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弄晴点头。
这结果,跟她所料的也差不了多少。
太子身边有个传说要跟谢馥拉到一起的李敬修,太子殿下又格外偏爱这个伴读,难免创造点机会给他们。
不过……
这里面是不是有点什么别的?
弄晴不敢想。
她瞧着在提到朱翊钧之后,李贵妃的神情猛然冷淡下来,便不敢再说,连忙扯开了话题,道:“说来,宫中还有几件趣事呢。那一位储秀宫的葛美人,迟迟没得皇上召见,日子过得可也很苦。还有那位也……”
那位?
李贵妃一挑眉:“那狐狸精又干什么了?”
这说的是那波斯美人奴儿花花,李贵妃心里清楚,称呼的时候倒是半点也不客气。
弄晴道:“那一位这两日竟然没出宫门,即便是皇上的面也不想见,给派了太医去,她也不见,不知是怎么了。”
“……这倒是奇了……”
李贵妃缓缓站了起来,开始思索。
“皇后那边有什么反应?”
“听说传了太医去问话,具体说了什么不知。”
难道是那种病?
可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李贵妃慢慢地踱步出去,寿阳公主坐在后面,懵懂地看着。
“这小妖精是个祸害……倒是皇后……越发叫我看不懂了。”李贵妃喃喃,“她手里到底有什么依仗?”
竟然敢跟自己作对……
除非是……
子嗣!

☆、第076章 冤孽

慈宁宫外,日头渐渐开始西沉。
谢馥走出去的时候,仔细地瞧了瞧天边的浮云,才跨入了屋中。
张离珠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手里正翻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旧书,一面嗑着放在桌上的一盘瓜子,咔嚓咔嚓……
“你倒很清闲。”
“我可没你倒霉,成日里这个找那个找的。”
相比于谢馥这大忙人,自己当然算是清闲了。
眼瞧着谢馥脸容淡淡地走进来,张离珠便猜她在李贵妃那边遇到什么事儿了:“莫不是在那边没吃到好果子?”
“贵妃娘娘那里哪里有什么好果子给我吃?”
谢馥觉得张离珠这话说得很奇怪。
李贵妃宠冠六宫,绝非善类,谢馥可没想得到她一星半点的真实好感,顶多想能把这日子混下去就好。再说,她也不靠着这个活。
所以有没有什么好果子,有什么要紧?
她随意坐在了张离珠对面,道:“贵妃娘娘只问了我今日与陈望是怎么回事,而后提点了两句,怕日后有人为难我。然后,她说叫你我二人日后尽心教寿阳公主……”
“居然是问陈望的事情?”张离珠吃了一惊,将已经放到手指头尖上的饱满瓜子放了下去,思索道,“我还以为她叫你去,是责备你呢。倒是寿阳公主这件事,也没责罚你,还真是奇怪……奇怪啊……”
“真对不起,叫你失望了。”
谢馥凉凉笑了一声。
张离珠脸色难看了些许,道:“你全乎地回来,的确令人失望。不过想来贵妃娘娘说什么尽心教导,怕不那么简单。”
张离珠也是聪明人,谢馥不必把话说明白,她也能理解到。
叹一口气,她忽然没了兴致,把书卷朝桌上一扔,满盘的瓜子都被砸了出来。
“我倒想在家里的日子了。”
要什么有什么,要多少人伺候有多少人伺候,吃的比宫里好,穿得比宫里好,还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更要紧的是……
不用对着谢馥这一张脸。
回头来一看谢馥,张离珠便不住摇头。
“若贵妃娘娘真如此说,就有的你我二人头疼了。我看寿阳公主就像是个榆木脑袋,教不会的。”
要教的既然不止读书识字这么简单,可就麻烦了。
如今的寿阳公主是被贵妃娘娘宠坏了,说白了,她自个儿心机深沉,也不那么简单,却不愿意自己来教自己的女儿,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在这么顽劣的寿阳公主,要学些人情世故出来,太难。
张离珠起身在屋内踱步,问谢馥:“你怎么看?”
“没什么怎么看的。”谢馥道,“贵妃娘娘要教,你我便教,或者,你有所顾虑?”
她侧眸,瞧着张离珠,眼神里倒是有了几分似笑非笑。
是啊,要教学识多简单的事情,可要教点别的,就少不了两名先生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意见。
张离珠与谢馥都不是简单的人,一颗心开了七窍,那叫一个玲珑,只是两人并不一个风格,届时势必有摩擦,到时候公主听谁的,可就说不定了。
“你说,贵妃娘娘到底是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呢?”
张离珠忽然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
谢馥轻轻一耸肩:“想来,她喜欢自己多一些。”
一怔,张离珠万万没想到谢馥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过了好半晌才拍手道:“这一句你答得甚妙,当浮一大白!”
谢馥笑一声,置之不理。
她心中萦绕着的,是更多,更多的疑惑和算计。
固安伯府。
哒哒哒,马蹄声声,似乎有浓重的怒气。
“吁——”
车夫一拉缰绳,连忙将马车给停下来。
只是马车尚未完全停稳,马车的车帘子一甩,就有一个人飞快地跳了下来。
车夫和门口的仆人们吓了一跳:“世子爷,当心!”
陈望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搭理,只把袖子挥开:“都给小爷滚!”
所有眼见着就要围上来的仆人们,立刻见了鬼一样散开。
管家算着时间,想陈望应该回来了,刚到门口就瞧见这一幕,连忙凑上来:“世子!”
然而他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哎哟,世子,您这脸上是怎么了?”
“滚开!”
陈望才没心情说那么多。
他脸上这伤疤自然是之前李敬修留下的,不过自己也没叫对方好过,谁也不输给谁。
只是陈望觉得,自己输了谢馥。
他大步流星跨进府里。
正屋里坐着,正在与夫人下棋的固安伯陈景行原本是满脸的笑容,听见外头的动静,抬起头来就皱了眉。
眼瞧着自家宝贝儿子从外面走了进来,陈景行嘴角一牵,就要笑起来,可等到看清楚陈望脸上的伤,立刻就站了起来。
“好端端地入宫一趟,又去哪里鬼混了,搞成这样!”
美艳的固安伯夫人也皱眉抬起头来,连忙拉过刚进屋的陈望的手:“好儿子,这是怎么了?”
陈景行胖胖的身子抖了抖,声音却软下来。
“夫人,铁定又是他出去鬼混,不知跟谁打架了,你可别关心他了。”
“他是我儿子,我能不关心吗?”
许氏斜了陈景行一眼,颇有几分威慑,不过又有一种难言的风韵。
许氏本是绝色美人,陈景行一见,妻奴的本性又犯了,连忙上来也拉着自家夫人的手,涎着脸笑道:“关心归关心,可也别太偏袒着他嘛。臭小子,你说说干什么去了!”
他说着,连忙一脸严肃地看向了陈望。
陈望见惯了自家老爹这样子,半点也不惊讶。
陈景行在家里就是这个德性,可听许氏的话了,这会儿黏糊成这样,陈望也半点没多看一眼。
他只是闷闷地坐了下来,道:“我心里不痛快,去毓庆宫揍了那个小王八蛋一顿。”
“毓庆宫?!”
陈景行瞪大了眼睛,骇然无比。
陈望一个白眼翻过去:“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当然不可能是去打太子了。就跟我抢老婆的那个,太子的伴读李敬修。”
陈景行、许氏:“……”
两个人齐齐被陈望这惊雷一样的话给炸了个半死。
好半天,许氏才回过神来,讷讷道:“所以你脸上的伤都是这样来的?”
“我打他还手啊,没什么大不了的。”陈望又不靠脸吃饭,半点不在意,“倒是我说你们俩,至于这么瞒着我吗?啊?我早说过我对谢二姑娘一见钟情,你们竟然半点不照顾我的想法。什么时候高大人说要跟李家说亲了?你们肯定知道!”
“我们这不是怕你接受不了吗……”
虽说这就是一层窗户纸,可他们也不想陈望这么快受到打击。
如今看,自家儿子这心也是真够铁的。
陈景行夫妻两人对望了一眼,最后还是陈景行走了出来,拍了拍郁闷的陈望的肩膀:“儿啊,咱们已经提过亲了,你也知道我们都尽力了,这是根本没办法的事情啊。你别想那么多了,还去闹事,这都闹到太子殿下宫里了,是大忌讳啊!”
“闹到那边去又怎么样?”
陈望不耐烦了。
“我看太子殿下看我打那个孙子不也很开心的样子吗?他可没什么怪罪的意思,你们俩就别瞎操心了!要你们管!”
“老子这是劝你呢!”
陈望这态度,一下激怒了陈景行,瞪圆了眼睛,抬手就想要给他一巴掌。
“你不就是嫌我丢脸吗?以后我不丢脸了好不?”陈望牛脾气也上来了,“这李敬修,抢我喜欢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他的。爹,你看着,从今往后,我好好读书争气给你看,他现在能娶谢二姑娘也不过就是一时的。迟早我还要抢回来!”
在陈望说前面一番话的时候,陈景行都呆了一下,简直发现这儿子转变性格了。
可在听见最后的“抢回来”三个字的时候,陈景行简直险些气得吐口血。
“孽子!难道等那谢二姑娘嫁为他人妇,你还要觊觎强夺不成?!”
陈望半点不怕:“强夺又怎样?我就是——”
“啪!”
忍无可忍的陈景行终于一巴掌甩到他脸上,气得浑身发抖。
许氏见状心疼不已,上来给他顺气儿。
“别生气别生气,望儿只是一时气话罢了!”
陈望捂着自己被打的脸颊,简直不敢相信。
就因为这一桩亲事,他已经被自家老爹打过两次了,往日他心疼得跟什么一样,唯独在这件事上真是半点也不让步。
陈望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陈景行了,他只以为自己的父母竟然也看不起自己,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一步,两步。
陈望不自觉地朝后退,注视着父母的目光之中,充满了一种不信任。
“爹,娘,你们不希望我娶到自己喜欢的人吗?我问过谢二姑娘了,她选李敬修,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见得多喜欢李敬修。只要我比他好,不就行了吗?爹能跟娘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抢她?”
“你再说!”
陈景行作势就要冲上去。
许氏连忙拉住:“老爷!”
“……”
陈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再次后退了一步。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也不看一眼,转身直接朝着门口冲去。
这家里怕是不怎么能待了。
他一路狂奔出了府门口,站在外面,太阳已经掉了下去,一时之间,陈望竟然觉得无处可去。
他站了好半晌,才对着门口一个小厮道:“给我备车,我要去摘星楼。”
屋内。
陈景行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夫人……”
许氏眼角泛泪,就站在陈景行身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我在。”
“这是孽缘吗……”
陈景行低下头,仿佛一下苍老了很多岁。
许氏道:“天知道……”
无神的目光,穿越了郁郁葱葱的庭院,陈景行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绍兴的那一天,那个设宴的庭院。
那一名妇人,虽粉黛不施,却有一种清丽脱俗之感,一下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五年后的今日,她的女儿,和自己的儿子……
是巧合?
还是上天的报复呢?
陈景行一下不清楚了。

☆、第077章 太子的书房

滴答,滴答。
檐上的雨滴慢慢断断续续地落下。
已经是次日的清晨了,谢馥与张离珠平静地跟着宫女,穿过回廊,一路去慈宁宫拜见。
昨夜下过一场微润的小雨,所以今晨有些潮气。
今天来的不是那么巧,太子殿下早早请过了安已经离开。
谢馥与张离珠进去,李贵妃也没多话,只把寿阳公主交给了她们二人。
也不知是昨日李贵妃与寿阳公主说过了什么,今天的寿阳公主便没继续折腾谢馥了,也能允许她进书房,只是不听她讲课,只叫她在旁边坐着听着。
谢馥也不急不恼,只听张离珠那珠圆玉润的声音,在书房里缓缓的回荡。
这种感觉,叫人平静至极。
不愧是徐渭的学生,腹有诗书气自华,张离珠每在屋内踱一步,便仿佛有一朵莲气缓缓盛开,馥郁的芳香散开,沁人心脾。
她的声音更透着一种博学的平缓,近乎字字珠玑。
谢馥想着,张离珠讲四书,可比那些举人秀才之流要好上太多。
奈何女儿身?
竟不能入朝堂。
也不知怎地,这样的一个想法,忽然就冒了出来。
谢馥的唇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张离珠这时候,正讲到第三篇,转过头来,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里虽奇怪,却也没说话,只继续讲下去。
时光,在这样的一个上午里,流淌得格外快。
寿阳公主听得倒很认真,不哭不闹不捣乱的她倒是挺讨人喜欢,不过都跟谢馥没关系了。
“今日的课便到这里,公主可还有什么疑问?”
张离珠将书放下,最后问了一句。
寿阳公主摇摇头:“都明白了,若有什么疑问我不明白,回头再问你好了。”
“那臣女等便先告退,明日再见寿阳公主。”
张离珠躬身行礼,谢馥亦行礼。
上午的课,这才算是结束。
一走出书房,张离珠便叹了一声:“如今我知道,倒霉的还是我了。”
就这样讲了一个上午,即便是偶尔能喝一口茶,却也觉得口干舌燥,头昏眼花,整个过程中,谢馥就坐在一边,时不时地点点头,仿佛在认真听的模样。
如今张离珠觉得自己一脸的憔悴,可看谢馥,简直如清风拂面,半点疲惫的感觉都没有,反而神清气爽。
她在卖命的时候,这一位可就是在旁边听着而已啊!
一时之间,张离珠都纳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寿阳公主喜欢你,反而跟我有仇呢!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你的好日子也快要到了!”
谢馥毫无诚意地安慰着张离珠,唇边有淡淡的笑意。
张离珠冷笑了一声:“风凉话!”
谢馥半点不计较。
早先她倒霉,张离珠说风凉话的时候,可也没半点愧疚呢。
两人一道回了屋,用过宫女端过来的午膳,略歇了一会儿算是午休,下午便又有人来找。
这一次来的是弄晴。
“昨夜下过雨,如今外头的天气又热了起来,贵妃娘娘听说张小姐讲了一个上午,一问寿阳公主,果然多了不少的学问。娘娘体恤张小姐辛苦,着奴婢来请您,让您去后湖上坐坐,正好宫中也有不少的娘娘要来,大家一会儿说说话,也有其他宫里的娘娘想见见张小姐呢。”
只有一人?
张离珠微微诧异,下意识看向了谢馥那边:“就我一个?”
弄晴微笑着点点头,道:“只有您一个。至于谢二姑娘……早先太子殿下说他那边缺个整理书房的人,已经请示过了娘娘,想要您去帮忙教调教调那些毛手毛脚的小太监和宫女,娘娘已经允了,就下午这会儿。”
张离珠顿时更为诧异。
这意思,可有点不一般啊。
谢馥好歹算是从朱翊钧那边得过消息,虽然这说辞有点不一样,但意思还是一样的。
太子殿下那边缺个打杂的,现在就要自己去。
她道:“劳弄晴姐姐通传一声,我们稍事整理便去。”
“那我先去回禀娘娘了。”
弄晴也知道她们才午休起来不久,兴许还得打整一下,也不催促,只笑了一下,便离开了。
待得弄晴一走,张离珠的眼神便越发古怪起来。
“太子殿下叫你去干什么?”
谢馥想起当初的匕首,想起冯保,想起陈望,又想起李敬修,简直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她也是没想到李贵妃竟然会直接同意,这可不怎么合乎规矩。
说得简单一点,这可能就是毓庆宫需要个打杂的,可说得复杂一点,叫过去的是个姑娘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谢馥琢磨了半晌,才对张离珠道:“如今我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李敬修?”
张离珠想着,不由叹气。
“若这一位是想要与你私会,那可真是……”
可真是什么呢?
张离珠也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
她摇头:“你还是当心着些吧。”
“我与冯公公还有两分交情,倒也不很担心。”说到这里,谢馥意味深长地笑了,“说起来,我想冯公公必定好奇你的画作到底如何,要担心的是你才是。”
“你!”
一提到冯保,一提到画作,张离珠就要想起当初那三枚铜板的事情。
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张离珠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最不得罪冯保的反应,可难免冯保对她的画作好奇,想要知道能被谢馥出价三枚铜板的画作到底如何。
如今谢馥一提,张离珠想想这一位权柄甚为可怖的大太监,只觉得头皮都跟着发麻起来。
谢馥凉凉道:“所以,与其担心我,你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只要没你在背后给我使绊子,我哪里用得着担心?”
倒是现在要开始担心了。
天知道谢馥如果去毓庆宫,正好撞到冯保,不知道要怎么给自己上眼药!
张离珠一时觉得头大如斗,看谢馥脸上这高深莫测的笑意,她平白觉得: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谢馥怕是干得出来!
谢馥微微眯眼一笑,进了自己屋里洗漱。
不一会儿,两人便出了门去,李贵妃已经在御花园,张离珠要寻去,谢馥却要去毓庆宫,所以便在宫门口分走了两边。
谢馥还记得去毓庆宫的路,这会儿日头又大了起来,有些晒得慌。
瓷白的肌肤,在太阳底下,有种格外细嫩的感觉。
走到毓庆宫门口,谢馥对着守门的小太监道:“臣女奉命来收拾太子殿下的书房,还请公公通禀一声。”
“是谢二姑娘吧?太子殿下与冯公公都通报过了,如今殿下在乾清宫,冯公公去了司礼监,早有交代,请您直入书房便是。”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将手一摆,引谢馥入内。
冯保跟朱翊钧都不在,倒是颇为出乎谢馥的意料。
她跟着小太监入内,还是当日的书房。
小太监指着其中一个书架道:“这上面乃是太子近日看过的书,都随手一放,不曾分门别类,要劳您今日将这些书给分起来放好。”
谢馥点点头。
小太监又道:“奴婢就在外面,您有什么需要回头喊一声就成。”
“有劳了。”
只说是分门别类,倒是简单。
谢馥真不明白,这种破事儿怎么就轮到自己来做了,这一位太子殿下跟自己,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小太监躬身退出去,同时有宫女进来,奉上一盏茶,道:“这是冯公公交代的,给你泡上一盏茶,您若是渴了记得用。奴婢也在外头,您随时唤奴婢便是。”
“有劳了。”
谢馥又说了一句。
客气点,总不是坏事。
等小宫女出去,这书房里就真的只有谢馥一个人了。
满满都是书架的屋子里,墨香氤氲,一盏清茶就放在茶几上。
窗外的阳光落下来,明晃晃的,外面一片青绿,静极了。
谢馥慢慢走到那一架书前面,才发现这些书都很杂,似乎太子殿下看书都看心情,并不局限于某一种书。
她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本,想要翻开,却又停住。
自己只是来整理书的,却不能多看一个字。
她看了看书脊上的字,发现只是一本前代的杂谈,于是又放了回去。
粗粗一扫,谢馥又回头一看,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
要把这么多书放回原位,的确是个体力活儿。
她倒也没先喝茶,慢慢将书架上这些书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再抱起来,一起放回去。
朱翊钧进来的时候,便瞧见眼前这一幕。
谢馥微微踮着脚尖,有些吃力地抱着一摞书,放回了原位。
“呼……”
吐出一口气来,谢馥拍了拍手,算是搞定。
回过身,她瞧见地面上拉了一条影子,再抬头一看,朱翊钧就站在门口。
这一下,她可吓了一跳,并不知道朱翊钧什么时候来的,只连忙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
“可算是来了……”
朱翊钧笑着走进来,却没叫她起身,只在她身边踱步,转了两圈。
空气里,似乎有隐隐的幽香。
朱翊钧瞧见她顺滑的头发,也都落到了地面上,一时有些不忍,道:“青丝委地染尘,瞧着可怜,你还是起来吧。”
这话平白透着几分轻浮,谢馥心里升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迟疑了片刻才答道:“多谢太子殿下。”
起身来,她静静地面对朱翊钧站好,却始终没抬头。
朱翊钧看着她雪白的耳垂,尖尖的下颌,修长的脖颈,两手一背,忽道:“本宫疑心你会迷魂之术。”
谢馥心里一惊,却不明白朱翊钧的意思。
“太子殿下……”
“固安伯世子陈望惯来是个花心之人,本宫比谁都清楚,如今却栽了个大跟头,真是让人想不到。若不是你会什么手段,他能乖乖束手就擒?”
朱翊钧心里奇妙的感觉越发浓重起来。
他这语气,自己都觉得微妙。
兴许,是种新奇的体验也不一定。
谢馥却是全然地懵了。
她终于没忍住抬起头来:“殿下这是何意?”
嘴唇微微抿紧,她心里已经有几分不悦。
朱翊钧唇边的浅笑反而加深,可原本那种淡淡的暖意,却也跟着消散干净。
他忍不住靠近前来两步,目光从谢馥嘴唇上略过,淡声道:“自打见着你的那一刻起,本宫新柳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你不是一个很柔弱的女子,像是一只长大了嘴,想要择人而噬的……食人花。谢二姑娘,本宫,猜得可对?”

☆、第078章 盏茶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不客气地评价谢馥。
诚然,谢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可到底没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甚至她还救过不少人,不能因为自己动机不纯,救人就不称为善举了。
她总感觉朱翊钧的话里透着敌意,可仔细看他脸上表情,又会觉得这不过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看上去,朱翊钧只是想要开个玩笑。
可是……
并不好笑。
谢馥慢慢地将头垂下来,一副十分驯服的模样。
“臣女不知太子殿下何意。”
不知何意?
朱翊钧猜到了她可能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没想到她半点底子没露,也没有特别惊慌的神情,而是镇定自若。
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竟比她祖父高拱,还要来得老奸巨猾。
她越是如此,朱翊钧就越是肯定:还是一朵食人花。
“没什么旁的意思,不过见你来了,随口说上两句对你的印象。”朱翊钧笑着说话。
谢馥心想,那这印象也真是够糟糕的。
朱翊钧续道:“看来,以前没人这样说你?”
“是。太子殿下还是头一个。”
头一个嘴这么毒的。
谢馥思考着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一位贵人,可仔细想了想,约莫还是那一柄银鞘的事情,太子殿下嘴上说欠了自己一个人情,现在却半点没有要还人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