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沂将地上的几个包拢在一起:“我收拾下东西。”
“不用,”方尊嵋淡淡地看向天际,“他们一定还在附近。豢灵师们总是成对出来的。”
一语未完便听见“嗖——”的一声,皮皮背后的树干强烈地震动了一下,一枚短羽箭牢牢地钉在她头顶上方一寸的位置。力道之大,树叶纷纷落下。若不是皮皮下意识地歪了一下脖子,这枚箭早已准确地射入她的眼中。
想到这里,皮皮感到眼珠一阵酸痛。还没来得及多想,又一道劲风袭来,“哚!”,第二枚短箭擦过她的右耳,钉在树干上。皮皮的耳际蓦地一凉,紧接着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又有数枚短箭向这边射来,大约主人分了心,大多没入林中。与此伴随而至的是更大一群黑鸟。方氏三人已来不及撒入林间,只好背对背将梨花围在正中,每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与不断涌来的群鸟缠斗。
皮皮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极好的逃跑机会,此时此刻无人顾及到自己。她深吸一口气,身子用力往里缩,让自己变成一个扁平物体,企图让胸前的绳索松散开来。
绳索的确松开了一些,但她立即发现绑在颈子上的那一根是单独打结的。就算整个身子可以缩成一张薄纸,她的头也不可能缩小,更何况她的双手被结实地反绑在树后,就算身上的绳索全部松掉,她也不可能跑掉。哦,她是沙澜方氏今晚最后的一餐,饥饿中的人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当又一枚短箭向她的脸上飞来时,皮皮再次闭上双眼,如果真的在劫难逃,就让一切来得快一些吧!
“当!”一道灰影不知从何处飞过来,手中挥出一物,霎时间火花四溅,飞来的短箭掉落在地。皮皮睁开双眼,贺兰觿修长的人影轻飘飘地落在她面前。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一丝不苟地打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幅出席颁奖典礼的装束。如果此生还能再谈一次恋爱,皮皮会像大多数情窦初开的女孩那样,爱一个男人从最简单的外表开始,享受他英俊的脸、结实的胸肌、有力的手臂,不再纠结什么灵魂与过去……
“贺兰!”皮皮惊喜地道。
“关小姐。”祭司大人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收到短信了?”
“与短信相比,”他将脸凑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摘下墨镜,阴森森地看着她,“我对你临走时说的话——印象更深刻。”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一双冷酷的眼珠如大海般深不见底,凝视着她,却又视若无睹。
皮皮一下子结巴了:“我,我说什么了?”
“你要我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哎哟喂,祭司大人……要不要这么小心眼!——皮皮在心里怨着,嘴噘了起来。
“此外,昨晚你的某些行为也显得非常地不尊重你的夫君。”
夫君。皮皮在心底笑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贺兰觿用这种古老的称谓,似乎这样称呼就多出了一些权威。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当行为。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冰奴很强势地和他……做了一回么?祭司大人阴阳怪气的毛病又犯了,千不挑万不挑,就挑生死关头来找碴。
“沙澜方氏——你认得?”皮皮看着远处与群鸟奋力搏斗中的方氏一家人,故意引开话题。很奇怪那些黑鸟为什么盯着他们不放,却放过了自己与贺兰觿。
贺兰觿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要再晚来一步,我就给这一家人活吃了。”
“是么,关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救你的呢?”
“那你是来干嘛的?那些鸟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鸟。”
“不是鸟是什么?”
贺兰觿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关皮皮,我到这里不是来科普的!”他从树上拔出一枚短箭,拿到她眼前,“这是豢灵师的无明箭,以前见过?”
皮皮摇头。
就在这一瞬间,箭头突然起火。她立即感到一股炙热。先前落在她耳边和头顶的箭也同时燃烧起来。火焰越来越大,头顶上的树也跟着烧了起来。皮皮惊恐地看着贺兰,他站在一边,抱着胳膊,饶有兴趣地看向她,没有半分要帮她解开绳索的样子。
“好烫!快解开我的绳子!”皮皮呼道。
祭司大人无动于衷:“这是‘无明之火’,只有狐族和冰奴才会看得见。它像人间的大火一样发光发热,烧起来痛的感觉也完全一样。但它不会在你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只会烧掉你的灵魂。”
“也就是说它烧不了我?!”
“也就是说它会把你烧成一个脑残。”
火焰是蓝色的,但烧起来的感觉与寻常的大火没有任何不同。皮皮只觉头皮发烫,头发像充电一般滋滋作响,蓝色的火舌疯狂地舔着她的背,如深度烧伤般钻心地疼痛,她不禁尖叫起来。
“想让我帮你?”他问。
这还用问吗!皮皮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看着他,拼命地点头。
“求我。”
什么?!!!皮皮差点要骂人了。她咬紧牙关,愤怒地看着他。想到祭司大人未必看得见自己的表情,皮皮吼道:“求你?门都没有!”
祭司大人将手□□了口袋,转身向外走去。皮皮一下子气呆了,不能吧!祭司大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烧死在大树上?她的声音哆嗦了,语气软了,她不想死,尤其不想这么轻易地死在贺兰觿的面前:“贺兰——”
“贺兰觿,求求你放了我吧!”皮皮眼泪汪汪地道。
面前的身影终于停住,贺兰觿转身走到她面前,淡淡道:“关皮皮,我是不是你至尊无上的夫君?”
“是……”
“果断点,大声点。”
“是!”
“今后要不要听夫君的话?”
“听!”
他的嘴贴近她的耳边:“我可相信你的承诺?”
皮皮只觉整个头颅就像方梨方手上的棉花糖那样被烤成了软软的一团,除了痛,已经不能思索了,潜意识也被烧光了,她一面哭一面用力地点头。
绳索松开了,她软绵绵地滑了下去,贺兰觿顺势一拉,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他的胸膛如清水般冰凉,在碰到他肌肤的一刹那,炙痛的感觉消失了。皮皮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双腿紧紧地环在他的腰上,像个溺水的孩子那样死死地搂住了他。
祭司大人非常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地抱住了她。
皮皮将自己的脸挨在他冰凉的肩头上。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绝望,归来的贺兰可能不认识她、可能性情大变,但绝不可能置她的生死于不顾。假如真是这样,他们之间最本能的纽带都不存在了。
她遇到了一个纯粹的陌生人,陌生到说他来自另一个星球也不为过。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她是生是死,他也完全不在意。
想到这里,皮皮从贺兰的身上跳下来,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赖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身上会显得很不识趣,而且祭司大人抱她的动作很生硬。果然,她的脚刚一落地,他就迅速放开了手,连扶都没有扶她一下。皮皮一个踉跄,很快站稳了。
“你真的能走?”他问了一声。
皮皮默默地点点头,颓丧地跟在他的身后。她注意到贺兰的手中仍然拿着那只短箭,前面方氏一家,仍在奋力地驱赶着空中的黑鸟。林间蓝光闪烁,黑影穿梭,仿佛一个童话的世界。
贺兰觿忽然将手中的短箭向空中一掷,一个黑衣人从对面的高树上掉下来,“砰!”地一声,直直摔到地上,扬起一团尘埃。紧接着所有的黑鸟都不见了,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尊嵋收起手中的银棍,走到贺兰觿面前,微微垂首:“祭司大人。”
他是个有尊严的男人,不习惯服从任何权威,脸上一幅桀骜不驯的样子。
贺兰觿并不介意:“南方禁猎,你们应当知道。”
方尊嵋双眼望天:“沙澜族自遭狐帝的遗弃,南岳北关无人收容。我们早已习惯了自生自灭。不曾沾得大人的恩泽,大人也不要太指望我们守规矩。”
“你们何止是不守规矩。”贺兰觿冷笑,“胆大包天,连我的女人都敢吃?”
四个人的脸都白了,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皮皮。
过了片刻,方尊嵋道:“初来乍到认错了人,尊夫人还算安好,请大人不要责怪。”
“刚才是谁的手碰过她?交出这只手,我就暂且放过你们。”贺兰觿淡淡地道,“沙澜方氏,只此一家。你们总不想让这个姓氏消失吧?”。
没有人回答。
方尊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横线,钟沂警惕地看着贺兰觿。看得出三人正在思考对策,看情形是准备拼了。眼看着方尊嵋手指微动,正要攻击,忽然间方辛崃大喝一声,手起刀落,一物飞了出去,掉到皮皮的脚边。定睛一看,是他的左手!
血把皮皮的鞋子溅湿了。她吓得倒退一步,胃中好像被点了鞭炮一般翻腾起来,连忙捂住口,将呕吐之意强行压住。钟沂迅速将自己衣服脱下来,包住辛崃的断臂。
“大人,您满意吗?”方辛崃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贺兰觿斟酌不语。一旁的方梨花忽然走过来,拾起地上的断手,将其中的一只手指放到口中咀嚼着,一边吃一边笑,味道很香的样子。皮皮惊恐地看着她,忍不住道:“别吃,这是你哥哥的手!”
所有的人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梨花笑嘻嘻地指着方尊嵋:“这是我大哥。”又指了指方辛崃,“这是我四哥。”她很认真地说:“我一共有六个哥哥,现在只剩下最后两个了。”
不会都是被你吃了吧!——皮皮想到。
贺兰觿漠然地看了方梨花一眼,将豢灵师的尸体踢到方尊嵋的面前:“可以开饭了。”说罢转过身去,拉着皮皮离开了。
皮皮一面走一面回头看,只见四个人影向尸体走去,片刻间传来可怕的撕咬声。仿佛某种兽类在分享捕来的食物。她看了贺兰觿一眼,他只是笔直地向前走。
“对不起,等我一下。”皮皮走到一棵大树后面,终于忍不住狂呕了起来。
第14章
皮皮在大树下足足吐了五分钟,直到把胃中最后一点液体吐出来,这才转过身。空气中本来有股怪怪的酸味,瞬间就被泥土和树叶的气息吞噬了。皮皮这才意识到手腕处有两道深深的绑痕正在渗血,一时间痛如刀割。贺兰觿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前方,皱眉思索。皮皮以为现在自己这副模样祭司大人至少会有些怜悯。可当她走到他面前时,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空洞、表情漠然,嘴角之下藏着一丝嘲笑。
“你的神经向来都这么脆弱吗?”他问。
皮皮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心中难过极了,祭司大人已经不在乎她了,如果她手中没有那把钥匙,或许连跟她说话的耐心都没有了。其实这个问题皮皮一直都在问自己。如果没有慧颜,没有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走在大街上,她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贺兰觿会多看她一眼吗?
视她如草芥的祭司大人,见死不救的祭司大人,她还需要争取他的爱情吗?
皮皮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强行忍住,不让它流出来。
“我以前究竟看上你哪一点呢?”他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你这么胖、这么难看也就算了,还这么胆小。不知道在祭司面前呕吐非常失礼吗?”
“……”
“下次再想吐,先挖个坑,吐完之后用土把它埋掉,可以吗?”
皮皮无语了。尽管几年前的贺兰静霆也是个说话不饶人的主儿,但对她,却一直是客气的。就算是很生气,想骂她,也会绕着弯子说。他看自己的眼神也跟面前的这位大不一样。虽然白天看不见她的脸,但神态是充满表情的,言语间总有一股怜爱,对她的任性更是宽容到纵容,觉得女孩子天生就应当这样。贺兰很少露骨地夸赞自己,但他反复地说喜欢皮皮的气味,而且说女人的气味在狐族比容貌更有吸引力。毕竟那些修炼之后的人脸不是他们本来的面目,只有气味是从来不会变的。想到这里,皮皮在心中已经得出了结论:这个贺兰觿极有可能是个伪装者,自己真心不必对他抱有期望,更不必太客气。
皮皮双手往腰上一叉,扬起脸,走到贺兰觿面前站定,淡淡地说道:“第一,我不是猫科动物。第二,你说我失礼?说我难看?说我胖?——祭司大人,请问你的礼貌在哪?——我关皮皮不是你可以随便侮辱的!”
他的下巴也扬了起来,几乎戳到她的额头:“嗯哼,关小姐。一活过来就有力气吵架了?刚才是谁喊我救命?是谁说要听夫君的话?是谁给了我她珍贵的承诺?——我没有侮辱你,我说的是实话。”
“比这更难听的实话是:你是个瞎子。”
他一把将她揪到自己面前:“你不知道‘至尊无上’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说来听听?”
“意思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得乖乖地听——”
这话还没说完,“啪!”皮皮一巴掌抽了过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祭司大人的脸上。五个红红的指印清晰可辨。贺兰觿惊呆了,好象一辈子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一般,半天没喘过气来。皮皮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摆出拼命的架式。
贺兰觿的双手已经正确无误地掐在了皮皮的脖子上,正要使劲儿,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笑。他的手松了,皮皮趁机向后退了一步,转身一看,金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看得出他在强忍笑意,却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人不怕祭司大人生气啊。”金鸐说。
贺兰觿摸了摸自己的脸,大约觉得继续跟皮皮斗嘴有*份,决定不理睬她。于是抛下皮皮,走到金鸐面前。
“她怎么了?被谁绑架了?”金鸐注意到皮皮狼狈的样子。
“沙澜方氏。”
“哦,他们?我看见了灵鸦,还以为是青桑的人呢。”
“青桑的人也有。你的族人不是一向在北方活动吗?”
“是我邀请他们过来的,以为下周才到,没想到这么快。”
“你?邀请他?”
“方尊嵋是沙澜族第一勇士。他的弟弟也很厉害,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贺兰觿想了想:“嗯,我们有多余的房间,让他们过来住吧。”他一面说一面和金鸐向林外走去,走了几步,发现皮皮没跟上,又走回来。皮皮还在原地生气。
“你不跟我一起回家吗,皮皮?”贺兰觿问道。
皮皮坚决地摇头。
“为什么?”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让沙澜方氏和我们一起住?”
“有问题吗?”
“有!我不同意!”
“你能听话一点吗?”祭司大人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
“不能!”皮皮的脸繃紧了,“这是我丈夫留给我的房子,我有权处置它。你究竟是不是我丈夫我不能肯定,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可以收留你和你的朋友。但方氏兄弟,不!可!以!”
祭司大人淡淡地看着她:“收留?关皮皮,搞搞清楚,你为这房产花过一毛钱吗?白让你住这么久我还没收你房租呢!你倒以为我们来抢遗产了?会算术么你!”
“我不会算术,但也不是傻子!”皮皮双手抱胸,对他们怒目而视,“你们搬进来,无非是想吃掉我!”
贺兰觿一下子笑了,金鸐也笑了,两个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皮皮板着脸,伸出手:“把我的镜子还给我。”
“既然是来吃你的,那肯定不会还你镜子啊,关小姐。”贺兰觿道,“我已经把它扔掉了。”
“除此之外我还有——”
“龙膏、照石?”贺兰觿笑道,“放在浴室柜子里那一盒?——也扔了。”
“你——”
“你究竟跟不跟我回家?”
“不跟!”
贺兰觿二话不说,走到皮皮面前将她拦腰一扛,扛在肩上,大步向前走去。
“放开我!贺兰觿你放开我!你这只臭狐狸!死狐狸!”皮皮用力地在他肩上挣扎,尖叫,又踢又抓,贺兰觿根本不理她,只顾着和金鸐说话。
“虎头帮的人过来了?”
“他们老大亲自把钱送回来了。”金鸐道。
“哦。”
“还问我们一年须要多少孝敬,我说三百万。”
“不错。”
“放开我!”皮皮叫道。
“不要弄得太张扬。”贺兰觿叮嘱了一句。
“放开我!”皮皮又叫。
“明白。”金鸐道。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无论皮皮怎么叫,贺兰觿就像扛一袋面粉那样扛着皮皮,一直走到林边,皮皮气急之中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噢!”贺兰觿吃痛叫了一声,终于把皮皮放下来。
“关皮皮,”祭司大人气坏了,“我还没咬你呢,你倒先咬我一口?金鸐你肚子饿吗?”
“挺饿的。”
这不是假话,皮皮溜了一眼戒指,戒指又红了。
“要不你把她吃了吧。”
贺兰觿和金鸐齐齐地看着皮皮,表情很严肃,而且他们都在看着她的小腹。
“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吃呢?”金鸐道,“要不咱们一起吃吧?”
贺兰觿叹了一口气:“遇到不听话的女人,解决烦恼的唯一办法,就是把她吃了。”
“您说得太对了……”
两人一问一答好像说相声一般,皮皮只听得头皮发麻,浑身发抖,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仰起头倒豆子一般一口气吞下了十几粒牛黄解毒丸,大嚼几口之后全都咽了下去,然后将药瓶往地上一扔:“吃啊,来吃啊,就算你们想吃,我关皮皮也要叫你们吃得不舒坦,吃得犯恶心,让你们消化不良!”
这话不假,两个男生同时安静了。
皮皮觉得自己真的威胁到他们了。就在这时,她听见自己的肚子开始叫了。她瞪眼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显然祭司大人还没有消化不良,这十几颗牛黄解毒丸吃下去,自己要开始消化不良了,皮皮的胃拧痛起来,她捂着肚子,退了两步。
两个男生恐惧地看着她。
“关皮皮,你想干嘛?”贺兰觿说。
“你不会当着我们的面……拉肚子吧?”金鸐说。
皮皮这下是真的哭了:“呜呜呜……贺兰觿,你快帮我找厕所……”
“找厕所是来不及了,帮你就地挖个坑还是可以办到的。”贺兰觿说。
“真巧,我身上还有两张餐巾纸。给。”金鸐道。
自从贺兰觿帮皮皮挖过这个坑之后,皮皮觉得,这辈子都没办法在他和金鸐的面前抬起头来。以至于事后她乖乖地走在贺兰的身后,半天也不好意思说话,甚至都不好意思靠近他。一想到贺兰觿敏感的嗅觉她就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就本质而言,就是个移动厕所。所幸两个男人都没有拿这个开她的玩笑。但这一辈子的笑柄——皮皮催悲地想——再也抹不掉了。
就这么走到树林边,皮皮看见以前贺兰开的那辆奥迪停在马路上,她想了想,忽然止步,大声道:“贺兰,金鸐,闲庭街的宅子既然你们一定要住,就住吧。方家的人来住也可以。毕竟你们狐族也需要一个团聚的场所。”
“这就对了嘛,”贺兰觿的口气缓和了,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皮皮,你还是可以□□的。”
皮皮推开他的手:“你们住进去,我搬出来。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归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今往后,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嗬,”祭司大人的样子,好像他又受到侮辱了,“你真以为我们那么愿意打扰你吗?如果你没有——”
“你要的就是它吧?”皮皮从衣服夹层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钥匙扔给他,“拿去。你救我一命,我给你钥匙,你我两不相欠,就当谁也不认得谁,行吗?”
“很好。”贺兰觿将钥匙塞进口袋,淡淡一笑,“皮皮你确定以后真的不想找我了吗?”
“不想了,绝对不想了。祭司大人,我们曾经是夫妻,曾经相濡以沫,现在,就让你我相忘于江湖吧!”
“再见。”贺兰觿很优雅地伸出手,跟皮皮握了一下,“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再见,认识你是我的灾难。”
贺兰觿头也不回地上车了,车立即开走了。皮皮转身向相反的方向步行而去。
第15章
皮皮回到家时,奶奶正把刚做好的豆瓣酱装进玻璃罐子。回到c城后,皮皮只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一来是因为贺兰觿的突然出现让皮皮十分兴奋,急着帮他找回记忆,占住了她的时间;二来是因为皮皮不愿意回家。虽然名义上嫁给了贺兰静霆,爸妈从没见过这个女婿,他们觉得皮皮受骗了,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能听进去皮皮的各种借口,什么贺兰在海外做生意啦,生意遇到麻烦了,签证有问题啦,航空公司罢工啦,遇到龙卷风啦……一年过后,明白人都知道她在忽悠,怕她难过也不揭破,只是再也不提这个女婿了。
既然女婿不露面,女婿在c城顶级富人区渌水山庄里的宅子就是皮皮的,至少皮皮妈这么认为。可惜闲庭街远离市中,一家人要是住在那里,每天再去城里上班几乎不可能。皮皮妈于是鼓动皮皮把闲庭街的宅子卖掉,这笔钱在市中心够买好几个高档公寓,皮皮住一套、爸妈住一套,剩下的拿来出租,大家从此都不用工作了。如果再把宅子里的古玩字画拿去一卖,几辈子都够花了。如意算盘啪啪响,其实也不算异想天开:既然皮皮与贺兰是合法夫妻,又没签任何婚前协议,贺兰的财产当然就有一半属于皮皮,她怎么处置都可以。姑爷在国外滞留不归,多半是有了二奶,没准已经有孩子安家落户了,原配抛之脑后,皮皮出于面子死不承认而已。用脚趾头想都是这逻辑呀:低调富豪一时冲动娶了小户人家的女儿,不见家长,不来提亲,一声不吭地把证拿了,没过多久就地蒸发了。就算旧社会娶妾也还要张罗一下呢,这不是明摆地瞧不起皮皮么。姑爷如此不待见,怎么花他的钱都无所谓——反正他有得是钱——也许这房产就是他在国外泡二奶扔给皮皮的安家费呢。妈妈跟皮皮说了自己的提议,言语中有种报仇雪恨的快感。
提议被皮皮一口否决,妈妈为此赌了几天的气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劝说女儿面对现实,承认自己被男人抛弃,不要对这个婚姻再抱有任何幻想。皮皮听罢五内催伤,与妈妈大吵一顿后独自搬去闲庭街了,从此之后,只在周末回家看看他们。
“唉哟喂,皮皮你回来了?”一看见孙女儿,奶奶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高兴地站起来。
“奶奶。”
奶奶打量了一眼皮皮,立即看出不对劲:“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病了?”
“有点不舒服,想在床上躺一会儿。”皮皮虚弱地说。
“赶紧躺下。”奶奶陪着皮皮进了里间。二十多年来皮皮一直与奶奶“同房”,祖孙俩感情深厚。搬走之后奶奶跟着皮皮去闲庭街住了几个月,受不了山里的湿气又搬回来了。皮皮的床一直没撤掉,只在上面堆放了两个纸箱。奶奶打开橱子找出床单迅速铺好,皮皮在第一时间就倒在了床上,直把奶奶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