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上说如今三公子刚去,王妃都茹素呢,您也不好吃的太过了,就给换了几道青菜。”
方嬷嬷看着林喻乔的脸色,小心的把送菜的婆子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尽量把话说的平和些。
虽然心中十分不满,可是方嬷嬷也觉得厨上没什么明面上的错处。因为三公子的事本来侧妃就掰扯不清了,还是尽量行事低调些好。
“哼,我还要谢谢他们了?王妃死了儿子茹素也在情理,可没听说过庶母也得跟着受制的道理。”
在古代,早夭的孩子是不详的,连正经的丧榜都不能列,基本上都是不能葬在家族墓群里。刘封能够埋入皇陵附近,已经是很大的体面了,更没有说因为孩子病逝而长辈需要守制这种规矩。
“我知道嬷嬷你想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好出头,可是我越是退一尺,他们就更要欺上一丈来。要是能定罪,王爷早就当场给我定了罪。卖身契拿给他也有些日子了,我就不信多丫头嘴能这么紧。王爷他们必然是知道真相了。”
其实林喻乔心里也犹豫过,要不要先忍一忍,刘恒不像是是非不分的人,这么做定然是有他的考量的。她要是闹得太厉害,给他添麻烦,说不得他就要厌了她。
可是她到底还是平不了这口气,从那一日王妃指责是她害了刘封开始,刘恒就一句话没有为她说过。这个黑锅到今她都背着,她受的委屈他有为她想过一想吗?
担心林喻乔闹得太厉害,江嬷嬷也是要劝。她默默叹了口气,“我也不闹,清明你去把最近外面送来的对不上号的所有物品都列个单子,使人去王妃那里,连同今晚上的事一齐说了。证据都在这里摆着呢,我就是要问问,现在府里一个厨上的管事都敢替主子做主了,她到底管不管。”
清明走后,林喻乔随意坐在桌前吃了几口菜,觉得还是堵心的厉害。
“你去把咱们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在院子里都站好了。”
吃完饭后,林喻乔就让江嬷嬷去把人汇集到一块,准备给这些人定一定心。
她自己也不知道院子要被封到什么时候,可是她现在不收拾局面,再往后出了乱子就晚了。
坐在屋前的椅子上,林喻乔看着沉默的站在两边,都低着头的丫鬟和婆子,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我自认是个好性儿的人,对大家也是尽量宽和,想着大家都好。可是就是那么些个人,凭着体面不要,非要自己折腾,是不是觉得我收拾不了你们?”
停顿了一下,她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可那件事要真是和我有关系,证据确凿了,我还能到现在都平安无事?今儿这话我就撂在这里,你们谁要是看不上我,想攀别的枝,大大方方和我说,我或许还真能成全了你们。你要是想在我这里,就得守着我的规矩。”
“有想走的,可以说。”
林喻乔说完后,等了一阵儿,大家都低着头,有几个丫鬟和婆子面有异色,可是谁也没有说话。
“既然没人要走,那咱们就好好算算账。要立规矩,就得赏罚分明嘛。”
江嬷嬷看着林喻乔的脸色,马上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名册,念着一个名字,就让她出列。
一直到站出了七个人,江嬷嬷才停住。看了林喻乔一眼,接收到她示意的目光,接着就开口一个一个的点出这几个人犯的错,甚至具体到某日某刻。
数落完罪状,江嬷嬷看着这几个人战战兢兢的面孔道,“我说的没错吧,你们可有要申辩的?”
其中一个三等丫鬟,名唤竹络的噗通一声跪倒,白着脸对林喻乔哭求道,“侧妃,是婢子错了,还请侧妃宽容一回,婢子以后一定不敢了。”
竹络认完错后,几个人都心中有些惊惶,接连都跪下,也开始哭求认起错来。
“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错了总要接受点教训的,不然谁知道下次会不会还有人再犯。”
没管她们的求饶,林喻乔继续让江嬷嬷进行接下来的步骤。
“蓝琳和碧苑几次擅离职守,按规矩罚俸半年,二十个竹板。”
“竹络,瑞珠和陈婆子,干活偷工减料,还引着其他人传侧妃的闲话,四十个竹板,不能继续留着了。”
“姜婆子,干活时故意使懒,多次在二门上因吃酒疏忽职守。四十个竹板,不能继续留了。”
蓝琳,碧苑,竹络和姜婆子,都是林喻乔陪嫁的人,卖身契都在她那里。竹络不能继续留着,就再卖出去,其他人是交给王府的管事处理。
几个人听着江嬷嬷说出的惩罚措施,俱都战战兢兢,跪下磕头求饶。其中蓝琳和碧苑还好些,其他四个人要被赶出去,都哀嚎起来。
“既然做了那样的事,我还以为你们俱是不怕事的。既然还是怕被赶出去,那之前做什么妖。其他人做的都不错,这个月加一个月月俸。”
该赏的该罚的都算清楚了,林喻乔也没有让大家撤退,而是一起在院子里看着这几个人被打竹板。
婢女和婆子受罚,都要脱了外裤,用二尺宽的竹板击打臀部和腰背部。这个板子并不沉,四十板子下去打在臀上也不见血,可是伤痕却极不容易好。
竹板造成的内伤淤血,如果不能马上得到有效地医治,慢慢就会从内而外的溃烂,拖得时间久了,人也就废了。
几个婆子把人拉到板凳上按倒,轮番行刑,哭叫求饶声不绝,有几个还尿了裤子。
其他人都脸色发白的看着这一幕,林喻乔也觉得耳边的哀嚎声渗得慌,强忍着脸色不变,手心里都是冷汗。
直到这时,她才更加有自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的真实感觉了。
此间事不能由她,她就要学着真正地融入。
王妃自从刘封下葬,就病倒了,几日来一直都昏昏沉沉,喝的汤药比吃的饭还多。
周嬷嬷在另一屋听到林喻乔使人来传的话,心中忍不住愤怒。就算三公子不是她害死的,凶手也出自侯府,她怎么能撇的一干二净。如今王妃病着,她还找茬,存心不让王妃省心。
周嬷嬷打发走那个传话的丫鬟后,就心中暗骂厨上这些人太蠢,就不能做的不留痕迹,让林侧妃有苦说不出,也挑不出刺么。
现在都让林侧妃说到王妃脸上了,也不能不管,说不准她再闹大了呢。
因此她准备亲自去找一下大厨房的管事于嬷嬷,而王妃那里,为了让她安心养病,就不告诉她了。
可是王妃虽然喝了药,却没有睡着,见周嬷嬷被喊出去就在等着她进来回话。
见王妃主动问起,于嬷嬷也不能再藏着掖着,于是就轻描淡写的告诉了她。
“嬷嬷糊涂,如今王爷对林氏且上着心,现下只是碍着时局不方便,才封了她的院子。她早晚会出来,咱们又何苦做这些讨不了好的事。于嬷嬷几个人都罚半年俸禄,将林氏院里缺的东西双倍补上。”
一口气说完这些,王妃有些气喘不过来的感觉,周嬷嬷急忙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王妃您别急啊,我这就去办。您好好养好病,林氏再怎么蹦跶,也越不过您去。”
喝了碗茶,王妃又躺了回去。
“嬷嬷,你再去看看贞儿和吉儿,过几日选一个好的带过来。”
王妃的话让周嬷嬷心底也有些不好受,贞儿和吉儿是早就预备好的通房,王妃一直没下定决心用上。
如今真待用上了,周嬷嬷也心酸不已,看着王妃如今瘦了一圈越发憔悴的脸,最终点头答应。
自从小儿子病逝,王妃就觉得自己的心就抑不住的惫懒了。
刘恒对刘封的态度让她既伤心又失望,纵然刘封不如刘彦得他看重,可也总是嫡子。
她的儿子无辜枉死,他竟然顾不得伤心,先想到了自己的计划。后来更是为了计划忍下来,既不声张,连陈良侯世子夫妻都没有处置。
他不舍得处置林氏,她也能理解,可是连林氏的家人都放过,让她一直心中郁郁。
以前一直觉得刘恒是不可多得的良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是如今,王妃却第一次觉得刘恒的心是这样硬。
他根本就是个冷情的,可叹她之前都叫他表面的伪善蒙了眼,也蒙了心。
想到儿子最后死的那样凄惨,两只眼睛都瞪得凸出来了,王妃的心就透心凉。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这番病倒,仅存的一点颜色也都磨了个干净,索性王妃就不想再勉强应承刘恒了。
现在找个好颜色的通房来分林氏的宠,等她儿子娶了亲,她也就不再有别的指望了,含饴弄孙就是。
王妃一下子看得这么开,倒教周嬷嬷更加心惊了。
毕竟王妃还不到三十岁,纵然不如林氏青春少艾,可王爷一向对王妃颇为敬爱,再有个哥儿也不是就那么没指望。
“王妃,您…”
周嬷嬷没说下去,可她的心,王妃已尽知。
“我如今倒是心底轻松了,嬷嬷也别担心,我到底是王妃,便是几个林氏加起来,也越不过我去的。”
等王妃慢慢睡去后,周嬷嬷依旧守在她的床边。
另一个院里,韩侍仪独自一人在屋里垂泪,手里还摩挲着一个已经破旧的红色小儿肚兜。
自从听说王妃的小儿子病逝,她就每日都要拿出来怀念一下。
总算,那个女人终于也遭了报应。
当初,王妃为了生下嫡长子,暗中给她们这些侍妾通房都使了绝子药。等她们自己发觉时,已经过了好几年,身子也坏了。
因此她们这些早年伺候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生下一儿半女,直到后来王妃有了世子,江侧妃进门后,才生下了二公子刘康。
王爷本是如匪君子,她虽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也从来不敢有过非分之想,只是期待能有个孩子,不管男女,她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她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哪怕以后尽力调养了,还是怀不上。
慢慢年纪大了,王爷也就不来看她了,她只能做了小儿的肚兜暗自伤怀。
心里越发痛恨王妃,她为了自己生儿子,就生生折了她们这些人的期待。
这等有损阴德的事,她早就盼着王妃遭到报应了。终于,她的儿子也有一个死了。
韩侍仪觉得一直翻滚叫嚣了好多年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她也能够晚上不再带着恨意,睡一个安稳觉了。
江侧妃那里,同样在辗转反侧,心怀隐秘的喜悦。
因为刘封和刘彦的年纪相当,刘封却是嫡子,刘彦纵是天赋颇佳,也要被刘封压上一头。
王妃那个人更是个惯会做表面文章的,虽然面上对刘彦颇为宽和优待,实际上总是千方百计挡着刘彦,想让刘封在王爷面前出头。
她自己半辈子活的不畅快也就罢了,但是她儿子绝对不能也和她一样。都是王爷的孩子,凭什么只能王妃生的才能更受看重,她的儿子实际上更好。
没搬去前院时,她日日辛苦的督促刘彦努力学习,刘封背十篇文章,刘彦就要被三十篇,这样才能够让儿子在王爷面前多得到些存在感。
也心疼刘彦小小年纪就要这么辛苦,曾经无数次的江侧妃都在暗中祈求,要是没有刘封就好了,刘彦就不用这么努力,也能够在王爷那里更加得到看重。以后纵使不继承侯府,也能有个好前途。
如今,终于上苍垂怜一回,挡在刘彦前面的刘封终于不在了。就算以后林侧妃或者其他人有了儿子,等他们长起来,刘彦就已经娶妻生子了,总是不能再碍着他的。
黑暗的帐子里,江侧妃双眼明亮。
了断
王妃将大厨房的几个嬷嬷都处罚了的消息,让王府后院的众人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据说害了三公子的就是林侧妃么,怎么至今林侧妃没有被定罪,甚至连处罚都没有,而且王妃如今竟然还会为了林侧妃出头。
若说这事跟林侧妃没有瓜葛,为什么其他院子早都解了封,只有林侧妃的院子还是被封着,林侧妃仍旧被禁足呢。
不仅府里的人捉摸不透,打听到消息的金氏也是一头雾水。
但是很快,她就没有心情操心林喻乔的事情了。
在这个春光正好的四月,侯府大房一片愁云惨雾。世子林喻琪的靠山,也是最后的期待,太子,被废了。
自七岁被册封,刘朗已经当了近二十年的太子了。
虽然这些年来在朝野内外的口碑越发不济,每年都会有几次他要被废的风声,甚至连接下来太子的继任人选是淮阳王还是鲁阳王,或者是贵妃所出的信阳王,都早有人在暗自猜测了。
但太子依旧一年一年的在那个位置上□着,特别是这两年建武帝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大秦内忧外患不断,大家都以为,为了稳定局势,建武帝应该不会换太子了。
谁都没料到,一朝太子被废竟然来的这么迅疾又猛烈。
似乎众人一回过神来,太子就被建武帝昭告太庙,颁布诏书废除了身份,并且终身圈禁。就连昔日东宫官员,一大部分都因罪被撸了下来,冯进等人也被下狱。
林喻城正在林喻琪的书房里,看着上首的大哥脸色蜡黄,身形瘦削,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输人不输阵,林喻琪望着如今意气风发的林喻城,努力挺直着腰背,保持住气势。
林喻城的目光太平静了,让林喻琪突然觉得有种仓皇的感觉,因此有些色厉内荏的开口道,“你现在得意了吧!以为我拉下来,自己以后就能得到侯府?哼,父亲不会同意的!”
叹了口气,林喻城感觉如今的大哥,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个以为让他院试晚考三年就会改变一切的少年。
“不管大哥大信不信,你的东西,我从没有觊觎过。侯府,世子,这些我压根都没有看在眼里。”
林喻城有些自傲的说着。
如今他的目标是想着进入内阁,不继承侯府,对他而言反而是更好的路。
而之前,他也只是想要努力表现的更优秀,好向所有人证明,他一点也不比林喻琪差。
林喻城的话,林喻琪是一点也不相信的。他一直把这个弟弟,当做人生最大的对手。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林喻琪就有种他会抢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这样的感觉。
比起林喻城又有娘疼,又有弟妹的热闹,除了世子这个位置和父亲祖母的疼爱,林喻琪就一无所有了。
越是拥有的少,越是攥的紧紧地,怕失去。
“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专门炫耀吗?你以为太子废了,淮阳王就能坐上那个位子了?你做梦吧!还有鲁阳王和信阳王呢!”
“我来找大哥,自然是有话说的。至于其他的,皇家之事,咱们做臣子的哪好随意评论。”
放下茶盏,林喻城看了林喻琪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他说起来也不轻松。
“大哥如今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怎么还是不解事。你以为做下了那样的事,还能安生的等着继承侯府?便是侯府因你牵连,还会不会在,都是两说了。如今大哥和大嫂若是不想连累侯府,还是先行自我了断吧。说不准淮阳王看在我和侧妃的面上,兴哥儿还能有几分生机。”
听了林喻城的话,林喻琪如平地波澜,藏在心底最隐秘的担心全都炸开了。
那句自我了断太惊心动魄,林喻琪忽的扔掉了手里的杯子,白着脸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嘴上却仍然不服输,严厉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大哥心知肚明。你以为自己和大嫂做的那些事,真的就能轻松推到我和三妹身上?眼下不过是淮阳王给侯府留了几分体面而已,早晚这个账都是要算的。”
当初从淮阳王口中听说三公子病逝这个事件的真相,林喻城也是惊讶的风中凌乱。他大哥总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这么些年过去,竟然只涨了胆子,一点脑子都不用吗。
刘恒话里的冷意,让林喻城也忍不住心里一跳。他大哥这次闯的祸,可不是一般的大。
“大哥,弟弟是真心劝你的。眼下的祸事,已经不是父亲能为你撑住的了,甚至你还连累了他。你已经将近而立了,不能总是指望着父亲,逃避没有用,你总要面对自己的责任。”
在没听说林喻城和林喻乔出事时,林喻琪就心知不好了。他原本只是内心不甘,不想看到自己被撸了官职,林喻城却仕途风光。
结果事情大到他已经掌控不住局面了,虽然淮阳王府暂时一点动静也没有,可是他一直惴惴不安,好几次想要告诉父亲,又怕承受他失望的目光和责备。
他只能自我安慰,有林喻城和林喻乔,淮阳王不会知道真相的,就是知道了,他还有太子呢,这事是太子让他做的,太子不会不管他。
可是太子现在也被废了,他最后的指望落空,自我安慰的心里防护罩如今又被林喻城打破。
“这是你大嫂做的,对,都是金氏做的,不关我的事啊。二弟,二弟,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就是不看在兄弟情分上,父亲已经上了年纪,你忍心让他再因为我伤心?”
林喻琪崩溃了,突然颤抖着身子踉跄着起身,抓住林喻城的手,满眼希望的像是在看一个救星。
林喻城看着他的样子,心底有些怜悯。林喻琪一向面对他时都高高在上,仿佛很不屑与他为伍一样。如今这副样子,让他都有些不习惯。
“大哥,弟弟帮不了你,谁也帮不了你。大嫂,也不会有活路的。你们当初想到谋害王府子嗣,就没想到会承受的祸事么。人都要学会面对现实的。好的,坏的,都要接受。”
他就是半辈子都自私的活在自己的世界,坚持不接受现实,才最终落到这个地步的。
林喻城最后望了一眼林喻琪,起身离开。
他关门的那一刻,听到林喻琪的呜咽声。
在路上想起陈良侯,林喻城觉得有些棘手。暂时不想面对他,于是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爹爹,这是祖母给我的,好看吧?”
林喻城一进院子,小女儿道芜就蹦过来,抱住他的腰,向他炫耀自己头上戴的翠玉镶珠长簪。
“好看,我们芜儿戴什么都好看。”
抱起小女儿,林喻城脸贴着她的脸,有些阴霾的心情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你就惯着她吧。”
何氏在一旁从账本中抬起头来,瞥了一眼笑容相似的父女俩,娇嗔道。
成亲多年,两人之间一直没有旁人,孩子都生了几个,感觉却愈加深厚。
“都准备齐了么?”
抱着孩子走过来,坐在何氏的对面,林喻城看到账本,向她问道。
“放心吧,宅子我已经妥娘家大嫂相看的差不多了,位置好,地方也大。”
“恩,嘉儿做事,我自是放心的。”
听到那句“嘉儿”,何氏不免脸色有些绯红,瞪了林喻城一眼。
晚上道芜被奶娘抱走,林喻城望着窗外浓黑的夜色,眸色深沉。
现在太子被废,几个皇子之间的争储斗争,已经火热的压不住了。
每天朝上都有大臣上奏为了国家安定应立新太子,提名淮阳王,鲁阳王等几个人,连一直表现的与世无争的汾阳王,也有人提名。
太子倒的太快,让这些人都没有料到。
接下来的就是硬仗了,论准备,林喻城相信没有人比淮阳王准备的更多更充分,这些年淮阳王厚积薄发,就是期待毕其功于一役了。
而等淮阳王坐上太子之位,陈良侯府的下场就不可预期了。
虽然他今天劝林喻琪自我了断,但实际上他有七成把握林喻琪不会这么做,而是想尽办法逃避祸事。
只是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他了。想起早就在淮阳王的暗示下做好的准备,林喻城叹了口气。
另一边,林喻琪醉醺醺的从书房里出来,进了金氏的院里。
一进屋,林喻琪就抓过正在做着针线的金氏,对她挥起了耳光。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黑心的,是你想的主意非要牵扯上老二,现在闯出了祸事,我都要被你带累的活不成了!你这毒妇!”
金氏被打蒙了,手里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手心里。等她回过神来,脸颊已经肿了起来,一只耳朵也轰轰的响着。
“啊!”的尖叫了起来,金氏披散着头发冲出了屋外,却被已经疯狂的林喻琪追上,在院子里继续揍着。
林喻琪双目通红,面目狰狞,身上满是酒气,婆子和丫鬟等大着胆子上去拦都被踹开了,只能在一旁战战兢兢的跪着苦劝。
“娘亲!别打我娘亲!”
跑过来见母亲的兴哥儿一进了门,就看到这个场面,也大受惊吓,跑过去抱住林喻琪的大腿拦着他。
双手抓着兴哥儿的衣襟把他整个人半提了起来,林喻琪用力将他甩在了一旁。
“兴哥儿!”
看着这一幕,金氏凄厉的喊着,连忙扑过去抱住兴哥儿,却被林喻琪继续揪着头发甩耳光。
等到陈良侯和李氏都听到动静先后赶过去时,金氏已经被打的整个脸肿胀得发紫,唇角和鼻子都带着血迹,兴哥儿已经哭的没了音儿。
“你们都是死人么,不会拦着!”
让几个小厮把还在挥舞着双手的林喻琪拦腰抱住,陈良侯看着眼前的烂摊子愤怒极了。
“他是要打死我啊!这日子我不过,不过了!”
看到陈良侯来了,金氏像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瘫在地上,抱着孩子放声大哭。
金氏的样子太过凄惨,李氏也觉得看不下去了,让几个嬷嬷把金氏和兴哥儿都拖进屋,并且叫了大夫过来。
陈良侯则是叫人把林喻琪拖进了自己的书房。
“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将一壶凉茶泼到了林喻琪的脸上,陈良侯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林喻琪回过神来,见到脸色铁青,太阳穴都在突突跳着的陈良侯,突然跪在他脚下哭了起来。
他真的,太害怕了啊!
“爹啊,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啊!”
当听林喻琪断断续续把整个事件都交代清楚后,陈良侯心下震撼,随即怒急攻心,啪的一巴掌朝他甩过去。
“孽障!这样的事你也干!”
原先陈良侯就不赞同林喻琪跟着太子干,他年轻时候经历的教训太深刻太惨烈了,让他对投靠太子有着本能的抗拒。
投靠皇储,为太子奔走,本就是一场政治投机行为,就像赌未来前程一样,再铁板钉钉也会有输的可能。不如老实做纯臣,来的安全省心。
可是林喻琪就是不听他的话,借着冯进的引荐一直混在东宫。
直到后来有了那场官司,风波后林喻琪勉强人没有事,只是撸了官职,陈良侯才算松一口气。
虽然他辛辛苦苦半辈子努力培养的林喻琪,处处尽心教育,最终表现却不尽人意,让他内心无限失望。
林喻琪心志软弱,能力也不出色,但是陈良侯还是念在他是自己和发妻唯一骨血的份上,依旧怀着期待,处处为他打算。
罢官就罢官吧,横竖他还是世子,朝堂上的事,顶多也就不参与了。至于宗族那边的压力,陈良侯都扛了下来,想着在林喻琪这代,也延续自己和二老爷那样的模式。
林喻城的野心太盛,人也精明强干,不是二老爷那样甘心屈居人下的,陈良侯也是无奈。不仅林喻琪压不住他,现在自己也压不住他了。
迫于现状,陈良侯已经在考虑,为了侯府和宗族两处相安,在林喻琪这一代,或许他只能袭爵,而无法做族长了。
族长就交给林喻城这一支,只盼望他能够为了大局和侯府的整体利益,与林喻琪好好相处,相得益彰。
但是现在,林喻琪竟然惹出了天大的乱子,打乱了他的布局不说,甚至还可能牵连整个侯府。
“都是金氏,都是金氏的错啊,是她让我那么做的。”
林喻琪抱着陈良侯的大腿痛哭,被甩开后又爬将过去。
努力扶着桌边站稳了,陈良侯内心十分无力,他到底,是哪一步错了呢,怎么会费尽心力,教出了这么个东西。
他这些年来,一直把全部的关怀和精力,都投入到林喻琪身上,可是,林喻琪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林喻琪还在怪罪金氏。他根本就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只因为后果承受不起而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