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在慕容山庄待了几日,丁一寒果然如所说的给她解了毒,又休息几日准备和伯玉回圣山九天身教复命.
失窃的毒谱并未找到,盗贼踪迹难寻,线索根本就是暗伏不明.再加上清平跟着炎行宫的人悄无声息地走了,一时间成了关键的点,伯玉心里琢磨,嘴上却从来不说.
倒是蝴蝶,整日把清平长清平短的数落个遍,多半时候伯玉都是静观,文雅的脸上,表情祥和.
说清平勾结炎行宫的人盗走毒谱?他倒不这么认为,不是清平不能,而是她不会那么做,一个如此清心寡欲的人,懒散又好自由,那些有关争夺和利欲的事,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恐怕里面自有蹊跷.
蝴蝶毕竟是女孩子,见到街巷就喜流连,几日下来行程也耽误了不少,可天色渐暗,伯玉也只好找了个客栈住下来准备第二天一早再起程赶路.尊会已经结束 他们算是离开最晚的了,所以客栈里比较冷清,没几个人.
“小哥,厢房两间,只住一晚…”店小二见有生意,兴高采烈的绕过案台谄媚的上前答兑“有,楼上就有,客馆跟小的来…”两个人跟着点小二上了二楼.
“这两间紧挨着的,客馆觉得满不满意?”伯玉往里望了下,还算干净整齐,遂点了头“就这两间吧,此外准备些饭菜,我们一会就下去…”
“好咧…”点小二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放置好东西两人下去准备吃饭,小二早把东西准备好了,四菜一汤,菜色还算美味,于是两个人吃起来…
外面天色基本已全黑,突然进来一行人,青色衣衫,行色匆忙,潦草的交代“小二,准备些吃的,越快越好…”
大概五六个人的样子围坐在一起,刚好坐在伯玉和蝴蝶的对面,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颜倾竟是这般嚣张,不过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个,弄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糊弄人…”
“我找过三师兄看过,都是极厉的毒,是死结,没法解,或许只能是下毒的人自己才有办法吧…”
“恐怕天成和小伍拖不了太久,丁一寒又是个见首不见尾的主,见到了也未必肯帮,我们应该加快行程,早些到上陵才是…”
“莫要看轻那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是有些本事的,连桢儿不也…”余下的话还没说完便半路吞了回去,一声苍老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明日天亮便启程,这次事情繁杂,除了桢儿还有个陆子虞,都打起精神来,颜倾可是个魔头…”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都没了声音。
蝴蝶秀眉蹙的老高,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了“叶清平这个叛徒,我看内奸肯定就是她,现下跟着魔头跑去上陵游山玩水,好不逍遥…”伯玉瞥了她 一眼,静思起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伯玉蝴蝶在一行人身后不远处跟着,折到了另一条路上,从北上改为东去,准备前往上陵.
清平发现自己状况不寻常是因为中了一品红之后,由于伤及脏腑和心脉而吐血,但血色竟能逐渐从紫红色转成自然的鲜红色,且给自己把脉的时候欲浮欲沉的脉象愈发趋于正常并未有严重的状况,她才知道颜倾口中的生引之事并非闲说而已,而是确有其事.
现下颜倾的“诚意”确实是她急需的,不为这,她也不会这一路乖乖跟来了。
颜倾自然不知道清平的本事到底几斤几两,很大方的把月中噬的毒谱给清平过目,手上的黄缎薄本翻开,字数不多,旁有详细的药物图解,清平细细看下来,从头至尾一字不落.再阖上,心里有了大半的数.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用同样的方法控制了更多的人,不过确实很好用,有了它不怕有人不从.怕死的人还是大部分,不怕死的与其留着麻烦不如让他自生自灭的好…”清平淡笑,把浏览一遍的毒谱还到颜倾手上.
“对你,我自是不会用,他人,就说不定了…”颜倾负手而立.
“想来到兰陵府上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吧…”
“呵呵,自然有事.”清平又问“可与我有关?”
颜倾笑“我的事自然也是你的事,与我有关,自然也与你有关…”
清平微微点头,面上一抹平静,不再多话…
半晌,颜倾开口“不如为我弹一次琴如何?王爷的府上有把绝顶的瑶琴,留藏许久,不如一起去试试音色,想来这种机会也不多…”
清平扯扯嘴角,简洁的一个字“好…”
“绿椅?”颜倾见琴不由得惊出口,笑得更浓“王爷的宝果然件件上乘…”
清平对琴的研究不算行家,但乍一看也知道是年代久远的好琴,素手一抚,行云流水般的温润便溢出.轻语道“好音色…”
兰泽讪笑道“当年得此琴还颇有些周折,不过终是到手,说来这么多年也只闻一个人配得上弹这琴而已,所以直到现在也只是搁置在那,倒成了个摆设了…”
“那我又怎敢在王爷面前献丑?”清平微微笑,眼光潋滟,风采华然.兰泽一愣,连忙转神“哪里哪里,一柄琴而已,本就是取乐之用,但用无妨…”
“我们清平的琴艺决不会比王爷知晓的那人差,王爷听了便知…”颜倾一脸闲适,摆出欣赏的架势,就等清平抚琴.
“献丑了…”清平按自己的规矩,净手,落座,敛目凝神.
扬手,随着音起,逐渐展开一副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的绝美图画,琴音转浅,拨出活泼的节奏,如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连连拨动一弦,不觉又降了一调,两厢巧妙结合,真似“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
息心静听,宛然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几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矣。先降后升,音势大减,最后音韵慢慢渐散,余音收尾…
“姑娘好琴艺…有大家风范…”兰泽笑上眼角,点头称赞.
倒是颜倾,反问“用绿椅,怎的不弹“凤求凰”?岂不更好?高山流水似乎有些浪费了…”
清平原地不动,望着他笑的纯润至清“我也只会“广陵散”和“高山流水”这两首而已…”身边的宁安身形微微一动.
“换颜公子来一曲,王爷才知什么叫大家风范…请…”
“也好,颜公子意向如何? ”兰泽端倪颜倾问.
“既然王爷想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就弹“凤求凰”,也好应了这琴…”
座上人琴技高超,飘逸流畅,音节流亮,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旖旎绵邈又不失清新明快,真如凤凰九天齐舞,和鸣铿锵,其势宏伟,刚柔并济.
情与境,心与琴紧密的贴合在一起,心意不言而喻.
“老夫真是大开眼界,平生少见,平生少见…”兰泽喜色洋溢.
“父亲,原来是有贵客在。我说刚刚在廊子里听见的流水潺音,凤凰共舞是怎么回事呢…真是人琴合一,令人惊艳的琴艺…”踏门进来的人年纪和清平年纪相仿,一身淡粉纱衣,圆脸黛眉,桃花眼带情,嘴角的一记嫣然笑,端庄的飞天髻,缀着各式珠宝,一只彩凤金步遥,随着她碎步而微微晃动,好不娴淑慧美.
“是凝儿啊…”兰泽话音刚落,清平欲俯身请礼却被他挡住“无需这般…”
兰凝也是一定,随即对她自然而然的一笑.眼光转向颜倾,媚色尽显,轻柔的开了口“公子可曾听过双奏的“凤求凰”?听你们的琴,我都技痒了,不如与我合奏一曲如何?”
“郡主请…”颜倾再望向前方的清平,只见她笑的深深,黑黝黝的瞳眸,流彩肆意…
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郎情妾意,丝丝绕绕,一首“凤求凰”演绎的真真切切。
清平侧了头小声道“王爷的女儿果然是人中龙凤,才艺双全…”
兰泽看了她一眼回“清平也不差…”又接着道“你安心在府里留段时间,为父也要到皇帝那里上奏入玉牒之事.待颜之夕的事办完就会离开,你便要和他一起走?”
“王爷希望我走?”
对方皱了皱眉,不多做想便答“自然不希望…”
清平笑笑没再继续往下说.与此同时,一曲“凤求凰”也尽了尾音,两人视线聚在抚琴的两人前面,只见兰凝回眸一笑,百媚姿态.
“颜公子的琴艺果是高超,我自愧不如了…”
“哪里哪里,郡主太自谦了…”
兰泽看着欣喜“这次宫里的赏桂宴上,老夫可要扬眉吐气了”转了头望着身边的清平“这把绿椅就配给你,到时候可要给我争脸啊…”
兰凝朝清平望过去,笑容一淡,跟着说“清平姑娘真得父亲喜爱,绿椅可是他的宝贝呢,连我们都不给碰呢…”
“那可谓不胜荣光了…”半晌,清平清幽的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颜倾和兰泽有事相商,清平带着宁安和兰凝便从里面退了出来.走到转角处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清平没走出两步被身后的女子唤住“清平姑娘,可借一步说话?”
该来的总要来,这秘密藏不多久,遂转身迎了过去“宁安先行,我一会过来…”见宁安走远,笑问“郡主有事?”兰凝敛了颜色,直直地问“你我是姐妹吧…”
清平笑而不答,兰凝又接着说“儿时曾在父亲的书房见过一张画像,初见你时还以为画的是你,仔细看看又觉神态似乎不像,但一双眼睛倒是像得很,说来,你的面容还是像父亲更多一些,而那画像上的女子应该就是你的母亲吧…”
“郡主眼光果然犀利.”
“见父亲不让你拜我,便能更加确定了.”
清平笑容可掬“想来你是打算问我关于颜公子的事吧…”
果然,面前人脸色一红,女儿家的姿态尽显无遗.
有着倾国倾城容貌的女人好找,这般的男子便很难寻得,尤其还是那么才华横溢姿态风流的男人,哪有少女不怀春,穷苦家女儿会,这王公贵族的郡主也一样会.
“郡主真是好眼力,颜公子本就非常人,世间少有的奇男子 ,也只有像你这样的金枝玉叶才匹配的上,不过他所留的时间可不多了,郡主应该抓紧时间才是.
可王爷终究是王爷,很多事,说不定他可以帮上忙的,郡主与自己父亲之间,自然是有什么话说什么话.
美事本就该成全,何乐不为?那清平在这里先恭喜郡主了才是…”
清平回去的时候,宁安把绿椅放在她房间的桌子上,她回想起颜倾和郡主合奏的那首“凤求凰”便莫名的心梗了一下,收眼,轻叹口气.
就算不知道内情,她也能猜到一半,看来他的野心不止江湖那么简单,如果他不肯放过宁安,便只有走些弯路了,想要的太平要不到,那么索性造一个也不错…
清平让宁安传信,私下里约见了兰泽,她去时他正在书房批阅一些文件。
“王爷我来了…”兰泽抬头见是清平,放了折子,欣然一笑“过来坐…”清平落座.
“我今天来有见事情,想跟王爷确认一下,如果你的答案与我想的不谋而合,那么我有良计献上,如果非我所想,那么我也有忠告加勉…”
兰泽精明的眼一转笑道“噢?你说说看…”
“王爷招颜倾来上陵,想必有些大事要发生,如依常理,王爷和江湖魔教的教主之间不会有太大的交集,如果有了,只能存在一个结论,这事是天大的事,也是天下的大事…”
“天大的事,天下的大事,究竟怎么大法?”兰泽吹散水面的茶叶,浅啜一口,无谓似的问.
“您说,天下易主改朝换代的事有多大?那便就有多大…”
兰泽笑得爽朗“让为父听听你的良计和忠告究竟是什么…”
“那王爷我是猜对了还是猜错了呢?”清平眸色清清,如秋水般静谧.
“看来本王生了个玲珑聪慧的女儿啊…”
“请王爷把十八年前景德帝诛冥山陆家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自然献上我的良计…”
自始至终清平淡漠的脸上表情丝毫未动,哪怕是听到叶婉清那段时也未曾有半点动容,待兰泽把原委交代清楚之后,她驻了片刻开口“冥山陆家并非全部诛灭,至今还剩一人在世,这人就是陆括的独子陆子虞.”
兰泽闻言色变“怎竟然还有活着的,人在哪?”
“王爷,我若是你,我便不做你心理的那个打算.
颜倾乃炎行宫的宫主,想来能耐有多大,你比我还清楚,一统江山本就要兼顾朝廷和武林之间的关系,安顿好了颜倾不仅少了一个障碍更是把动荡化成动力,更助你一臂。
可问题在于,即便是铢两悉称好的利益,很难说在一种机缘下不会成为另一种隐患.
野心是什么?是欲求无止,既然无止又何来义务一样的原则?
你压得住他一时,能不能压得住他一世?”
兰泽蹙眉,凝思了半刻“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只是…”
“与虎谋皮,要想好的并非只有你开的价钱,更要想好的是你全身而退的逃命路,如若买卖不成总还能活着,有更牢靠的把握在手岂不是更安心?
牵制颜倾的,不是你的和姻亲送女儿,也不会是你手中握着他想要的江湖利益,更不是要以朝廷之力镇压,而是要找个适当的力量长久的牵制他.”
“你的意思是…”对方迟疑.
“真要是打算撕破脸皮,你就是把尊菩萨嫁了过去,也是徒劳,那种光景谁还顾忌一个牵线搭桥的人?
而借朝廷之力,未免太过冒风险,新王登基,过渡和稳定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朝里朝外都需要相互配合调节的过程,前朝顽固的势力未必安分.如果派任,很容易出问题,也不是上策.
一波不平又恰遭后院失火,很难两顾,难免顾此失彼,到时候你的处境会很难.
既然如此,与其费力不讨好,不如顺其自然,让他打哪来便从哪里生出缠绕,不必毁他,只要让他有些头疼便可…”
清平明明亮的眼,灼灼摄目,一字一句道“而陆子虞不死,便所有问题都可解决…”
“推翻旧朝,用蛮武定是行不通,除了政德还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足以顺大势,服民心的理由。
既然冥山陆家为遭陷害的世代忠良,事端又牵扯无数,这个理由实为不错,正当又合理。世人都是清楚的,忠良自是忠良,功德自在人心,你若帮他平反,又是一个传世的美德,对你只有好处…
其次,陆括火烧白教,得罪武林人不在少数,你不杀其子,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炎行宫处理,光是一个无虚派的灵上,也足够他们头疼的了.
门规教训就是有这点好处,世代相传,永生永世,不但能保你不烦忧此事,连同你的世代子孙也跟着受益,岂不两全其美…
既让颜倾得了甜头愿意效劳,又把他推到风头浪尖上平复逆起的门派,到头来谁得了其间最大的好处呢?王爷,仔细想想便知晓了”
兰泽定定得看着清平,眼里掩不住的惊诧“为何把这些白白告诉我?”
清平笑得一脸天真“因为我要换你手里的两个条件啊…”
“什么条件?”
“找一块风水宝地,把我娘的坟重置,要厚葬,按你正妃的规模,且不要入皇陵.
第二,我需要一些药材,仅此两件而已…”
兰泽长长出了口气“清平,你若是男儿,为父必重用你,栽培你…”
清平笑了又笑,仿佛从生下来就笑到如今似的,纯净的不落一丝轻尘“我向来不白占别人的东西,也不会给别人白占了什么,这下你我可算两清了…”于是抬了笔在案头宣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些药名,晾晾干递给兰泽
“兰陵府里未必就安全,这些东西还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的好,尤其那个人…”兰泽看了看手里的纸张,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便先告辞了,王爷若有事让宁安代传便可。 ”
落音,女子大气转身负手推门而出,阳光射进门房,在她身后的地方落了影子,越拖越长,愈行愈远…
“叶婉清原是一名孤儿,六岁那年被卖进太子府作丫环,十五岁那年成了陆家夫人的结拜姐妹.
我与她早在她去陆家之前就相识,当时我已纳妃建府,本也打算迎娶她的。谁知后来由于陆括火烧与国舅勾结的白明教后,反遭余党诬蔑,最终被诛九族.
婉清知情之后质问我为何见死不救,负气而去,当时我并不知道她已怀了你,但我对她感情颇深,一直派人到处寻找,可她这一去便再没任何音信,直到这次你随颜之夕做客府上,我才知道你是我和婉清的女儿…”
早些时候兰泽对清平陈述的一番过往不停的在她脑子里回荡,醒时或是梦里,反反复复。
虽说都是兰泽亲口所说,可清平还是觉得里面的漏洞颇多,单说见死不救这一点,叶婉清也不至于有这么卓绝的反应,竟达到恨之入骨的程度.
而太子府里面的丫环又如何摇身一变成了冥山陆家夫人的结拜姐妹?
想来陆家是世代忠良,将相之后,一个丫环能攀上这样的亲,简直就是神话一般.
在者,陆括为皇家出力卖命灭了白明教为何到后来都没有一个人出面保他?
北陵王不救,这说得过去,难道皇帝也不肯救?这又是为何故?
白明教一灭,国舅的势力定是巨减,如果是他从中作梗,落势后的他还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动皇上面前的功臣?
记得颜倾说过,那场风波并不简单,只是秘密终被叶婉清一个人带走了,最后她选择自刎来结束痛苦的爱.
难道娘的自尽真的就只是因为痛苦因为绝望的爱或者对于陆家的亏欠内疚?
会不会还有另一个目的???
如果说她这么做是为了彻底封死那个秘密,那么,她便不是极恨让她绝望的那个男人,而是极爱他,敢用生命去换的一种爱。
清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有些脑浆发稠.
她现在的周遭处境已经太复杂了,没想到十八年前的上代恩怨似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兰泽的话根本就是吐露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半,里面的秘密他没有说,也许是怕自己知道。
既然他有了谋逆之心,那么娘的死便很有可能跟这件事牵连一起,不管她怎么一厢情愿,也不过最后沦为棋子的命运。
想到这清平的目光有些幽深,每个人做出选择后都应该积极地承担最终的结果…
黄盖不可怜,周瑜也不可恨,对和不对,值得与否太难被界定了…
清平心烦意乱,坐起身来开始打坐唱经,却久久也平静不下来,看来镇静淡定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一旦是自己身在其中的事,再云淡风轻的人也很难静得下来…
过了两天兰泽便让宁安来传信给清平,清平知道他是把自己要的方子都预备齐了,浑身轻松了不少,算是落下了心里的大石,颜上喜色,前去取药.
转了廊子绕假山,沿着水塘走过半边,听见前面有人说话声.
“颜公子,此次准备在府里留多久?”女子的声音软软甜甜的,像含了半块糖.
“宫里的事不能放太久,事情一完就准备动身了…”男子声音偏淡,态度恭敬有嘉.
“还以为能多几次合奏呢,管它凤求凰,还是高山流水,知己难求,偏偏又事出有因,再留公子怕是要笑我任性不懂事了…”女子娇嗔.
清平步伐节奏依旧,顺着池塘边往对面去,越走越近,忽地停住脚,素手一挑面前的柳枝,薄薄的笑浮在脸上.
“原来是郡主和颜公子,我说明媚里的一对璧人是谁呢…”
“是清平姑娘啊,真巧,上次闻得你的妙曲,何时也和我共弹一曲以慰知己难求?…”兰凝媚眼含笑.
“好是好,只是那凤求凰确非我手到擒来的乐,可却是最适合双人合奏的曲,郡主不找颜公子那真太可惜了…”
颜倾眼光一转,对上清平,似笑非笑.
“王爷不是说不日便有宫里的赏桂宴吗?郡主莫要错过难逢的机会,和颜公子一曲凤求凰定能惊艳全场,也好让王爷高兴高兴”
兰凝笑的灿若桃花,眸光亮极,抬首望着眼前“清平姑娘说的正是,颜公子这次赏桂可否与我共荣?”
颜倾再看清平一眼,云淡风清的答兰凝“有何不可?”
两人相视一笑.
看来这郡主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一点就通透.便是一句投石问路的话也说得七巧玲珑,与此同时精明更甚的颜倾怎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呢?想来也是你情我愿吧…
“刚好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晚些时候我把绿椅叫人送过去,如果说能有颜公子的红拂配那绿椅,那真是罕有的绝色之音了…”留下原地两人,清平负手漫步,离了池塘边往院子深处走.
有时候微笑才是真刀真枪,不等你觉却已经被缴为寇,颜倾是何等的英杰配这等巾帼不正好?
身后两人还在言语,不过已是从试探变成了商量.
就在转身的一瞬,她突然想起在那个夜里曾有一只覆上她眼睛的手,微温,抚了她一行清泪.
顿时,心莫名梗了一下,缓缓的才肯退下去…
不出清平的猜测,兰泽果然是为了药的事找她.凭他的地位寻几味药自然不在话下,清平点了点共八种,不多不少。
“角莲,及 己,玳血,千金子,乌川,灵芙兽,金蚕砂,婆罗果…
王爷到底是王爷,这么短的时间居然都集齐了”清平笑得一脸阳光.
树能避雨是不错,若还能指方辨向那便更好不过了…
“我仔细看过,都是些药性极寒且带毒的,你集了它做什么用?”
清平小心翼翼的把药草抱在缎布上,不答反问“王爷可知道丁一寒吗?”
“千圣手丁一寒?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太子的急症就是他治愈的,你也熟识?”
“熟识算不上,不过也不算生疏,…”清平淡笑,兜了东西转身准备走,末了道了一句“凤鸟择树而栖,未必非梧桐不可.王爷若肯点化也可能成就一桩美事…”
兰泽似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回她“人有人道,天有天规,岂能随心意而为…”
清平停也未停,背对着他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翩然离去.
碧空如洗,澄蓝一片,微风拂过脸颊,卷了泥土的清香和花的薰香,让她悠然起来.
这是入中原以来清平最快乐的一天,宁安的毒能解那是梦寐以求的事,解了毒也该好好打算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不管如何,当年的话并非一场戏言而已,如若孟焦不离已成镜花水月,也好退而求个心安理得…
清平回去的时候,宁安正在屋子里垂目凝思,见清平进了房间,扭过头有些严肃地问“姑娘走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才找了一圈,没找见,所以回来等…”
清平笑得亮晶晶 ,边说边往里走“宁安是怕我给拐丢了不成?”
“姑娘心里清着呢,若不愿意,谁能拐了你…”
“原来我的宁安也不是个闷葫芦”女子清眸漾辉,神采泠然,弯了弯嘴角“既然别人拐不了我,那换我拐宁安,好不好…”
宁安被这一问惊了一吓,当即愣住了.分不清面前的素脸上的笑几分真几分假,那双眼清静如水,微微透着些期待,清雅绝世.
突地就想起,那日摆脱了黛晏返回殿堂的时候在湖的同面看见她临水而立,那一身白似一束寒月的光华投落到人间,再进不了退不回,嘎然而住,木然,静寂,说不出的忧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