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探班,看你有没有正经的在工作。”沈一婷笑着眯起眼睛,提着保温桶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其他几个同事也都相对较为年轻,看着这场面,放下手头的工作,调侃着追问宋宁远。
宋宁远倒也大方,走过去将沈一婷揽住,朝自己身边带了带,抑制不住喜悦的跟办公室的几个人宣布着:“这是我未婚妻沈一婷,在一家公司做文字工作。一婷,这是我们办公室的几个,小张,大李,还有冬至。”
沈一婷赶紧跟他们打招呼,几个人都很客气热情,笑着跟宋宁远调侃。
“宁远,你得给哥们留意着点,有和沈小姐差不多档次的,也给我介绍认识认识啊。”冬至笑着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旁边几个也跟着笑起来。弄的沈一婷很不好意思。
女同事小张笑颜如花,小小的个子在男同事中间显得很特别:“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可得通知我们啊。我看小宋这些日子天天不是看报上的房产信息,就是建材信息,筹备的周全着呢。现在这么幸福,还有人给送吃的…啧啧…”
宋宁远怕他们起哄把沈一婷弄的尴尬,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紧了紧:“我们预备下半年结婚,到时候你们都得去,现在先存着钱到时候等着封礼吧!”
沈一婷被他说的心里一热,下意识的跟他靠的更近些。几个同事似乎很善于言谈,对沈一婷问长问短。聊了一会儿,大李忽然象是想到什么:“正好,今天小萧说中午请客到对面的华客饭庄吃饭,我看他也不会介意多沈小姐一个,大家一起去吧。”
“今天一婷来了,这饭不能让小萧请,我来请,大家都跟着去就行了。”宋宁远赶忙把请客的事情揽下来,眼睛里笑眯眯,带着一种幸福的弧度。
“小萧在主任那里还没把工作交代完呢,我看咱们趁着这会先去点菜,等会儿让他直接去。”小张看了一下时间,赶紧提议道。
沈一婷见满办公室的同事都这么热情,自然是不能拒绝,将保温桶放在宋宁远的桌子上,还嘱咐他下午的时候一定要喝光。宋宁远乐得象鸡啄米一样点头,揽着她,跟着几个同事一起下了楼。
华客饭庄算是个装潢和菜色都不错的酒店,楼下大厅里生意相当火暴,一到吃饭的时间几乎找不到位子,况且又是周末,还有一些顾客坐在沙发上等位子,看来半小时之内大厅里排不到座位。几个人徘徊了片刻,宋宁远当即决定入座小包间,虽然有最低消费的标准限制着,不过吃着舒服,何况今天沈一婷来了,给他本来有些疲惫忙碌的心情注入了一丝活力和清爽。
几个人坐在带着一种古朴风格的“人和厅”,见周围墙壁上字画,旁边坐架上的雕刻都别具一格,淡淡的有音乐的声调传来,加上灯光柔和,桌椅餐具干净透亮,让人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舒服。
宋宁远的同事也很客气,硬是将菜单推到沈一婷面前,让她来点菜,将她看成主客,推来拖去,宋宁远也赞同让她来点。精美的菜单本她小心的翻了几遍,点了几个有特色的和适合大众口味的菜,边点边征求了旁边几个人的意见。其实不常出去吃饭的人对于点菜实在不够在行,又想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一来二去,简单的事情反而觉得为难。
刚刚商量出结果,将菜单交给服务员,门外的把手被旋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一箱啤酒和两大盒汇源橙汁进来,白色的T恤,头发清爽自然,一笑起来,露出两排漂亮整齐的牙齿,沈一婷还未及反应过来,宋宁远和他的几个同事纷纷招呼起来:“小萧,你可来了。”
她终于看清那个人,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接着是一片空白,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熟悉的人,再熟悉不过的一举一动,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萧子矜!
“我来晚了,接到小张的短信,我又去买了些酒水。”萧子矜将东西放下,笑着跟几个同事解释着。
“还是小萧想的周到,我刚想出去买呢!”同事中有人说着,赶紧帮他把东西接过来。
“小萧,我这是我未婚妻…”宋宁远刚要介绍,萧子矜却忽然点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我知道,沈一婷,我们认识的,老相识了,原来也算是同学。现在还是邻居。”萧子矜将话接过去,脸上仍然挂着不测阴晴的笑容,客气中又带着一丝深意。
沈一婷一时间诧异的没缓过神来,胸中淤积了一种莫名的压抑和蕴怒,看着周围一片轻松顿悟的表情,她觉得自己象一只正在被戏耍的猴子,而看着这场好戏的人就是萧子矜。
“是嘛!那太巧了!没想到再这里遇上了啊。”宋宁远惊异的感叹着,直说这世界太小。
沈一婷却被这突发的事件弄的措手不及,脑中瞬间已经想过了许多种他到宋宁远单位工作的目的,一种寒意浮上心头,而脸上却仍然表现出一种谦和的笑容:“没想到你在这里工作。”
“我也是新调来的,一些东西还没摸熟,宁远可算是我的前辈,以后还得他多关照。”萧子矜深谙兵来将挡的本领,话说出来不温不火,滴水不露,一番和沈一婷的言谈,明明包涵深意的话却说的和老同学叙旧一种感觉。
“小萧人不错,一婷,上回咱们买地板的事情,一直没谈拢,他认识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说是能买到一样的材料,还能打折扣!小萧家里据说也是铺的这种地板。”宋宁远不明就理的讲着,沈一婷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只是公式化的笑了笑,未置可否的回应着,找了个空挡,趁着几个同事聊的正欢畅时,她悄悄的把宋宁远叫了出去。
“萧子矜到你们单位工作多久了?有没有找你麻烦?”沈一婷站在走廊上,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开门见山的对宋宁远问道。
宋宁远怔了一下,接着咯咯笑了起来,象是疑问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来了一个多月,他找我麻烦干什么?小萧人挺热情友好的,领导同事都很喜欢他,人也大方,怎么了?你怎么这么问啊?”
沈一婷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在外面也不敢站太久,让他的同事看出问题来就不好了:“他从前没这么热情友好,反正你防着点他,别跟他走太近,咱们俩的事也别跟他说太多。”
宋宁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沈一婷严肃认真的样子,伸手揉乱她顺顺长长的头发,带着一丝宠溺:“你这个样子跟一只小刺猬似的,别想多了,很多人并不是这么复杂,再说了,我们关系也就仅限于同事,他也不会怎么样的,放心吧。要是真有什么分歧,我无条件服从老婆大人你还不行吗?”
沈一婷看着他眨着一双浓眉大眼,讨好的表情,忍不住笑着勾住他的脖子:“真的吗,你以后无条件服从我?那好,前两天我还在网上看到一个新型好老公的‘八荣八耻’准则,里面大到为国为民,小到不准搞外遇藏私房钱都讲的非常详细,以后咱们结婚了我得打印一份贴咱们家门上,你每天早晨起来朗诵三遍。”
宋宁远看着她睁着圆圆的眼睛,藏着满满的笑意望着自己,用鼻尖碰了碰她小巧的鼻头,乐不可支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行啊,你不提醒我,我都差点忘了,那天我也在网上看到了新型好老婆的‘两个务必’和‘三个基本点’,以后我也打一份,就贴咱家卧室吧,你每天睡前和醒来各朗诵一遍。”
沈一婷嘟着嘴,瞪着眼睛盯着他,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我还看到用毛主席语录改编的成本的好老公必修手册,集中阐述了结婚后男人必备技能和常识,两百多条呢,以后弄一本来挂咱们家厨房里,你随用随翻,争取做到耳熟能详。”
“那还有用《新华词典》改编的好媳妇生活百科3000问,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写了整本,干脆挂咱们家卫生间吧,我知道你近视,要不旁边再栓个放大镜什么的。”宋宁远笑着捏着她粉嫩的小脸打趣着。
“不用了。”沈一婷赶紧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装作板起脸来跟宋宁远说,“依我看等你背会了成套用《宪法》改编的10万个老公修炼心法以后咱们再结婚好了。”
沈一婷憋着笑转身要进包间,宋宁远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拽到自己怀里,贴着墙,看着她笑的通红的脸,靠的近近的,低声说:“那我看来要学学一些游牧民族的野蛮抢婚习俗,把你用口袋背回家当老婆才行了…”
沈一婷嘟着嘴抑制不住好笑,却还不住的挠他打他,最后宋宁远将她按在墙上,温柔的吻了上去,她脸色通红,有些羞怯,却在他不断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心情,回应的抱住了他,吻逐步深入,渐入佳境。
直到回过神来,沈一婷才发现走廊尽头的包间门口,萧子矜早已经出来了。
第二十一章
一顿饭吃的似乎其乐融融,宋宁远的几个同事都很开朗,幽默细胞相当足,再加上萧子矜这样一个平时就善于调动气氛的人在场,饭桌上自然是不会冷场。菜色都很经典,几个人在一起吃的颇为欢畅。精美的木制门被推开,服务员托着一个青花瓷凹深的大盘,里面的菜红通通的带着滚滚的辣油和抑制不住四处飘散的香味,盘子被放置好,服务小姐清脆的报上菜名:“这是本店新引入的特色菜,红烧啤酒龙虾,请慢用。”
几个人围着一大盘特色菜肴看了一眼,宋宁远赶紧拿起筷子来招呼大家一起吃:“最近特别流行吃龙虾,许多饭店里都上这道菜,听说味道不错,可能辣了点,大家尝尝。”
几个人互相招呼着动了筷子每人夹起一只,张牙舞爪的龙虾,红通通诱人的颜色和香味勾的大家食欲大增。宋宁远见沈一婷没有动筷子,自己夹了一只放在她的小瓷碟中,笑着示意她吃。
“她不能吃那东西。”萧子矜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象是一种自然的几近是脱口而出的劝告。
宋宁远愣了一下,没能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沈一婷的脸色却刷的一下白了,心跳瞬间漏掉几拍,她不知道萧子矜想做什么,如果在这种场合揭穿了曾经和他的关系,那种尴尬是可想而知的,况且宋宁远根本不知情。他的一句话,连本来已经套上塑料手套打算剥皮的同事都停了下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萧子矜忽然笑容满面的抬高声音,客气的跟沈一婷说:“噢——,我只是听我小师妹谢珍晴说,你一吃龙虾就浑身过敏,一个星期都不能好,她那时候经常在实验室抱怨你这件事。”
其他几个人听了小子矜的解释,顿悟般点了点头,宋宁远对沈一婷对龙虾过敏的事情也是头一次知道,突然象明白了什么,有些惭愧:“原来是这样,这事儿连我都不知道,一婷,别吃这个了,吃点鱼,这鱼烧的也不错。”
沈一婷的心象悬在半空中忽悠着才落了地,看到小瓷碟中的龙虾已然被宋宁远换成了一块烧的酥嫩流汁的鱼腹肉,恍然中才赶忙笑了笑:“谢珍晴是我室友,平时和我关系挺好的,没想到把我的糗事到处乱说,见笑了。”
“关系好的姐妹都不忌讳说这些的,多亏小萧记得清楚,要不然沈小姐推脱不掉真吃了的话,回去要请一个礼拜的假了。”小张笑起来眉毛弯弯的,带着一种爽朗和可爱,惹的周围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包间的门又被打开来,一连上了好几道菜,注意力被转移了过去,说了些别的话,也就把龙虾的事搁置到了一边。几个同事不一会儿就从菜色的问题转到炒股上,聊的如火如荼。宋宁远看来也并未起疑,神态心情看来相当自然,可沈一婷却觉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龙虾的事情,似乎已经很遥远了,她以为萧子矜应该早忘了,这些都该象已经退潮的浪花里卷走的一片树叶一样,在无声无息当中消失。
原来两人一起住在小阁楼的那段时间,曾经萧子矜专门带她去品尝了一次龙虾,还是在一家有名的龙虾城,点了两大盘,当时光顾的人多极了,菜上的速度也很慢,两人饿的两眼发绿,菜一端上来,就迫不及待的抓起来大块朵颐,面对面的,两人抱着龙虾互相讽刺着没吃相,到最后将两大份龙虾吃的一只不剩,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两人都觉得爽快极了。
可没想到第二天开始,沈一婷觉得浑身难受,皮肤上开始冒小红疙瘩,奇痒无比,送到医院检查以后说是过敏症状,还开了药膏嘱咐要按照涂抹。
那时候沈一婷光着后背爬在床上,萧子矜拿着棉签沾上药膏细细帮她涂上,看着她把头发都聚拢到前面,胳膊叠放在一起,用头枕着胳膊的小巧模样,就象一只乖顺的小猫,柔和的鬓角余出一丝乌黑的头发,白皙光滑的皮肤,此刻象受了委屈一般的闪亮的眼睛。
“搀嘴猫,只顾着嘴上舒服了,没料到皮肤吃不消了吧?”
沈一婷觉得背上涂上药膏的地方清凉一片,薄荷的味道缓解了一丝痒痒,听着萧子矜宠溺的抱怨着,侧过头来看着他:“要不是你非要带我去吃什么特色龙虾,会搞成这样?罪魁祸首的你居然还说风凉话。”
萧子矜睁圆了眼睛,敲了她的脑门一下:“好心没好报,我带你去尝尝鲜还要被你说成是居心不良,天理何在啊?”
她那时候觉得萧子矜拿着小药膏瓶子,认真仔细的帮她涂抹的样子特别可爱,那完全是个穿着睡衣傻傻的大男孩,连生气都透着阳光和开朗,她觉得自己是喜欢那样的他的。
那天沈一婷睡到凌晨的时候,听到厨房里一阵细碎的声响,还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发现原本睡在旁边的萧子矜不见了,只有不到六点钟。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吊带睡衣,踏着拖鞋就跑到厨房里去了,发现铺了浅色磁砖的地上散落的全是绿豆,萧子矜端着一个小筐子蹲在地上一颗一颗的捡:“别踩别踩,赶紧帮我一起捡。”
“你在做什么啊?”沈一婷很是不解,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另外一个小筐子,也蹲下来仔细捡了起来,细碎的东西,往往捡起来特别困难,况且圆圆的豆粒滚落的房间每个角落都有,两人象爬在地上看蚂蚁一样费劲的往筐子里捡,“你怎么把绿豆弄散了?”
“大夫不是说你最近最好吃点清淡的吗,我想给你煮点绿豆粥做早饭。”萧子矜本来想做好了叫她,给她个惊喜,却没想到弄成这样,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尴尬,她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个脸红,心里泛起一种喜滋滋的感觉。
后来两人累的两眼发昏,看什么都象绿豆,最后沈一婷喘着粗气扶着腰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平滑的鞋底却踩上了一堆圆圆的绿豆,当即觉得脚下不稳,萧子矜赶紧站起来要扶她,可圆滑的绿豆象一堆小轮子,两人惊呼着滑倒在地上,跌的四脚朝天,沈一婷的呼叫声最高,最后却倒在萧子矜的怀里,温热的,软软的,竟然是一种舒服的感觉,当时她侧过头来看着摔得呲牙咧嘴的他,觉得可笑又带着一种暖暖的气息,小小的家,地上滚满了绿豆,两人躺在中间的地板上,她那时候觉得幸福就在那一颗颗的绿豆中。
直到吃完饭散了场,几个同事各自分散开了,宋宁远下午依然有事情要忙,想帮沈一婷叫一辆出租车回去,她不答应,坚持要自己坐公交。沿着人行道走了几步才看到前面的叉路口处,萧子矜的车早已停在那里,等她走过的时候才摇下车窗,伸头跟她说:“顺道,我载你一程吧。”
沈一婷不理会,继续朝前走,脸色阴沉着,和刚才面对宋宁远的时候完全不同。萧子矜沿着人行道缓缓的开着车跟着她,不发怒也不着急:“这个时候公交车很挤。”
沈一婷依旧一言不发的朝前走,步子越迈越快,仿佛极力要甩掉一个包袱,避开一种瘟疫。
“刚吃过饭走这么快,容易患急性盲肠炎。”萧子矜缓慢的驾着车子等她,仿佛有十二分的耐心,不温不火,不急不燥,语气甚至听不出一点波澜。
沈一婷还是没有理睬,她觉得自己到了这个时候,真的不想再被他撩拨起一丝一毫的情绪,她觉得当自己三年前躺上手术台决定拿掉孩子的那一刻,就应该已经和他彻底断了,她宁愿相信自己从没爱过他,而他也从没走进过她的生活才好。
“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宋宁远单位工作就上来。”萧子矜不咸不淡的扔下这句话,将车停在了路边没有再朝前行驶,坐在车里静静的等着。
沈一婷听的真真切切,迈开步子朝前走了几步,却越来越缓慢,心情象一盆糨糊被人翻来搅去,搅得心绪烦乱。她最终停了下来,捏着修长的指尖,犹豫了片刻,转身上了他的车,坐上软软的椅子,舒适带着一丝不安,表情和语气依然是冷冷的:“快说吧。”
萧子矜见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白色长袖蕾丝领子的衬衣在她冰冷的表情下,显得更有一种庄重的气息,他忽的扬起嘴角,露出一丝轻笑:“你这张晚娘脸也可以适当收一收,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是债主追债或者洽谈离婚什么的。”
“你有话快说,不要东拉西扯的。”沈一婷不理会他的调侃,甩下冰冷的话,将头扭到一边看着车窗外。
车子被发动起来,沿着公路行使,繁华的街景不断朝后退去,消失在后视镜的尽头,看着一个又一个风景被抛到身后,变小,变暗,直到淹没在视线里,而前面才是清晰的,能看到的。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静静的谈,分手的时候是激动,再见面还是激动,我们好象太久都没有心平气和的说过一句话了。”萧子矜说,隐隐的,那语气中似乎有种不易察觉的忧伤,和先前的语调有了少许不同。
是的,太久都没有心平气和的说过一句话了,即使是曾经在一起的时候,真正静静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也特别少,翻起泛黄的回忆,促膝长谈的经历几乎是没有的,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充斥着许多事,横亘在中间,甜蜜有过,痛苦有过,平静却太少。
沈一婷心里叹了口气,忽然摇了摇头:“其实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以前都谈不拢,现在还谈什么呢?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回来工作,还是在宁远的单位,你别告诉我是巧合,我可不信。”
“看来你还算了解我,这样规规矩矩,天天上班下班的工作,确实不是我所喜欢的。”萧子矜握着方向盘,穿过一条条街道,沿着河岸行使,空气中的柳絮迎面吹散开,飘荡起来,有种融融暖暖的感觉,“不过我觉得这应该是你喜欢的。老实说宋宁远和我想象的有所不同,我以为你只喜欢象蒋书呆那种类型的男人,宋宁远还算是和他有点差别。”
“你别总拿有色眼镜看人。说吧,你到这里来工作到底想做什么?”沈一婷的语调置地有声,质问着仍然是一脸猜不透阴晴的萧子矜。
“你真的要嫁给他?”
“是的!”
“如果我不许你嫁给他呢?”
“你以为你是谁?”沈一婷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顿时觉得可笑极了,他到现在还指望来干涉她的事情,“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如果我不是这样,还不会被你骗的这么惨。”萧子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既有种自嘲,又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痛恨,额侧的青筋慢慢凸显,“沈一婷,几年前我本来已经要放弃了,是你跑到跑到王家村去找我!你骗我,让我以为你心甘情愿要跟我在一起!后来我听到你和我姐姐的话,我觉得心都冷了,但是我还存着一点点希望,只要你来告诉我一句,你已经不爱蒋忠诚了!你后来的想法已经改变了!只要你说了,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了!可你怎么样呢?你在跟我热恋的时候还在偷着给蒋忠诚打毛衣!还找机会约他见面!”
“你胡说!”沈一婷再也按捺不住,抬高嗓门吼了一句,她知道跟他在一起从来不能心平气和的谈判,讨论这些问题的最终结果不过是越吵越凶,一切企图化干戈为玉帛的努力都是徒劳。
“你不承认就算了!我也没指望要你承认这些陈年旧事!可后来你怀了孩子为什么要一声不响的做掉?!我连知道这件事的权力都没有吗?你到底把我当什么?!”萧子矜猛的刹车停在河沿上,激动的情绪连带着惯性,沈一婷朝前栽了过去,幸好有安全带勒住,头才没有撞上玻璃,惊的她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别再提这件事了!他有一个只认钱不懂感情的妈妈和一个混蛋不讲道理的爸爸,你说他有福气来到这世上吗?!萧子矜,我们俩从一开始在一起就是个错误,一度我还以为这个错误能变成对的!可后来发现越错越离谱!现在我们都已经放弃这个错误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重新拾起来?!在你和我的恩怨里,我自认为只欠了你钱,其他的别无亏欠!而钱的问题,我总有一天会全部还给你的!”她大声吼着,她想说,在和他的过往当中,曾经也是全心全意付出了感情,所以在情感上并不认为亏欠了他,因为她爱过他。
可这在萧子矜听来却是另一番景象,他的理解是沈一婷全然没在意过他,从始至终都是一种交易,因此两人的瓜葛仅仅是金钱上的,所以她说只欠了他钱。他觉得自己自己心口上象被人用力划了一刀,又深又痛,还隐隐的滴着血,牙齿在紧紧的咬住同时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睛里瞬间通红一片:“好!很好!原来到最后你也不过是欠了我点钱而已…是我这个傻瓜白痴,被你把钱和心都骗走了!我本来已经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了,是因为我听说你因为我做掉一个孩子我才鼓起勇气回来!原来你一直就没在意过!我这几年昏昏噩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过的他妈的这是日子!你倒是逍遥快活,欢天喜地的等着嫁给别人!我可不是吃干饭的,由着你耍我一次又一次!你欺人太甚就别怪我不乘人之美!”
第二十二章
沈一婷知道萧子矜是说的出就做的到的人,认真起来甚至有些执拗,她觉得在这一点上,自己和萧子矜是有着相象之处的,所以从前两人吵起架来谁都不愿意妥协。不过时间久了,沈一婷也发现了他的一些弱点,他有时候会很凶,火气很大,如果在这个时候跟他据理力争,最后总会吵到不可收场,可是倘若在这个时候跟他示弱,表现的楚楚可怜,就象在他的火气上浇上一盆冷水,很快就熄灭了。她明白萧子矜是个吃软不是硬的人,运用温柔刀的攻势比大吵大闹有用的多。
可同样的道理,她也知道自己一样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萧子矜当初能跟自己推心置腹的好好谈谈,如果不是那样用各种手段来互相刺激,或许那时候不会象仇人一样的分手。
她后来明白,为什么恋爱中总提倡性格互补,也许真的是对的,互补的两个人才能达到一种平衡,一种和谐的相处模式,一个人可以忍受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可以包容这一个人,于是两人才真正能天长地久的下去。可她和萧子矜恰好是性格相冲的,他们都了解对方的个性,可偏偏却无法改变自己,放下骄傲和自尊承认自己有错误,于是总是在互相伤害,互相抱怨,吵架又复合,复合又吵架…可虽然如此,两人却都不愿意放手,直到最后,沈一婷才恍然认识到和他在一起原来终究是个错误。
分手后的第二年,萧子矜去了美国,象断了线的风筝,两人再也没有了联系,做掉了孩子以后,她觉得跟他真的要彻底结束了,她拼命的投入学习和工作,她那时候曾经想,也许这辈子和感情算是绝缘了。
直到第二年的冬天,她找到第一份资料室的工作,每天把自己埋在一堆线装书里,一心不再它用,时间是治疗伤口的良药,她相信自己会慢慢忘了他。只是有一次,这个城市里下了十几年未见的大雪,天气冷的出奇,一来一回的上班,身上穿的单薄了些,冻出了感冒,既而发了烧,昏昏沉沉的裹着被子躺在家里没有去上班,看着窗外倏倏的雪花,铺天盖地的气势,仿佛把世上所有景物都覆住了。她记得那天是三年来唯一一次接到萧子矜的电话,铃声响了好久,家里没有人,她支撑着挪到话机旁伸手将听筒拿了起来,她没有象平常接电话那样先问句“你好”,电话那头有风声和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微微的还能听到有人的呼吸声,可终究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