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的内容竟能有如此多的内容可读,一个人的悲伤竟能如同前尘后世的翻覆.
你觉得淡,却忽地满心里生出无边无际的疼,让人说不出的难过…
再回神时,见清平正盯着自己,不免得有些尴尬,脱口而出“我和姑娘本就是孟焦不离,永世难改…”
清平闻言神经一滞,喃喃道“孟焦不离…”
好个孟焦不离,好个永世难改,言之易,行亦难…
宁安阿宁安,我们怎么能把世间的事想得这般圆满,如果因果终轮回反复,便注定了有些话只能用来安慰自己却不适合来指引我们的一生.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我们是否能侥幸逃脱?
“姑娘不愿?”宁安见清平思绪游移,蹙了眉.
清平笑的有些苦“怎的不愿,那话可是我说,若是说到不愿,也是宁安不愿才是…”
“宁安不会”生怕清平误会了似的,片刻不待,接口道.
清平还是笑,望着宁安笑的流光溢彩.她想起颜倾的笑,温里带寒,棉里藏刀;想起兰凝的笑,进退有度,心明如镜;兰泽的笑,精明算计.
用微笑去取悦别人再把取悦的人覆手掩在底下,双刃刀正反双用.自己又何尝不是,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笑再笑,可她清楚,看起来最美最真的东西,可往往都是假的…
“宁安,后日要跟着北陵王进宫赏桂,席间有奏曲,你得空了把绿椅给兰凝郡主送了去”清平看也不看桌子上的琴一眼,交待宁安。
“姑娘不抚了?”宁安诧异.
“我抚过的高山流水宁安若懂了,那便不用再抚,如果不懂,那再抚也无意.
谁愿意抚便给谁,一把琴而已,夺它何用…”清平看了宁安一眼.
接着对他说“既然我说的话都作数,那明日赴宴,你要信我才是.
还是那句话,能帮你做得我都会帮你。你可懂?”
半晌,宁安道了句“懂了”,才闻清平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进里间去了.
虽然清平对宁安的性格还是很些了解的,可毕竟血仇不比其他,她很怕到时候见到那明黄的一身,宁安会绷不住.
若真的绷不住,这手里辛苦得来的解药也就一点意义也没了。
缎布里药材每份的量都不少,清平开始思索如何取血做最好的药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药人的血就如同传说中的炼毒丹一样,能敌百毒,抗百毒…
想到这,便顿感如释重负,半块石头着了地,却又莫名的紧了紧,说到解毒,确实有让清平想得多了些.
另一个人浮现眼前,不知道那个人又是如何打算的.决不亏欠自己,那会是从身边的女子下手吗???
二日后,清平跟着北陵王一起,随同的还有兰凝、颜倾,黛晏和宁安一行人进了宫.
皇宫里面的富丽堂皇自是不用说 ,规模浩大,不论建筑还是园林配设无不是奢华极尽,精益求精.
宫女清一色的粉纱罩裙,里面低束的肚兜,若隐若现,各个都生得清秀可人聘婷有姿,穿梭在蔓延不尽的花海之间,好不赏心悦目 …
赶巧现下是入夏的时候,兰陵府的花园里早已繁花紧簇,皇宫更是花如海般的繁盛,尤其牡丹为甚,连片栽种,色彩姿态各异,风起摇曳,婀娜妩媚.
再低头仔细一辨,无不都是赛珠盘,青龙卧墨池,银红巧对,海云紫,青山贯雪,墨魁之类.
比比皆是的名贵花种,果然是花妖娆,人沉醉,如此精致之景怕也是平生少见。
清平不喜这些妖艳的花,艳的刺眼,香腻的味道让人发倦.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干。”颜倾轻吟两句,微微挑起凤眼,掀了一抹比眼前牡丹海还要惊艳的魅色,嘴角的笑如何看起来都像是算计过后的心满意足.
“公子,也喜欢李白的诗?”一身淡杏黄色宫装的兰凝喜色而问.
“嗯,这首清平乐尤其喜欢,也很应这景,不正好…”眼色掠过身后的清平,不露声色.
清平脸上淡色一片,悠然自得,一身白衣更显素净飘逸。见颜倾望过来,回笑过去。下一瞬扭过头跟旁边的宁安低声窃语,看起来到惬意得很…
正因为桂树在秋初才开,而夏初便开的桂花实为罕见,更何况这株丹桂树竟还是有金银同株的异体并生,一树同根分三株,且每年初夏便开放,待到秋初其他桂树开花之际它却已经榭了,年年如此.
令人称叹不已,又是贵上加贵的精品,皇帝见了龙颜大悦,取名‘君怡’便把每年花开的头拨定为赏桂的日子,已沿办了几年了.
清平之前不在中原,不大清楚百姓的生活如何,不过但看这皇宫奢华浪费的情况看,想来好不到哪去.
株株都是极品,种了满皇宫,除了回廊,假山,池塘,凡是有土的地方就有牡丹花,就算痴爱,也未必要达到如此程度…
若是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皇帝坐江山,任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吧…
宁安一路上不曾说一句话,身子绷得很直,往日里的劲装今日也改成一身墨色绣兰锦织袍子,白玉的发冠,俊美的脸坚若寒冰.
前面一对佳人玉偶,后面一对卓色天成,无论是人群里还是花海里都格外的显眼…
不可说
长青殿的外面有一处庭阁,站在里面能把外面的一番花色盎然尽收眼底,皇帝在此处设宴,招待来宾。
来的人不算太多,不是皇亲国戚便是朝堂高官.一路行来,逗转了不少路,牡丹海虽雍容华丽却不够耐看,容易生厌…
清平扭了头看宁安“宁安,你说桂花能酿酒,这一地的牡丹能做啥用?”
“它生来就是给人看的,也算物尽其用了。”宁安垂目,答的有些僵.
“如果无碍,拿来试试也好…”见清平望着一片摇曳的牡丹…
宁安抬了眼问“姑娘,要试什么?”
“宁安,你说牡丹花酿的酒起名染香醉好不好…想不想试试?”
“不好…”对方回答很直接。
从前,不管清平说什么他都会回答“好”,这一次竟然答“不好…”
清平顿了顿问“哪不好?我觉得挺好…”
“宁安不喜欢牡丹…”
“那宁安喜不喜欢桂花,干脆把那棵丹桂采空,好不好…”
“不好…”对方仍旧垂目前行,情绪半点不受影响.
清平叹了口气,无奈的跟上.原本想缓解下宁安的神经,结果人家刀枪不入.清平计穷,感叹,原来男人也很难哄阿…
传说中那棵举世无双的丹桂繁株栽植在君怡苑,据说是有了这株丹桂之后特意见的园子,专为赏桂设的.
其实君怡苑着实不大,设计十分简单,意外的没有成片的牡丹也没有假山池塘,只有油绿的草地,重了满苑的柳树,中央的地方有一株繁盛的桂树.
朱红色,金黄色,淡黄色,三色并生一株之上,远远的就能闻到淡雅的香,沁入心脾.
记得几年前,独孤鹤摆寿宴的时候就有桂花酿的酒,甜丝丝的,清平喜欢的紧,把宁安的那份也给夺了.
谁让圣山又偏又冷只喜欢长草不爱开花呢,她能见到的花也无非就是适合长在高山上的梅和兰而已,偶尔春天时候也能看见地上长出的小朵的野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而对于桂花的好感就源于那次寿宴上的酒,为此,她念叨了许久…
其他的人也差不多到齐,远远看见一行浩浩荡荡的人从君怡苑的另一端悠然踱步而来,年龄和兰泽差不多,明黄的一身,高冠坠珠,身形略胖,把一身衣服撑了个结实,鞶革系在上面显得有些多余…
旁边的女子一身桃红却并非宫装,而是飘逸的霓裳服.一双大眼睛水光潋滟,脉脉含情,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再往后看去皆是锦衣华冠,年纪从三十到几岁的不等,想来是皇子们.
“臣妾来迟了,请皇上责怪…”后面刚刚赶来的华服女子,带了十几个同是华服的女子.
“妾身叩见皇后…”桃色霓裳服的女子俯身行礼.
众人皆跪拜皇上皇后.
“众卿,免礼,今日家宴,不论君臣,都平身吧…”景德帝挥了挥袖子,还算笑容可掬.
清平起身抬头,就巧了,跟景德帝的视线对上.对方怔了一怔,看见清平身边的兰泽,于是面上悦色,往这边走来.
“北陵王,这是你家丫头,生得这么眼熟,怎的朕从来都没见过?”
他这一说,大家的视线全部调集过来.清平心一念:糟糕。
宁安正绷紧全身,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清平只管笑,搬出自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来,笑得如春风掠镜湖一般濯濯涟漪浅起,美不胜收.
见来人近了,不露痕迹的上前一步,掩了宁安半个身子.
就正对面不远处,同时一身白色翩然玉立的颜倾,嘴角的笑含了一丝轻蔑嘲弄之意,凤眸侧视,盯着他们.
“皇兄,清平正是臣弟的女儿,也是才重逢不久…”不必清平答话,兰泽先一步来了口.
景德帝越走越近,一双眼微聚,盯着清平的明眸一动不动,在她面前一步停了下来“佳人在前恍如昨日啊,好一双绝世独立的眼…”
难道说,景德帝也认识娘?清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再仔细一想,当年的太子便是现在的景德帝。还好那句尚未问出口…
“皇上,吉时到了,就等您开坛封了…”闻声,景德帝对清平笑了一下,转了身往回去,走到台上净手,然后把一坛黄布封顶的坛盖掀开,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夹杂着桂花的清香,味飘溢出来.
第一杯敬天,第二杯拜地,然后按照顺序从皇帝皇后开始,每人一杯.
清平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转而找宁安,却不见了宁安的人影.
他这一消失可让清平落下的心又重新吊了起来,哪还有赏桂的心思,见兰泽陪在皇帝身边,其他人三三两两聚首交谈,颜倾的身边也有兰凝在,一时没人注意到自己,于是,一副悠然的样子往外走.
清平知道身后有人在跟,并不急,反正皇宫里多的是宫殿楼阁.
见对面过来个丫环,清平上前问了一句,丫环指了指不远处的“走两道弯就到了。”谢过之后,负手转身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刚进月门,转了身子提气,飘然无声跃上围墙顶,果见一道身影尾随而来.犹豫了半天,迟迟不肯进.
“黛晏,为何我每次都能逮到你?”
黛晏一惊,猛地抬了头,见清平蹲在围墙上,笑得顽皮,一双眼睛眨阿眨 ,掩不住的灵气.
黛晏脸上一红,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你家主子那么神通广大难不成还怕我成气候?总盯着我干嘛,我不过找我家宁安而已.”见黛晏不语,又道“莫要再跟,否则我回去跟他告状.次次让你跟,次次被我逮住…”
果然这句话让黛晏急了“宫主让我保护好姑娘…”
清平笑的更浓“你家宫主是怕你在身边碍事吧…”
“你要是非跟不可,那就跟我一起找宁安去吧…”说完,跃下围墙,打头先走.
两个人走了一段时间,只是兜兜转转绕了些路,皇宫大的惊人,宫殿无数,想找一个人实在太难,恐怕没找到人之前先走失了.
清平想了想对身边的黛晏说“你可认得皇宫里的路?”
黛晏摇头“我跟姑娘都是第一次进宫。怎么可能知道…”
清平点点头“也是”…
蹙眉沉思了一会“这皇宫太大了,若是这么找下去怕是天黑了也找不到.而且本就不能离席太久,得抓紧才行。”
朝左右望了望“花不能踩,树不能攀,怎么看清出口和来路?我们怕是迷路了…”
黛晏也跟着张望了一翻,果是不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确是被她说中了,他们在皇宫里迷路了…
“黛晏,不如你攀上房顶,仔细看一下,只要知道来路就好,大不了我们不找了,直接回去.说不定宁安已经回去了…”
“这…”黛晏很是犹豫…
“要不我们不走铺路了,直接从牡丹花上踩过去?”清平诱导…
“那怎么行…”当然不行,踩了这些花,怕是几个脑袋也不够用。与其丢脑袋就勉为其难的上回房顶吧…
“我们来路大概在北边.”清平指了指身后“你往那边看…”
黛晏一个提气,飞身跃上房顶,朝清平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雄伟浩大的宫殿楼落都浸在无边无际的花海之中,真是美的惊人.
“看见了吗?”清平站在院子的花道间,出落得如仙子一般,白衣乌发,干净飘逸。黛晏定定神又望了望眼前.
“没有吗?”下面喊出声音.
“没有啊…”前面一片花海,完全看不见君怡苑的片寸绿草之地.
“怎么会?是不是站的太低了?”下面人又喊.“再往上一点…看仔细…”
黛晏无奈,又往上跃了一段,基本站在屋顶之上,展望过去,还是没有半片草地的影子。于是转了头,果然,在不远的地方,有绿色,一些人.
朝下面人喊道“找到了,在南边…”
“上面的是什么人,竟敢站在上面,把他围了…”
只是眨眼的功夫,房子下面围了一群御领军.
黛晏大叫不好,在望向下面的清平时,见她笑的灼灼摄目,那双眼,绝代风华.
他听不见她说什么,却看清了那口形,三个字.
“我知道”…
原来她早知道,君怡苑在南边,让他登顶不过是个圈套,只为了甩掉他,而兜兜转转的也未曾离君怡苑很远,只隔了一个楼落罢了。
“上面人再不下来 ,我们就要动手了”下面的人把房顶上的黛晏围得结结实实,让他尴尬万分.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恨了。心怀怨念,飞身跃下房顶.而清平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想来宁安不熟宫里的地形,理应不会走太远,于是就围着君怡苑的周围找开了.
不禁想起刚才把黛晏骗上房顶的事,嘴角不由得往上弯过去.
站在长青殿的房顶,能不被抓吗?不过黛晏也算值了,世上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站在皇帝的寝宫上方的机会,而更过不去的怕是他主子的那关吧…
长青殿和蘅芜苑离的很近,清平从侧面绕了过去。刚巧一个紫衣锦袍的人擦身而过.
“姑娘,可是北陵王叔的女儿?”清平被这一声唤住,扭头看了对方一眼,词不达意的问了句“可见了一个墨衣俊酷的男子从这经过?”
那人剑眉星目,确确实实的俊秀.也不计较清平不回答他的问,很随和的答她“前面过了寿阳宫再往前走,有一个湖,姑娘可到那里去看看…”
清平微微笑“谢谢你了…”转身往他指的寿阳宫方向去.
皇宫里的宫殿在外形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不是看上面的牌匾恐怕很难辨认得出.
寿阳宫确实与众不同,没了满园的牡丹,只有些梅树而已.
见了梅树不免想起圣山,无论如何,她已在圣山生活十几年,出来这么久,到底还是有些思念的。
还有今年的三月初三,一把黄土一束玉兰花,她还没来得及送上,心里一直惦念的很…
“她搅合了一场不够甘心,把女儿也送进来,想把这皇宫掀了底不成?”
清平扭头.眼前的女子,凤服傍身,颜色上有了岁月的痕迹,原本温润的脸,此时却罩了霜.
“还真是有心计,可惜,这里也都是些亲戚,莫要再搞出些丢脸的事来…”
“皇后认得我娘?”清平有些怔.
“如何不认得?化成灰也认得她.当年同皇帝周旋暧昧,闹得鸡犬不宁。出了太子府,攀上陆家,又同北陵王打的火热,还有了孩子…
就算倾国倾城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就那么个下场?”
见清平脸上血色退尽,更是得意的肆无忌惮“说得好听的,不过是皇上和王爷手下的一个棋子,说难听了就是一个玩物罢了.”
清平身形有些微颤.
“啧啧,说来那陆家也是倒霉,怎的就招惹上叶婉清这样的狐媚女子了,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说不定当年就是她参与其中,才让陆家离死期更近了一步.”
“如果兰泽愿意把你收到身边,那可得要当心了.有其母必有其女,难保不会出了差池…”说完雍容优雅的从清平身边经过,说的极尽厌恶“这双眼睛真令人看了讨厌”
“皇后还是不要操心我和我娘的事才好,你更该看紧的是皇帝都愿意为了她种了满宫的牡丹的人才是…”
皇后的步伐霎时顿住了.
“年轻时有人夺夫心,说明不够容貌;上了年纪还失去良人的心,那便是没有德行.
左右都是不怎么样的境遇,不知道皇后有没有想好对策…”皇后闻言恶狠狠的朝清平瞪过来“死丫头,还是少耍嘴皮子为妙…”
“皇后的金言当共勉…”
“哼…”对方甩袖而去…
“呵呵,难怪他这么喜欢作魔头,感觉还真是不错…”清平自嘲,嘴角的微笑牵强的很.
皇后的话固然难听,却吐出了一个事实,连兰泽也不敢告诉清平的事实.
难道娘当年出太子府不是偶然,进陆家不是偶然,一场绝爱也不是偶然,这其中到底多少真真假假,多少阴谋勾当?
每一个过去的故事都是一把利刃,重重的在自己个宁安之间划下道道血痕,疼得难受…
身体里的血液流的很慢,仿佛快要凝结成一块,憋得胸腔发闷.
轻捶胸口,拖着沉重的腿转身往外走.才两步之远,刹时顿住脚.
前方立了个人,墨衣绣兰,面容俊美无俦却冷到极点,那双眼冰天雪地的一片,半点温度不带,深深刺进清平的眼.两人相对而立,半晌一丝声音也无…
这样也好,毕竟出于他人之口总比自己亲自告诉他要轻松的多。
这就是宿命?在很早时候就种下了,前因和后果,一寸寸生长出纠结,然后一刀斩断,各不相干.
不管是不是担心害怕那些即将要发生的事,却还是会站在一个可以观望的位置上,看着,看因果成真,看云落云起…
相濡不如相忘...
他站在她的对面,四目相望.也许有太多话要问,却一时间什么也问不出来.
她与他之间的牵扯已经远远不止圣山那十年的相濡以沫,还有身上流淌着的甚于血浓的爱恨纠葛。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能如此把两个相悖而行的人紧紧连在一条生命线上.
线若断,再回不到从前,那我们该去向何方?
相忘不易,终不是我想要走的那条路…
“宁安,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的话,如果想走,我不拦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宁安不语,直直盯着清平,眼里的晦暗一片,像个无底洞…
“我答应过你的话我会做到,你给了我十年,我也有我可以给你的东西.”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眼,心有些疼痛.
十年,人生中有几个十年的功夫可以用来信任一个人依赖一个人,坚持住不离不弃的程度?
最初一个十年,那个人离开了她,然后另一个陪伴她十年的人如今也已走到今天的田地,是不是真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所以,宁安,你要给我时间去完成它.然后,我放你走…”
宁安不响,绷紧的面皮看不出一丝情绪.
到此刻,清平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些什么,恨?或是其他,她看不懂,所以只是静静的回望他…
“那座坟是清姨的?”半晌,宁安终于开口问.
清平点点头。
“为何你从来不去添土赠花?”
“她临死前对我说,但愿此生来世,生生世世不再见到我。我去了,怕是她会不高兴的…”淡如水的声音落在风里,冷冷清清.
她说着说着竟说得笑了,笑的很透明很干净,像是被阳光一照就马上会碎裂来一样.
宁安的心,沉甸甸的,似乎有一颗硕大无比的石头坠落在静谭之中,不停的下坠,掀起浪花,在水中重重划开一道裂痕,像撕裂般突兀,然后愈合的一瞬间搅成一片惊骇破浪,久不能平…
清平就是那块大石,无止境的坠,不知何时才能到底,让一切全部归零.
“我们回去吧…”宁安转身, 丢了这么一句话给她.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君怡苑的方向走。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如果这是真理,为何心会如此的难过,如此的疼痛,让人不知所措.
如果这不是真理,又为何会走到今天的结局,失去了便永远失去了,那个位置是一个永世的空洞,纪念着拥有过的和失去过的…
君怡苑里热闹成一片,君臣同乐,其乐融融.
丹桂前颜倾一把红拂,兰凝一把绿椅同奏一曲‘凤求凰’,其音渺渺,众人沉醉.
可真是有心,竟把红拂从炎行宫取了过来只为配她一曲“凤求凰”,再看看旁边的宁安,仍旧冷面寒目,望着弹琴的两人不知所想.
“王叔,凝儿的琴艺可谓人间少有了,果然是冰雪聪明的丫头…”
“呵呵,女儿家就喜欢这些东西,久而久之也有些长进罢了…”
“这位是?”
“清平,也是小女…”闻了兰泽的话,清平才侧了脸,眼前正是刚刚遇见的那个紫衣锦袍的清俊男子。
男子对她一笑“呵呵,要找的人可找到了?”
“找到了,你说得可真准…”清平扯了嘴角,有些心不在焉.
“王叔,不如撤宴了之后带着凝儿和清平一起到我府上一聚,如何?”紫衣男子温文尔雅.
“也好,我晚些带她们过去…”兰泽也客气的答.
待那人走远了之后,兰泽轻声对清平说“他是七皇子,靖乾…”
“王爷,你还在打和姻亲卖女儿的主意?”
“为父难道还能害自己的子女不成…”言语有些厉.
“王爷,那琴,我不会再弹…”
心思被清平猜中,兰泽一梗,半晌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一曲“凤求凰”得了个满堂彩,确实好曲,何况又配了佳人.
满眼的畅快愉悦让清平看得头脑发涨,就算要故作镇静,就算那曾经也是她最擅长的一种伪装,在此刻都脆弱的如同她脸上的面具表情一般摇摇欲坠.
自己并不是适合畅游在权利和欲望中的人,面对眼前这一些尔虞我诈虚情假意,除了累还是累.
而她无论再为宁安作任何事也无法再挽回他们的从前了,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伤…
罢了,要走也要走的心安,在这个世上,除了宁安,她本也就谁都不欠了。
宁安阿宁安,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负天下任何一个人,也不愿不负你,你可懂?可懂?
“都知道了?”一声熟悉的声音飘过耳边.
清平抬眼看他,淡语“怎没把黛宴接出来?”
颜倾笑得好不得意“竟是这么不禁破,我还以为他能多么死去活来的坚持咬住不放呢…啧啧…”
见清平不动,继续慢慢如自语道“清平,你就是这点不好,总喜欢把感情放得太深,就算心里再清楚不过,却还是狠不下那个心,做不到绝。结果到最后,你就成了最惨的那个,何苦呢?”
“从来就是破镜难圆,陆家的事,非你一己之力而能为,你做了多少都是无用.想让陆子虞不恨你,除非你把陆家百余口人的命全部还来。能做到吗?不能的话,还是早点想清楚吧,别再做那些愚蠢天真的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