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就知道是萧子矜,强烈的感觉充斥的心头震颤,握着听筒的手热热的,麻麻的,张开嘴,嗓子里却全是沙哑的声音,她无力高声说话,却无比肯定的对着听筒挤出一句:“是你吧。”
电话那头依旧没有说话的声音,而风声似乎更猛烈了,她感觉到他在哭,无声的啜泣,气氛凝固了周围一切,她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听不清声音,可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我想你…”隔了许久,她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同样沙哑却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种浓浓的醉意和一丝乞求的语气。以至于她自己也在怀疑,也许她听错了,可眼睛里的泪水却不听使唤的啪嗒啪嗒往下落,胸口疼的厉害,象被人狠狠的割了一刀,有一瞬间,她真的想张口回应一句:我也想你。
那几个字就象针尖一样刺的心口疼极了,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静静的拿着听筒足有半个多小时,她听着他那边的风声和呼吸声,可他听不到她这边的落雪声,只剩一室静谧。
后来她才想到美国那个时候应该还是半夜里,她不清楚为什么萧子矜那时候会忽然打电话给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搞清楚,只是在最终放下听筒的时候,觉得象是割断了什么东西,那种痛觉比什么都清晰。
夜晚的时候,宋宁远照旧打电话来和她聊到很晚,将以后的生活规划的更细致和充实,谈着谈着,两人差点睡着了,沈一婷再也不想打破这种宁静的生活了,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想过安定的生活,远离大风大浪和痛苦深渊,以前的事情,似乎早应该抛诸脑后了。
“宁远,我们结婚吧。”沈一婷仰面看着天花板,幽幽的对着电话说。
那头的宋宁远怔了一下,接着抑制不住笑了起来:“咱们谈论结婚都两个多月了,你这才说这种话,看来你原来没打算真的要跟我结婚啊?”
沈一婷也咯咯的笑了起来,却有点苦涩,她不想再让萧子矜来扰乱她的生活了,她必须果断的抉择:“不是的,我不想下半年结婚了,咱们原定的两个月以后的婚期,别改了,即使没合适的房子,租房子也一样,今后咱们一起攒钱买新的。”
宋宁远收住了笑容,犹豫了片刻:“这太委屈你了,况且你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宋宁远。是我要嫁给你,不是我爸我妈,况且我知道你不会委屈我的。你要是不同意,就是嫌弃我这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电话那头宋宁远莫名的有种感动,宠溺的笑了起来:“你这是要跟我一起光着膀子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啊?我原来不是也说了,你要是不嫁,我就学野蛮民族的抢婚习俗了,现在你指名要嫁我,我要还别扭那不是大傻冒吗?”
那以后的一段时间,沈一婷和宋宁远一边留意着买房,一边留意租房。忙了一个星期下来,发现租房似乎似乎比买房要简单许多,两人权衡了几家,最后敲定了锦绣花园的一栋两室一厅的房子,距离两人上班的地点折中,而且环境和交通也很方便。宋宁远起先说地方小,想租套更大的,沈一婷合计了一下资金,觉得租大房子不合适,说不如趁这几年省一些,然后直接买大房子,商量了很久,最后宋宁远也只好听了沈一婷的意见,只是在签租房的合同时,他有些感叹和犹豫,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份用A4纸打印出来的合同,拧着眉头,将沈一婷的肩膀扳过来,认真的看着她,半晌才吐出一句:“我总觉得这样太委屈你了,咱们结婚好歹也要办的风风光光的,一辈子就这一次,怎么称意怎么来,现在租个这么小的房子,跟私奔似的。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们家那边的亲戚朋友该怎么看你啊?肯定猜测你嫁的不知道是个什么寒酸人士。”
沈一婷看着他挫败为难的样子,静静的盯着他,一瞬不瞬的,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的温度一点点传递到她的心里,片刻,忽然咧嘴咯咯笑了起来,张开手臂侧面抱住他:“虚荣了吧?非要我们家的亲戚朋友都夸你,都觉得我嫁的是个大款富豪什么的,而咱们勒紧裤腰带弄个大房子,回头婚礼上再租辆什么加长林肯的绕市中心跑两圈才叫风光?然后你和我结婚以后吃窝头啃咸菜,蹲在大房子里每月省了又省还债?”
宋宁远看着她俏皮的眼神,终于笑了笑,可仍旧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按进自己怀里:“我确实是想让你们家人都夸我,但是更想让你觉得嫁给我能过好日子。咱们不必要铺张浪费摆那个场面去和别人比,但是最起码不能比别人差太多,我们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但也算个中产阶级,生活还过的去。咱们俩工资也不算低,买套上百平方的新房子,付了首期,以后按揭还贷款也不困难。我想了一下,以后我的收入拿出一部分供房,然后剩下的用于咱们的日常开销,你的收入尽量存在卡上不要动,用于突发事件或者买什么大件商品。以后咱们有了孩子,花钱也会多起来,到时候你那卡上的钱就派上用场了。这样算起来,按揭买房对咱们家来说根本就不困难,何必这么草率,弄个这么小还不属于自己的房子?”
沈一婷觉得宋宁远说的很对,打算的也相当长远,口气认真中还带着一种商量。下巴靠着他宽厚有力的肩膀,感觉他的衬衫中飘散着一种洗衣粉的清香和太阳晒过的味道,让她觉得有种眷恋,就像小时候她总是拽着他的衣襟,跟在他屁股后面到处跑一样,一种畅快和舒心。可毕竟是不同了,小时候宋宁远如果跟其他的孩子玩高兴了而忽略了她,她就会又哭又闹,末了还虎着脸瞪着大大的眼睛想把那些和她“抢”宋宁远的孩子吓走,千方百计的缠着她的“圆圆哥哥”只注意她一个人。可现在呢,她只觉得惆怅,她不想告诉宋宁远其实萧子矜就是她从前的男朋友,更不想告诉他其实她只是想快点和他结婚,因为那样所有问题才能迎刃而解。她了解萧子矜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甚至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个性,她必须快刀斩乱麻,把过去遗留的所有问题都解决掉,那样她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好吧,宁远,那咱们就按你说的,贷款买房好了。”沈一婷用力抱紧宋宁远,窝在他怀里,半眯着眼睛枕着他柔软的衬衫料子,指尖闲适的在他胸前划着圈,“过些日子咱们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宋宁远觉得胸前痒痒的,笑着抓住她的手,靠在软软的沙发上,低头看着怀里的沈一婷,象只受了惊吓的猫,小巧又乖顺的样子:“怎么?我还没着急,你就急成这样了?你还跟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他想到从前沈一婷穿着小碎花的吊带裙,抱着洋娃娃到处跑的样子,粉嫩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头发顺顺的垂在肩上,有一次他跟同院的孩子玩的起劲,却忽然听到沈一婷奶声奶气的嗓音,仿佛极愤怒,红红的眼睛像是积聚着泪水,站在院子的一角大声喊:“圆圆哥哥是我的!”
当时她那声嘶力竭的样子,吃人一样的表情,让整个院子的孩子都愣住了,大家面面相觑了半晌,忽然哄堂大笑,当时宋宁远觉得脸上一阵烫烫的,窘的不敢抬头。而当时沈一婷似乎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怎样性质的话,她那时候只是想宣布自己对宋宁远的所有权,一种小孩的执捉着和天真,也就是从那时起,拿她和宋宁远之间开玩笑的孩子和长辈越来越多,以至于很久以后,两人见了面都觉得尴尬,可那句话宋宁远却一直记在了心里。
“你也是我的!”宋宁远搂着沈一婷,忽然贴近她的耳朵喊了一句。惊的她一个激灵,抬起头来莫名奇妙的看着一脸得意的他:“你喊什么呢?”
宋宁远知道她也许早就忘了那些曾经的傻事,可那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回应她曾经说过的话。看着沈一婷纳闷的神情,宋宁远乐不可支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我是想说,我答应你的求婚了!咱们回去跟父母说一声,选个日子咱们抓紧办手续。”

第二十三章

自从宋家知道沈一婷宁愿租房也要嫁给宋宁远的消息,对她的态度陡然改变了许多,先前只是客套,现在却多了一些亲切和自家人的熟络,宋宁远的母亲眼里多了一些和蔼和放心,经常打电话慰问沈一婷的工作和生活状况,私下里还要送给她一条珍藏的珍珠链子。宋宁远的妹妹宋玲玲也不计前嫌主动示好,表示当初误听了谣言,隔三岔五的还叫上沈一婷一起去逛街。宋玲玲是个热情的女孩,对待身边的人有种自来熟的个性,每每见到沈一婷,都会亲切的上前挽着她,也跟她说一些私密话题,俨然一对好姐妹。
沈一婷看着宋家几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一家人了,相处的也十分愉快,心里漾起一种踏实,似乎连工作的劲头都比往常足了许多,她相信自己的生活一定就快步入正轨了。
然而沈一婷的母亲还是有些别扭,虽然宋宁远给这个未来岳母保证了好多遍关于买房,工作和婚礼筹备的问题,可沈母觉得毕竟中间闹出一个要租房的小插曲,挡在心里是个疙瘩,找了个机会专门将女儿叫到一边打算跟她好好谈谈。
“婷婷,有些话妈说了你肯定又不爱听,但是妈不能不说,你和宁远结婚妈是赞同的,可是你们俩办手续的事情定在下个星期,这也太仓促了。”沈母看着女儿咬着嘴唇,脸色凝重的表情,继续说着自己的看法,“在结婚的事情上,男方的父母和女方的父母考虑的问题是不同的,往往男方的家人考虑问题更具有功利性。想当初你奶奶就是一个典型,那时候我还在老家的一个毛纺厂工作,你奶奶通过我们那的车间主任把我介绍给你爸爸,当时你爸爸是丧偶还带着拖油瓶,家里穷困潦倒,成分还不好,我嫁给你爸爸那年他才刚刚被平反,之前他走到哪别人都叫他‘臭老九’。我嫁给你爸爸图什么?还不就是看他有才吗?你奶奶巧舌如簧,当初编着花样的骗我,现在她当年承诺的事有一件兑现了吗?改革开放了,他们家名声好了,她把一个烂摊子交到我手上,安安心心走了。可我带着俩孩子,还当着后妈,你爸窝窝囊囊,一点发财的本事都没有,这么多年我容易吗?”
“妈,其实我爸也没做错什么,他就是太有原则了,事实上他还是很爱咱们这个家的。”沈一婷极力想安慰母亲。
“婷婷,妈看宁远这孩子不错,不过结婚有时候不止是两个人的事这么简单,他们家现在这么殷勤,你也别一感动就答应立即办手续,好歹等婚事筹备的差不多了,房子装修起来再说,下星期就注册登记,确实太快了。”沈母说起话来,多了份语重心长,想把女儿的终身幸福都安排妥当,没有一丝风险。
沈一婷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自己急于办手续并不是因为被宋家的态度转变所感动,而是想躲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事,她觉得已经不该再提起:“我知道了,我会跟宁远再商量商量的。”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沈一婷路过一家面食店,看到玻璃橱窗里摆着一些新加工的面食,停留了片刻,进去想买一些馄饨皮,一进店就听到一男一女的调笑声,男的长的五大三粗,黝黑的皮肤,穿着一件灰蓝色T恤,衣服下摆撩起来老高,露出硕大的啤酒肚,头发剃的平平的,眯着眼睛搂着一个女人的腰,那女人年纪并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却打扮的极老成,烫发卷在一起,若不是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围裙,几乎看不出是个面食店的服务员。
沈一婷见这情景,刚转身要走,却听背后一个耳熟的声音,带着一种讶异:“呦!这不是婷婷吗?”
她赶忙回过头,看到那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竟然还是老熟人,就是和自己家住同一栋楼的邻居张顺,前些日子刚刚因为暴力向母亲要钱还被萧子矜教训了一通,此刻正笑嘻嘻的招呼着沈一婷,脸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好,青紫的痕迹隐约可见。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张顺,略微点了点头:“原来是小顺哥。”从前他和沈一鑫凑在一起的时候,就总做一些不法勾当,甚至从初中开始就整天逃课,在外面结识一些不良社会青年,接着就是打架劫舍,几年前进过监狱一年,后来被放出来以后仍然死性不改。沈一婷本不想理会他,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才勉强叫了一声“小顺哥”。
“婷婷啊,这么长时间不见,怎么见到哥哥我一点不都亲热?听说你要结婚了,这回新郎看来又换人了吧?”张顺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戏噱和奚落,只是厚厚的嘴唇咧着嘿嘿的笑。
沈一婷不再搭理,转身就要走。张顺从后面跟上,腆着肚皮一路走着说:“这么快说走就走?到底是文化人,就是拽啊…怪不得沈一鑫当年犯了这么大事都没进去,我要是也有你这么个能勾上有钱人的妹妹,我那一年的牢看来也未必要坐…”
一句话刺到了沈一婷的伤处,心里咯噔一声,疼痛像炸开的水袋,溅的到处都是,抿着嘴唇冷着脸对张顺说:“说别的都是假的,张阿姨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最后是怎么对她的?你根本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张顺似乎怔了一下,之后依然笑呵呵的看着铁青着脸的沈一婷,恍然大悟般:“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上回我回家找我妈,那个敢出手打我的小子,我怎么看都面熟,现在才忽然想起来,就是当初跟你上过的那个姓萧的小子吧?”
沈一婷觉得他的话句句刺耳,直逼的她心口阵阵难受,咬着牙瞪着他,转念又有些奇怪,他竟然会认识萧子矜,从前的事情知道的人甚少,尤其是关于萧子矜的事,两人的关系几乎一直都在秘密进行,很少告诉别人,直到分手以后沈一婷的家人才知道有萧子矜的存在,连沈一鑫也几乎没见过他,可现在一个似乎根本毫无联系的邻居竟然知道自己和萧子矜的过往,并且认出了他,她觉得诧异极了。
“你还别否认。”张顺看着沈一婷那表情,挥了挥手,眼角流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光芒,停了片刻才继续说:“哥哥我给你留足了面子了,不然当时他出手打我的时候,我就该把你们俩的事嚷嚷出去了!不过他也够胆大的,还敢送上门来住在你们家对面。”
沈一婷觉得尴尬中带着一种耻辱,他把她人生记录上极力想抹掉的一笔,赤裸裸的晾在台面上,将她的过往说的如此不堪,她觉得跟这种人无可交流,冷冷的甩下一句话:“你打不过萧子矜就图个嘴上痛快吧?!”她愤恨的瞪了他一眼便赶忙夺路而逃。
一路上步子迈的紧,穿过熙嚷的人群,心中却淤积着太多拨不开的事情,她不知道为什么越想和萧子矜断绝联系的时候,身边的人和事却太多是和他相关的。而当初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和他在一起了,却残忍的让她认清和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似乎自己和萧子矜从来没在对的时间相遇过,从始至终,她仍然记得他当初坐在王家村的一条小渔船上向她表白时的样子,当时她开玩笑说,只要他敢像八点档狗血言情剧里的男主人公一样,为女主人公跳一次水,她就接受他。
那一回萧子矜二话没说,翻身从船上跳到河里,“扑通”一声溅起一片硕大的水花,很快消失在安静的河面上,月光照在泛着波光的水面上,粼粼的银色耀人瞳孔,水草的土腥味弥漫在鼻间。沈一婷当时看着河面慢慢恢复平静,而萧子矜半天也没有上来,着急的四下张望,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执行的如此迅速,连她多说一句话的功夫也没有,她当时并不了解萧子矜的泳技,着实被吓坏了,坐在船上满河面的找他,扯开嗓门的叫他的名字:“萧子矜!你快上来!别跟我开玩笑!”
当时她喊了好几遍,没有任何回应,他整个人像石沉大海了一般。她猛然想到下河游泳本就是十分危险的事情,闹不好就会溺水,急的直朝岸边呼救,希望村里的人能过来,可两人的船划的离岸边远了些,半天村里人也没有出来。她只觉得心急如焚,后悔跟他开这样的玩笑,心里骂他是傻瓜,可嘴上却几乎要哭了起来。最终她凭着稚嫩的泳技便直接跳进河里,想把他捞上来。下水不久便觉得撑不住,连呛了好几口水,身子直往下沉。而忽然身边多了一双手,将她从水里抱起来托出水面,她狼狈不堪的浑身湿透,抓着船舷的一角,才看清把自己救上来的竟然是萧子矜,他毫发无伤,咯咯的笑着看着咳嗽不停的沈一婷。气的她张口就要骂他。
萧子矜帮她擦着脸上的水,把湿透凌乱的头发缕到一边,乐的表情象喝了蜜一样:“这回应该算是你为我跳水吧?既然这样,那算我接受你了,总行了吧?”
沈一婷气的劈头盖脸的掴了他一个耳光,扯着嗓门狠骂了他一句:“无赖!”
那次他在河里,揽过她湿湿的肩膀,将冰凉的唇贴了上去,她急的发狠,就咬他的嘴唇,而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直到后来两人住在一起,沈一婷突然提到这桩气愤不已的事情时,萧子矜才嘿嘿的笑着,故作神秘的凑过来在她耳边说:“这就叫会哭的小孩有糖吃。”

第二十四章

过了几天,沈一婷无意中发现最近几天似乎很少看到萧子矜在对面住,几乎没有听到门开关的声音,阳台上的衣服晾了一个星期之久也没有人收,两盆本来开的旺盛的君子兰,叶子已经开始枯败,阳台上的躺椅一直放在原地,下了两天的雨,上面湿腻脏乱的一层,本来光艳的色泽,浮上一层浅浅的灰。看来他已经多日不归了。虽然沈一婷不希望他来打扰她的生活,可这种不告而别,忽然失踪的事情向来不是萧子矜的风格,她禁不住猜想,他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想到这竟有些微微的冒冷汗。
又过了两天,母亲忽然在饭桌上爆料说二楼的张阿姨的儿子张顺因为犯了事,又被拘留了,张阿姨这些天已经哭不出来了,精神也有些错乱,邻居们几乎轮番去照顾她,母亲是个热心的街坊,时不时就去送些吃的,有时还替她洗衣服。沈一婷丝毫不同情张顺,他的所作所为,有这样的下场是情理之中。而张阿姨却着实很可怜,从小将张顺宠的太任性,谁若是敢欺负她儿子,她恼怒的恨不得堵着别人家的门骂,如果是张顺欺负了别人,她却极力为自己儿子开脱,时间长了,张顺象一匹野马一样,谁也管不了,古人说慈母多败儿,看来也并非没道理。
晚上沈一婷很晚才从公司回来,小赵拉着她要说要宰宰她这要当新娘子的人,合着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一起让她请了一回客,地方虽然不高档,一种大排挡式的小吃,几个同事却颇为高兴,都是年轻的女士,一个男的也没有,凑在一起热闹熟络的谈论着喜欢的话题,小小的铺面充斥着笑声,这群同事当中,沈一婷竟然是头一个结婚的,游荡在城市中的大龄女青年似乎都聚集到了一起似的,彼此聊的火热。
小赵平时人就相当热情,这场面更合她胃口,高高的嗓门:“小沈!来说说你这即将结婚之人的情感历程,给咱们几个点启发啊,找男朋友怎么找,找着了怎么栓住?这男的一结婚,就是跟女的签下一份终生卖身契约啊!何况你家宋宁远在事业单位工作,捧着铁饭碗,今后不愁失业,有稳定收入,人也好。”
沈一婷被说的直想笑,脸上因为喝了两杯啤酒,泛着微微的红光,而那边小王早就乐的止不住跟小赵杠上了:“要说这个刁金龟婿的事,该是小赵你最在行吧?上个星期你不还附庸风雅,专门穿了一身淑女装去看画展吗?”
几个同事一哄而笑,气的小赵大大的眼睛直瞥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的小王。
“到咱们这岁数,扮嫩可有点明显赶不上人家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我每天看到公关部,客服部的那些小姑娘,觉得真水灵。咱们这奔三的老姑娘,每天对着电脑,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都快没水分了。”沈一婷夹着一块嫩嫩的水煮肉片放在嘴里,感叹着时光不饶人,有些话,她觉得也只有跟同龄的女性在一起才真正说的出口。
“小沈就不用愁了,你已经在干枯之前成功的找到了宋宁远这缸水了,以后滋润着呢。”小赵拿筷子碰了碰沈一婷的胳膊打趣说。
一群女人嬉笑着吃了一晚上,沈一婷灌的酒最多,所幸都是啤酒,还并不算上头,只是脸上热辣辣的难受。
打车回到家,一路踩着高跟鞋上楼,今天走的路太多,回家又是五层楼,她有些气喘,上到四楼的时候,楼梯口的感应灯坏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凭着印象摸索到自家门口,刚从包里掏出钥匙打算开门,忽然有人一把将她的手抓住,接着将她摇摇晃晃的身子也揽了过去,吓的她以为是坏人,张口要呼救,才忽然感觉到耳边的气息异常熟悉,还带着一阵轻微的血腥,她身子瞬间僵住了,片刻才意识到是谁:“是你?”
她感觉到他心跳的很快,一下一下砸在她的胸口上,微抬的胳膊肘无意中蹭到了他的手臂,那里硬硬的象缠了什么东西,带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黑暗中她顺着他的手肘摸上去,才发现他的胳膊和胸口处似乎都缠着纱布,触碰加大了力道,萧子矜疼的闷哼了一声。
沈一婷惊讶的不敢再碰他,睁大了眼睛,想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轮廓:“你怎么了?”楼道里回声很大,清脆声音的将五楼和六楼之间的感应灯激亮了起来,借着亮光她才终于看清满脸青紫的萧子矜,出血的地方已经被包扎了起来,连额头上也贴着纱布,和平时一直趾高气扬的他相比,此刻倒是添了几分狼狈,她本来想伸出手推开他,看着他的样子,陡然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你到底怎么了?跟人打架了?”她想起萧子矜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出打架事件,有一次差点被处分。可每次几乎都是对方伤的更重,他很少受伤,偶尔擦破拳头,划伤手臂什么的,像现在这个样子,她头一次看到。
萧子矜只是搂着她,一直没有开口,本来狂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体温熨帖的他的胸膛暖暖热热的。沈一婷不敢推他,也不敢碰他的伤口,两手垂在侧边,半天没有下一个动作,她知道萧子矜一向健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有没话说的光景,哪怕是无休止的吵架和复合,两人也都在争着说最后一句话。只有那回已经分手后他从美国打电话来,两人足足沉默了半个小时,她觉得自己和萧子矜也许真的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推离,甚至也没有再问他怎么了,就一直站着,站了几分钟,感应灯又灭了下去,楼道里依旧黑暗。沈一婷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伸手摸进他的裤袋里,成功的找出了一串钥匙。她在黑暗中苦笑一丝,他总喜欢把钥匙放在裤袋里的习惯依旧没有改,而自己对他这种习惯竟然一直都没忘记。她慢慢的找到他没有受伤的部位,想将他微微推离,将钥匙反手插进对面门的锁眼,转了两圈,成功将门打开,把他连推带拉弄进屋里,找到一进门处灯的开关,“啪”的一声将屋子里的灯打开,强光的刺激中,两人都有些眩晕,门被重新关上,安静的房间里,面对面站着,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什么。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沈一婷刚才在楼道里一直压低声音,现在终于放开嗓门,拧着眉头质问着伤痕累累的萧子矜,“一群人打了你一个?还是你碰上了哪个相扑选手?”她知道自己的话几近奚落,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几乎已经不知道怎样用坦诚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萧子矜倚着雪白的墙壁,无力中又带着一种无奈,甚至她判定那眼神中还藏着许多不解:“呵,我前两天听到一个笑话,异常可笑,笑完以后我好几天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你想不想听听。”
沈一婷没功夫听他的疯言疯语,扭头进了他的房间,从柜子抽屉的第二层里翻出一些常见的药品,拿了一些创可贴,棉签和药酒,将他拽到沙发上,敏捷的帮他在余下的伤口上了药:“你这几天应该也没去上班吧?工作对你来说可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家对你来说就像宾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从来就没安定过!还以为你打架功夫很厉害,没想到弄成这样一副样子回来!说实话我真是幸灾乐祸!最好你回答我说你是喝醉了掉进没盖的井里去了,不然你说什么我都觉得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