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嗓门的姬胥华吵嚷着,凌霄恋恋不舍地起身,道:“鸡蛋黄闭嘴,好累。”
苏恒苦笑一声,却见姬胥华身后站着一个和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却是陌生的相貌,不由礼貌地点头,再打量一番他手中宝刀上的梅花,不由笑道:“梅先生,你终于来了,苏某等了你很久。”
梅若林道:“苏大人,不嫌弃的话,从此梅若林愿跟着您了。”
苏恒知这人只求一生光明磊落,便不再多言,待几人收集了一些桃花瓣,装进事先准备的布袋里之后,便启程从另一条路撤离仙棹山。
一路上,小溪淙淙,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雨,片片桃花瓣被打湿了一地,落在凌霄的肩头一瓣,凌霄慢慢从肩头除下,捏在手心里攥着,攥着,直到揉化在自己手中,成为一泡花露。
小雨继续着,桃花瓣在仙鹤的羽翅上飞落,从苏恒的发间飘飞,滑过猫兔子圆溜溜的大眼睛,同骑在仙鹤背上的猫兔子有些发冷,微微颤抖着,被苏恒包进了袖间。
穿过淙淙溪流,又踏过遍是青苔的山石,一行人看到一处美妙的景致——细如细线的瀑布。
那一处瀑布内有窄路,是下山的必经之途。人在瀑中,姬胥华欢快着,梅若林淡漠着,凌霄沐浴着。
迈出仙棹山的最后一步,凌霄回望,苏恒不敢回望。
再见,仙棹山,凌霄默默在心里说,以后还会再见。

第四十章

“噶——”
一声鹤唳,一段归期有期的征程。
凌霄刚要抖落那一身桃花雨,收了手,面无表情。
江水随着雨滴的坠入,激起一个圆弧,未等消散了,又激起一圈,一圈圈荡漾着,久不消散。
“胥华,背我上船好么?”
滑糯的嗓音温和着,凌霄听来,却像是一团烈火在炙烤着他的心,心疼了,碎了,滋啦滋啦烤熟出一股青烟。
努力克制住追随那人身影的念头,可凌霄的耳朵没有聋,他知道,苏恒已被那个傻大个抱到轮椅上。傻乎乎的鸡蛋黄一声惊叫:“苏大人,你的胳膊好了!”
真吵。
凌霄头也不抬地拾脚便进了船舱,听那好听的声音道:“我自己来。”眼睛却再也管不住自己了。
凌霄回头,见苏恒用一只胳膊转动着轮椅的木轮,木轮却不听话地象征性动了动,移动得艰难,凌霄忍不住走上去对姬胥华奚落道:“干嘛把轮椅做得那么沉?”
姬胥华一听,莫名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再指着凌霄问:“鸡蛋清你刚才吃错什么了?有本事你做一个!”
苏恒回望一眼,见那紫衣的小孩儿依旧是面无表情,眼帘下却是掩饰不住的焦躁与愤懑,故作轻松地道:“我累了,休息会儿。”
船舱并不很大,用帘子隔开只有两间,凌霄推了苏恒进了帘内,扶他躺下后,一声不吭,刚要离开,忽听苏恒道:“凌霄。”
凌霄转身,一把抱住苏恒,拥得苏恒几乎要窒息,热热的呼吸让苏恒的脖子几乎化掉,然却不语。
苏恒一皱眉,刚想说的那些绝情话全部咽在了喉咙里。
“告诉我,你更爱谁。”凌霄固执地吻着苏恒的耳垂,他记得,他的青莲子耳朵最敏感。
苏恒果然一颤,凌霄的手上便去解苏恒的衣衫,苏恒急忙用胳膊拦住凌霄的手臂道:“凌霄,忘记吧,那只是生理反应!”
酥地,凌霄的手止住了。
吃惊地望着那人,那人一脸的平静,写在脸上的甚至是秋水样的淡然,他不知道,苏恒已经是第几次将这话吞进肚里。
凌霄这辈子都没有那么委屈过。
指头已捏的啪啪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像是心遗失在了某一处,凌霄忽感觉,那一霎那,已是沧海桑田。
生理反应。
此时,姬胥华正在外头竖着耳朵听着,梅若林叹口气,便去掌舵了,去前洗了根胡萝卜给猫兔子,猫兔子高兴地呜呜叫。
“嘘——”姬胥华伸出一根手指,却被帘内的凌霄和苏恒听得一清二楚。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帮你换下布垫。”凌霄不去看苏恒的脸,伸手往苏恒的腰间探入,苏恒再次捉住凌霄的手:“我要学着自己来。”
凌霄再望一眼苏恒,一声不吭地掀帘而出,见姬胥华正将耳朵贴在帘上,忍不住用那双刀子眼狠狠一剜:“你,挤桃花瓣去!”
原来,那桃花瓣是要挤出汁液才能入药,姬胥华瘪瘪嘴:“鸡蛋清你别说我,那你干什么呢!”
“我很累。”凌霄忽然间满脸的倦意。
“累!谁刚才枕在苏大人身上睡着了!苏大人身体不好,你还要当他枕头,你也和我一起干!”
姬胥华扯着大嗓门道,本来是对凌霄的一番羡慕,却没想到恰恰触到了凌霄的痛处,只听凌霄道:“干!干你!”
姬胥华一听,也怒了,“鸡蛋清你打苏大人的主意没打成,少拿别人出气!你当你是谁啊,苏大人是皇帝的人,你…”
“住口!”凌霄挥起一拳。
姬胥华小麦色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撂起长腿便踢,凌霄一躲,再挥拳。
“鸡蛋清你他妈的疯了!”姬胥华大骂。
梅若林闻声赶来,见两人动上了拳头,急忙一运气将姬胥华的胳膊一拽,凌霄扑空,姬胥华被拽了个趔趄。
“胥华,掌舵的事我弄不来,你再教教我。”
凌霄再出一拳,被梅若林捉住,两人竟以真气相抵,凌霄年轻,功力也不及梅若林,被梅若林占了上风,梅若林笑道:“凌霄,别理他,进去照顾下苏大人。”这事方才罢休。
待梅若林和姬胥华两人皆出了舱,凌霄咬咬唇,站在原地那里一动不动,帘内的苏恒苦笑一声,抚摸着自己的腰间,腰带已被揭开,他索性揭开中衣,往自己的腰以下探去,摸到自己的两腿间,忽觉湿漉漉的,便欲扯下,怎奈那团宽大的纱布围在臀间,而他的腰腿完全不能动,却是奈何不得。
用力。
再用力。
苏恒懊恼地闭眼,也不去拭额间的汗珠,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无奈那团东西却丝毫不动。
苏恒无奈地摸摸自己的腰,再度苦笑,用手压着床板,颀长的脖颈前伸,右臂也使出全力想起身,无奈完全没有感觉的身体却只跟着脖颈的前倾象征性地动了动。
再用力。再用力。筋疲力尽,苏恒抬头望着上方,已无力再施。
衰残的身躯,当真连做到这一步都那么难么?
苏恒只觉得胳膊已力尽,像一团棉花一般,只得闭目休息,刚一闭眼,只听一阵冷冷的呼吸声,睁眼,却见那紫衣的少年已眼神沉沉地来到自己身边。
两个人谁也不肯再说一句,生怕伤了对方更伤了自己,苏恒眼睁睁望着凌霄托着自己的臀,将那团湿物取下,再取来清水,进行几天来一直由他代劳的一切。
美好的身体,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甚至对方肠壁的温度,也残留在自己的某一处了,托起他的长腿,诱人的□再现眼前,凌霄用柔滑的湿布轻轻抚上,努力抑制着自己伸进手指的冲动。
终了,凌霄沉默着掀帘而出,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苏恒双目努力而贪婪地望着,想将这背景定格于自己的脑海,这个背影,肩膀不及轩辕莘宽厚,身子也轻了些,完全不似莘的雄伟,然这少年又那么让人揪心。
“来人,给我押入天牢!”
苏恒想起多日前,两个情敌的第一次见面时轩辕莘的第一句话,轩辕莘是个敏感的人,他若是知道点什么,岂能罢休?
苏恒这边料想轩辕莘不是省油的灯,永昭宫那边,受伤的皇帝还真的没闲着。
左仆射高勉被召到皇帝的寝宫时,心情是忐忑的。
边关那边刚打个个胜仗,且将绿魁国的军队赶出几千里之外,外头消停了,皇帝是不是想安内了?
高勉的担心不无缘由,原这高勉在先帝的遗命下,好生照应着三殿下,生怕当今皇帝对三殿下轩辕炤做什么,轩辕炤也一直是高勉“礼”遇有加,这是皇帝知道的,现如今皇帝伤得十几天没能早朝,又是拜其所赐,皇帝真要怪罪下来,他可是一身的责任。
局势刚稳,皇帝应该不能拿大臣开刀吧?老夫虽有私心,可这些年也是为了这个国家操尽了心。
高勉一边思忖着,想自己是两朝元老,座下更有不少门生大臣,料皇帝不能把他怎么样,便壮了些胆子,待到拜见了帝王,受伤的帝王还赐了座,心中方才踏实下来。
“高仆射快坐,这几天朕受伤不能理事,你辛苦了。”
高勉谢了皇帝,见皇帝的那张黑脸上露出一丝霸道的笑,丝毫不见伤病的虚弱,不由更生了几丝敬意,讨好道:“不辛苦,皇上素日英明,微臣只是遵照陛下的旨意处理些事务罢了。”
帝王侧坐在龙床上,望着灰白头发的高老头儿,一脸的惜才之意:“老丞相莫谦虚,老丞相既有经纶天下之才,又有三寸不烂之舌,可惜的是,举国之内,竟没有一个能敌上你十之六七的,朕见你辛劳,真是心中有愧了。”
高勉自然听出皇帝话外有话:论才智,苏恒不在其下,韩珲春更不在其右,这都是皇帝分外赏识的人,今天为什么一个也没提?
高勉斜坐在青花鼓墩上,躬了躬身子,作揖道:“万岁爷太过奖了,苏大人和韩大人是可畏的后生,老臣,不及他们二位。”
轩辕莘不动声色地一笑,心道:好你个老东西,表面上谦虚,实则指责恒和韩珲春太年轻,真不愧是一张铁嘴!罢了,你既承认韩珲春比你强,那朕目的达到了。
轩辕莘心下暗叹着,嘴上却道:“老丞相果然慧眼识才俊,只是,眼下各部的官吏并无过错,想重用韩珲春,也想让他分担下老丞相的负担,只是不知道给他个什么职务合适,老丞相说说你的意见吧。”
高勉自知不可避免地中了套,见皇帝已打定主意用韩珲春,只得支持——他都已让韩珲春接管苏恒的一摊子事儿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忽想起多年和自己政见不和又颇有威望的苏恒,决定落井下石道:“皇上圣明,老臣以为,皇上的决定当是最合适的决定。且苏大人伤病在身那么多年,也该休息下了。”
“哈哈,”轩辕莘知一旦这老头子不反对,朝臣们也大都不会有异议,又听他顺自己的意让苏恒退居二线,干笑两声,牵动了身体某处的疼痛,却面不改色,缓了缓,道:“那朕要是封立宸妃,老丞相认为诸臣可会有什么疑义么?”
高勉眼珠子一转,心下琢磨着:皇帝该不会是想纳苏恒为男妃了?
高勉自然知道,纳功臣为妃,这是对苏恒这样的臣子多大的侮辱,完全有可能陷这高傲的帝王于不义,这将是他失道的一大罪证,刚要反对,却又一想:苏恒和韩珲春比自己年轻,万一苏恒和韩珲春将自己后浪推前浪,又该怎么办?
于是,左仆射高勉十分诚恳地道:“回陛下,这是陛下的家事,只要陛下勤于朝政,这本不是为人臣子该管的分内之事。且陛下与紫魆国最美的苏大人相爱,举国人无人不知,能得此佳人入后宫,美人配天子,本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轩辕莘冷笑。他自然也知道高勉的居心,然这说法却给了他一个最冠冕的理由。

第四十一章

“用不了筷子就用勺子。”
凌霄望着苏恒笨拙地用那双削长的白手指夹着那双木箸,努力抑制住奔上前去喂他的冲动,冷冷地抛下那么一句。
苏恒一愣,用手指用力夹住两根木箸勉强一笑:“没关系,手不练怎么能恢复呢。”
凌霄不语,草草扒几口饭便掀帘进内室午休,剩下姬胥华乐此不疲地与鱼骨头作斗争,梅若林斯文地夹一口青菜,吃一口米饭,不沾荤腥,果腹之后便去掌舵了。
鱼是现从江水中抓来的新鲜活鱼,清炖,凌霄抓的。
几天来,凌霄更加沉默了,时常就站在夹板上望着江水发怔,透过清澈的江水,见鱼便飞身下去,一条,又一条,抓上来,猫兔子就用小爪子抱着,像抱它的胡萝卜一样,蹭得白毛上沾了鱼腥,灰糊糊的,凌霄看它脏成了灰猴子,便揪着耳朵扔进盆里。
许是没有什么胃口,再加上身体不能动,苏恒寥寥几口便不再吃,慢慢用一只手剔着鱼骨头喂猫兔子,待姬胥华堆了一桌子鱼刺,猫兔子爬在地上撑得小白肚皮鼓鼓的坐不起来时,苏恒便吃力地摇着轮椅去甲板上散心。
轮椅摇起来依旧是十分费力,好容易摇挪到甲板上时,对清江,苏恒已满头热汗。
忽地,视线动了起来,苏恒一阵惊喜,笑着回望,迎上那小麦色的皮肤,却是姬胥华。
“苏大人,说几句更难听的,让鸡蛋清死了那条心吧。”姬胥华道。
苏恒僵着笑容,皱眉。
“我知道鸡蛋清喜欢你,我也喜欢,可他应该知道,你是皇上的人啊!”姬胥华十分认真地道。
午后没什么风,苏恒的一张白润的面庞已泛上了红光,望着前方,见远远地有一只乌木船,似是眼熟。
“叔叔!叔叔!!”
隔着老远,苏恒听闻一声熟悉的叫喊,童稚中又不失少年的英气,是他!
“彦生!”苏恒一阵安慰,挥臂回应道。
苏恒这一挥臂,倒是把彦生吓了一跳。
“啊!叔叔,你怎么!怎么!”彦生大叫。
话说此时,老头子正躺在甲板上晒太阳,一听彦生的惊叫,吓了一跳,再隔着远处看到一袭白裳在挥舞,点头一乐。
两船逼近时,老头子一个轻巧跃上去,打量着苏恒的胳膊,上去摸摸,又一掐,疼得苏恒一咬牙。
“哈哈哈,知道疼了?那只胳膊有感觉么?”老头子拽着苏恒的左胳膊,依旧是软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却又急忙岔开话题:“哟,凌小孩儿呢?”
苏恒挤出一个笑容,故作漫不经心地道:“他正午休呢。”
“叔叔!”
此时,彦生也已麻利地跳上了船,苏恒打量着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皮肤黑了些,瘦了些,身子骨硬了些,甚至嘴唇上的绒毛颜色也深了些,依旧是那声音,不过多了些沧桑。
“小彦生苍声了,长大了!”苏恒打趣着,挥手,让彦生上前。
一番寒暄之后,老头子道:“我说,咱们该回归原先队形了。”
“什么队形?”姬胥华疑惑道。
老头指着高自己一头的姬胥华的肩膀:“你个笨蛋孩子!本来不是咱们去仙棹山,苏小孩和彦生娃娃去睎雪江么?让苏恒和彦生坐了乌木船先走,咱们晚几天回去吧!”
姬胥华方才恍然大悟:“对啊!那黑皇帝要是看到鸡蛋清那臭小子和苏大人一起,还不得砍了他脑袋!”
“鸡蛋黄闭嘴!你晕船晕糊涂了!”
忽听一声冷冰冰的怒喝,一个紫衣的憔悴少年从舱中走出,苏恒蓦然间发现,那张铁青的脸上,竟瘦削了几分,眼眶也有些下陷,发黑,忍不住一阵心揪。
“哎呦,凌小孩儿,这是怎么了,刚才午休做噩梦啦?”老头子急忙打个哈哈:“梦见黑熊的话卸下熊掌来,老头子给你放点葱姜蒜炖了…”
话所此时,轩辕莘刚得御医允许下了床,小太监刚给那双厚实的大脚套了软靴站起身来,便打了个喷嚏。小太监急忙给天子批了件单披风。
围披上披风,轩辕莘顿觉通身发热,忍不住一松脖间的系带,横眉呵斥道:“这天气还用围披风?”
小太监只得给帝王卸下,扶了他,去送出使的新一任右仆射韩珲春。
身体的某处已在御医别出心裁的想法之下带了个护套,不会碰到即将痊愈的伤口,方便帝王走动,处理国事,此次韩珲春出使绿魁国动身时,他自然是亲自相送,虽是被抬去的,还是在新委任的右仆射韩大人上马车之前起身敬了酒。
——任命韩珲春为右仆射自然只是第一步,待韩珲春游说回来,摆平这场战争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代替恒了。
待韩珲春一行人远去,莘忍不住长叹一声,心道:恒,怎么才能拴住你呢?一面思忖着,一面命人从水路相迎,也好通报一声,自己好相迎。回到御书房时,见面容似恒的宫女已端着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瓷煲候着了,便问她:“里面是什么?”
宫女从容地答道:“回皇上,是用乳鸽血熬的粳米粥。”
轩辕莘忍不住想起柳妃的乳鸽靓汤来,便道:“江婕妤,给朕端过来。”
姓江的宫女一听皇上封了自己,却忘了昔日的淡然,惊喜地跪拜磕头道:“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轩辕莘不由少了大半兴致,吩咐她退下,待到七日后,命人在江边搭了个大帐篷,摆了甜酒瓜果还请了一台戏,只等苏恒归来。
那天的天空晴得湛蓝,恰似苏恒挚爱的颜色。
帝王兴致勃勃地从下了早朝一直到下午红日落山时,终于等到那艘乌木船。
一个欣喜,帝王从椅子上跳起来,即将痊愈的□在起来那刻还是微疼了一下,然已无大碍,眼看穿上浅蓝绫子衫的妙人已近在眼前,帝王激动地大喊一声:“恒!“
苏恒远远地望见那高大魁梧的黑影,心下一阵欣慰,低头望一眼自己的蓝衫,为和他赌气而刻意为之,像是别扭的恋人般——你喜欢我穿白,我偏不。爱了十年,受了对方多少伤他也算不清楚,然而,情人间的别扭也没少给他,不是么?
毫无疑问,他对自己是非常在乎的,从那宽大的金黄色帐篷、整齐列队的士兵那里便可以看出,他怕是中午之前便已抵达,顽固的天子,难为你了。
“呜呜!“
猫兔子爬上苏恒的肩头,见到那大黑影,吓得挤着眼呜咽一声,嗖地钻进苏恒怀里。
“恒,你可回来了!”
帝王一阵惊喜,待彦生将自己的爱人背下来,一面仔细地扶着,小心翼翼地将其安置在轮椅上,十分怜惜地从头打量到脚,再见他的轮椅粗糙而木质平凡,想起自己精心为他挑选的坚硬无匹的千年樯木,忍不住奇怪地问:“恒,你原来的轮椅呢?”
苏恒垂下长长的睫毛,略微一思忖,抬头迎上帝王黑幽幽的眼珠,淡淡地道:“路上遇到江湖强盗抢去了。”
帝王当即一把抓住苏恒的胳膊:“你没事吧!”
苏恒淡笑:“没事,破财消灾,等后面细细跟皇上道来。”
多疑的帝王这才暂时不去追究,再盯着苏恒的右手把着轮椅的轮子的灵活手指,只觉得背后凭生出一大片汗渍。
帝王仔细端详着蓝衫下的正在用力的手腕,没有半点喜悦:笨重的轮椅在那运足力的手腕下已能微微前进——这代表着什么?
苏恒默默迎着轩辕略带莘惶恐眼神,刚刚暖和下的心又冷却下来,便道:“多谢皇上亲自远迎,皇上已等候许久,想是十分疲惫,也回宫好生歇息着,微臣也回府上…”
“不陪朕看戏了么?朕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这戏你不看也罢,朕等你那么久,不请朕去你府上坐坐,要不,你我去水渠轩叙叙旧?”帝王莘霸道地俯视着自己的爱人。
——水渠轩便是皇宫里帝王安排的苏恒住处。
苏恒便淡淡地邀了皇帝去兰陵侯府,一顿简单的晚饭用毕之后,自然转入了正题。
“恒,朕想你了。”
苏恒刚放下饭碗,轩辕莘将其抱到卧室的楠木床上,伴随着咣当一声门响,一个个狼吻猛扑上苏恒的锁骨,像是在恶狗啃骨头一般。
苏恒感觉不到,却能听得出声响,他知道,身上必定已增了些许红中透紫的印记,勾起唇角苦笑:凌霄哪有那么粗鲁。
然而,这气息却又是自己最熟悉的,不是么?
长长的吻吻过两块凸出的骨头之后,必定转移到胸前,接着,怕是一阵饿虎捕食。苏恒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感受不到的暴雨即将降临,蓦然间,那吻却停止了。
“你胸前的伤口怎么回事?”帝王强压着骤生的一腔怒火,努力压着声音问道。

第四十二章

“你胸前的伤口怎么回事?”帝王强压着骤生的一腔怒火,努力压着声音问道。
——那自然是玺兽留下的爪痕。幸得凶猛的玺兽被铲除,玺兽骨粉擦在伤口上已早早地将那伤治好,疤痕却留下了永久的烙印。
苏恒不语。抬眼,帝王像猛兽享用猎物般,已然将大掌伸向自己的肩膀,且已将自己的蓝衫豁开,将自己最隐秘的地方的那团雪白扯下抛于几十开之外,另一只手也滑至其腰间。
苏恒略一思忖,低垂地好看的眼皮,淡淡地道:“皇上,那是一颗忠臣的心被豁出来时,刀伤太重留下的疤痕。”
苏恒将“豁开”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帝王眼看即要到对方腰以下的大手突然停在风中。
望着身下的人儿,睫毛在他的眼睑之下轻笼着一层阴影,月上之后的油灯光微弱,那影迷离,让人揪心。再看他的两腿间,那倔强的士兵漠然着,拒绝着自己。
“皇上,臣请问,韩大人什么时候归国呢?”苏恒借势问道。
轩辕莘一面怜惜地抚摸着苏恒的平滑瘦削的腰身,一面道:“明早寅时。”
苏恒淡淡地将皇帝的粗糙的大手挪开,拽过衣衫裹住自己的身子道:“皇上可要像今日一般出迎么?韩大人一番游说让绿魁和蓝邹打消了大战我国的念头,也算大功一桩了。”
轩辕莘一愣:自己已吩咐在宫中隆重设宴,迎接这事,却真的没有这个意识,似乎真的是疏漏了。
嘴上,轩辕莘却答到:“自然要隆重迎接摆平了绿魁蓝邹的功臣。”
苏恒笑道:“皇上体恤臣下,真是国之荣幸呢,明日寅时天还没亮陛下便出迎,韩大人之后怕是愿意誓死效忠了。”
轩辕莘刚要说“同朕一起回宫”,却见身下之人眼神恹恹的,好似极致疲惫了一般,再想到自己一大早便要迎接韩珲春,只得将那股欲望暂时压下,罢了回宫。
承应苏恒的想法,轩辕莘迎接韩珲春时并没有设什么戏台和帐篷,而是当晚带了皇后,身着普通的便服在城外三百里处的歇脚凉亭让人温着酒、煲了解乏的枸杞兔肉汤候着。
是时已近五月,深夜却还是有些寒凉,轩辕莘身体强壮,伤处也基本痊愈,倒也不觉,可怜他的原配皇后,平时养尊处优习惯了,双手抱暖炉,裹着单薄的白披风的身子却已瑟瑟发抖。
“不知道晚上冷么,怎么不多穿些?”
皇帝一面怨着,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年过三十的发妻,于灯下望着她略带发福的身姿,突生出一股悲念:她也老了。
娶她的时候,自己年仅十八,她不过才芳龄十五,从整日提心吊胆的太子妃到受冷落的皇后,哪怕她再多不是,她毕竟也是个值得怜惜的女子,没有那温柔下遮掩的一世骄傲,更没有绝代的禀赋下给人的不安,从她的表现中可见,她是渴求这份爱的,不是么?为什么,那人却一直在拒绝自己?
霸道一世的帝王为自己瘫痪的爱人新忧着,忽听一禁军来报:“启禀皇上,韩大人的马车马上就到了!”
皇帝急忙吩咐小太监道:“赶紧把面条煮了,迎接韩大人!”
毫无疑问,韩珲春夹起碗中迎接远客的“下车面”时,一股暖意从胃下一直暖到了骨子里——他自然知道,如此高傲的皇帝此番举动定不是他本人的意思,然而,这帝王求贤的心却溢于他所有的行动中,难道,自己昔日对三殿下的忠诚,果然是错误的?
晚宴上,韩珲春果然见到了为皇帝出主意的人,那个仙人般的男子。
整个宴会,皇帝并没有像三殿下那般奢侈,但也精美瓜果、点心齐全,鲜红欲滴的草莓个个都肉多甜美,香蕉橙黄,乌梅饼的果酱馅儿咬一口亮晶晶的,饼身的蛋黄量足而香酥松软,葡萄酒盛于玉质细腻的夜光杯中,外加几式色香味俱全的宫廷美味菜肴,让重臣们感官享受,惠而不费,然却丝毫不嫌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