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性子乖僻,你有空到凤仪宫坐坐,皇后给你准备了不少东西。”
李玉华抿抿唇,眼神清明,“倒不只是三哥不想去,其实我也不大想去。”
“这是有何缘故,皇后一直记挂你。”穆宣帝脚步一顿,一双凤目看向李玉华。
李玉华道,“我与三哥一见如故,这是我俩的缘分。我自小在老家长大,少时并不知还有父亲在世,直待被接到帝都,才晓得父亲这些年一直有打发下人把他一半的薪俸送回老家。后来查出,是刁奴作祟,贪没了银钱。这件事,其实我心里没有完全放下。如果父亲真把银钱放在眼里,不打发人送就是。现在查出是刁奴不好,这些年,是谁管家,十几年的纰漏,我心里真是放不开。”
“还有一事,我没来帝都前,没人知道许家的长女在老家,都以为我二妹妹才是长女。我自老家来到帝都,听说被赐婚皇子。我就是最初不知缘故,后来也猜到一些。”
一丝微风掠过,李玉华的裙摆微微摇动,她说,“许多事我不计较,并不是因为忘怀,是我不想在这些过去的事情上再费神思。大家都是爹生父母养,我娘去的早,也不能这样欺负我。”
李玉华的眼中有隐隐泪光浮动,穆宣帝叹口气,继续向前走去。李玉华跟在穆宣帝身畔,穆宣帝说,“有时,家大业大人口多,难免会受些委屈。朕年轻时,也是事事较真,必要分个胜负争个对错,可有时候,许多事争到最后,伤的往往也是自家人。”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兴许年纪还轻,年轻气盛,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要让我去,那怎么不能去,我以前在老家讨生活,笑脸迎人的时候多了。对自家人跟对外人怎么一样呢?对自家人,我就是想长辈对我好,我也想真心孝敬长辈,可要是装出的恭顺模样,那样好吗?”
穆宣帝眉毛轻蹙,问李玉华,“那以后就不来往了吗?”
“像父皇说的,年轻人就是会较真,会争对错。我知道,父皇是想把自己的经验传给我们,想我们少走弯路。可不行啊,父皇什么都能代我们做,就是人生这一步步的道路,代替不得。待有朝一日,我们如父皇这般通达智慧时,往事或许可烟消云散。”
“遇事还是要往宽处想,自古能成就大事之人,莫不心怀天下。”
“是。”
穆宣帝眉头舒展,笑了笑,“你说的事,朕知道了。玉华,有一句话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有一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你可想过,你或者就该嫁入皇家,皇子妃的身份,你比许家其他姑娘更合适。”
将手一摆,示意李玉华不必再跟,穆宣帝踏着秋风走远。
李玉华远远望见穆宣帝一行在宫道尽头拐弯,再不见踪影,肩头被人一拍,回头见是穆安之。穆安之道,“跟陛下说什么哪,嘀咕这许久。”
“三哥你一直跟着我们啊。”
“你刚进宫,怕你走丢。”
穆安之把斗篷递给李玉华,李玉华系好斗篷,两人回玉安殿,李玉华说,“我同父皇说了咱们不去凤仪宫的事,请父皇代为跟皇后娘娘说一声。”
“这有什么好提的,不去就是不去。”
“不去也是有原因的,当然得说明白,不然叫父皇担心。”
待到玉安殿,穆安之担心李玉华吃亏,细问一回,李玉华把说的话同穆安之大致说了,穆安之笑,“你倒是敢说。”
“这原就是实话。”李玉华剥颗葡萄吃了。
一时,王内侍送来许多给二位新人的赏赐,赏单足念了一盏茶的时间,待王内侍颁过赏赐,李玉华留他用茶,问他,“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那里都是一样的赏赐么?”
王内侍屁股刚挨绣凳边儿,闻言立刻躬着身子站起来,“太子太子妃那里多一双翠玉如意一对金猊镇纸,殿下娘娘这里与二殿下那里是一样的。”
李玉华笑,“太子太子妃地位更尊贵,原应如此。有劳你跑这一趟。”
王内侍忙说不敢,茶也没吃就要告辞,李玉华见王内侍颇有战战兢兢之态,便打发小易送他出去了。
穆安之道,“不用问也知道太子那里最多的。”
“你不与我说,我哪里知道。”李玉华拉着穆安之看赏赐,穆安之别开脸,以示不屑。李玉华兴致勃勃的自己看,那些闪闪发光的金玉之物,李玉华瞧着就喜欢,每样都拿在手里细细的赏鉴了一回才令宫人收了起来。
穆安之实在受不了李玉华那两眼发亮的模样,私下说她,“看这财迷样儿。”
“我就是财迷啊。”李玉华根本不觉财迷是件羞愧的事,她问穆安之,“父皇赏咱们的,一瞧就是好东西,值不少钱哪。”
“宫里赏的东西又不能卖。”
“这倒是,也不能送人。但自己留着也高兴啊。”李玉华知足常乐,心下却是想,同样是儿子,太子那里就多一双玉壁一对镇纸,要真是跟太子关系好还罢了,偏是对头。对头得意,心里真是不爽。
待到傍晚,李玉华又拉着穆安之到蓝太后那里吃的晚饭。看着李玉华起身布菜,蓝太后笑的眼睛弯成一线,“坐下吧。”又说,“你们小两口刚成亲,愿意在自己殿里吃也是一样的。”
“只要皇祖母不嫌我们絮烦,我跟三哥都想来皇祖母这里,咱们一起用膳,说说笑笑的,人多也热闹。”
*
凤仪宫。
晚膳略动几筷,陆皇后便令撤了。
宫人捧上香茶,陆皇后握在手中,轻轻的叹了口气。
“大喜的日子,娘娘怎么叹起气来?”
“听说今天一天三顿,三殿下和三皇子妃都是在慈恩宫用的膳?”
“慈恩宫向来偏疼三殿下,未大婚时,待三皇子妃就很亲近了。”
陆皇后垂下眼眸,愈发堵心,原以为不过是塞给三皇子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姑,结果,倒是招来这么个会巴结的丫头!
以往三殿下未大婚前何曾这么每天都往慈恩宫跑,无非就是蓝太后想起来叫他过去,他才过去。如今这一大亲就长慈恩宫似的,不必说也知受谁影响!
真是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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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章

大婚第三天, 慈恩宫设宴,请的是在朝宗室, 也是让几位皇子妃认一认亲戚的意思。李玉华穆安之依旧是早早过来, 在慈恩宫用过早饭,不多时太子夫妇,二皇子夫妇也到了。
外间通传, 陆皇后带着诸妃嫔过来给蓝太后请安。
李玉华吐出一粒葡萄皮, 放在手边儿海棠几上,用帕子擦了擦掌心, 款款起身, 侧首向门口望去, 就见一位头戴九尾凤冠身着华美凤袍的貌美妇人带着诸妃嫔迤逦而进,如果说永安侯夫人的美丽艳光四射、刚烈凌厉,那么, 这位妇人的美貌便是柔至极处媚自生的最佳写照。那种极至的柔媚, 便是对陆皇后心存芥蒂的李玉华,在见到的第一眼,竟也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怜惜。
陆皇后向蓝太后福身请安,身后妃嫔一并行礼,蓝太后摆摆手,“不必多礼,坐吧。”
陆皇后居蓝太后左下梢的位置,蓝太后略说几句话便打发余下妃嫔退下了。大公主嘉悦公主与二公主嘉祥公主分坐在李玉华与二皇子妃下首,感觉到嘉祥公主讥诮的注目, 李玉华对脸色有些苍白的嘉悦公主微微颌首,嘉悦公主的生母慧妃娘娘一直缠绵病榻,公主的多数时间都在慧妃娘娘身边侍疾。
嘉悦公主也对李玉华笑了笑。
陆皇后春水一般的目光落在李玉华身上,声音如同杨花柳絮一般轻柔,“这是老三媳妇吧?是个秀气孩子。”
李玉华起身向陆皇后一福,礼仪完美无可挑剔,“见过皇后娘娘。”
“好孩子,无需多礼。”陆皇后摆手示意李玉华坐下的动作与蓝太后刚刚一般无二,眼神温柔,同蓝太后说,“这孩子真好。”
蓝太后笑,“特别懂事,一见就让人喜欢。我说阿慎有媳妇福,娶了这么个好媳妇孝顺我。”
陆皇后点头,亲切的对李玉华道,“什么时候有空去我那里,咱们说说话,我准备了许多好东西给你。”
“有时间一定去,我对娘娘也是思念久矣。”
嘉祥公主道,“以往在皇祖母这里来,都是坐前头,现在有了嫂子,我们做孙女的就得靠后排了。”
蓝太后笑,“我一样疼你,过来皇祖母这里坐。”
嘉祥公主笑嘻嘻的上去与蓝太后同坐宝榻,蓝太后问她这几天可好些了,听着似是嘉祥公主身子不大爽,在吃药。
相对于话多聒噪的嘉祥公主,嘉悦公主安静许多。
凤阳长公主是与几位宗室世子妃一起到的,不一时,穆宣帝与诸宗亲世子也到了。
李玉华也认识了众多宗亲,年纪最长的是楚王世子,五十几岁了,身边带着儿孙,一大家子过来的。年纪最小的是襄阳王世子,十五岁,现在还在宫里读书。
凤阳长公主是与几位宗室世子妃一起到的,不一时,穆宣帝与诸宗亲世子也到了,这一次宴饮,便是双人一案,如一些还没成亲的公主皇子则是一人一案。
饮食自然精致,穆安之剥去虾壳,把雪白的虾肉放到她碗里,那种种体贴,惊掉不少人下巴。都知三皇子性情古怪乖戾,如今对这位皇子妃竟如此细心周全。
这种震惊,与见到李玉华貌不惊人的相貌时的震惊更甚。
凤阳长公主笑,“我看母后明年就能抱上重孙了。”
蓝太后最爱听这话,心中无比熨帖,“借你这吉言,必中的。”
嘉祥公主放下筷子,拿起手边清水慢慢喝一口,视线落在李玉华那里又迅速收了回来,牵唇笑道,“三哥待三嫂真好,以前都没见三哥给皇祖母剥过虾壳。”
兄弟姐妹里,穆安之最不喜的就是嘉祥公主,他刚要怼回去。李玉华在他手背轻轻一按,瞥嘉祥公主一眼,“你三哥离皇祖母远,你与皇祖母同坐,也没见你服侍皇祖母一二。”
嘉祥公主未料李玉华这般伶牙俐齿,登时一噎。太子妃含笑打岔,“妹妹现在别说这话,以后有了驸马,也是一样的。”
李玉华给穆安之夹块蜜汁火腿,弯唇一笑,穆安之看她那慧黠模样,也不由笑了,继续给李玉华剥虾。
楚王世子妃举杯向蓝太后敬酒,“嫂子,如今三位皇子都已大婚,四皇子年纪尚小,接下来就该是两位公主了。”
“是啊,嘉悦嘉祥还不急,我得多留她们几年。”蓝太后笑眯眯地。
宴会上亦有歌舞取乐,李玉华探身同嘉悦公主说话,向她打听慧妃娘娘,说,“娘娘在病中,我过去她未免要起来应付,倒是更扰她的精神。我那里有些补身子的药材,一会儿我打发人给你送去,也是我的心意。还有几件料子,是我家乡产的棉布,做里衣是极好的,你只管收着,不要与我客套。”
嘉悦公主道谢,“谢谢三嫂,我就厚颜收下了。”
“就是这样才好。”李玉华举杯,两人干了一杯。襄阳王世子敬一圈酒,到穆安之这里,见李玉华仰脖就干的潇洒,立刻提壶给李玉华和嘉祥公主满上,说,“我敬嘉祥妹妹和三嫂一杯。”
李玉华不满,“你一杯酒敬我们俩人,你可够精的,不行,这得分着来。”
“妹妹三嫂你们随意,我两杯。”襄阳世子见李玉华依旧是仰头就干,干完一亮杯子底,襄阳世子竖大拇指,“嫂子你真的好气魄!”
“客气了。”
襄阳世子坏笑,“我再敬嫂子一杯。”
“这样吃酒无趣。”这种臭小子一扬眉一蹙眼,李玉华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眼珠一转说,“咱们划拳,输的吃一盏。”
“嫂子会划拳?”
“你就说你会不会吧?”
“嫂子赢,我喝两盏。要是我赢,嫂子喝半盏就可。”
宫里宴会也常会行酒令,不过多为雅令,划拳不多见,但其实大家都会。襄阳世子与李玉华划拳比酒,年轻宗室子弟都过来看热闹。
最后,襄阳世子醉的直搂着穆宣帝叫爹,更是逗的大家轰堂大笑,穆宣帝哭笑不得,“赶紧给阿浩上两碗醒酒汤。老三媳妇,阿浩也是弟弟,你别逗他了。”
李玉华脸上只是微见酒晕,笑着举杯遥敬穆宣帝一盏,围在李玉华这里看划拳的年轻宗室子弟才算是散了。
太子妃二皇子妃都傻眼,她俩贤良德淑的出众人物,虽知李玉华惯爱自己抢风头,以前不过是抢她们的风头,现在连她们丈夫的风头都抢,这是什么人哪!
你还知不知道你是个女人,你是皇子妃啊,看那跟藩王世子划拳的样儿,真是把乡下那套习气带宫里来了!
好在有些老成的世子不凑年轻人的热闹,都是安安静静的陪着陛下、太子说话的。太子妃二皇子妃都在蓝太后身边服侍,也搏得不少好感。
基本女眷与上年纪的宗室对这位皇子妃不予置评,年轻宗室倒觉着三皇子妃挺有意思,难怪三皇子都很喜欢。娶个会划拳的媳妇,起码过日子不枯燥。
原本下半晌就结束的宴会,热闹到天色将晚,蓝太后一看这时辰,笑道,“都吃了晚饭再回。”
结果,就热闹了一整天。
蓝太后穆宣帝都喜欢看年轻人活泼玩乐,待大家自慈恩宫告辞,李玉华拉着穆安之的手,对蓝太后道,“皇祖母,父皇、太子殿下,你们稍座,我们和二哥二嫂去送送叔伯兄弟。”
穆安之心说,这有啥送的。李玉华话都说出口了,他便跟着一道起身,与二皇子夫妇一起将诸世子郡主送到门口,上年纪的叮嘱内侍好生服侍,打灯笼照亮路。平辈的请他们以后常来,就是顺嘴儿说两句好话,显着客气亲热。
李玉华以往也不认识这些人,头一次见,她便将人头记的差不离,偶有不大熟的,穆安之也认识。
李玉华半点儿不拿大,笑脸待人,便是有些亲近太子的宗室,心里也得说这位三皇子妃虽出身寻常,倒是个懂礼数的,连带一向冷淡疏离的三殿下都较以往可亲多了。
送过宗室诸人,两对夫妻折返回慈恩宫,蓝太后这里已经备好醒酒汤,一人喝了一盏。
穆宣帝起身道,“今天扰了母后一整日,母后定了乏了,儿子就先告退了。”
大家都要告辞,蓝太后颌首,“那就去吧,皇帝回去也好生歇一歇。”又对几位孙辈道,“明儿再过来咱们说话。”
穆宣帝带着大家离开,李玉华走在穆安之身畔,她尚不知今日出尽风头可是刺了一个人的眼。嘉祥公主险没气爆,以往这样的宴会,许多人都是围着她奉承,今日却是叫李玉华夺得众人注目。再加上李玉华进门儿后根本不去凤仪宫请安,新仇旧怨加起起。嘉祥公主早看李玉华不顺眼了。
慈恩宫九级台阶,向征慈恩宫之尊。
穆宣帝与陆皇后走在前,太子太子妃次之,接下来是二皇子夫妇、穆安之夫妻,嘉祥公主故意走在后面,嘉悦公主一向性情文静,较嘉祥公主的位置还要略靠后些。
二皇子夫妇下台阶后,穆安之李玉华踩在第七级台阶上,嘉祥公主瞅准时机,下台阶时把脚往李玉华裙下一绊,身子微微侧挡,飞快的往李玉华腰上推去。
她却不知,李玉华比猴儿还精哪,李玉华先是身形敏捷的一歪,避过嘉祥公主的暗手,然后仿佛脚下长眼一般,步子一错,一脚就狠踩在嘉祥公主的脚面,嘉祥公主一声惨叫。李玉华也一声尖叫,娇花一般柔弱的扑到穆安之怀里,半点没阻挡嘉祥公主滚落台阶的**身姿。
穆安之连忙抱住李玉华,一叠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嘉祥公主摔落一头首饰,疼的面色惨白眼泪飙飞,指着李玉华,“你敢踩我!”
李玉华掩面,拉着穆安之的袖子娇滴滴道,“不知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
嘉祥公主哭,“我的脚我的脚!三嫂踩我,推我下来!”
陆皇后陡然听到女儿的哭声,立刻快步过来,再听到嘉祥公主的哭诉,这次是真忍不了了,目光如同根根钢针刺向李玉华,怒问,“老三媳妇,你干嘛踩嘉祥!”
李玉华柔柔弱弱地拭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公主在我身后,我好好挨着三哥走路,是问皇后娘娘,我怎么样才能踩到公主的玉足,还要怎样才能推她下来?嘉悦妹妹也在我后头,您问问她,我可有回头踩公主,可有推公主?”
太子妃看嘉祥公主鞋面上的脚印,心疼的直皱眉,“可,嘉祥妹妹这就是被人踩的呀?
穆宣帝与太子也过来了,都盯着嘉祥公主脚面上的鞋印。李玉华道,“那就得问问公主怎么在我身后却把脚伸到我脚下来了。脚伸的这样长,有什么办法,赶巧了吧。我脚底下又没长眼,还硌了我一下子哪。”
“就是你踩我你推我!”嘉祥公主大哭不止。
前因后果,穆安之一望即知,冷冷的问嘉祥公主,“那你就说说,玉华怎么踩到后头的你的脚,又怎么能不回头就推到你!她后背长手了?”
“就是她就是她!我的宫女都看到的!”
嘉祥公主身边的宫人呐呐道,“公主鞋上的脚印是谁的,一验便知。”
嘉悦公主欲言又止。
如银月光下,李玉华的笑容越发温柔,她像是在回味着什么美好回忆,饶有兴致的讲述道,“以前我们村儿有个坏丫头,下暗脚绊我,殊不知我早防着她,我一脚就给她踩断了,踩得她下半辈子都不敢在我跟前下黑脚。孔圣人说,以直报怨,我非圣人,以怨报怨也留了情,父皇和娘娘就不用谢我了!这种黑心的蠢丫头,也就生在皇家,要是在我们村儿,早叫人打死了!”
她一扯穆安之,霸气四溢,声音冰冷,“走,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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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章

披一身如水月光,李玉华昂首挺胸, 目光笔直, 面色冰冷, 她那不高的个头儿硬是走出了一种傲睨众生的气派。
穆安之都只是跟在李玉华身畔, 不被她落下, 余者诸人除了喘气和脚步声, 更不敢发出半点多余动静, 生怕惹皇子妃娘娘不高兴。
回到玉安殿,穆安之递给她一盏蜜水, “还生气哪?”
“我生什么气,我又没吃亏。”李玉华喝两口蜜水,随意的晃两下脚, “就是没想到我竟然要对付这种不上道的把戏。”李玉华问孙嬷嬷,“嬷嬷,你以前不是跟我说嘉祥公主聪明伶俐么?这是个聪明伶俐的样儿么?”
孙嬷嬷满脸尴尬,“以前,以前看公主是挺聪明的。”
李玉华快人快语, 抱臂盯着孙嬷嬷,“少哄我, 这话不实在。”
孙嬷嬷见内室除素霜素雪外也没旁人,便说了,“公主以前就是爱争个尖儿,奴婢们自然得捧着赞着。哎,今天这个实在没想到。”
孙嬷嬷的意思翻译一下就是, 人家是公主,又是个掐尖儿好强的性情,平时拍马屁都来不及,就是有缺点咱也不能说啊!咱们做下人的就是顺情说好话,拍马屁的话,也没人当真的。
“真是蠢啊。换个稍微有脑子一点儿的,就算要下黑手,也不能自己干哪,打发个宫人不就行了,事不成起码有个替死鬼。她倒好,自己动手,我早防着她哪。”李玉华感慨,“以前我还当宫里人个个聪明伶俐,原来也不是。”
孙嬷嬷哭笑不得,劝道,“老奴说句不当说的话,您那一脚也重了些。”
李玉华嘿笑一声,“要是叫她绊倒我,我一样得摔个狗吃屎,现在得意的就换成她啦。她自己先生害人的心,怪不得旁人。”
“就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就给她踩折了。”穆安之在旁道。
“现在娘娘刚进门儿,姑嫂之间,总有些磕绊,日子长就好了。”李玉华性情厉害,孙嬷嬷也没狠劝。就是她说,嘉祥公主也的确是一丝道理不占,自己先生坏心,要是李玉华轻轻避开,只当没这事,是嘉祥公主走运。李玉华踩她一脚,她也是白挨着。
就是陛下与娘娘,一边是刚进门儿的媳妇,一边是闺女,纵疼爱多年,心里是偏着闺女的,也不能有碍公正。
孙嬷嬷带着素霜素雪准备洗漱物品,李玉华今日心情好,还泡了个澡。穆安之则是雀跃昂扬中又带了一丝担忧,一面觉着玉华妹妹真不愧自己看中的人,恩怨分明,一面又觉倘以后与玉华妹妹分开,皇后必然要报复玉华妹妹的。
直待身畔传来李玉华轻柔均匀的呼吸声,穆安之方暂且放下心事,也静静入眠。
.
倘不是嘉祥公主自己已经哭的面目惨白,穆宣帝必要训斥她几句。
陆皇后一叠声的吩咐宫人小心的将公主抬上辇轿,送到凤仪宫去,太子吩咐吕安拿牌子去宣太医。太子妃柔声将事禀给出来问怎么回事的林嬷嬷,也一道同太子跟着去了凤仪宫。
穆宣帝则是单独回了宣德殿。
智慧都是相通的,聪明人的想法往往近似。夜风拂过面颊,此时穆宣帝所想倒是与李玉华所言相仿,先是有一种我闺女怎么是个蠢货的惊愕认知,继而才在心里为闺女开脱,说不得就是小孩子一时娇蛮恶作剧,她也不一定真就是要绊老三媳妇,兴许就是吓吓她嫂子。
好在,穆宣帝并非是个自欺之人。
先不说从台阶上滚下来可不是小事,你觉着自己孩子是开玩笑,人家不觉得,踩上一脚,也没什么办法,谁叫是你家孩子先动手哪。尤其一边儿是闺女一边儿是儿媳,穆宣帝虽则觉着李玉华厉害了些,也不会着内侍去训斥她。
都是叫人不省心的。
穆宣帝不打算多管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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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要为嘉祥公主将鞋脱掉,嘉祥公主已经继续惨叫起来,陆皇后训斥宫人,“你轻点!”
宫人额角都冒汗了,太子道,“孙姑姑哪里敢不轻着。”上前示意孙嬷嬷到一畔,太子修长的手指握住嘉祥公主的脚腕,另一手握住她的鞋后跟,劈手便将鞋给她拽了下来。
嘉祥公主一声凄厉惨叫仰倒在床间,疼的唇角都不带一丝血色,躺在床间说不出话。陆皇后握着闺女的手,心疼的急声唤道,“祥儿祥儿!”
太子俐落的将白袜一并给她拽了下来,嘉祥公主整个脚面青肿骇人,惊的太子妃低呼一声,“都肿成这样了。”
太子垂眸瞥一眼,握着嘉祥公主的脚踝活动着,问她,“疼不疼?”
嘉祥公主已经要疼死了,另一只脚猛的向太子踹去,太子一掌给她打落,把手放下,淡淡起身,“不似伤到筋骨的,皮外伤,不要紧。”
嘉祥公主就知道哭着喊疼了,哭的哑了嗓子。
宫人捧上温水,太子过去仔细的洗过手。御医急急赶来,看过公主的脚伤,诊断与太子无二,皮外伤,开些活血化淤的药膏,好好修养上半个月就能走路了。
御医告退后,太子道,“我们也回了,明天母后打发人给三弟妹送些东西。这事原是嘉祥无礼在先,待她好了,也让她去赔个不是。”
嘉祥公主头发篷乱的躺在床间,咬牙切齿,“我不去!”
“就这么定了。母后也早些歇了吧。”太子微一躬身,带着太子妃告退。
一直回到宫殿,太子方同太子妃道,“你今天的话说错了。”
太子妃望向太子,烛光在太子幽黑的眼瞳深处跳跃,如同两簇小小火苗,太子说,“嘉祥受伤,第一件事是请御医,而不是追究谁踩的她。嘉祥是嘉祥,你是你,玉安殿没有对不住你,你就不要与玉安殿交恶。嘉祥的立场,并不是你身为太子妃的立场。”
这其间的关系利害,不必太子明说,太子妃也已经想到了,不禁露出羞愧神色,绞着帕子道,“我一时没想这么多。要不,明天我去瞧瞧三弟妹?”
“不用求急,慢慢来。你记住这一点,你是太子妃,身份尊贵,凡事要公正,要分清先后主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