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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仿佛有人在唤她,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上下眼皮像是被汗黏合在了一起,疼痛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漫上来,她很快就筋疲力尽,意识飘
忽起来,耳畔的噪声似乎也远离了,周遭渐渐安静,直至陷入沉寂。
她仿佛睡了很长的一觉,而且做了很多梦,梦里她还是个孩子,坐在父亲的自行车横栏上,穿过一片绿色的田野。车头上插着一只手工风车,随风轻盈地转动,
她开心地仰起头,看见父亲低着头冲她笑,那时的父亲年轻而英俊,笑容异常好看。他的下巴顶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摩挲,目光充满了无限宠溺。
“爸爸,你带我的风筝来了吗?”
“带了,等会儿爸爸就教你放风筝。”
“太好了!等我学会了可以参加学校的比赛……妈妈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来?”
“你妈妈要上班,没有时间。”
……
她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一个人影蹿入眼帘,视线由模糊渐渐转为清晰,她看清来人,弯了弯嘴角:“早上好。”
说完她被自己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吓了一跳。
黎孝安一怔,试探地问:“安小朵?”
安小朵的眼里浮出一抹困惑:“你怎么在这里?”
黎孝安松了口气,坐回一旁的沙发上:“你昏迷了三天。”
安小朵吃惊,费劲地扭头看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他家里。这个房间是她以前住过的,物件摆设都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屋里除了黎孝安,还有一个打扮干练的女
人。安小朵认得她,以前在唐家见过面的,她是唐家的家庭医生,姓于。
于医生说:“安小姐,你现在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安小朵摇摇头,哑声问:“我怎么了?”
“你生理期反应强烈,又高烧不退。”于医生给她倒了杯白开水,扶她坐起来。
“谢谢。”安小朵不以为意,这两年她身体变差了许多,感冒发烧是家常便饭。她的嗓子肿得厉害,咽口水都疼。
等于医生走后,黎孝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叫爸爸,想见他?”
“不,我不见他……”安小朵脸一白,急急忙忙澄清,“我是做梦梦到他而已,我不见他,真的,我不见他!”
黎孝安目光停留在她惊慌失措的脸上,不知怎的心里刺痛了一下:“你急什么,我又不会拿他怎么样。”
说完他摔门出去,安小朵刚松了口气,又有人进来。
“小朵你可醒了,肚子饿了吧?”岑阿姨笑眯眯地端着白粥和肉松进来,手脚麻利地打开小桌子放在床上。
安小朵的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岑阿姨,你来得真及时。”
那粥焖得很烂,像一碗浓稠的米汤,看得她食欲大开,拿起汤勺就大口吃起来。
“慢点吃慢点吃,小心烫着。”岑阿姨一边往她碗里添肉松,一边说,“你总算醒了,这两天可把小安累坏了,白天晚上都守着你,你夜里又哭又闹,他整夜没
睡……”
安小朵轻声打断她:“阿姨,我知道他紧张我,就算他平时那样对我,我也没怀疑过他对我的感情。可是我也知道他始终忘不了我是安诤然的女儿,这根刺扎在
他心里,永远都拔不掉。”
岑阿姨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睡了这么长时间,到了晚上安小朵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她打开一盏壁灯,靠坐在枕头上看书。
“在看什么书?”
她抬头,黎孝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她举起书本的封面,说:“张爱玲的《小团圆》。”
他走进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
她病了一场,他也跟着憔悴了不少,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想来是这几夜没怎么休息的缘故。
安小朵无声地端详他,然后伸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发出这样的邀请,瞪了她半晌,终于在她身侧躺下,阖上眼。
房间里非常安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见。安小朵慢慢凑近他,他没有动,她大着胆子,像从前那样趴在他的胸口上,听他的心跳声。
前些天她搭错公交车,路过以前常光顾的一家沙茶面店,进去点了一碗面。坐在简陋的桌椅旁,她环顾四周,发现店还是老样子,连坐镇收银台的老板娘都没什
么大变化,肥胖的身材,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一头波浪大卷盘在脑后。
吃完去付钱,老板娘接过钱,冲安小朵笑。
“小姑娘,打你一进门我就认出你来了,你以前常带朋友来吃的是不是啊?”
安小朵不禁莞尔:“是啊,想不到您还记得。”
“忘不了,你男朋友到现在还常来光顾呢。”
当安小朵意识到老板娘说的人是黎孝安时,她有些难以置信:“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对啊,就他自己来,每次都点跟你一样的沙茶面,花生酱放多一点嘛,你们连口味都一样,很少有大男人喜欢吃甜的。”
安小朵大感意外,黎孝安是不喜欢吃面食的,以前都是她非要拖着他来。如果不是她喜欢吃,他那么有洁癖、讲究的一个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走进那样的
小吃店里。
他们都在拼命找寻过去,只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过去是再也回不去了。
翌日安小朵醒来,身侧空荡荡的,覆手上去,掌心冰冷的温度令她不禁怀疑两人昨夜的相拥而眠只是一场美梦。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她掀开被子下床,简单梳洗了一下,刚换上衣服就听见房门外边传来奇怪的声响。她去开了门,不见人影,正纳闷时听见两声细细柔柔的
猫叫声,一低头,看见妹妹在她脚下绕来绕去,大尾巴一下一下地扫在她的裤管上,像是在讨好她。她失笑,蹲在地上跟它玩了一会儿,然后抱起它下楼找岑阿
姨。
刚走到通道口,楼下客厅传来说话声,因为沙发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也听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约听出是岑阿姨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不想去打扰,正准备回
房,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安小姐——”
她循声望去,一楼楼梯口有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冲她点头示意。当认出他是唐家的司机后,她立即猜到岑阿姨在同什么人说话。
“安小姐,夫人想见你。”
自从去了湖边别墅,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自己不会这么走运,有些人,她是逃不掉的,也压根不用妄想逃。
将妹妹放下来,她下楼去。
沙发上的唐夫人抬眼:“安小姐,很久不见了。”
安小朵迎着她的目光,不亢不卑地说:“唐夫人,您好。”
“安小姐,请坐。”唐夫人笑着说,然而一双眼睛全无笑意。她保养得很好,年过六旬皮肤仍然光洁白皙,只有笑起来眼角才会出现一些褶皱。待安小朵坐下,
她淡淡地扫了身旁的岑阿姨一眼,岑阿姨立即会意,说:“太太,我去花房浇水。”
“好。”唐夫人端起桌上的红茶,浅浅地酌了一口,这才将目光转到安小朵的身上,“安小姐,你是个聪明人,我的来意想必你心里清楚。”
安小朵沉默地点了下头。
“坦白说,我真的不愿再见到你了,看到你我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元元,这令我非常难过。”
“对不起……”
“犯错的是你爸爸,不是你,”唐夫人慢条斯理地说,“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但是你的存在给孝安带来过伤害,这种伤害是无法弥补的,我不能看着他再次陷
进去。”
安小朵咬唇不说话。
“所以,请你离开梧城,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我不会走的。”
唐夫人蹙眉:“安小姐,留在梧城对你没有好处,难道你还对孝安抱有希望?元元是你们之间的一个死结,不可能解开。你还年轻,现在抽身离开还来得及,你
这么漂亮,不愁将来没有男人来爱你,只要你肯离开,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地过你想过的人生。”
“我不要钱。”
“我知道你不是贪慕虚荣的女孩,如果你爸爸没有绑架元元,我或许还可以成全你们,要怪就怪你是安诤然的女儿。”
安小朵垂着头,良久说不出话来。
“我听说,你父亲办了保外就医?”
安小朵眼睫一颤,霍然抬头盯着她。
唐夫人见她这个反应,缓缓地笑了:“他老了,又得了那么重的肾病,没有多少时日了,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就不想去看看他,在他身边照顾他,让他过几天有
女儿承欢膝下的好日子?”
安小朵一下子红了眼眶,一双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像是给她时间考虑,唐夫人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你父亲是不可以外出治病的,他入狱的这两年,有过几次自残行为,这你知道吗?”
自残!安小朵的目光里流露出愕然和震惊。
“看来你不知道,我让人调查过了,你父亲一直有很严重的厌生情绪,甚至还有抑郁症。也难怪,在那样的地方,那种环境下,纵然有钢铁意志也很难不消沉颓
靡,何况他是一个百病缠身年过半百的人,他应该是觉得生无可恋了吧,这个世上,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别说了!”安小朵激动地大叫,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唐夫人,如果我离开孝安,您可以让我跟我爸爸团聚吗?”
“我可以。”
“您可以保证我们父女今后的生活不会再受任何威胁?”
唐夫人沉思了片刻,从精致的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我安排你们离开梧城,今后要是有你担心的事发生,你打上面的电话可以直接找到我,我会处
理。”
安小朵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漫出眼眶滑落脸颊。当她说出“好”这个字时,那一瞬间,有一股巨大的疼痛感由心脏向四肢蔓延开来。
她痴痴地站在门口,目送那辆宾利离开,车里的唐夫人看了后视镜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都是痴儿怨女,她管不了那个她视若亲生的孩子,只能用这样的
方法让安小朵主动离开。
也不知站了多久,岑阿姨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头:“这里风大,进屋去吧。”
安小朵顺从地回到客厅,岑阿姨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担忧地说:“小朵,太太跟你说了什么?”
安小朵摇了摇头,说:“岑阿姨,今天我跟唐夫人见面的事,不要让孝安知道。”
“我知道了,太太交代过。”
“那就好。”安小朵扶着梯身一步步上楼去。
其实这样也好,唐夫人的保证比什么都可信,她终于可以接父亲到自己身边,好好地照顾他,和他一起生活。但,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疼呢?像被狠狠剜去了一块
似的。
第八章 你始终在我心里
月底何碧玺度假回来,安小朵向她请辞。何碧玺挽留了她几句,见她已经决定,便不再强人所难。
安小朵回到明珠山庄,看见岑阿姨在厨房里忙活,她走过去想帮忙,岑阿姨连说不用,推她出去看电视:“一会儿小菲会过来,我准备些她爱吃的点心给她。”
唐钰菲?安小朵微微一怔:“她不是去国外念书了吗?”
“嗯,昨天回来了。”
唐钰菲是唐夫人在四十岁时才生下的女儿,同亲哥哥唐均年年纪相差了十多岁,两人从来玩不到一块儿,话也说不到一块儿。唐均年虽然宠妹妹,却不如黎孝安
有耐心,因此她更喜欢黏着黎孝安这个二哥。昨日她才从维也纳回来,时差还没倒完就打来电话说今天要过来。
安小朵看了会儿电视,觉得索然无味,便上楼找妹妹玩去了。
唐钰菲快中午的时候到的,岑阿姨准备了她喜欢的焦糖奶茶,还有芒果班戟和蔓越莓曲奇招待她。
唐钰菲用银色的小叉子取了个芒果班戟吃,脸上的笑容甜美可人:“阿姨,你对我真好,连我小时候喜欢吃什么都记得。”
岑姨看着长成大姑娘的唐钰菲心里颇为感慨,自从唐钰菲被唐夫人送去维也纳读书之后,她每次回来都能看出点变化。这次距离她上一次回来的时间并不算太久
,但唐钰菲好像更漂亮了,她不是瘦削骨感的美女,身材跟脸庞都有一点丰腴,但皮肤吹弹可破,白里透红,五官精致,再加上性格古灵精怪,唐家上下没有人
不喜欢她。
“哥哥呢?他病好点了吗?”唐钰菲只知道黎孝安最近身体欠佳,但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并没有人透露给她。
岑姨自然也不便多说,只是指了指二楼:“好多了,他今天没出去,在二楼的花园里看书。”
“我去看他。”唐钰菲抽了张纸巾,擦擦嘴,然后蹬蹬蹬跑上楼。
二楼的露天花园不大,她推开玻璃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黎孝安,她促狭心起,蹑手蹑脚绕到他身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哥哥,猜猜我是谁?”
黎孝安笑起来,握住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捣蛋大王回来了。”
唐钰菲从小就喜欢跟黎孝安玩这个游戏,每次连声音都不乔装一下,还回回一开口就叫哥哥,黎孝安的妹妹除了那只会喵喵叫的小可爱,也就只有她了。
唐钰菲笑着扑倒在他身上,凑得近了她才看见黎孝安的脸色是不太好,不由得担心地说:“哥哥,听说你生病了?是什么病?”
“感冒而已,已经好了。”
“可你看起来不太好。”
“前段时间工作太累,没好好休息。”
“那这次要休息个够,全部补回来!”
黎孝安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子:“我们唐家三小姐现在都学会关心人了,果然是长大了。”
唐钰菲皱了皱鼻子,不满地叫道:“哥哥,我都二十岁了。”
说到这个,黎孝安想起来一件事,道:“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想怎么过?”
“妈妈说要给我办一个生日宴会,我自从十八岁那年被妈妈送去维也纳之后就没公开露过脸了,据说一些远得不着调的亲戚老问起我,妈妈说趁这次机会见见长
辈。”
“见长辈事小,她是想让你挑挑长辈家里的年轻才俊。”
“我才不要挑,那些人我一个都不感兴趣。”
“见都没见,这么早下定论。”
“总之我不会喜欢,我知道的。”
“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黎孝安忽然问。
唐钰菲笑嘻嘻地说:“没有,没有。”
黎孝安还想说什么,却听唐钰菲又说:“对了,哥哥,你交新女朋友了吗?”
“没有。”
“真的假的?我可听说了,最近有个小模特追你追得紧,长什么样的啊?”
“别听人瞎说,普通朋友而已。”黎孝安淡淡地说了一句,合起膝盖上的书本,放在一边。
“还是不要找娱乐圈的人,大哥就喜欢招惹那种女人,可没一个有好结果的。”唐钰菲老气横秋地说着,冷不丁看见妹妹在玻璃门外边转悠,她开心地跑过去,
拉开玻璃门俯身抱起它。
她直起身,就这么跟追着妹妹过来的安小朵四目相对。
唐钰菲露出意外的表情:“安小朵,你怎么在这里?”
安小朵其实不太愿意跟唐钰菲打交道,从她第一次看到唐钰菲缠着黎孝安说睡前故事开始,她就知道唐钰菲恋兄情结严重。事实也是这样,唐钰菲一直不太喜欢
她,总觉得是她抢走了黎孝安。
唐钰菲是公主脾气,吃起醋来比什么都吓人。唐钰菲跟安小朵的生日只差一天,有一年黎孝安买了两份不一样的礼物,分别送给她们,唐钰菲后来看到了安小朵
的礼物,是已经过世的姑姑留下的一只铂金戒指,于是她控诉黎孝安偏心,这么珍贵的东西他说给就给了,可他送自己的却是一个香奈儿的链条包,压根是在敷
衍她!
“你快走,这里不欢迎你,马上出去!”唐钰菲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安小朵看着她:“唐小姐,这里并不是唐家大宅。”
“你……”唐钰菲扭头望向沙发上的人,“哥哥,你为什么允许她在这里?难道你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
“菲菲,岑阿姨差不多要准备午餐了,你想吃什么,去跟她说。”
唐钰菲不蠢,自然知道哥哥要遣走自己,她还想说点什么,可是抬眼看见哥哥表情冷淡,让人望而生畏,她不敢违逆他,只能恨恨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抱着妹
妹下楼去了。
安小朵走到黎孝安面前,看见旁边茶几上搁着白开水和药盒,他的身体自从那次投毒事件之后就时不时闹点情绪,安小朵病好之后轮到他发低烧,持续了好几天
,直到昨天才退的烧。
她伸手摸了摸杯身,水早已凉掉,她正准备下楼换杯温水,被他叫住:“不用换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将药盒里的药一股脑丢进嘴里,她只好将水递过去,看着他仰头咽下。
“这个周末,菲菲的生日宴会,我带你去。”
她看着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淡淡应了一句,低下头继续看书,敛住眼底所有情绪。
吃饭的时候,唐钰菲坐在黎孝安的旁边,安小朵坐在另一边,唐钰菲心里气恼,她对现在这种情况困惑极了,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哥哥的生活里的?
想起当初这个女人突然不告而别,哥哥虽然不说什么,可眼底的伤痛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唐钰菲想,做错了事,丢下烂摊子就跑,这是不可原谅的。她想给这个人一个教训,想令这个人难堪,可是想来想去只想得出些无关痛痒的恶作剧,长期良好的
家教让她做不出多么出格的事来。
她郁闷地吃着,没话找话说:“哥哥,你准备送我什么生日礼物?先声明,衣服鞋包我一概不要。”
黎孝安笑了笑:“那你要什么?”
“礼物哪有自己说要什么的,那就没有惊喜了啊。”
安小朵喝完汤,拿餐巾擦了擦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唐钰菲扭头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小声说:“哥哥,你跟她和好啦?”
黎孝安不置一词:“快吃吧,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对待,我已经成年了!”唐钰菲气呼呼地说。
“好好,你是大孩子,吃饭,乖。”
唐钰菲无语了。
吃过饭,趁黎孝安午休,唐钰菲跟着安小朵进了衣帽间,安小朵拿着折衣板在整理晾晒好的衣服,唐钰菲在一旁打量她。
唐钰菲说:“你真是厚脸皮,走都走了干吗还回来?哥哥那时候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我跟他的事你不懂。”
唐钰菲愤然道:“我不懂,你们都当我不懂,其实我都知道,哥哥很爱你,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这样用心过。元元是被你带出去才遇害的,谁知道你是不
是帮凶?我妈妈曾经想把你也丢进监狱,是哥哥求妈妈放过你,哥哥从来没有忤逆过妈妈,那是第一次!”
唐钰菲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台风登陆梧城,外面狂风呼啸,暴雨倾盆,楼下花园的盆栽被扫得东倒西歪。她关紧了门窗,躲在房间里听歌,争执的声音隐隐约
约地传进她的耳朵里,起先她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大了起来,她猛地意识到是哥哥来了,他好像在跟妈妈争论什么。她将音乐声调小,开了门出去,
躲在二楼楼梯的横栏边上,偷听哥哥和妈妈的对话。
“黎孝安,你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吗?”妈妈厉声说,她平常都叫哥哥小安,只有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叫他。
“不关她的事。”
“怎么不关她的事?安诤然是谁带进你家的?是安小朵!是她给了安诤然机会,是她把元元送进虎口,你还敢说不关她的事?你对得起你儿子吗?他才五岁!”
妈妈气得反手掴了他一巴掌。
她差点叫出声来,急急忙忙拿手捂住嘴。妈妈一向疼哥哥,平日里都舍不得骂他一句,更加没有打过他,这还是第一次。
她有点不忍心去看哥哥,可是又忍不住去看。水晶灯下,哥哥脸色惨白,左侧脸颊肿了起来,一道四五公分长的血痕从眼角拉到颧骨下方,血正慢慢渗出来,她
一琢磨便知是被妈妈手上的钻戒刮到的。
那晚哥哥是顶着狂风暴雨开车走的,她追上去不想让他走,可始终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他的车子消失在雨夜里。妈妈被气得不行,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
她知道那夜妈妈也是彻夜未眠,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吴立轩打电话来说找到哥哥,两人七上八下的心才归了原位。
唐钰菲每每回想起那夜哥哥落魄的模样,她就心疼得想哭,越发觉得安小朵不可原谅。
安小朵叹了口气:“菲菲,你哥哥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他,你明白吗?”
唐钰菲摇头:“如果你真爱哥哥,就不该伤他的心。”
安小朵什么也没说,目光重新落在手里的衣服上,她又开始一丝不苟地折衣服。
唐钰菲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再搭理自己,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继而摔门离开。
安小朵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接着整理衣服。
黎孝安午睡起来,听见外面的嬉笑声,他走出去——安小朵坐在花园里喂猫,妹妹一边吃她手里的零食,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放在怀里的鱼缸,鱼缸里有一条
锦鲤在畅游,她笑着对妹妹说:“不行哦,不许打它的主意。”
“哪来的?”
安小朵回头看见他,一双杏核眼底闪烁着慧黠的细碎光芒,她笑眯眯地指了指外面:“荷花池塘里捞的,这只傻乎乎的最好骗。”
晨曦薄雾,清风拂面,黎孝安有一瞬间的怔忡,仿佛回到他们最初的时光,他到底有多爱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日出日落都充满诗意,微风细雨都带着
脉脉温情,他可以随时吻她、抱她、宠她。那时她的笑容明媚纯净,如空山新雨后的山涧小溪,他爱极她的娇憨、她的孩子气。若他能回到从前,像从前那般肆
无忌惮、坦坦然然地爱她,哪怕只有一天,他死都愿意。
“你怎么了?”
眼前的女孩睁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他回过神来,掩饰般地别过脸去:“没什么,干吗要捉上来?”
她笑了笑:“我逗妹妹呢,它每天都去边上盯着,叫都叫不走。”
纤细雪白的手一下下抚摸着妹妹的脑袋,妹妹舒服地咕噜了一声,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你记不记得妹妹刚来的模样?”她说。
“记得,丑不拉几的。”
妹妹是安小朵在马路上捡回来的流浪猫,捡到的时候大概才一个多月大,也不知流浪了多久,身上的毛脏得看不出原色,瘦得皮包骨,眼睛受伤化了脓,它看不
见,躲在垃圾箱旁边瑟瑟发抖,嘴里喵喵喵不停地叫唤着。安小朵送它去宠物医院治眼睛,细心照顾了大半个月,它的眼睛好了,可仍是瘦巴巴的,要找人领养
,人家看了照片都嫌弃它丑,不好养活。安小朵一气之下决定自己养,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美眉,虽然叫着叫着成了妹妹,但它没辜负安小朵的心意,一天天脱
胎换骨般美了起来。
“我们妹妹是丑小鸭变天鹅。”她将鱼缸放在树阴底下的石桌上,“你说当初嫌弃妹妹的人要是看到现在的妹妹会不会后悔死啦?”
“后悔死最好。”黎孝安挠了挠妹妹的下巴。
安小朵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新月:“我小时候也挺丑的,跟我爸妈一点都不像,那时我外婆还在世,跟我妈说是不是医院抱错了。幸好我慢慢长大就像他们了,
你没见过我妈吧?她年轻时候可是大美人,我眉毛跟眼睛像她,其他地方像我爸。”
她说得兴高采烈,仿佛没有看见黎孝安的脸在一点点地冷下去。
安小朵抬头看了看天空,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咱们出去走走吧。”
黎孝安病了几天,在屋里待得也有些气闷,便同意了。
安小朵欢呼一声,放开妹妹,过来抱他的胳膊,他觉得她今天很反常,盯着她看了半晌。
她浑然不知般,只不住地催促他。
“哥哥,你们要去哪里?”唐钰菲趴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他们。
“去郊游,你不许跟来。”安小朵说。
“你凭什么不许?”唐钰菲气呼呼地反驳。
“你想当电灯泡吗?”
唐钰菲被噎住。
安小朵趁机拉黎孝安出门,私家车就停在门口,安小朵抢先坐进驾驶座,冲黎孝安说:“今天我当司机。”
黎孝安默默坐到副驾驶座上,一手系好了安全带。
“去哪儿?”
安小朵想了一下:“去水元山吧,那里空气好,从国道走,不远。”
黎孝安不吭声,安小朵当他默许了,将车子开出去,一踩油门,驶出明珠山庄。
两个小时后他们抵达目的地,把车停在停车场,两人下车来,安小朵亲昵地挽着黎孝安的胳膊,不知情的游人都认为他们不是热恋中的情侣就是新婚燕尔的小夫
妻。
水元山有一条著名的阶梯,叫青云梯,据说有数百级石阶直通山巅,是水元山的一大景观。从下向上看,那石阶仿佛与蓝天相接,直冲云霄。两人跟在一个旅行
团后面来到山脚下,安小朵仰着头,发出感慨:“这么高啊……”
她心生无力之感,登山从来不是她的强项,以前被褚葵拖去爬山,她最多坚持到半路,然后就耍无赖坐地上歇个没完,最后任由褚葵把她当小狗一样地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