,九月一定会好好伺候侧妃。”
转过身来,林喻乔看者这个肤白秀丽的丫鬟,嘴角有些淡淡的笑意。
“你说要跟我回去?那张家能放人?”
听着她有答应的意思,九月眼里有些狂喜,赶紧道,“九月签的是活契,这些年已经攒够了赎身的银两,只要侧妃答应了,夫人必不能拦的。”
“可我为什么要答应?”
“侧妃路上总需要人贴身伺候的,九月手脚也算利索,会好好伺候侧妃的。而且,婢子现在无父无母了,在原武城也没什么亲戚。侧妃是个好主子,婢子想一直跟随侧妃。”
林喻乔挑了下眉,看着眼前目光炯炯的人。她也没摸透九月是什么心思,但是这段日子她伺候的还是挺尽心的。
“既你想跟,多个人少个人的我也无所谓。你需记着,好丫鬟最需要的便是忠心,放聪明点自然能落到好处,若是尽想些有的没的,可没什么好下场。”
九月听见林喻乔答应了,赶紧赌咒发誓,以示忠心。
接下了九月盖过手印的卖身契,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就让人收着了。在这个时代,九月这样的人太过弱势,永远也翻不了天。
东西都收拾好后,刘恒就带着随行的人开始上路了。而藏宫将军则要去颍川继续平乱,就派了一百个黎阳营的士卒护送他。
单臣等人在从原武城逃窜的路上,又纠结了一批劫道者,投到因为度田而谋反的颍川豪强阵营。
颍川,弘农一带皆动荡不安,而他们一路返回京都必得路过此处。
在马车上,刘恒看着一身男装装扮的人有些无语。
“为何作这副打扮?”
“这样赶路时更方便一些啊,而且也不显眼。”
林喻乔心里始终是带着点不安全感的,来的时候她就很担心,回去的时候听说颍川的豪强与官员勾结,又造反了,她更是不安心。
这阵子时局动荡,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不过回去比来时强很多的地方,在于她可以与刘恒一起坐豪华宽大的马车了。斜倚在刘恒怀里,抱着之前来时带的抱枕,林喻乔往嘴里塞着甜渍梅,觉得这才有点旅游的气氛。
虽然一路颠簸,但是桌上有磁铁,特制的杯盘茶盏都放入铁盘中,牢牢吸附在桌上,一点都不会撒溢出来。
回身看着正捧着书册的人,林喻乔摇了摇他的胳膊,“车上一路太颠簸,王爷还是别看书了,坏眼睛的。不如来跟妾说说话?”
刘恒有些不满她这么没形没状的样子,并且她的这身打扮,配上悠闲自得的表情,看起来更像个身量未成,眉目俊秀的小少年,还如此亲近于他,让他觉得十分别扭。
“坐好了,越发没规矩了。”
嘟着唇,林喻乔坐直了身体。她关心他,他却跟她扯规矩,瞬间就坏了兴致。
他爱看书就让他看去,到时候近视了这个时代可没有眼镜的。
“说你两句又开始摆脸色,吃准了爷不跟你计较是不是。你这人,让我说什么好呢。”
眼见着这人又生气了,放下手里的书,刘恒在她脸上轻捏了一把。
哼了一声,林喻乔又扑回他的怀里。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确实应该知足的。比起其他所嫁非人的来说,她的运气着实不坏。
刘恒是个很有修养又宽和的人,始终温文和煦,与她亲近自然,对她也是尽可能的包容,他认为该给她的,就一点也不会少给。
因此她才敢义无反顾的出招,之前还拿药整他,就是吃准了他不会跟自己生气。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如果你能保持着理智清醒,就会随着对他的了解而愈加痛苦。
他对你好对别人也不错,你不是唯一,也得不到最好。最想要的他永远不会给你,你编织的柔情他也不会沉溺。今朝对你欢喜,明朝依旧随时忘在身后。
她实在不能安慰自己,像刘恒为她设计的那样活着就是幸福。平淡而无望,没有期待没有未来,永远被锁在四角天地里日复一日的等待,甚至求不来一丝真情。
她想拿他做良人,想要纯粹的爱恨悲喜,因此将一腔热血,满腹情怀悉数交付。可却换来他的无心接下,避之不及。
伤心后,她可以将情意搁下,可是她面临的现状却无法随之改变。
谁甘愿过着那样的日子,永远不能抬头挺胸的肆意一回。一辈子要低着头,被王妃压着,被金氏这样的人看低,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接受别人的安排。
并且还要让哥哥们和李氏为她担心,不能成为亲人的依靠,不能在他们无助时出手相助,甚至自顾不暇,以后也不能成为自己孩子最有力的依靠。
在心中无比清楚,如果她不能争出一番天地,之后就还要继续面对各种痛苦和压抑。在未来一望即知的命运前,她别无他法,只有推翻或者接受两条路可以走。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命运,但是不能接受不去努力就此生沉寂。
因此对于刘恒,林喻乔觉得要是能够只有算计,纯粹的无情还好,可偏她还加上了被压抑的情谊和几丝热切,自己都觉得面对他时,又矛盾又精分。
但是不管她有情或有怨,都得努力往前冲,巴住刘恒不放。骨气是什么,对她的处境毫无帮助,她权当不知道。
“王爷要不要吃梅子饼?”
抱了一会儿,刘恒就把她推开了,他并不是喜欢腻味的人。林喻乔直起身,捻起一块梅子饼,喂到他嘴边。
刘恒不是个爱吃零嘴的人,推开她的手表示拒绝,将头看向窗外。细长匀称的手指节屈起,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
林喻乔自己吃掉梅子饼,又翻出随身带的桂花糖。
那是她去原武城之前方嬷嬷给她放在荷包里的,是她最爱吃的口味。
将一块糖含在嘴里,林喻乔过去将刘恒的脸掰过来。
在刘恒看着她的时候,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在他张口欲说什么的时候,用舌尖将口中的糖送到他的口中。
皱着眉含着嘴里的糖,刘恒一向注意风度和修养,直接吐出来实在不雅,只能忍着尽快化掉。
面前那个人因为恶作剧成功而满脸欢喜,惹了祸还犹不自知,冲着他调皮的吐了下舌头。
“王爷要是不喜欢桂花糖,再吐给我好了。”
嫌恶的看了她一眼,终于努力将糖咽了下去,刘恒警告的瞪着林喻乔,“从现在开始,你就在对面老实坐着。再闹就去后面的车里坐。”
知道他心烦了,林喻乔也不敢继续造次,就老实的坐到了他对面。
车走到将近傍晚时停了下来,门帘一掀,九月钻了进来。
“王爷,您的药好了。”
小心的将药碗搁在刘恒面前,九月垂睑低首,侧颜也是清丽动人。随着动作,露出修长的脖颈,肌肤白皙细腻,就连跪坐在一边的姿势也是优美从容。
将头往窗外撇了一下,林喻乔看见车外几步站着刘恒的心腹之一,捧墨,手里还拿着一个托盘。很明显九月是从他手里主动拿的药,为了在刘恒面前刷存在感。
她心里暗恼,九月这是把她当什么人了?
又怎么会这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就真的是个好性儿的人。
喝完了药,刘恒即挥手让九月退下。
九月声音清脆的告了一声退,留下一个甜美的笑,旋身而出。林喻乔隐约间,鼻息里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
林喻乔忍不住心间冷笑,就九月这点道行,够谁看呢。她保证今晚开始,九月再也到不了他们面前了。
护卫们休整了一下后随即启程,要赶在天黑前去投宿。
车轮滚滚的动起来,林喻乔轻笑,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不管出身高低,人总是会为了心里想要的东西而不断努力。哪怕知道没有路,也要闯一闯。”
拿起茶壶为刘恒倒上一杯刚冲的云雾茶,林喻乔看着刘恒平静无波的脸色,又继续加了一句,“九月如此,妾亦如是。”
刘恒平静的看着她,眼底有些难辨的情绪,淡淡的道,“只要安分些,该得的你都不会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林氏她就是一直这么固执,不肯安于现状接纳他的给予呢。
“妾要的,不过就是王爷的一份儿心,真能把妾放在心上。便是妾身份不如,也不敢与王妃比肩,可是王爷至少要给妾一个希望啊。”
“若是王爷心中对妾并无心悦之意,更是无需这样躲避退却。只要王爷在原地就好,妾一步一步总会朝着王爷越来越近的。”
想起之前刘恒送来的竹笛,林喻乔就有些难过。她往前走一步,他就会退两步。这样的你追我赶,她不知道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终点。
“该给的,我自会给你。”
不该给你的,你也不要强求了。
刘恒不敢再看她明亮的眼睛,那些热切和希望,都不是他们之间能够存在的。强压住有些翻涌的心绪,他低下头继续看书。
林喻乔默默垂泪,半晌,忽然开口道,“我不会放弃的。”
若是没有希望,她还怎么过那么漫长的后半生。
她的声音清澈如许,如金石撞玉,无端的却叫他有些恍惚。真的,还不打算放弃吗?
天黑透了,他们一行人才到达最近的一个客栈。
因为弘农驿站早前被流民组成的劫道者抢掠一空,原先守着驿站的官吏和负责接待的人都已经逃走,甚至院子一半墙都被人推到,房顶也扒了。他们没法再在驿站停驻,只得住到客栈。
打先儿的人事先将整个客栈包了场,林喻乔和刘恒从马车里下来时,掌柜的他们已经把房间都收拾好了。
随行的嬷嬷和丫鬟去厨房做了他们吃的菜,端来房间后,刘恒简单吃了两口就停了,林喻乔也没心思大吃大喝,二人俱都早早歇了。
半夜里,林喻乔听到紧急的敲门声惊醒了过来,睁开眼时,刘恒已经走到门前。
她本就没脱中衣,赶紧把白天穿的男装换上,头发随便一挽,让刘恒叫人进来回话。
“今夜咱们多半数人都腹泻难忍,恐是晚饭有问题,奴才已经把掌柜的等人扣了起来,且听王爷安排。”
刘恒眉间猛地跳了几下,心头有不好的感觉。
“把掌柜的等人关起来,挨个拷问。其他的人尽快找大夫过来开药,没有生病的人都加紧守卫。”
简单的安排了一番,刘恒就跟着捧墨一起出去了,林喻乔独自留在屋里,觉得浑身颤抖起来。
没过一个时辰,她就听见外面突然响起喧哗声,甚至仔细听还有尖叫和嘶吼。
感觉腿都软了,林喻乔跌跌撞撞扑向窗边,只看到外面火光冲天,人影混乱。
顾不得再收拾什么,她赶紧开门向外跑去,这么危险的时候,她得跟紧了刘恒才行。不然她一个人,绝对活不了。
在下楼的时候,林喻乔正好看到从旁边奔过来的刘恒。
“赶紧走。”
看到了人,刘恒赶紧拽着她下楼,往后门奔走。看起来刘恒是专程来找她的,没有丢下她的心思,林喻乔觉得心间有些安慰。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穿的是男装,要是裙子,这么个速度跑,她绝对走不了几步就要跌倒。
知道这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做累赘,林喻乔一边往前奔,一边扯着刘恒小声喊,“王爷快换下外衣来,换上捧墨的衣服。”
听到林喻乔的提醒,捧墨马上脱下自己的衣服与刘恒交换。到了后门时,刘恒换好捧墨的衣服,混在一堆侍卫之中,在人影里变得不再醒目。
后门外面也围了不少人,但是比起前门来说是少些的。
骑上马,将林喻乔置在身前,刘恒挥舞着剑,跟着自己身边的几十骑精干的侍卫一起突袭出去。
表白
一路上刀光剑影,流民打扮的贼寇不断地试图往他们这边涌过来。外围甚至还有几个人拿着狼牙棒,挥舞间血光四溅。
刘恒的马在侍卫们保护的中间,黎阳营的士卒们也有一部分从前面赶上,拖住一截人。
由于提前换了衣服,捧墨他们为了转移视线,在前方调转马头,向着乡镇的方向冲去,带走了大部分的追袭者。
林喻乔闭着眼睛,只听见兵戈的撞击声和风声呼呼的在耳边刮着。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有些麻木了,衣衫上也溅了血迹。
马上的速度太快,她感觉脏腑都随着颠簸快要震碎,只能靠着强烈的求生意志牢牢抓住马鞍上的铜环。
不知跑了多久,等她再度睁眼的时候,身后的追袭声已经快要听不见了。到底是藏宫将军送的好马,他们将其他人都牢牢地甩在后面。
林喻乔的腿感觉到马肚子都在颤抖,她动了动胳膊,想换个姿势,不料一阵钻心的痛袭来。
原来逃亡时她精神太过紧张,尽然没意识到胳膊上被划了道剑伤。
刘恒将马勒停后,自己踉跄着下了马,又将林喻乔扯了下来。
“王爷。”
她试图开口说话,嗓音却干涩嘶哑。
“别出声,快走。”
用剑柄在马屁股上用力抽了下,刘恒将它向相反方向赶去,然后拽起林喻乔继续往深山密林里跑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林里跋涉,两边都是密集丛生的灌木,甚至有些半人高,脚下还有横生的树脉。
林喻乔一手用力拽着刘恒的手,不让自己停下来,另一手还得努力挥开挡路的灌木丛。
她知道自己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了,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两腿灌了铅一样机械的动着,胸腔间都冒着血意,似乎一张嘴就能呕出一口血来。
一路向前跑,也不管什么方向了,一直到等他们自己都迷了路,刘恒才扶着树停了下来,而林喻乔已经站不住了。
休息了一会儿,她挣扎着坚持起身,尽管脑子都不大转了,但她还是记得,似乎剧烈运动后不能停住,一定要活动一下。
以前每次开运动会时,体育老师都会在运动员长跑过后挨个拍打后背,让他们必须走动一会儿。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不能记起前世的大部分经历了,只有这些浮光掠影的片段偶尔会模糊的跳出记忆。
活动了下身体,感觉到稍微好过点了,林喻乔赶紧也拉住依着树,撑住后背的刘恒走两步。
借着树木枝叶间隙中漏下的月光,她发现刘恒胳膊上也有血迹,明显比她的伤口更深。林喻乔猜侧,应该是他在打斗过程中,为她挡了一下挥过来的长剑。只是没完全挡住,还是划到她胳膊上一点。
想到在今晚这样的生死危急关头,刘恒不仅没有抛下她,还尽力护着她,林喻乔就觉得刘恒在她心中又变得光芒万丈了。
就连刘邦这样“起布衣而有天下”的乱世枭雄,当年在逃难时也害怕妻儿的拖累,将自己的孩子亲手推下车。
每个女人都渴望着英雄救美的桥段,刘恒今日能这般对她,让她既满足又感动,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让她不去爱。
而刘恒一边默默的走着,一边思索现在的情况。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有人那么胆大包天,直接扮作流民贼寇来暗杀他。
看起来原武城他中了暗箭没有死,坏了京都里那帮人的计划,于是对方再出杀招,必要置他于死地。虽然那伙贼人扮作流民,可是身手明显是受过训练的,出手刀刀往致命方向刺。
幸好他在一片混乱中与捧墨换了衣服,如今那伙人应该都循着捧墨而去,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既然对方已经祭出了这么大的手笔,应该是还有后招的,现在没杀了他,也不会就此罢休。
虽然他的身体已经累到快撑不住了,之前刚刚愈合的伤口已经又有些裂开了,还是不能停下,得尽快寻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一下,等人都撤了他再尽快返回京都。
林喻乔偷眼看了刘恒一眼,他仍然镇定的往前走,可她观察着这片广阔的没有尽头的山林,觉得心中不太妙。
抬起头想看看北斗七星找找方向,这是她唯一记得的常识了。
可是树木长势繁盛郁郁葱葱,大树的枝叶俱都高广,遮天蔽日,偶尔的点点缝隙只容几丝月光,看不到星星。
像是走到了密林深处,前方越来越黑了,没有月光,也不见其他的声音,林喻乔拽住刘恒的手,“王爷知道方向么?”
刘恒皱着眉,“不知道方向,但是地势是逐渐增高的,循着高处走,总会有路的。”
没有丝毫野外求生技能的人听着他的话觉得也蛮有道理,反正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继续跟着他走。
将近黎明时,传来轰轰的雷鸣,不过一息,就有雨滴落下,先缓后急,噼里啪啦的打在树叶上,风吹的枝叶也簌簌作响。
又冷又累,靠在刘恒的怀里,林喻乔望着周围都是树,心头满是恐惧。
她最担心的就是打雷下雨了,据说在树下很容易被雷劈到的,偏偏他们现在走到哪里都逃不开树。
这样雪上加霜的困境,让刘恒也觉得心焦。拍了拍林喻乔的背,他把人拉出怀里,牵着她的手继续走。
“不能停,继续往前走,看有没有地方避雨。”
在雨中两个人又相互扶持着走了很久,林喻乔才发现远方有一排黑乎乎的地方,看起来是山洞。
“有个山洞,有个山洞。”
她激动的拉着刘恒的手朝着那个方向而去,在洞前时,刘恒握紧了手中的佩剑,用肩膀挡住林喻乔,小心翼翼的朝里面探头。
感觉不到里面像是有生物的痕迹,他们进去后,四下里昏黑一片,也不敢继续往深处走,就在洞口间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