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大概说的就是颜宫主这样的人吧.
带我来认父,我还没来得及感激你,如若以后有了机会,我定当涌泉相报才是.
可话又说回来,与我这小恩不过顺便罢了,颜宫主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大事比较合情理,不然这一趟不是白跑了?”清平扬了眉毛,眼色粼粼…
颜倾一双眼极亮“你的打算怕是要落空,兰泽要用的棋断不会是她…”
“哦?宫主真是聪明绝顶,心眼都比别人多出几个,看来要有人伤心欲绝了,怎的就喜欢了上这么一个狐性十足的人了,真是造孽不浅…”带笑的眼睛有些冷.
“因为,我了解那老头总比你了解他要多多了。他能舍得叶婉清就能舍得你,所以,你还是清醒些吧…”凤眼魅惑,数不尽的风采绽现,却又丝毫不吝啬他冷酷的残忍。
衣服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脸上却还是无波无澜的静,瞥见那一抹淡黄色,清平眼色流转“我了解她远比你了解她多多了,她能舍得亲爹却不见得能舍得你,你,还是慢慢消受你的美人恩吧…”
刚要抬步前行,又道“善刀者毙于刀,善谋者卒于谋!古人能这么说想来总不会错…”
黄衣翩然而来,白衣飘逸而去,一个温婉聪明,一个出尘凌然.
擦身的瞬间,黄衣女子看见白衣女子眼光的深彻悠远,含了半分笑却温度皆无,清清楚楚的明亮,半掩半遮的卓绝凌然.
既然兰泽同皇子走的这么近,必定有他的算计在,赏桂宴上兰泽似乎和将军们也颇为熟悉,野心自是不小,如果在同皇子们搅在一起,这一招就使得真的就太妙了…
再想想皇后的话,颜倾的话,无一不是夺命的利剑,剑剑穿心,最闲散的人却生了副最不能消停的命,清平有些黯然…
她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为何总是得不到呢?
如果总要历经别人的离开,那么不如让她先走一步好了,那种痛,不想从头再来一次.
兰泽正陪在皇帝皇后身边似乎说着什么很愉悦的事,脸上笑容灿烂,见清平走过来,皇后一脸慈祥姿色.
“都长这么大了,这眉眼生的跟婉清实在像得很,倒是五官跟北陵王更近一些,多水灵的丫头啊…”
清平一笑不语.
“得了空就进宫来陪陪本宫,当年本宫跟你娘也是亲姐妹似的,怎的现在一去一留,造化弄人啊…”说到情深处,眼里竟还泛了泪.
果然是百炼成精的女人,阴狠和温顺只有一步之遥,看台上的戏子也要自愧不如…
“十八年没见婉清,再见清平都是大姑娘了。当年初见你娘时,比你还小上许多,特别漂亮的小女孩
朕和你父亲还曾因为到底选谁帮她取树上的纸鸢而动手打了架,结果,被父皇狠狠教训了一顿。”景德帝说着陈年旧事,布了皱纹的脸上笑容很甜蜜.
看得出当年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自古英雄爱美人,都觉应当成为千古佳话,结果往往是事与愿违的.
女人这个宝不管多么独一无二终不敌万里江山来得实在,红颜会老,百年之后不过一把白灰,但江山永固,便可一传万年.
再回头已成百年身,就算曾经有多么美好,现在也不过如此而已.
说再多,只会让清平觉得更可笑.
赏桂宴结束后,兰凝被皇后留在宫里叙旧,本来清平也在应邀行列,她不觉得皇后有丝毫想看见她的欲望,与其大眼瞪小眼,不如眼不见为净,所以很自知之明的借故身体不舒服,跟着兰泽先回了兰陵府.
兰泽要在掌灯时候去应皇子靖乾府上邀,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清平在房间里琢磨宁安的解药。
按毒谱上说解药需服三次,一连三天皆为月居正空之际,然后十天之后再连服三天,以同的样方式,这样只是能解毒,却无法弥补被毒伤了的心脉.
而像平时宁安服缓解药,药物和毒性两力相衡,维持一个个暂时平稳的状态,但如果撤掉一个力,体内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肉体会很难适应改变,心脉皆会受损…
也就是说,解了毒也废了半个身子了.对于习武之人说,是致命的…
如有上引,则连服,以原引送药,方可解毒,调脉养心,补失护体,方可百毒不侵…
这就是说生引的血就应该是所谓的上引.
连服,以引送药 ,不知道宁安能不能接受.
但无论如何只能放手一试了.

同工异曲

待到掌灯时分,兰泽派人接清平,等见到人立眼前,登时住了眼.
清平一身艳红刺眼的男式宽袍,简单的绾了一些发于脑后,剩下的则披散着,虽出落的别致清色,却实在不像是去赴宴的打扮.
兰泽锦服玉冠,微蹙了眉,开口问“究竟是去皇子府上做客,这身打扮怎入得了眼?不喜华丽的也好换套素色的,总好过这一身”
“王爷是过府相商要事,何必计较我一个女子家的装扮,权当没瞧见罢了…”
“你是本王的女儿…”
还未等兰泽把话说完,清平转而一句“要走就趁早吧,回头我还有些繁琐的事,想来颜宫主也等得急了的.”
兰泽见状也不好多说,叹气着上了马车.
靖乾的府在宫外,因着够了一定的年龄,母亲又是受宠的文德贵妃,皇上该给的恩宠自然一样不少。
论其才华和魄力,远在皇后嫡出的太子之上,是太子很有实力的竞争对手.
当年,兰妃的父兄勾结白教,皇后亲族自是出了大力的,助了陆家灭白教.
以为定是喜功一件,谁想竟压错了宝,好在后来陆括蒙冤之后她借良策巧妙的将计就计,把祸端推得是一干二净,未遭牵扯反博了个荣耀一身.
而陆括就远没这么幸运,为臣时,物尽其用,一朝成,一朝荣;
祸起时自然是要用来舍身垫底的,身败而名裂.
陆括则属后者,不但被灭了全家上下百余活口,终还落得个谋逆的千古之罪.
皇后借转势,稳住了太子的身位,皇帝就算再看好靖乾,再是宠爱,也没当口废了太子。
何况皇后的亲族势可谓力遍布朝野,即便皇帝有心想废储也要三思而后行.
况且景德帝偏有个得过且过的性子,便是朝政也并不十分勤勉,仰仗老天有好生之德,连年风调雨顺,鲜少灾害,才让他安安稳稳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
后宫的嫔妃皆是如此,一朝荣宠,便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无不是趁着光景还在忙着光耀家门,扶植父兄.
头顶上的天,那是天下人的。
天底下的大树才是自己真正栖身之处…
聪明的不聪明的,都深知树大之下好乘凉的理,更清楚头顶上的树远比头顶上的天来得实在多了。
深宫内苑的女人们,你踩我而过,我踏你而攀,说到底要的,究竟是居高位的那人的一腔情爱还是要他宠爱下手里可把握住的自己的命运?
爱情有时候是现实的,可以假装真爱,可以假装顺从,甚至连苦守也可能是假的,却没办法假装对于所需的东西最直接最赤裸的获取.
死的人已死,怀念终不过是一场虚无,活着的人还在,该于不该忘的,也迟早都会忘记。
这就是人,这是人的通性…
清平如是想,眼色冷暗了几分,从窗子往外望去,心不在焉.
她能把兰泽的算盘猜出八九分,玩弄天下的人无外乎也就那几种把戏,自己动手或者别人动手,不是挑拨离间趁虚而入便是以退为进渔翁取利。
到底要怎么做才最合适,就要看自己手里究竟握了怎样的牌。
牌是死,但人却是活的,要怎么使招,也要看出牌人的本事如何.
兰泽现下所用怕就是清平所猜的种种,如果不出意外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可如果是陷入到别人的假象中去,那,这个游戏他是玩不起了,不管他手里的那张大牌,是不是颜倾…
皇子府本就离兰陵府不远,清平神游这工夫便到了,脚一落地,抬头,清平一愣.
想来也是皇上最宠爱器重的儿子,没想到府邸竟如此的小,你若不看匾还以为不过是中等户的院落。
守门的石狮比起兰陵府的小了几圈有余,青墙,黑瓦,毫无一点华丽排场的踪迹,朴素的让人瞠目.
一个年纪颇大的管家在门口侯着,见客到,扯了笑,上前拜礼引路.
“王爷,凝郡主已到,正和七皇子在花厅摆棋呢…”
抬头对上兰泽身后的清平,又是一鞠“清平郡主,安福…”见她一身的袍子和发式竟一点惊疑不起,仿佛这是多么正常的事一般.
“管家,叫我清平便成了…”清平带笑,暗思这管家可不是一般闲杂人物.
府内的设置也无非就是与普通园林无异,只求实用,并不见奢华.转了半圈廊子便到了花厅。
换了身粉衣的兰凝正和七皇子靖乾坐对面,半垂了眉目沉思,娇美而温婉.
她对面的男子,还是白天里见到的那身紫色锦衣,微微翘了嘴角,信手拈起一枚白子,放手落子,看起来信心十足.
“罢了,罢了,凝儿何时在七哥哥的手底下讨到过便宜啊,你这棋是下神了…”兰凝娇嗔,尤似一朵娇花沾露,美的很自然而然.
“这琴棋书画让妹妹占了三个,为兄若是连最后的棋也保不住,还有何颜面让你称我一声七哥哥…”
靖乾侧脸让清平想起一个人,干净,俊秀,赏心悦目.
再想起那个仿若从荷塘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的人,清平一愣神.
“皇子,王爷和郡主到了…”管家恭敬有礼的上前一步禀报.
两人抬头,望向这边,兰凝见到清平的一身打扮,略有惊色却极短时间里隐了下去,换了张笑颜“父亲,我来了一回了,七哥哥在陪我下棋呢,可我总是输…”
“跟他下棋,有几个人赢过.据老夫所知,还没有…”兰泽笑语.
靖乾却是个道行颇深的人物,表情一变未变,噙着抹笑,望着清平“清平妹妹,初到寒舍且莫拘束…”
清平笑“还真是寒舍里出贵人,贵不可言…”
靖乾也笑“不知清平会些什么?”
“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却学的样样不精…”
“过谦了不是…”
清平眼光一转“我不过先交了实底,免得后来被笑话了去…”
靖乾笑答“怎么会呢…”转而吩咐管家“人都到齐了,去传膳吧…”
一行人往后院走.
桌子上的菜色并不十分丰富,三个人也只有10道而已,却是道道珍品,内在远比表象深厚的多…
靖乾自始至终的微笑,薄薄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漫过他的脸,渗透在每一个角落里,把所有角落都照的明亮。
谁道是这样的温润也是夺位之人都会疑上几分,可偏偏最能体会人不可貌相的便是清平本人.
慕容上晴,丁一寒,最是那个颜倾,耳听之事未必为实,而眼看之物也未必就是为真…
席上几次眼光交遇,那抹浅笑别具深意。
这人天生的气势不再严厉而在折服,他并不高高在上,但你却觉得他并不是该跟其他人站在一起的那么一个人.
看来,兰泽这算计怕是要难…
宴过之后,兰泽和靖乾两人去了书房,只留清平和兰凝在厅里品茶.
了解彼此的人如果成了敌人,了解会变把柄;若是滴水之交,便会成了尴尬.
想说的话不能说,该说的话已不必说.
论面不改色,沉着隐忍,兰凝还不是清平的对手,坐了片刻究竟还是先开了口.
“清平,你能来,想必也知道父亲的心思吧…”轻啜一口茶,兰凝面色柔和.
“看来郡主也很清楚…”清平答她.
“生于皇家,受天恩荣华,这也算是分内的职责。何况七哥哥乃人中龙,又受皇帝的宠爱,到时候免不了要封疆受爵的,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置自然不在话下,仔细算来,也算不亏 …”
“哦?这么说郡主已经把对颜公子的感情铢两悉称妥当了?”清平对上兰凝的眼,眼光灼灼,风华毕现.
“这是我平生里最想要得到的理想,我怎有放手的理?人总是要为自己着想的,不是吗?…”
玫瑰虽美却是带刺,梅花清秀却能傲冬,红墙深宫里的牡丹也未必就柔弱不堪,往往就是这样的人才最让人刮目相看.
“呵呵,郡主,你又怎么知道,你指的那条明路就是我所理想的呢? ”
人的自私在于自然而然的把自认为危险的东西推得更远,或是把自己身上桎梏推托到别人身上.
兰凝想借清平推了靖乾的这关,这只不过是己愿而已.兰泽打的算盘并没把颜倾计算在内,而是另有因由…
“生若不能改,就便只有殊途同归.算计也是白费,自己的路别人替不了,郡主,我绝不是能救你的那个人…”
兰凝也是聪明人,闻言也是一顿,脸上的笑慢慢沉了下去.
因为时间已晚,兰泽进了书房只片刻便出来了。
靖乾亲自送他们到门外,临上车之际,靖乾在清平耳边轻语一句,清平也只是刹那间的梗了一下,却在下一秒察不出半丝异常来,微微俯身“告辞了…”
靖乾笑送父女三人的马车远去,久立.
夜风晚,掀起紫色的衣袂,随风翻飞.
管家转了身见主子笑未绝,那笑深达眼底,融成一片,发自内心的愉悦.
“皇子,风凉,早些进去歇息吧…”
“春桃娇柔太过俗气,牡丹过艳失之清秀,寒梅傲然缺失温婉,香菊茂繁流于表面,一棵泠然出尘的素兰便再是好不过了。”靖乾含笑依旧,望着车去的方向远目,俊颜不凛自危.
“清平郡主乃叶婉清之独女,这样会不会…”管家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半句不自觉咽了下去…
靖乾闻言侧了头,仿佛不经意的一问“裘叔,私底下已经查过了?”
管家曲身答话“当年老奴在陆将军手下做事的时候曾在将军府上见到叶姑娘几次,所以认得…
而清平郡主同她母亲又一个非常相像的地方,就是那双独一无二的眼…叶婉清当年是名动一时的倾城美人,尤那双眼最为出众.老奴初见清平郡主时也被一惊,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风华绝代。
不过,清平郡主与其母的妖娆妩媚有别,是更为飘逸出尘了…”
“裘叔,当年你带着陆子虞逃出来,分别后可否又见过他?”靖乾淡语,话锋一转,丝毫看不出意图…
“再未见过…”裘总管答他话,屏息等闻.
“呵呵,叶婉清肯被舍得,叶清平就未必肯了…”
“皇子的意思是…”
“若让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父亲亲手推上无回之渊的,那北陵王的这个舍得,怕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美人,若只是徒有美貌,也不过只是一个美人而已,要的不值…
太痴情太冷淡也都不好,若是太聪明了,也是件麻烦事呢…”靖乾似喃喃自语,话一出口,便散在风中,无处可寻…
“裘叔,让那人仔细了,莫被逮住了才好…”说完,打头先进去了。
裘总管的脸上表情怪异,深叹一口气,跟着往里去了…

断不成归

“求得凤仪,自有梧桐在手…”
清平品着这句临行前靖乾在她耳边轻语的话,脸上表情皆无.
晚风纳寒,从窗口吹进,让她感觉一阵冷意.
都说世道苍凉,看来这亲情也不过如此而已.
如果当年娘是情愿为他付出那么多,此刻自己也完全没有必要为逝者鸣不平气不甘,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能说谁错谁对?
若是相投共商却半路里出了岔子,闹得恩断清绝,那也无非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是非.
无辜的是冤死的百余陆家人,坐等祸从天上来,颇大一个家族落到如今也只留宁安一人而已,着实遗憾至极…
很快便到了兰陵府,三人下马车,准备各自回屋.
“清平,你跟我来书房一趟,我有话说…”兰泽打头先走…
清平早料到他这一出,顺从的跟在后面,经过兰凝身边时,宛然一笑,那笑容如蝴蝶水面掠翅,轻轻缓缓的,没有缘由也没有意图,有些微温.
再看那清眸荡漾,竟比天上最亮的寒星还要亮,不是刺眼而是夺目.
待清平走过她身边,她才缓过神来,心莫名其妙的抽紧,有种预感慢慢爬上心头.
“清平,为父希望你能留在王府里,不要再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即使我兰家血脉,焉有流外之说.
我虽不能弥补你之前十八年里应得的父爱,却能给你一个安稳幸福的下半生,你娘在天之灵也能得以安息了…”兰则坐在上位,目光一动不动望着侧位的清平.
“王爷多虑了,如果我娘想我有今天之日,临死前会把我托人送回来,可她没那么做,想必也不愿意看到今天的局面吧…”清平眉目淡然,波澜不起.
“清平,当日你娘是负气不告而辞,就她的脾气,除非我找,她又怎么可能会自己回来?”提及当年事兰泽有些激动.
清平笑“一个人就算在任性,临死前还是会仔细个想清楚。
宁死都不愿让你知道我的存在,恐怕这里面的事并不止你想得那么简单.
而我生在江湖长在江湖,也注定了终老于江湖。这红墙碧瓦的生活,恐怕不适合我…”
“一个女孩子家难道嫁与一个封位的官爵不是一生难求的恩赐吗?
便是你娘活在世上,也一定这么希望.父母总是期待子女荣华富贵的过一生的,为父的心,你怎么才能懂?
况且身为兰家之女,就注定了你的一生一世都是这墙里面的人…
江湖,绝不是你最终归宿…”兰泽的话越说越深,越说越明,清平已料到的一幕幕呈现眼前.
呵呵,好个不过如此…
“我娘死之前还有一句话,王爷可想听?”清平笑得灿烂,把叶婉清当年的风华绰约现了个淋漓尽致.
兰泽一定,随后声音苍老如古钟铮鸣“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能为我做的便只有这些而已了…”清平一字一句道.
“为父也是希望你能好…”
“王爷,我其实很想知道,为何是我而非兰凝郡主?
如果说所谓的荣华富贵,想来那人将来的荣耀自是少不了的,或许,变数还要更大,可谓何要拱手赠我?”
“兰凝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本事几两重,我比谁都清楚。
靖乾是个人物,靠她怕是没办法取服于他.
而你不同,清平,为父相信你能为自己争出一片天,而且靖乾对你也是喜欢的,这样不是再好不过了…”
是呀,毕竟是自己眼看着长大的,这种危险定不会让兰泽最器重的女儿去赴.
今日为谋,我便为荣;他日成敌,我必先毙…
一颗棋子啊,难道相貌能传后,连命运亦能?
莫名的悲哀,不是疼,不是怒,是一种淡薄的伤,婉转的缠绕在心口.掩不得,吐不得…
第一次,清平为自己不留余地的悲伤,无关叶婉清,无关兰泽,她只是孤寂,仿佛千年万年的孤寂沉在她一人的人生之中,让她有时会突发的喘不过气来,疼得死去活来…
她依旧笑,好似一层薄雾笼罩了她,那双眼再看不真切,笑得苍海融了桑田,笑得天涯断了海角,你看不清楚却能清清楚楚感知到那悲伤暗涌肆无忌惮,原来如此深,如此厉…
“但凡是情,总有厚薄疏密,你担忧她安危,我自是能理解的。
你跟我娘之间的是非,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再去参合其中。
有道是,善恶轮回终有报,孽障业报全看自己造化.我未曾怨恨娘生我却无爱,弃我而去,自然也不会记恨你的匿迹十余载…
这世上无论任何,都是讲求一个缘字,父母子女之间也不例外,既然天定无缘,我又何须怪罪他人?
缘起缘落罢了,不需计较太多…”
兰泽沉默,不知是被言中了还是触景伤情,爬过沧桑的脸有些无奈.
“可我终究不是她,她有所得,所以愿意付出,即便你利用了她,欺骗了她,她还是情愿。
可我不会,从未得到,那么也无所谓付出…
这个世道,讲究一还一报,有来有回,偏偏我就是不欠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再是那流光溢彩的眸,绝代风华的笑,落水无痕,波澜早已无处可寻.
“注定你我无缘,王爷还是莫强求了…”清平起身,一身的艳红色,翻覆如赤云,翩然而去.
留兰泽一人,久久不能恍神,一记长长的忧叹,在寂静的夜里突兀的回荡.
出了书房清平负手踱步往自己的房间方向去,夜深露重,园里静谧无声,万物浴在稀薄的月色下,有写朦朦胧胧的光亮.
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企图要求得到的太多,更不要投入到无可自拔,淡然才好.
又何必去在乎别人能给自己的是多是少,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要的自给自足…
一抹苦笑爬上她瓷白的脸,有些破败…
“皇子府的宴可还趁你的心?”静谧的院子里突然起了一声,惊得清平一跳.
扭头望过去,一身白衣似仙,长身玉立,似笑非笑的眼.
清平心里无端涌上躁怒,怎的每次失态都会让这男人撞见得巧?
“宫主可是又派了黛晏跟来?”清平无笑,玉颜有些冷清.
“这次可是本宫亲自来的…”
本想借机奚落对方,却不想被梗住这一句,竟让清平无处可发.幸好自己不是纠葛之人,再加上刚刚与兰泽那番让她心烦的对话,此时再没耐心周旋这个难缠的角色.
“宫主清雅之人,好赏月色,我就不扰了,告辞…”说完,迈了步子准备离开.
“灵上已经到了上陵,除了傅桢,他还要找另一个人…”
男子嘴角上扬,意料之中,清平的脚两步开外停住.
“或者当年急召陆括班师回京的折子一封,我在想,到底哪个会是你想要先知道的…”
红衣转身,艳如落霞之光;白衣翩然,尤比万年雪川之巅.
对望良久,还是男子先开了口“清平,你的软肋牵了你半条性命,若下狠手,你怕是也要蔓草掩冢了…”
的确,宁安便是她最不能舍却终究不得不舍的肋,留在心里刺灼疼痛,舍弃而出却是沾血连肉的苦楚.
可不管如何,这宁安定是她舍不出的唯一一个.
不落入极渊之深,怎能体会当初伸手的之恩,再薄凉淡然的人也有自己想保护的人,对于清平,宁安就是这样的人.
“去动陆子虞不过是一己私仇罢了,想来对你也没有好处…”
“呵呵,你虽聪明,却也忘了一件事”颜倾眉稍微挑.
清平皱眉“就算你归了七皇子的门下也还是一样的.魔头能祸事,可上面终还有个佛祖在的…”
“我为何要个割网枯鱼的结果,要斗也是他们之间的事,与了谁一条船上站着,也无太大差别.
我自管我的事,其他的一律不管.”颜倾顿了顿,瞳仁似墨玉,拢了碎光在里面.
“倒是你,不管站在谁的船上都免不了那一途,与其这样,还不如与我并肩…
至少,我不会把你送来送去…”
尤是‘送来送去’四字说的重些,那张俊美的脸看不出是讥讽还是诚心诚意.
清平定了半天,气息微急,垂了眼,看不清眼色,缓缓道“我要看那份急召…”
颜倾笑 ,衬得满院繁花失色.
寒月当空,月华如练,直落云霄,铺了个满地…
屋子里只有黛晏一人候着,见颜倾进来,俯身行礼,还未等抬身又见了一双白色布履跟在他身后,分明是女人所有,便猛的抬了头.
清平披了一身月色进来,嫣红的衣裳像是撒了一层薄金,见黛晏半起还倾的身子,笑上了嘴角“你怎的还不起来?拜他就好,我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