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头一次知道,原来美大叔也可以会打架子鼓。

打架子鼓的梁绍禹美目略带寂寥,目光时而遥远,时而陶醉,这是梁少游从来没有过的神情。

暂时不需要架子鼓的时段,他再饮一口。

“妈不要你了!谁让你总生病,去找你的有钱的爸去!”

“妈,我要在你身边,求你不要赶我走。。。。。。”

“你又要读书,又要吃药,妈妈养不起你,你走吧!”

年少时光如梭般穿回去。

“妈,今天是周末,我可不可以回来住一晚。。。。。”

梁绍禹的仰头,再饮一杯,头上晕乎乎起来。

“以后你不会再听到我叫你一声爸,我也不会再踏这个家半步!“

。。。。。。

一曲下来,一筒米酒已空。

梁绍禹坐回胜男身边,双手凑近火堆,冲胜男微笑:“很老的歌了,不过,可能你听过,是唱给所有伟大的女人的。“

“你母亲一定很伟大,很慈祥吧?也很漂亮?“胜男好奇地问。

梁绍禹淡笑:“很漂亮,很了不起的女人。我十岁前是她独自抚养我的。直到我的一场大病,她才把我送给我父亲,因为那是那个男人出医药费的交换条件。”

梁绍禹说着,夺过胜男手中的米酒筒,仰脖饮下去。

胜男心下一疼,原来,他的童年是这样的。

胜男本想夺下去,觉得米酒的度数不高,手在空中,没有去夺竹筒,捧起一鞠雪花,目睹着梁绍禹一口饮下大半桶米酒,阿火又一首歌又悠扬入耳。

一首胜男完全听不懂的、少数民族风情十足的,静静的歌。

“好听么?”梁绍禹喝了酒,又没带眼镜,一双大眼睛迷蒙着,发出十万伏特电力。

“好听,从来没听过那么好听的歌。”胜男点头。

梁绍禹微笑:“所以,我醉了。”说着,便将捧着胜男的脸,将自己的唇凑上去,胜男本能地一闪,梁绍禹一个趔趄,整个人压在胜男的身上,胜男一倒,两个人便仰倒在雪地里。

“哥们,没事吧?”阿火急忙放下吉他走上前。

梁绍禹似乎是晕过去了,又似乎是睡过去了,整个人贴在胜男的身上,胜男挪都挪不开。

“喂,哥们,你再不起来,哥要爆你的菊了?”阿火嘻嘻哈哈地扶起他。

梁绍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糟了,他喝那么多酒,该不会犯病了吧!”胜男紧张地拍拍梁绍禹的脸蛋:“还是酒精中毒?送医院吧!”

阿火颇有深意地看一眼胜男,一把将他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先送医院。”

正文 第三十章


雪依旧下着,飘飘摇摇落在车窗上,继而融化成水珠,顺着玻璃滴下去。

汽车后座上,胜男将梁绍禹的头端正地放在自己的腿上让他枕着,他呼吸均匀,面色却展现出醒着的时候从来未有过的痛苦,胜男想起自己亡夫那张因肝癌折磨而扭曲的脸,心下钝痛迟迟未消。

阿火一面飙车,望着前方,淡淡地说:“你很紧张他。”

胜男低头端详着梁绍禹微蹙的额心,咬唇道:“他不是有高血压的毛病么。“

阿火一笑:“对了,他今天有点相当反常,你察觉到了么?“

胜男点头:“好像是不太一样。“

阿火长叹一声,“认识他好几年了,他每次来找我,就证明他心情已经非常差,这时候,他要不是和那个臭医生一起,就是一个人。像他这种男人不缺女人,甚至不缺男人,他带来和我们一起发飙的女人,却只有两个,一个现在嫁给中学教师了,另一个就是你。“

“他像所有能担当的男人一样,自己有事都会憋在心里,又身体不好,不管怎么说,对他好点。”阿火继续说。

胜男心下一颤,嘴上却说不出什么,窗外,壁立千仞,像是奇幻片里的高山似的。

“不然,我可是要掰弯他喽。那么帅的男人,不当gay多可惜。。。。。。”阿火说着说着,便又戏谑起来。

窗内,车里黑黝黝一片,透过月光,胜男看不太清梁绍禹的脸,只觉得一切那么不现实,虚幻得像一场梦。

“阿火。。。。。。。医院快到了么?”胜男问。

“快了吧。大兴(北京西四环外的一个区)我不熟,不过四环内医院倒是不少。“阿火说。

梁绍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

扬眉,眨眼,眼前的东西清晰起来,只见胜男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再看看四周一片白,敛起的眉毛刷地舒展开来,梁绍禹抬起自己正在注射点滴的手腕,微笑:”喂,我不过喝醉酒而已,至于送医院么?“

胜男见他眉毛舒展开,知他正强将满腔的心事强压下去,也不便揭穿他,便问:“好些了么?“

梁绍禹便要扯下自己的点滴:“完全没事,我们走吧。“

胜男一把按住他扯点滴的手:“你干什么?你今晚在这里休息下好了!“

梁绍禹眸子含笑,将自己的身子往一侧挪了挪:“好啊,那你要不要也休息下?上来吧。”

胜男摇头:“你别乱动,打完点滴好好睡下,你拔了针我就回去。”

梁绍禹轻摇手指:“让女人独自回家,我办不到,一会儿我开车送你,”说着,望一下四周:“阿火呢?”

胜男说:“他说反正你又不是这一辆车,见你没事,开你的车回去了。”

梁绍禹无奈地笑笑,思索了片刻,微微撑起身子:“也不错,走,带你去看一样东西!”说完,便又要拔自己的点滴针。

胜男握住他的手腕不放。

梁绍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原来,你还是把我当成那个人。“

胜男便觉心痛,提高一声嗓门说:“才不是,你不是有高血压么。”

梁绍禹盯着胜男心虚的眼神,一股逞强之心便泛滥开来:“胜男,我想喝水。“

胜男便去找热水瓶,发现床头柜子上的热水瓶里居然是空的,杯子亦是水垢满满围着,便提了暖壶,刚走几步,却感觉有人和自己并行,扭头一看,居然是梁绍禹。

“妞,跟我走!“梁绍禹说完,便抓住胜男的手臂往外跑,跑出大厅,跑出并不算长的院子,踩着尚未被践踏过的白雪,雪压在脚下,化成一滩水迹,激起泥点子,落在他和她的长裤上。

“空气真好。”胜男深呼吸一口。

梁绍禹的脚步也停下来。

大约北京空气最好的时候便是雨雪之后吧。

两人正说着,远远开过一辆公交车,梁绍禹兴奋地拽起胜男的手继续跑。

胜男不知为什么,就跟着他追起了末班车,空气凉丝丝的,沁着雪后的清甜,两人跑地喘着粗气,赶上了,两人随便找了位置并排坐下,梁绍禹望着周围空荡荡的座位淡笑:“果然没有什么人了呢。小时候每次赶上末班车都特别开心。”

胜男打量着梁绍禹脸上满脸的兴奋,好奇道:“我还以为你没有坐过公交车呢,怎么你很喜欢坐末班车?”

梁绍禹摊手:“为什么没坐过?我小时候和一帮朋友组织乐队,常常表演到深夜,有时候换场子遇到末班车,都会特别开心。好多年了啊。”

胜男打量着梁绍禹那张黑暗中依旧线条秀雅的脸,更好奇了:“那你为什么没有一直做鼓手呢?”

梁绍禹刮一下胜男的鼻子,抬起头望着大马路上刚行驶过去的一辆qq,再一辆奔驰,笑说:“人总是要长大的。“说完之后,俯视着胜男,黑曜石似的眸子在黑暗中亦能发电。

“阿嚏——“

公交车冷,胜男忍不住下了个喷嚏。

刚好,路过一个公交站点,梁绍禹牵着胜男的手:“下车。”

两人便换上出租车,刚上车,一阵热浪滚来,胜男迷迷糊糊睡过去,梁绍禹将胜男的脑袋按到他的肩膀上,微笑。

这一夜,胜男梦见梁少游了。

当太阳照在胜男的脸上,胜男睁开眼睛时,挪开自己脖子上贴了一块胶布的手腕,看到一张在睡梦中依然略带享受的脸,心下一慌。

两人盖的是一条被子。、

胜男的心狂跳起来。

忽地坐起身,毛衣,外套扔在地上,胜男一把抓起自己身上的睡衣,陌生的,周遭的环境,亦是陌生的,心慌之下,冲着睡中人的胸口就是一拳。

“呃。”

一声闷哼,梁绍禹揉揉眼睛,懒懒地摸索着,终于摸到眼镜,架在鼻梁上,浅浅地冲着胜男笑说:“早啊。”

“早你个头,你你干什么!“胜男结巴道,其实,他的胳膊感觉不赖,只是。。。。。。

“没干什么啊?“梁绍禹坐起来,摊手:”昨晚你在出租车上睡着了,我家比较近,直接把你带到我家来了。“

胜男跳起来,心虚地跳下床,拾起地上的衣物:“你有没有做过什么!“

梁绍禹微笑着摇头:“昨晚折腾得很累,也没心情呢,你放心,你没同意之前,我不会做任何事情,”梁绍禹收起笑脸:“包括吻你。”

说完,起身,哼着他喜欢的爵士乐悠哉游哉进洗手间,胜男抱着毛衣,心里痒痒的,手里痒痒的,睡衣摩挲着的脖子亦是痒起来,痒得她想咬人。想换衣服,还怕梁绍禹忽然冲出来,想出去。。。。。。嗯。。。。。没穿外衣。

突然,胜男又庆幸起来:还好,bra还在。

“喂,那只粉色的牙刷是给你的,黑人牙膏你用的习惯不?”梁绍禹挥舞着一只牙刷,一面刷牙,一面含糊不清地说。

“或者,你想和我用一只?“梁绍禹满眼笑波。

“梁绍禹,你大爷!“胜男脸刷的一红。

“呵呵。“梁绍禹宽和一笑,将身子缩回洗手间,胜男气得热汗淋漓,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只听洗手间里水花生激荡,有个男声夹杂其间:“后天带你去见区仲衡。”

胜男没有回答。

这个诱惑太迷人了,让她拒绝不得,她抓着自己根本谈不上什么牌子的毛衣,突然意识到,她现在无论睡做什么,都像是孙悟空一般,任你七十二变,却终于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只是,如来佛将孙悟空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之后让他经历八十一难才修正正果,自己的正果,他给的了么?

正想着,梁绍禹从洗手间走出来,精神抖擞,一张英俊得出奇的脸神采飞扬:“进去吧,怕我偷看就把门锁上,顺便把衣服也换了。”

胜男怔怔地瞪着他,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倒是梁绍禹,一面动手揭自己银色睡衣的腰带:“或者,你是想看我如何换衣服?”

“你!”

胜男只得抱着衣服,胡乱洗漱一番,便要离开,梁绍禹已将门打开:“我送你。”

“不用了!”胜男低头往外走。

“早上起来很冷呢,你又没吃早餐,等公交车当心感冒着,传染了延延。”梁绍禹笑说,。

胜男嘴硬道:“我,我坐出租车。”

梁绍禹摊手:“好吧,不过,先把这杯牛奶喝了再走。”说着,递上一杯热牛奶。

胜男望着梁绍禹的眸子,突然就有扑上去的冲动。

“我。。。。。。。谁知道有没有三氯氢氨!”胜男撒腿就往外跑。

乘电梯,从七楼到一楼,偏偏每一层都会上人,跑下去的时候,梁绍禹已站在他的银色法拉利面前,挥手。

一路上,梁绍禹载着胜男,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第二天下午,去接她的时候,神情却是严肃的。

“区大律师。。。。。。。会见我们么?“胜男再次坐上梁绍禹的车时,手心全是汗。

“不由得他不见。”梁绍禹淡淡地说,一面驱车。

“那。。。。。。他真的跟接这个民事案子么。。。。。。我们会赢么。。。。。。”胜男将手骨关节捏地啪啪作响。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梁绍禹依旧是淡淡地说。这天晚上,他的表情异样的严肃,人在车上,眸子里漾着冷冽的光,像是要去见仇人似的。
第三十一章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梁绍禹依旧是淡淡地说。这天晚上,他的表情异样的严肃,人在车上,眸子里漾着冷冽的光,像是要去见仇人似的。

胜男坐在副驾驶座上,被他浑身的冷气寒得手指发凉,却又被车上的暖气热得周身发热,又冷又热,她便莫名担心起延延来,索性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不是延延文文,却是家琪接的。

“你打回来干嘛,家里有我,还能让那两个小王八蛋出什么错?”家琪在电话那头理直气壮地说。

梁绍禹不动声色地开车,待胜男挂掉电话,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钥匙一张卡在胜男眼前。

胜男自然知道这是房钥匙和住宅区的出入卡,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词:金屋藏娇。

可是,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哪是什么娇。

力气比男人都大,不懂时尚,不会穿衣服,不会撒娇的二十八岁女人,为了孩子,难道真要走上这条路么!

胜男顿觉一股热血涌上脑门。

“你把我当什么了!”胜男强压着满腔的怒火,盯着梁绍禹的眼睛质问道。

梁绍禹勾起唇角,洞视着胜男涨红的脸蛋:“怎么了?”

“你。。。。。。”胜男一时语塞,竟说不出口。

梁绍禹启唇一笑,露出一口贝齿:“我给我新员工的宿舍钥匙,怎么,你也想要?”

胜男这才反应过来,钥匙原来是给家琪的。

梁绍禹注视着前方的车流,淡淡地道:“我不管他是你亡夫的干侄儿还是什么,我的女人,坚决不能和他住在一起。”

“谁。。。。。谁是你的女人!文文是少游哥的养子,要不要把他也赶走啊?”胜男攥着自己的五年前亡夫送她的GUCCI包,将包带子扯出一汪汗来。

梁绍禹揶揄一笑:“性质一样么?难不成,文文也追求过你?“

胜男被梁绍禹噎的说不出话来。

梁绍禹反而认真地将钥匙赛在胜男手中:“首先,你是我梁绍禹喜欢的女人,如不接受第一条,第二则,也是关键的一则,家琪前一阵子被高利贷追杀,你们住在一起,想吓坏延延么?或者说,你想在法官面前因为家琪的存在而失去延延?”

胜男愕然。

为什么他的理由总是无懈可击!

胜男垂下头,不去接受,却又无法拒绝,梁绍禹继续笑道:“要不,你带着延延文文搬进去?”

胜男只得接受了钥匙,一面喃喃地说:“家琪得到你那么多恩惠,他还得清你的好么?”

梁绍禹微笑:“到达目的地了。”

说完,将车停下之后,一面微笑着躬身给胜男开车门,胜男下车之后,悄声说:“挽着我的胳膊。”

胜男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梁绍禹已将她的手牵至自己手臂上。

胜男猜梁绍禹这是有深意的,只得顺从地挽着,走向一排远弧型的楼群里。这便是她坐公交车经常路过的辰翰大酒店,周围林立着众多财富500强公司和高档写字楼——LG双子座大厦、SK大厦、北京银泰中心和中国国际贸易中心,毗邻红桥珍珠市场和专骗老外们外汇的秀水市场,驱车即可前往世贸天街和华贸中心。

胜男仰望着辰翰大酒店金光夜色下的大牌匾,悄悄问梁绍禹:“这里是五星级酒店吧?”

梁绍禹笑望前方,漠视门口的旗袍小姐:“嗯,白金五星。”

胜男脸色一沉:“对不起,害你破费。”

梁绍禹还未说话,便见某人已亲自迎上来。

“绍禹啊,你就不能早来一会儿,陪陪老人家?“

胜男打量着说话的男人:笔直,英挺,微卷的薄薄的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白西装,一条红色条纹的烟灰色领带,一副在眼镜下依然矍铄得超乎年龄的敏锐眼睛。

“不好意思,下班之后,接胜男去了。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周世舫周先生,鼎鼎大名的辰翰大酒店便是他旗下的产业之一,这位是卓胜男小姐,我女朋友。”梁绍禹浅笑着。

胜男只觉得心下狠狠地一战,头脑里“嗡“滴一声。

周老爷子一如既往地未听到儿子喊自己父亲,脸上却是微笑的:“原来是我周世舫的准儿媳啊,胜男,你好,我儿子有眼光。”

说罢,周老爷子友好地挥起双臂,便要如拥抱女星似的抱拥胜男,梁绍禹走上前,便去脱他的西装:“周先生,您的酒店真的很暖和,比较费电。”

胜男被这父子两人的对话骇得瞪大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老爷子一把拦住儿子,从白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支票薄,抿唇微笑:“没关系,再多一倍的空调咱们也付得起。胜男,这是周家给你的见面礼。”

说着,老爷子大笔一挥,写了个数字,梁绍禹微笑着接过来:“给你你就拿着。“

胜男急忙摇头:“谢谢周老先生,我不要!“

周老爷子一听“老“字,本来笑得轩昂的脸猛地一僵,却又瞬间恢复笑脸:”说得我很老似的,走,我带你们去提前准备好的房间。”说完,周老爷子一挥胳膊,胜男求救似的看一眼梁绍禹,梁绍禹颔首表示同意,胜男既受宠若惊,又胆战心惊地挽着周老爷子的胳膊,不住地盯着梁绍禹。

梁绍禹勾起唇角,胜男觉得自己读得懂他的唇语:没关系,有我,他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

胜男空闲着的手狠掐自己的大腿。她做梦也想不到,梁绍禹竟然是这般人家的少爷,更想不到,他的父亲竟是这般平易,平易得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似的。然而,梁绍禹的神情依然是淡静如一湖的明,静。

走了一段,胜男这才意识到,四周皆是金色,金碧辉煌,怕说的就是这种效果,怪不得总有高官下榻。

然而,胜男已经无心去打量周围黄得刺眼的一切事物了,她的心像是怀揣着一个闹钟,时不时像上了发条似的,不停地鸣叫着,诉说着自己的宝贝有机会不离开自己,同时,闹钟又像是时不时鸣叫的警钟,告诉自己,这户人家,自己惹不得。

悲喜交加之中,胜男已随老爷子和梁绍禹进入一间依旧是黄色的包间,等了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等来了一个身穿不起眼土黄色夹克衫的,笑得一脸慈祥的四十多岁男人。此人夹克内穿不起眼的酱紫色毛衣,休闲的牛仔裤,要逛菜市场了似的,然而,周老爷子却起身,胜男急忙跟着起身,于是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十大律师,区仲衡。

“周先生请客,小弟真是三生有幸啊!”那人嬉皮笑脸地客套着。

胜男的心却一截一截凉下去,不知为什么,她只觉得,有这人打官司,官司必败无疑,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

微笑,静静旁听着三个成功的男人互相客套吹捧,听周老爷子不断无意间炫耀并不叫他爸爸的儿子,胜男自始至终觉得自己完全像是被一个无形的隔膜隔于三人之外,她便要代替服务员填茶倒水,棋盘形黑檀木茶盘里的大大小小杯子,她却又浑身冒汗,竟将茶道忘记个一干二净,深深垂下眼睫。

梁绍禹便微笑着接过胜男手中的茶壶,仔细进行了一番茶道,区仲恒饮下一小杯之后,便听周老爷子说:“区老弟,儿子和媳妇都敬茶了,有个忙,你可一定要帮。”

胜男红着眼将事情陈述过一番。其间,周老爷子脸上忽而阴晴,忽而雨,最后,却依旧是微笑的,“男男带着那么小的孩子,真的挺不容易,全靠你了,区老弟。”

区仲衡依旧微笑着:“老实说,这个官司对我们相当不利,不过也不是百分百输就是,明天卓小姐去我的律师楼下可以吗?”

胜男急忙点头,之后,继续听着三个男人扯那些和自己丝毫不相关的话,一小时之后,乘梁绍禹的车离开,将胜男送回家之后,只觉得心下痒痒的,便又进了那个他常去的地方。

这一夜,梁绍禹玩的疯狂,疯狂过后,对方趁他熟睡时将他的药偷梁换柱,他亦没有发觉。

 

第三十二章

家琪是清晨八点整时从胜男家出发的。

没有车可开,意味着出小区的时候,便要跟随着别人的脚步亦步亦趋地出门,可是,这个小区大都是驱车出入者,家琪只得厚着脸皮招呼下门卫:“哥们儿,嘿!昨个喝酒了,忘开车了!”

嘟一声,门开了,家琪搓搓手,呵一口热气,向公交站点走过去。

一辆,再一辆,又一辆,连续等到10辆公交,都不是他要乘的车次。入冬的凉风嗖嗖地灌入他的脖颈,钻入他的手心,他跺着脚,等着等着,便大骂起来:“,再不来剁了你丫的!”

——不是我的吉普卖了,丫的我早就到公司了!家琪骂完之后,急躁地在心里继续怨念。

可是,公交依旧等不到,他开习惯了汽车,知这是在哪儿堵上了。

家琪的身后已排满了等车人,有一边喝豆浆的,一边啃煎饼果子的,咬麻团的,还有啃面包吃蛋黄派的,还有像他一样跺着脚的,沉着的,手里拿着《新京报》之类的报纸,看几眼,伸出脖子瞅几眼公交的方向,等不到车,继续看报纸,年轻人还有用MP4看电影的和用手机听歌的,家琪打量着身后人的这些各式各样的举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明天该带着自己的MP4才是。”家琪暗暗地盘算着。

等了三十分钟之后,才看到那两公交远远而来的。

公交越来越近,车上黑压压的一片就越让他着急,他跺着脚冲上前去,公交车却停在一个清纯的白衣女孩子面前,待他往车门前走的时候,前面早已挤上去一大票的人。

他仗着自己个子高,把住公交铁栏杆,以为大冬天的会拔凉的,摸在手里,却是热的。公交忽然一刹车,他新擦的皮鞋狠狠被踩了一脚,刚一抬脚,另一只脚又被结结实实踩下去,家琪想后退一步,退到了别人身上。

这一站并不远,汽车停下来,一帮人像脱缰似的冲出去,他还不到站,硬是被挤下了公交车,再爬上来的时候,前面后面又上来一大批人,他只得贴了公交车站着,好不容易到站,被推着搡着下了公交,再换地铁,地铁上总算有美女可看,却是一个个挤得像是盖房子用的砖头,衣服就像是砌砖用的水泥,将所有人生生堆雅在一起,下车的时候,家琪满头大汗。他的心却是踏实的,他知道,这是对他任性的惩罚之一。从美国读书归来之后,便合伙开公司,除了提供创意,他大事小事一律做甩手掌柜,剩下的时间不是逛酒吧便是睡懒觉,要么就是去缠着胜男,他知道,自己活该了。

到梁绍禹的公司时,刚好九点二十五分。

晚了足足二十五分钟。

他心里刚刚建立起来的沧桑感踏实,在看到写字楼的一瞬间,化为天上废弃染黄的云,吹散了。

一如所有北京朝阳区和宣武区的所有写字楼,黑镜面的楼面,几十层的楼层,这倒不稀奇,家琪的脚下却是千金沉。入冬的阳光并不刺眼,照在他脸上,他双目微眯,眼瞅着靓丽缤纷的女孩子们踩着高跟鞋往电梯上冲,深呼吸一口,大步迈向电梯,走到第七层,推开梁绍禹公司一尘不染的玻璃门,前台小姐笑靥如花:“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么?”

家琪心下一震:如果是在夜总会或者。。。。。。家琪咽一口唾沫,努力克制住自己打趣这个小姑娘的冲动,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合同:“我是新来的,要找梁总。“

小姐依旧十分礼貌地微笑着:“那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很荣幸,可是,”小姐转折道:“十分对不起,梁总通常这个时间不在,您要不等一下可以么?“

家琪只得微笑:“好的,谢谢。“

于是垫脚往里面的格子间看了眼:格子挡着,看不清楚,于是大叫一声:“有人叫快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