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中午,他还是没有回她。
狭小的审讯室里,一盏孤灯已经连续亮了七个多小时,桌子一端坐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另外一端是个穿着米色夹克、面色苍白的男人。黑暗的角落里,还坐着

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半倚在座椅上,安静地听着审讯桌上的对话。
“段志强,我再问你一遍,那几个根雕是从哪里运来的?”
“我不知道,”穿着米色夹克的男人慌忙摇头,“有人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星河广场后面开车,我上车的时候,车厢里就装好这些根雕了。”
“一张茶几,一座狮子雕塑,里面藏了2千克海洛因,你跟我说不知道?那你跟人追尾之后逃什么?况且还是别人追了你的尾?”
“我真的不知道,”段志强眼里都是血丝,“有人打电话告诉我,拉一趟给我一万块,我两三个月都挣不到这么多……我知道我可能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

不敢问……我老婆得了癌症,我需要钱。”
“乔钧,我出去抽根烟,你们也歇会儿吧。”角落里的男人站起,拍了拍一名警察的肩膀。
后者站起来:“师兄我和你一起吧。”
从审讯室走出来的程立仰起头,缓缓闭上眼,仰头靠在廊柱上。接近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的,晒得人皮肤发痛。封闭的视线陷入一片暗红,如火般燃烧的思绪尽头

,是一个暌违已久的标记。
从段志强运送的根雕里找出来的两块海洛因,包装上都印着银色狐狸尾巴的标记。王小美的比对已经告诉他,他昨夜见到的狐尾标记,无论是形状还是印泥成分

都和三年前见到的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师兄,你是不是觉得,从段志强身上挖不出什么了?”乔钧等他睁开了眼,递给他一支烟,给他点了火。
“他已经是第三次拉货了,这说明这个贩毒团伙已经比较信任他,一般第一、第二次会有人跟货,这次估计没有,但是你们把他带回来一审讯,时间上已经耽误

了他交货,对方肯定也察觉了,他已成弃子,所以已经没办法靠跟他去找下家,”淡淡青烟后面,程立揉了揉眉心,“但对方找上他,肯定是知道他老婆要治病

缺钱,查查看都谁知道他家的情况,也许会有收获。另外,虽然本地监控条件有限,还是要尽量查到这辆车的踪迹。”
“嗯,这个已经开始了,”乔钧点点头,“这辆货车目前用的是假牌照,固定车牌的螺丝也被磨损得很厉害,估计是经常换车牌,车漆也不是原来的。”
“抱歉啊师兄,本来昨天请你过来是想和你碰下最近我们县在禁毒方面的一些情况,让你给点建议,谁知道半夜突然杀出这么个事儿,害得你也陪我们熬了一整

晚。”
“说什么呢,你小子结了婚怎么变得这么娘了,这种突发情况不是家常便饭嘛,”程立弹了弹烟灰,瞅着他的目光变得沉肃,“再说,这个线索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这趟来得很值。”
乔钧知道他在说什么,眼神也有些激动:“师兄,我这边一定会尽力去查。”
“谢谢。”程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在陇海县公安局食堂吃完午餐,程立就开车往回走,等红灯的时候,手机进了微信,他拿起来一看,是局里的会议通知,手指下拨,在“寻宝”的头像上悬空了

两秒,轻轻一点。屏幕上跳出一个小女孩,踮起脚尖吻一个高个子男生。
昨天他就看到了这条信息,当时在和乔钧他们开会,他也就没回。事实上,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点开输入框,他打了个“我”字,停在那里。
后面突然响起催促的喇叭声,他一抬头,已经绿灯了,于是放下手机,踩了油门。
沈寻提着医院的塑料袋,不紧不慢地往宿舍楼走。大太阳晒得她发蔫,也有点心烦气躁。地上有颗小石子,她一脚踢飞,边踢边在心里骂:讨厌,让你不理我。
“你这是去哪儿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头顶荡起。
她抬起头,是林聿。
“去医院,检查上次的枪伤伤口,开了点药。”她举了举手里的袋子。
林聿作势看了看她身旁:“咦,你那位程队长没陪着啊?”
“林局,这个你比我更清楚吧,你手底下的人是服务国家人民的,又不是我的保姆。”沈寻没好气。
“为你也是为人民啊,”林聿一笑,瞅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伤口怎么样了?”
“本来也不大,已经开始好了,就是有点痒。”沈寻朝他挥挥手,“没事我走了啊。”
“等等,”林聿叫住她,一手递给她一袋东西,“你姥爷让我带给你的可可粉,你最喜欢的牌子,前两天忘记给你了。”
沈寻这才有点精神,她接过包装精美的袋子,咧嘴一笑:“姥爷真好。”
“我不好?”林聿挑眉笑问。
“林局你也好,你最好了!”她嘟着嘴,扬声道。
林聿的目光突然一闪。
沈寻正疑惑,却看见他朝着她身后淡淡一笑:“程队。”
沈寻顿时愣住,缓缓转过身,看见程立的目光掠过她,落在林聿身上:“林局。”
他的声音有点僵硬,俊颜上没什么表情。
沈寻的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走了啊,”林聿笑了笑,朝沈寻挥挥手,“注意养伤,下次去医院,找个人陪你去。”
他朝程立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沈寻看向程立,却见他淡淡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经过她身旁,继续往前走。
“喂!”沈寻小跑着跟上他,“你怎么不理我啊?”
“忙。”他惜字如金。
“忙什么呢?”她跟着他上办公楼。
“保密。”他不冷不淡。
“程立!”沈寻在阳台上冲到他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他。
“干什么?”他蹙眉,眼神有点不耐烦。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沈寻试探地打量他的表情。
“你有什么让我好生气的?”他反问。
沈寻瞅着他,嘴角缓缓弯起:“你吃醋了?因为听见我说林局最好了?”
程立脸色一沉:“我犯得着吗,你爱跟谁撒欢就跟谁撒去。”
“让开。”他手一撩,虽然没使什么劲,但沈寻的手臂被他突然抬起来,原本抓在手里的那袋可可粉飞出了阳台。
只听啪的一声,楼下响起一句叫骂:“我去,这谁啊!”
沈寻趴在阳台往楼下一看,张子宁满头满身都是可可粉,几乎变成了巧克力人。
那一霎间,她有点想笑,笑着笑着,又觉得特别难过。
觉察出她的异样,程立把她拉起来,她却挣开他的手,默默往楼下走。
走了半层楼梯,她又抬起头看向他,凝望那张令她心醉情迷的冷峻脸庞。
——为什么你去哪里,消失多久,都不会和我说一声?不会担心因为你没有音讯,我会难过吗?你也会想念我吗?很想很想的时候,会睡不着吗?
那一霎,有很多问题在胸口翻涌,她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只是低下头,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第九章 有没有想我
“三哥早。”
“老大早。”
又是新的一天。随着程立踏进办公室,招呼声此起彼伏。
“程队早上好。”礼貌、平静的声音响起。
程立的目光落在沈寻的侧脸上。
她跟他打这声招呼的时候,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视线仍盯着电脑屏幕。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不是软绵绵的“程队”,也不是那天在他身下时,声声娇柔

的“三哥”。
即使此刻,他的视线明显停留在她身上,她也仿佛完全没有感知,就像两人之间隔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黑眸微沉,他走向里间自己的办公桌。
隔着五六米,他仍可以看到她玲珑的侧影,细嫩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有时停顿在半空。
脑中又浮现昨天她临去时那一眼,目光那么幽怨。
忍不住眉心一抽,他收回视线,站起身开窗点烟,边抽边看外边。
今夜会不会下雨?会有几人初次踏上吸毒路?明天是不是天晴?边防检查站又会有几人落网?太阳底下无新事。人生就是这样日复一日,总有问题要解,也总有

问题出现。这眼前小女人,不该扰他太多心绪。可方才她咬唇思考的那一霎,他竟然想舔住那小小贝齿,深吻住那红唇。
心头一阵烦躁,轻不可闻的咒骂声,从他口中情不自禁地逸出。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办公室气压好低?张子宁正襟危坐,在电脑的微信页面上敲出一行字。
王小美看向他,默然点点头,也对着屏幕敲字:程队不就是去了趟陇海县嘛,怎么像从北极回来的?感觉和寻姐闹不愉快了,昨天下午我碰到寻姐,她好像眼睛

红红的。
张子宁郁闷地回复:别提了,最倒霉的是我,被撒了一身可可粉,洗澡都像巧克力浴,黏糊糊的。你说,他俩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怎么前天还那么甜蜜,转眼

就变天?
王小美回了一个猫咪摇头的表情,表示不知道。
唉,恋爱中的男女啊。
“刘局好。”
两人正聊着,就听江北叫了一声。只见刘征明快步走进来,一边朝他们点点头,一边朝程立那边走去。
“刘局有事?”程立摁灭了烟,抬眼看向他。
“来跟你说声,今天林局召开的会议主要针对我们禁毒工作,小范围人员参与,有重要线索宣布。”
程立点点头:“我有些预感,也准备了一些资料。”
“还有,省厅禁毒局、新闻办这个月正在做‘无毒青春’青少年禁毒宣传活动,接下来一周要在我市各院校做预防教育,包括去下面的乡镇,”刘征明看了看沈

寻,“我想让小沈也跟着他们。”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沈寻转过头来,正好撞上程立的目光。心中一颤,她移开视线,望向一旁的刘征明。
注意到她的反应,程立眸光微闪。
他转身看向刘征明,语气淡淡的:“随刘局你安排,我没意见。”
“那就辛苦你了小沈,你回去收拾下,我派人把你送到省厅同事住的宾馆,你先去和他们会合。”刘征明走到沈寻身边,拍了拍她肩膀。
沈寻点点头。
待刘征明离开,她先保存文档,然后关电脑,整理充电线,再把一切东西装包。
“寻姐,听刘局的意思,你要离开一周啊,”王小美看着她忙碌,“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张子宁凑热闹。
江北性格比他们内敛一点:“寻姐,乡下条件差,你注意安全。”
“谢谢,”沈寻笑了笑,拎起书包,“我也会想你们的。”
她说的“你们”里,也不知都包括了谁。
言罢,她朝他们几个挥挥手,快步走向门外,没有再回头。
江北朝里面望了一眼,只见程立面色冷沉,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但目光却不见移动。
窗外有风,吹起了手中纸页。程立伸手抚平,却没能压下心里骤起的波澜。
很好。
他终于可以清净了。
接下来一周,再也不会有人有事没事在他眼前晃荡,叽叽喳喳,说一些有的没的的废话。再也不会有人,半夜给他发几句无聊的话,肉麻得要死。再也不会有人

总是老远偷偷瞄他,那眼神几乎要把他生吞入腹。
他该觉得高兴、轻松。
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胸口有种隐隐的闷痛?
关了灯的会议室里,只有投影仪青白色的光淡淡地笼罩着参会的人,让气氛显得越发凝重。
“三年前,我们市局联合边防武警端掉了境外毒枭‘白狐’在境内所有的据点,相信大家对这个标记都不陌生,”站在会议桌前的林聿指了指屏幕上四块印着狐

尾标记、包裹着透明胶带的方形物体,表情严肃,“现在根据多方消息——白狐重现,印着狐尾的四号海洛因在我市和邻县都有出现,并且,已经流通到广东、

香港。”
“过去两年多来,本地截获的毒品基本以散货为主,这种带专属标记的,是规模较大的贩毒集团才会使用的方式,从这几个被查到的情况来看,他们好像主要用

车体藏毒和徒步运送,”刘征明看向程立,“你再和林局说下冯贵平身上的线索。”
程立颔首,黑眸冷沉:“我们在巴顿客栈附近的山里抓住冯贵平时,他身上带着3千克四号海洛因,并没有狐尾标记,但是,在我的逼问下他透露,他的老大过阵

子要去缅甸见白狐。所以,我们当时没有扣他的货,将他放走了,也是想跟出他的上线,但他迅速就被灭了口。不过白林的出现也说明,白狐确实又出现了。根

据我们的调查,冯贵平在境内外做一些地板、茶叶和药材干货的买卖,在本市最常去的地方有金铭木材厂、思云茶叶公司、红心干货厂,我已经派人轮流盯着这

三个地方,其他他去过的地方也在逐一排查。另外,我们在冯贵平的遗物里发现大半盒城南翡翠酒吧的火柴,而在翡翠酒吧,我们上次搜到了少量毒品,至于翡

翠酒吧是散货点,还是和冯贵平的上线有关系,我们还在调查。”
“好,”林聿点点头,双手撑在桌上,俯看着他,“程立,这次针对白狐的行动,由你来负责,局里会全力配合,我也会争取更多的外部支持。”
“程立,你等一下。”等会议开完,大家起身纷纷离开时,林聿又叫住了他。
程立走了回去,看到这位年轻的局长给他递了一支烟,示意他坐下。
他接过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点了烟抽了一口。
一时间青烟袅袅,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林聿才看着他,嘴角微勾:“时隔三年,有没有信心画一个句号?”
“我一直等的就是这个,”程立淡淡一笑,眉眼间是疲倦,是辛酸,是坚定,“不是什么信心的问题,而是我这辈子必须要做成的事。”
“这么多年,白狐的身份一直成谜,眼下我们遇到的情况,可能比三年前还要复杂得多。越是在这个时候,心态越重要。虽然有旧怨,我也希望你能不为过去所

扰,当成一件新的案件去对待。因为,你身上背负的,不只是过去,而是现在和未来。”
迎着林聿意味深长的目光,程立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我明白。”
林聿拍拍他的肩,突然想起了什么,朝他一笑:“对了,听说你把我家老爷子给沈寻的可可粉给弄撒了?”
他家老爷子?
程立眉心微蹙,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解释下,我爸,就是沈寻她姥爷,”林聿笑眯眯地说着,看见眼前男人脸色一变,“我,是沈寻她亲小舅。本来想保密,不过我想那丫头那么喜欢你,告诉

你她应该无所谓。”
程立蓦然看着他,整个人都僵住。
——你吃醋了?因为听见我说林局最好了?
他想起她那天笑盈盈望着他,一副调皮又期待的表情,她那时大概就准备跟他坦白的吧?可是他是怎么对她的?
——我犯得着吗,你爱跟谁撒欢就跟谁撒去。
眼前又浮现她那天站在楼道上仰望他的样子,表情那么委屈无奈。但他始终没有对她软下态度,直到今天他也没有主动开口和她说过一个字。
今早她离开走到楼下时,可有回头望一眼他的窗?没有看到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失望?算下时间,她可能已经不在市里。这一刻,他竟有点想起身飞奔,去

追回她。
可是,他不能。前尘沾血,现事成谜,他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去做。
只是在她轻轻从身后拥住他,轻声说一句“喜欢”时,他就知道,他已踏入一个难以逃脱的陷阱。
出了会议室,程立边走边拨通了一个电话:“威子。”
“三哥?”那边慵懒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是我。”他淡声回应。
“您终于想起我了啊。怎么,回北京了?”
“回个屁,忙着呢,”他望着天边一片浮云,揉了揉眉心,“你那贸易公司倒闭没?”
“哪能啊,哥们儿打架打不过你,做生意那是一把好手。”威子在那头抗议。
“你给我办点事。”
“您吩咐。”
“给我搞一箱可可粉,瑞士的牌子,名字和包装样式我一会儿微信发你。”程立语气利落。
“什么?可可粉?你确定不是可卡因?”威子怀疑自己听错。
“嗯。”
“哥,我是搞服装贸易的,不是做跨境食品的……”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周之内给我送到,”他顿了顿,“五天之内吧。”
“不是,哥,你要那玩意儿干什么啊?”威子好奇极了,“你是禁毒禁腻了,打算搞副业开甜品店?”
“哄女人。”程立扔出简短一句,不理会那头震惊的呼喊,果断挂了电话。
威子握着方向盘,瞪着中控台屏幕上的断线提示,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没听错吧?哄女人?谁哄女人是买一箱可可粉啊?他程家又不是没钱,什么房子、车子、珠宝、包包不能拿去哄啊……三哥这是喜欢的什么奇葩女人?等等,

难道是用于床笫之欢?不愧是三哥……
于是这天中午开始,程立在北京的朋友圈就开始了激烈的关于可可粉的哲学讨论。
“哪位小朋友来告诉我一下,这张图片里彩色的糖是什么?”教室里,一位穿着警服的年轻女孩举起一张海报,在座位间穿梭。
一只只小手都举了起来,努力想得到关注。
“好,这位同学,你来回答。”
被点名的男孩站起来:“报告警察阿姨,这不是糖,是摇头丸。”
“非常正确,大家为他鼓掌。”
掌声里,坐在最后一排的沈寻有些惊讶地看向一旁较年长的女警:“莉姐,我真的没想到,这边的小学生对毒品都这么了解。”
“环境造人,我们省确实特殊一些,很多孩子很小就对毒品有印象,甚至亲身接触过,”省公安厅新闻办的张莉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右边第三排靠窗的男生

,趴在桌上看起来有些内向的那个,班主任说,他父亲吸毒死了,母亲也在戒毒所,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对于不同年龄阶段的青少年,我们禁毒教育的方式也不一样。对于小学生,我们的目标主要是教他们远离毒品,或者说躲开毒品,所以要让他们了解一些基本

的知识,比如毒品的名称和外观特征、毒品对人的危害,等等。尽量让这些意识能一再在他们心里得到强化,随着年龄增长,他们在面对毒品诱惑时也会更有主

动防备的心理。”
这时,宣讲的女警打了一个幽默的比方,学生们哄堂大笑。沈寻举起手机,拍下他们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
跟着这次禁毒宣传活动的工作队已经两天,从大学、中学到小学,她听到了不少令人扼腕的学生吸毒的案例,也见到了不少家庭破碎的青少年。
此刻,望着那一张张稚嫩的、灿烂的笑颜,她却觉得心头有点沉重。
“老大,吃饭吧。”江北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将手里的饭盒递给后座的程立。
“我的呢?我点的红烧肉套餐在哪儿?”张子宁翻着袋子。
“底下!”江北奚落,“瞧你那德行,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我可是在这里盯了一晚上啊,体力严重消耗,需要好好补一下。”张子宁打开饭盒就开始狼吞虎咽。
“老大不也是陪你盯了一宿嘛,”江北嘴上鄙视,手里还是递给他一罐红牛,“小心呛着。”
“要不说人家是老大呢。”张子宁端着饭盒,回头朝程立谄媚一笑,见后者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忍不住问:“程队,你没胃口啊?”
“嗯。”程立淡淡应了一声。
张子宁意味深长地朝江北眨了眨眼。
“哎,我胡子都冒出来老长了,还有这发型,我去,”张子宁对着后视镜打量了下自己,叹了口气,“幸亏寻姐不在,要不又得数落我了。”
话音刚落,他就从镜子里撞上了一双深沉的黑眸。程立扫了他一眼,又望向窗外。
马路斜对面的大门上方,镶着“金铭木材厂”五个铜字。
她走了两天,他们也在这里守了两天。队里其他的同事,则分别盯着思云茶叶公司和红心干货厂。
“我发微信给寻姐,问问她怎么样了。”张子宁掏出手机,低着头,在程立的视线死角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哈哈,人和人之间能够顺畅地沟通是一件多么

美好的事儿啊。气死老大,感觉好爽。
“嗯,她说她挺好的,还问候我呢,”张子宁一边扒饭,一边举起手机,“啊,她发的这个表情好可爱。”
他手机屏幕上,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头顶还冒着三个字“你好吗”。
江北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小子真是作死的节奏,没感觉后面那位的眼神都要变成刀子了吗?
“去扔垃圾。”一个饭盒从后面丢了过来,砸在张子宁刚要下筷的几块红烧肉上。
“老大,我还没吃完。”张子宁郁闷地回过头,弱弱抗议。
“少吃点,年纪轻轻,都有肚子了。”程立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不带一丝温度。
“哪有?”张子宁低头瞅着自己的腹部,一脸委屈。
“赶紧的,让你去就去。”江北催促他,嘴角轻扬——真是个蠢货,和老大抢女人。
程立靠在椅子上,拿起手机。
这两天,他的手机好像变得格外安静。
点开微信,手指又落在寻宝那个名字上。对话页面上,小女孩踮着脚尖吻高个子男生,一遍又一遍。那个女孩子和张子宁收到的那个表情里一样。他按住那个表

情,点下“查看专辑”,许多表情冒了出来,画面都是这个小女孩和男生,有说“谢谢”的,有说“我生气了”的,还有说“我想你”的。
他聊微信从来不用表情,因为感觉幼稚。明明文字就能表达清楚的事情,干吗要搞这么多肉麻的东西?
可是手指却像不听使唤一样点了下载。
下载完这组表情,他翻着翻着,莫名有点气闷。他这是干什么?智商也被那个女人拉低了吗?退出聊天页面,他点开朋友圈,随意刷着,却突然间凝眸。
就在两分钟前,沈寻发了张照片。
照片虚化了所有人的脸,是在一个课堂上,看得出来一群孩子在欢快地笑着。
她写了这样的一段配图的文字:
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无不曾以好奇的双眼张望一切,无不曾心怀憧憬想象美好未来,期待在最脏的泥土里开出花朵,在最黑的夜里看到光明。只是后来,是什

么让一些人放弃了最初美丽的梦想,丧失了对生活的信心、对人性的坚守?
程立盯着屏幕上的这段文字,薄唇紧抿,低垂的双眸深沉如海。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突然起了涌动,仿佛有什么在轻轻颤抖,要破茧而出。
长指抚过那小女孩的头像,他忽然希望,那侧着的脸可以转过头来,看一看他。又想变成她手上那个苹果,离她那么近,可以亲吻她诱人的红唇。
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情绪低落。大概是这两天的所见所闻,让她颇有感触。毕竟,她是那么敏感的一个人。
此刻,她也在微信上,却没有和他说话。看来这一次,是真的在生他的气。
罢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从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输一点自尊算什么?重新打开和她的对话,正要打字,却听见江北在喊:“老大快看!”
“就是这个人,”张子宁望着不远处正走进金铭木材厂的一个男人,和手机上的照片比对,“前天他也去过红心干货厂。”
“锁定他,查出他的底细。”程立盯着那男人的侧脸,目光如鹰般犀利。
这时有电话进来,他接起:“喂,沈队。”
“别来无恙啊,程队。”洪亮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
“您有何指示?”程立嘴角微扬。
“给你送消息,”沈振飞感慨,“你小子命好啊,摊上个后台硬的局长,把主导权都争取到你那边去了,我武警特勤大队也只能给你做嫁衣。”
“哪能,军警一家亲。”程立淡声道。
“跟我还装,”沈振飞轻哼,“你说他林聿放着好好的军三代不当,非得干警察,想证明啥?他离开他老爷子也没问题?”
“他个人表现配得上他现在的位置。”程立答。
“瞧你那护主心切的样子,行了,不跟你瞎扯了,你也是个放着舒服日子不过的奇葩,”沈振飞奚落完了,声音变得严肃,“我的人在西边靠边境的一个寨子里

发现了异常情况,我们怀疑那里可能有一个接货点。”
“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情况?”程立敏感地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顾虑。
“那是一所学校,有三十多个孩子在那里上学。”
“好的,知道了,”黑眸一沉,程立语气凝重,“你把你们掌握的信息都发过来,我们研究下。”
等到程立再想起给沈寻发微信时,已经是当天晚上了。
他瞅着光标在输入框一闪一闪,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你好吗?在做什么?想着想着,忽然就有点生气。这个死小孩,该不是已经把他忘了吧?不是说喜

欢他吗?不是就爱有事没事招惹他吗?不是他一不理她,她就要死要活的样子吗?现在这么安静是什么意思?她是跑到什么外太空了吗?发个表情吱一声有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