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殿下做了几身衣裳。”
许箴摸摸下巴,笑着颌首,“这就很好,礼尚往来。”
许老太太问晚上吃了些什么,就让李玉华去歇着了。看李玉华的神色就知道玩儿的挺好,许老太太感慨,“要是能借着玉华消解三殿下对咱家的成见,也不错。”
“玉华能与三殿下投缘,已是意外之喜,旁的娘就随缘吧,如今也挺好。”许箴伸个懒腰,笑道,“娘也早些睡,儿也去歇了。”
“去吧。”
*
云雀放下帐子,轻手轻脚的到榻上安歇。
今天是她守夜,想到太太同她说的那几句话,云雀不禁心下一叹,太太的拉拢之意昭然若揭。她自小就是在老太太身边,从小丫环一直到大丫环,太太待她一向也好,只是从来没像今天这般露出这样明显拉拢的意思。
听老太太的意思,大姑娘嫁给皇子,贴身丫环陪嫁两人,一个是云雁,一个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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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华依旧在想穆安之那句话“一定要事事小心。当他们发觉笼络不到你时,必然要给你个不提防的”。她跟母亲在乡下,寻常乡邻间拌嘴打架也无非就是三个核桃两个枣的事。而在重门深宫之内,孤身一人的三殿下是如何长大的?
这样的道理,他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苦被人下了多少绊子说了多少闲话才有这样的体悟?
李玉华心口隐隐有些酸疼。
她与三殿下将要面对的局面,怕比当年明圣皇后与仁宗皇帝更为复杂与艰难,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家族,而三殿下在宫中,怕也没有几个真心待他之人。
他们最好的朋友,都远在千里之外。
而朋友的境遇,恐怕比他们更不如。那句诗说的,春风不度玉门关,可见玉门关之外气侯多么严酷,木香姐也不知日子如何了,小九叔不在帝都,老家也没什么能人。李玉华倒并不愁无人可用,当初她就一无所有,可非但没饿死,还过的挺好。
老天爷既让她嫁给三殿下,就说明她有这个命!
握着三殿下送她的珠链,李玉华狠狠的想!
☆、第33章二十章
雪白的纸笺铺开,醮满墨汁的柔韧笔尖灵活跳跃, 李玉华迅速写好一行字, 放在手畔晾干。这是裁好的雪浪素笺, 大小直接放进信封里恰好。
待把素笺封好,李玉华看一回盒子里的彩色泥人, 将盖子封好,交给云雁说, “我同老太太说过了,要给蓝姑娘送一份, 你过去吧。同蓝姑娘说, 这是我昨儿出去逛晚市瞧见的,觉着挺有趣, 送给她玩儿的。东西粗陋些,也是我的心。”
云雁抱着盒子拿好素笺去了, 李玉华又指着其他两份对云雀道,“这两样是给二妹妹三妹妹的,云雀你跑一趟。”
云雀刚走不久,郑嬷嬷过来请李玉华到老太太那里去, 说是内务司来人给李玉华请安。
李玉华对镜理一理仪容,便撑着伞随郑嬷嬷去了。
李玉华知自己相貌不算出众,以前在老家没相中的男人,她也不怎么在乎, 现在有心仪的三殿下, 所以现在十分爱美。因着皮肤有些黑, 只要是白天,李玉华出门就要撑伞的。
寿德院的正房厅中坐着两个青色绸裙的嬷嬷,许老太太许太太婆媳在陪着说话,李玉华已经同孙嬷嬷学过宫中女官品阶,看这两个嬷嬷打扮,似是七品女官。见李玉华进来,两人同时起身见礼,两个一个姓王一个姓李,是内务司尚服局的司衣。奉总管之命来给三皇子妃请安。
“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李玉华过去与许老太太同坐,“如今大热的天,还要劳你们跑这一趟。祖母这里有新鲜的水果,不妨尝一尝,也消消暑。”
李玉华带着些亲近,却也不卑不亢。许老太太很满意李玉华接人待物的态度,对下不傲倨,对上不卑微,让许老太太说,这就是大家闺秀。
侍女捧上北疆蜜瓜,两人谢过赏,一人拿一片吃。待吃罢蜜瓜,王司衣道,“大礼服已是得了,这次过来一则是给姑娘请安,二则也是看看姑娘身量,回去我们略改一改肥瘦大小就好了。”
“有劳你们费心。”
李玉华第一次见内务司的人,王司衣李司衣也是第一次见这位传闻中的三皇子妃,帝都关于三皇子妃的流言很多。最响亮的就是不论慈恩宫还是三殿下,对这位许大姑娘都非常满意,尤其是三殿下,更是听说隔三差五的就要出宫来看许姑娘。
更有传言许姑娘天姿国色……呃……
不过,李玉华一举一动都暗合宫中法度,太后心爱的孙嬷嬷被派来教导李玉华,这件事于内务司人尽皆知。二人愈发恭敬,陪着说了不少话,方告辞去了。
待二人走后,李玉华不解的说,“她们是来量尺寸改礼服大小的,我看也并没有量。”
许老太太笑道,“她们多少年的老嬷嬷了,那眼睛比尺子都准,看一眼就知道该做何等大小了。”
“这还真厉害。”
“能在宫里争出头的,哪个不厉害。”
许太太从袖管里拿出几张单子奉给许老太太,“我过来原是想请老太太看看,这是给玉华预备的嫁妆单子,您瞧瞧,可还有哪里要添补的,咱们再添上。正好玉华也过来了,一起看看,这是你的嫁妆,你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都一起添上。”
“对对,你也看看。”许老太太让李玉华一起来。
李玉华摆摆手,“我不大懂这个,家里给我预备的自然是好的。这会儿已是超了嬷嬷每天讲《禁宫律》的时间,我先去了。”起身回了跨院。
许老太太笑,“咱们先瞧着,待理好了再跟玉华说说是一样的。”
许太太自然称是。
许老太太看的仔细,因这亲事有些亏心,难得李玉华运道非常能与三皇子投缘,许老太太许箴都想在嫁妆上补偿李玉华一些。见这上面还有许太太的田产,许老太太道,“这是你的嫁妆,以后该留给阿拙阿诫惠然婉然的。”
“老太太这就外道了,以前我和李姐姐也十分要好,知道李姐姐的事,我心里又是内疚又是自责,想也是咱家待人太厚,没留心那等刁奴,让李姐姐和玉华吃了这许多年的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老太太千万别推却,不然就是怪我了。”许太太说的恳切。
许老太太道,“你别多心,你岂是那样的人,无非就是刁奴欺主罢了。”倒没再提让许太太把陪嫁田产收回去的话。
这份嫁妆单子十分用心了,许老太太也没哪里可挑剔的,许老太太道,“挺齐全,我瞧着无需再添减,待阿箴回来再让他看看。”把嫁妆单子留手边儿了。
许太太笑应,她有些犹豫的开口,“刚我过来老太太这里,见云雁和李春家的出去,说是往蓝公府给蓝姑娘送东西。”
“昨儿三殿下给玉华买了一车东西,她们小女孩儿家,彼此间送个花儿啊朵的,权作来往了。”许老太太笑,“以后也是要跟蓝姑娘做妯娌的,现在能交好是好事。”
许太太有些忧虑,“其实太子妃也很想同玉华交好。”
许老太太此方意识到,云雁出门带的是一份礼物,也只说往蓝公府走一趟。许老太太想了想,“兴许是玉华疏忽了。”
“倘是疏忽还好,我就担心玉华同太子妃生出嫌隙。”许太太手指搭在茶盏上,却始终没有端起来喝一口,她轻轻的叹口气,“自从册立东宫以来,三殿下对东宫一直很冷淡,对皇后娘娘也不似以往尊敬。难得玉华同三殿下投缘,倘她能规劝三殿下一二,使兄弟和好,岂不好呢。我这也不是为了旁人,一则彼此面儿上好看,二则咱们私心说,同储君交好有什么不好呢?”
“你这话在理啊。”许老太太道,“兴许她小孩子家,一时想不到这些,我细与她说一说。”
*
云雁去了约一个时辰,回来时带了蓝姑娘给自家姑娘的宫花。
云雀递盏茶给她,两人在隔间说话,“姑娘还在念书哪?”
“你刚走,内务司的嬷嬷就来给姑娘请安,姑娘陪着说了会儿话。”
“那待中午再回姑娘吧,别扰了姑娘念书。”云雁说。
云雀也是这个意思,李玉华念书极用心,不喜人打扰。云雁云雀在她身边,都知她这规矩,二人小声说会儿话,也练了会儿规矩,她二人是要陪嫁的,自然也要把规矩练好,不能扯自家姑娘后腿。
待中午李玉华合上书册,云雀奉茶给孙嬷嬷,云雁奉茶给姑娘,一五一十禀了去蓝家的事,“奴婢回来见姑娘在同嬷嬷念书,没敢打扰。蓝姑娘见着姑娘送她的泥人,说很喜欢。这是蓝姑娘让我带给姑娘的,是南边儿的新式绒花,请姑娘别嫌弃,打发人也是好的。”说着捧上绒花匣子给李玉华看。
“蓝姑娘可真客气,这样好的宫花,我自然是留着插戴。”李玉华见是一匣五彩纷呈的绒花,这花儿是蚕丝染色成绒,再经银丝勾调成型,精致的不得了,中间花蕊都是点的水晶珠。有乳□□花、大红牡丹、金色桂花、垂丝海棠,每样一对,共八枝。李玉华拿着瞧了一回,都很喜欢,便让云雁收起来,想明天就插戴头上。
*
午饭后,许太太先带着两个女儿告退,许老太太留李玉华说说话。
自立秋以来,天气越发飒爽,虽中午太阳依旧炎热,却也不是暑天那种似要将人晒化的炽热。何况,还有微风拂来,带了些院中草木的气息,非常舒服。
许老太太先问了蓝姑娘那里的事,李玉华手肘拄着一畔的扶手,略侧着身子看向许老太太,“蓝姐姐说很喜欢我送的泥人,她让云雁带了一匣子绒花给我,都很好看。”
“这就好,既是投缘,以后到宫里妯娌间也好来往。”许老太太笑,“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这回你、蓝姑娘、还有陆家姑娘是同一天大婚,同一天进门,以后都是妯娌。陆姑娘嫁的是大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虽说三皇子与太子现在有些嫌隙,可咱们说句心里话,太子毕竟是储君,能与太子系交好,于三皇子也有好处,是不是?”
李玉华眼珠一转就知许老太太的意思了,她道,“早上我也寻思好久,才没让云雁给陆姑娘送。三殿下同我明明白白的说过,他不喜欢凤仪宫和东宫,对陆家更是敬而远之,让我也不要与他们来往。”
许老太太震惊的都不晓得接下来说什么了,她的思路完全断了。嘎巴下嘴,许老太太方道,“三殿下什么时候同你说的这话?”
“就是上次逛晚市说的,他可讨厌凤仪宫了,不让我跟陆家来往。”
许老太太长叹一声,“三殿下,哎,三殿下这是,哎……”过一时,许老太太抬起搭拉的眼皮问李玉华,“那你的意思呢?”
“您也知道,我虽与三殿下合得来,可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现在无非略算投缘。待我们相处时间长了,能劝的时候我自然会劝。可眼下不行,我与三殿下的情分更要紧。祖母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说的对。”许老太太略一寻思道,“先说你与三殿下,再说其他。”
然后,李玉华以相同的理由拒绝了许太太的陪嫁田产,三殿下不喜欢,对姓陆的十分抵触,别招三殿下不高兴。
至于三殿下……
三殿下早上到慈恩宫请安,蓝太后看他一身宝蓝常服有些眼生,说,“这不是宫里的针线,哪儿来的?”
“宫里衣裳不是刺绣就是镶边,出门太着眼了。这是玉华妹妹给我做的,我出宫时穿。”穆安之掸掸下摆。
蓝太后细瞧了一回,“这料子倒不错,针线在闺秀里也是好的。你这又要去找许姑娘?”
“去瞧瞧她。”
蓝太后笑道,“内务司那里已经准备妥当,一应聘礼,皇子妃的大礼服、金册都备好了。明天就是吉日,给皇子岳家送过去。”
“现在才准备好?磨磨唧唧的我以为是内库没钱,打算赖了聘礼,让我们空手套媳妇哪。”穆安之撇下嘴。
凤阳长公主忍俊不禁,“要是一位皇子成亲,内务司预备东西也快的。谁晓得你们三个一天大婚,内务司这些天忙的脚不沾地。”
“谁愿意同一天大婚,也不知钦天监会不会算,竟然算同一天。我这辈子也就成一次亲,排东宫后头还有人看我们?”三皇子拿块一口酥,一口吃掉,“姑妈你陪祖母说说话。”拍拍手起身往外走。
蓝太后直叹气,“这眼瞅就大婚了,也不知着什么急。”
穆安之摆摆手,溜达到外间让周绍去寿膳房给他装两匣好果子,他一并带着去。凤阳长公主忍笑问母亲,“安之待许姑娘还真上心。”
“隔三差五的就要去,一直到晚上老晚才回来。”蓝太后笑着抱怨。
*
穆安之带着点心,接李玉华到他的小院里,俩人清清静静的说话。李玉华和穆安之说了给蓝姑娘送礼物没给陆姑娘送的事,还有她拒绝陆氏陪嫁田产做嫁妆的事,穆安之夸玉华妹妹,“干的好!少跟陆家来往,尤其是陆太子妃,那是天字号第一贱.人!”
“这么讨厌!”
“能跟嘉祥不相上下的,就是她的。”
“嘉祥是谁?”
“陆氏生的公主。”
“我记得,上回我到慈恩宫,有个少女模样的人轻轻哼了好几次,很瞧不起我的样子,应该就是她吧”
“肯定是她。我都怀疑她投胎时忘了带脑子,老穆家开朝百年,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穆安之教李玉华,“她再哼你,你就问她是不是嗓子有问题,要不要让御医给她开两剂治嗓子的汤药。”
把李玉华逗的哈哈直笑。
穆安之笑着逗给她一碗红豆糖水,李玉华就着穆安之的手喝一口,舔舔嘴角,“我有正经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午后阳光透过梧桐树的叶子洒下星星点点,穆安之看一眼李玉华湿润桃花一样的唇角。
“三哥你帮我打听一下太后娘娘和陛下鞋子的尺寸吧。”
“打听那个做甚?”
“新媳妇进门,都要奉上给长辈做的针线的。”
“宫里不用做。”
“我们村都要做的,你帮我问问吧。”
“要做就做皇祖母的就成,陛下那里不用。”穆安之撇下嘴角。
李玉华看他撇嘴就知与陛下关系平平,便说,“那就帮我问问太后娘娘鞋子的尺寸。”
“知道了,啰嗦。”
“明天就问。”
“好好。”
至于皇帝陛下鞋子的尺寸,李玉华根本不必麻烦旁人,请孙嬷嬷回一趟宫就知道了。李玉华说,“我不比帝都的闺秀们灵巧有见识,这是我老家的规矩,听说帝都寻常人家新妇也要给婆家长辈做针线的。宫里虽有的是针线上的宫人使唤,自家人做的怎么一样呢?勿必劳动嬷嬷走一趟,一则代我给太后娘娘请安,二则就是请嬷嬷帮我跟太后娘娘打听则个。”
孙嬷嬷笑,“姑娘一番孝心,奴婢明天就回宫。”
“哪里就这么急了,我给太后娘娘做的里衣就差几针了,待里衣做好,嬷嬷一起帮我捎回去。”
“是。”
☆、第34章二十一章
一大早, 喜鹊枝头喳喳叫, 许家张灯结彩的张罗起来, 许箴今日不必早朝,内务司前来送聘礼,他亦要在家中款待过来送聘礼的内务司官员以及道贺的亲朋好友。
许老太太许太太则负责招待来贺女眷,许惠然许婉然也要陪着说话, 许家上下忙的不可开交,最闲的就是正主儿李玉华了。
早饭后许老太太便说,“今天会不少朋友过来,还有内务司的官员, 见到你未免要打趣,午饭我让郑嬷嬷给你送过去。”
“好。”
今天事忙,李玉华身边的丫环也被抽调几个到府里帮忙。许老太太院中的说笑声隐隐传到小跨院, 李玉华聚精会神的听孙嬷嬷讲禁宫律。
待上午巳初, 伴着隐隐乐声,一台又一台扎着大红绸的聘礼行云流水般抬入李玉华的小院。内务司官员在许箴的陪伴下拉长调子念着送给皇子妃的聘礼,约摸念足半个时辰,这官员才微哑着嗓子道,“以上皆内务司奉御命所备纳彩之礼, 请许大人查收。”将手中礼单一合,双手递给许箴。
“有劳冯大人。”许箴接过礼单,做个请的姿势, “请冯大人必留下略饮一杯薄酒。”
“叨扰大人了。”冯大人由许家管事引着去招待官客的宴客厅休息饮宴。
许箴到李玉华的屋里, 看李玉华坐在书案后, 案上摊着笔墨,正望向他。许箴把纳彩单给李玉华,“今日纳彩,你也瞧瞧。”
“辛苦父亲了。”李玉华接过略扫一眼,问,“能看看吗”
“自然能。这原就是给你的。“
李玉华将纳彩单给孙嬷嬷,吩咐道,“照着单子一样样开箱查看,尤其是我大婚当天要穿的礼服头饰,嬷嬷亲自检查。”
孙嬷嬷微讶,却是立刻接过纳彩单子,带两个小宫人下去查验彩礼。
许箴眉头微挑,显然有些意外李玉华的举动,许箴温声道,“内务司送来咱家前应该多次查看过,一般不会出纰漏。”
“小心无大错,何况在老家彩礼都要摆在外面给亲朋好友看的。帝都风俗不同,我自己先看看。”
李玉华坚持要查,许箴也就随她去了。略叮嘱两句,许箴就去前面待客了。
寿德院。
妇人女眷们笑说着李玉华和三皇子的亲事,三皇子虽说风评有些一言难尽,而且,储位的失利令这位皇子的政治前途已是折戟沉沙,但是,三皇子心仪许氏长女的事,在官场中已是人尽皆知。大婚后许家姑娘的日子定然好过,有皇子妃的尊贵,也是一辈子的荣华,足以艳羡大多数人了。
许老太太今天一身绛红宽裙,首饰之外还戴了朵正对时令的金黄桂花,笑呵呵的陪着亲朋旧友说话。许太太也是一身的华贵气派,脸上透出喜色,里里外外的张罗,格外尽心尽力。
来帝都后,李玉华出门的时候并不多,许家的旧家李玉华一家都没去过,但是,李玉华被宣至慈恩宫请安,满后宫的娘娘的都见到的,许家大姑娘在老家吃了苦,许家刁奴欺苦贪墨银钱的事,经帝都府审理,知道的人家也不少。
对许箴的闲话自然也有,但更大的压力是在许太太这里,蓝太后在慈恩宫当众就说了一句“有后娘就有后爹”,这话是说中不少人心坎儿里去的。许箴当然不是什么好爹,可许侍郎真不见得就小器到不给亲闺女抚养钱,许侍郎其实给的不少,帝都府都调查清楚了,许侍郎每年的薪俸拿出一半打发下人送回老家。
可要说这些年下人贪墨银钱,许侍郎公务繁忙不知晓情有可原,毕竟这些事原是内宅事,内宅事都是当家主母管的。而许家内宅谁当家,不言而喻。
许太太还好娘家显赫,有些闲话到不了她的耳朵,可许惠然今年及笄议亲,先时对许惠然挺有意思的几户不错人家,如今都冷淡如水了。
许太太对李玉华的事自然尽心,她简直恨不能宣告天下她没刻薄过李玉华。
故而,李玉华的事,许太太样样上心,都打算把陪嫁田分一块给李玉华做嫁妆,李玉华没要。
许太太听丫环回禀说宴席齐备,正要请老太太与过来相贺的太太奶奶们入席吃酒,就见孙嬷嬷身边的一个小宫人过来,到许老太太身边轻禀几句,许老太太脸色当即就变了,扶着丫环的手起身时,便恢复先时笑意,略对着朋友们欠欠身,“我先失陪。”就扶着丫环去了。
未曾留心的只以为许老太太去更衣,有眼尖的前后一思量,想着必是许家有什么事。只是,这是人许家的事,自然不好打听。
许太太请大家入席吃酒,大家便都去吃酒取乐了。
许老太太几乎是一阵旋风刮到小跨院,裙摆在门槛一荡,她老人家几步到李玉华面前,看到八仙桌上摆的那只断了凤头的七尾凤冠,脸色如同被朔风刮上一层严霜。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腮上的肉皮耸拉下来,许老太太问。
李玉华倒盏温茶递给老太太,孙嬷嬷道,“奴婢奉姑娘之命检查首饰衣物,凤冠拿出来,奴婢检查时凤头突然就歪了。”
李玉华道,“把父亲和内务司的官员请来说话。”
许箴冯大人身上都带着淡淡酒气,但当二人目光看到那只头身两断的七尾凤钗时,许箴猛然转头望向冯大人,冯大人脸色白的如同冬天的雪片,肚子里的酒都化为冷汗淌了满脸,冯大人喃喃,“不可能啊,昨天还都检查过。”
李玉华示意孙嬷嬷,“这位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孙尚仪,检查彩礼的是孙尚仪与两位宫人。”
冯大人立知后路被堵死,他总不能说是太后宫里的五品女官蓄意损坏给皇子妃的彩礼,更不可能是许家人,这彩礼自进许家门,没有许家人沾过手。冯大人连连作揖,“下官,下官实在不知为何凤冠会被损坏。许姑娘许大人,可否容下官将凤冠带回,必然重新为姑娘打造一顶新的凤冠。至于凤冠损坏原因,下官必然查明清楚,给姑娘和许大人一个交待”
“不是冯大人你干的吗我还以为是你呢。”李玉华横一肘在桌间,曲指叩了叩桌案。
咚咚的叩击声并不重,听到冯大人耳中却如遭雷击,冯大人脸色煞白,指天誓地,“倘此事与下官有半点关连,便让我不得好死”
“不管是谁,都是蠢货中的蠢货。如果是旁的衙门出现纰漏,我不会太过意外,可内务司是做什么,不就是为专为服侍皇室的么皇家什么事最重,眼下就是皇子的大婚之喜。这凤头刚一拿起凤冠便掉了,只要你们一走,我这真是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了。设计此事的人当然不是让我大婚时出丑,那样丢的就是整个皇家的脸了。待这坏的凤冠砸我手里,不论我是找你们内务司来修,还是寻外头工匠,这事都得传出去。何况,我大喜的事,凤头断了,多不吉利啊,心窄些的自己就得把自己闷死。”
李玉华抬下巴示意那装凤冠的匣子,“这人怎么没打听打听,我可不是帝都那些柔弱闺秀,我们乡下人,一根针都会仔细查看拿去吧,顺带跟你们的内务司总管大人说一声,让他去向太后娘娘请罪。虽知你们做事讲究瞒上不瞒下,这事可实在是瞒不住。”
“不敢不敢,有此等恶事,下官等焉敢欺上此事内务司必会查明,给姑娘一个交待许大人”冯大人摇摇欲坠,祈求的看向许箴。许箴道,“此事只要查明缘由,许某定不再追究。只是,陛下那里也要回禀一声。”
“是,一定。”冯大人拱拱手,捧起凤冠匣子,“我这就回去细查此事。”冯大人牙齿咬的咯咯响,“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王八羔子敢如此胆大包天我非扒了他的皮”
望着冯大人抱着凤冠匣子匆匆告辞,廊下的蔷薇花已经谢了,一丝残存冷香自窗外无声无息的沁入,李玉华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中,半张脸隐没在光线之外看不清神色,另半张脸却是极清晰的眯起一双眼眸,根根疏郎的眼睫之下,似是注视,又似思考。
慈恩宫。
穆安之一大早过来在蓝太后这里用过早膳,顺带打听一下蓝太后的鞋子尺寸,穆安之轻轻抱怨,“我说宫里有的是做针线的人,她非要我问,还说孙媳妇做的跟宫人做的怎么一样哎,唠叨个没完。皇祖母快告诉我,我好交差。”
“要不老话怎么说,儿孝不如媳孝,女贤不如婿贤。到孙子辈,也是这个理。”蓝太后笑,“玉华不是在跟孙嬷嬷学规矩么,别累着她。”
“我看她规矩学的挺好,她既说要做,可见心里有数。说是她们村的规矩,新媳妇进门要给婆家长辈做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