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愣住,半晌才开口:“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程立答。
叶雪瞪着他,随即看向魏启峰,语气不是很好:“您还真敢用他?”
“用,怎么不敢用。他知道怎么查我们,当然知道怎么让我们不被查。”魏启峰在烟雾里眯着眼,夹着雪茄的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做我们这行,靠的不是枪,

是脑子。阿立,你说是不是?”
程立点头,笑意却未及眼底。
有多少人游走在黑与白边缘,有多少真真假假的信息,有多少人表面正义内心却已腐烂,有多少人挣扎在地狱边缘试图给自己的心留下干净的最后一角……这些

,他怎么会不清楚?
“倒是你,雪儿,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魏启峰笑了笑,补充了一句。
叶雪脸色一僵,没有说话。
“小安,下午让他们带你转转,留下来吃晚饭。”见祖安回来,魏启峰扬手招呼。
祖安爽快地答应。
彭寨制毒工厂。
葱郁丛林掩盖下的房子里,正在忙碌的工人中有男有女,见到他们后面无表情,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情,仿佛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丧生了所有好奇和热情。
祖安拈起桌上一块包装好的海洛因,打量了下:“大名鼎鼎的白狐四号,我们黄总可是非常羡慕你们家这货呢。”
“黄总做冰也是有一手。”叶雪微笑。
“所以,白狐是?”祖安问。
“白狐不是一个人,”叶雪答,目光却落在程立脸上,“确切来说,谁管彭寨的工厂,谁就是白狐。本来三年前,魏叔不想再用这个标记,但我觉得,已经做出

了名头,就这么放弃了可惜。”
“原来是这样,”祖安挑眉,笑看着她,“那我算是幸运,今天能有机会见识这里,和白狐本人。”
瞅见祖安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程立淡淡出声:“你让白狐重现,只因为你刚才说的理由?”
“三年前和你们……和我们交锋的结果,让魏叔有些脸面无光,是我坚持重新启用,刚才说的是理由之一,还有,我希望你发现我,”叶雪停顿了下,又开口,

“其实,我很矛盾,同时也不希望你发现我。”
“如果希望我发现你,为什么又要做灭口的事?”程立问,语气依旧平静。
“这类小事,有时候并非出于我命令。下面人有自己的判断空间和行为余地,我并不会过多干预。”叶雪答。
“巴顿给沈寻的打火机,是你让他装的窃听器?”
“他的客栈,会出入形形色色的人,但凡有可能会让我们获得一些消息和线索的,我们都会暗地里做些安排。沈寻的身份是知名媒体的记者,到云南不排除会做

禁毒相关的报道,有可能会接触一些信息。”
“他现在人呢?”
“和他女人一起埋了。魏叔的命令。”叶雪沉默了下,抬眼看向他,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
程立一时没说话,只是深深凝视她。
那些人被灭口,确实都不是出自她的命令,但他们在她口中,只是“这类小事”。
“这个工厂应该轻易不让外人进来,为什么今天让他来参观?”程立看向不远处的祖安,又出声。
“看我心情。”叶雪缓缓答,轻扯嘴角。
晚餐时分,岳雷也过来了,还有两个程立没见过的缅甸人,也是魏启峰的人。他们各自都带了两三个手下,还有两个打扮得妖艳妩媚的本地姑娘。
席间岳雷先是绷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魏启峰调和了几句,他才和叶雪碰了酒杯,面色缓和下来。祖安却像在自家地盘一样如鱼得水,一边和大家其乐融融地

推杯换盏,一边搂着两个姑娘,把她们逗得娇笑连连。
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摇摇晃晃站起来,指指楼梯:“多了,头晕,我去洗把冷水脸。”
说罢就自己跌跌撞撞地离了桌。
他这一去却消失了快十分钟。等到叶雪先觉得不对劲,打算让人去看时,却听见一声女人压抑的惊叫。
程立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滞。
魏启峰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随即吩咐众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声音是从沈寻的房间传出来的。
大家过去的时候,沈寻正衣衫不整地缩在床边,目光慌乱,只见祖安一记耳光抽向她:“臭婊子,你不就是让人玩的吗?还敢咬我?”
这一掌下去,沈寻的脸颊当时就红肿得吓人,连嘴角都渗出血丝。
瞧见大家在门口观望,祖安扭头一笑:“魏叔,我刚才想进这房间休息下,见着她了,我掂量着,她被铐在这里,多半就是个玩具,正好,长得还挺对我胃口,

没想到这贱人不识抬举,还咬我。”
他举起手臂,上面有一圈不浅的牙印,显然咬的人下了狠劲。他瞅着牙印,似乎是越看越气,弯腰狠狠捏住沈寻的脸颊,怒道:“老子不办了你,就跟你姓!”
“这不是给你安排了姑娘嘛,谁让你非得受这个气。”岳雷奚落。
“你别说,她越跟我来劲,我就越不能放过她,”祖安笑了,语气却是凶狠又邪恶,“看她硬,还是我‘硬’。”
“这可有点麻烦。”魏启峰揉揉眉心,似乎有点苦恼的样子,“这女人,我可是交给阿立处理的。阿立,你怎么说?”
程立看向窝在角落、正红着一双眼瞪着他们的女人,而她的眼神从愤怒渐渐转向恐惧和绝望。
“我还是听魏叔的。”他沉默了下,缓缓出声。
“既然这样,那你就当给小安送个见面礼。”魏启峰笑了,拍拍他的肩,抬头望向祖安:“小安,咱们先喝酒,完了你把她带走就成,后面有的是时间。”
祖安眉开眼笑:“谢谢魏叔,谢谢立哥。”
“程立你听着,”待众人要离开的时候,沈寻突然开口,她声音很低,却很清晰,透着一股决绝,“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过你。”
“嗯,听见了,”程立望着她,黑漆漆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对了,你那位朋友巴顿,他已经死了。”
沈寻瞪着他,瞬间红了眼。
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孔,心痛如绞。她知道,他在提醒她,她面对的是一群怎样残忍的人。他们可以前一刻还和蔼可亲地教小朋友识字,下一刻就眼也不眨

地撞死过路的陌生人。也许下一秒,她就会和巴顿一样经受同样的遭遇。
脚步声纷纷散去,她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动不动,像座没有知觉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沈寻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刺目的灯光,看到祖安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房间,她顿时浑身紧绷。
当他的手碰到她的那刻,她就开始拼命挣扎,却被他死死制住,耳边忽然传来微乎其微的一句:“我带你回家。”
她动作一滞,几乎怀疑自己听错,却见他朝她眨了下眼。
“怎么,不想跟我走?”他解开她的手铐,一把将她扛到肩头,边往门外走,边在她臀部狠狠拍了一掌,“还不老实?看我回去怎么制你!”
沈寻则是一路挣扎捶打,直到被他狠狠扔到车上。
“立哥,我看这妞还有点舍不得离开您呢。”祖安拉开车门,挑眉调侃。
他这么一说,在场人的目光都落在程立身上。
程立双手插着口袋,面无表情,过了数秒才开口:“不管怎样,留住她的命,将来也许有用。”
祖安一怔,随即向他竖了个大拇指,浪荡一笑:“有道理,听您的,我会克制,我会克制。”
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岳雷一行人的目光也扫过车内蜷缩着的沈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马达声轰鸣,划破夜色。月光下的罂粟田中,疾驰的汽车仿佛一叶小舟,在连绵起伏的海面上逐渐远去,消失。
叶雪看向一旁的程立,拉住他手臂想要跟他说话,他却躲开,语气轻淡:“我有点累了,先去睡了。”
瞧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她想追上去,魏启峰却叫住了她:“雪儿,他有点情绪也正常。”

第十六章 光与暗
凉爽的夜风从车窗灌了进来,沈寻环着肩膀,缩在副驾驶座上,无声无息。只有一双拼命压抑着泪光的水眸,凝望着外面深蓝的夜色。
“小寻寻,又见面了。”车窗升起,封闭的空间里,祖安的声音清晰温和。
他伸手指了指后面:“有个急救箱,里面有冰袋,可以敷下你的脸,抱歉我下手重了。”
沈寻却没有动,语气冰冷:“你是什么人?”
祖安目光幽深:“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些年,游走于地狱和人间,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
“你和程立早就认识。”沈寻直接用陈述句。
祖安嘴角微扯:“没错啊,不是因为你认识吗?”
“是吗?”沈寻冷冷一笑。
“你今天跟他扔下的那句话挺狠。”祖安感叹,无视她的质疑。
“因为是真心话。”沈寻回答,语气里带着嘲讽。
祖安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目光空茫。
是真心话。她确实觉得痛苦,真的恨。因为她的心,做不到他那么硬。即使觉得他的所作所为也许并非出自真心,但也接受不了他那样冷酷的面目。因为同样的

伤害,如果来自你爱的人,程度是会放大几百倍甚至几千倍的。
祖安一时没说话,却开了音乐。
夜风掠过车身,衬着莫文蔚寂寥的嗓音,夜色更显苍凉。
哪怕再仓促
我要拥抱你
哪怕说相遇
是离别开始
哪怕再孤独
水落会石出
哪怕说相遇
是离别倒数

如果你在这
…………
沈寻突然伸手,把音量调到无声,车厢顿时陷入静寂,只剩单调的轮胎发出的噪声和风声划过耳畔。而心头的旋律,却一时徘徊不去。
“我也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又一起听同一首歌,”祖安似乎并不介意她有些粗暴的行为,“记得我们第一回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人生没有多少选择余

地。”
“我没有心情和你谈人生,”沈寻打断他,目光紧紧盯着他的侧脸,“你直接告诉我,是不是程立让你带我走?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猜得还挺准,”祖安瞥了她一眼,“没错,今天在工厂的时候,他和我聊了几句,说你不属于这里,你在对他来说是个麻烦。”
“麻、烦。”沈寻重复着这个词,轻嗤了一声,“那你为什么做雷锋呢?”
“我是生意人,你说我为什么?”祖安挑眉,“程队还是有些家底的,也愿意大方地解决你这个麻烦,再说,我还可以找你那位小舅谈点条件不是吗?”
沈寻一时没说话,脸色苍白如纸。
祖安看着她,想起今天在工厂里,程立跟他的对话。
——她性子直,心里有事藏不住。怕疼,也爱哭,你尽快把她带走。
——三哥,如果有必要,我可不可以打她?
——可以。
在他问出那句话时,程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了“可以”两个字,他也没有错过那双深沉的黑眸里一闪而过的痛楚。
其实他也挺纳闷的,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哪里吸引了三哥,那家伙明明都消停了那么久,却偏偏栽在她身上。
曾经,他也遇见过喜欢他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姑娘,不过他一直不怎么搭理,因为麻烦。他连自己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么给别人承诺?可他清楚,程立虽然

外表冷硬,但心底很软,所以一直让自己背负着太多东西。对叶雪是,对沈寻也是。
“瞧你这表情,还是对他余情未了啊,”祖安语气轻佻,“小寻寻,我觉得你还是放弃吧,不要成为他的负担。”
“我从来都没想要成为他的负担。”沈寻冷冷地回,“抱歉,我不想再提他。”
她扭过头,望向窗外苍茫夜色,感觉筋疲力尽。
“行,不提他,”祖安撇撇嘴,“不过我跟你说,我还不能马上把你送回国。他们会怀疑,所以接下来几天,你得乖乖做我的伴游女郎。”
“去哪里?”
“先去蒲甘,我也有点事处理。”
沈寻微微一怔。
蒲甘,万塔之城。她记得很多年前,巴顿跟她说过,要去那里看看。她想,蒲甘的风光他应该已经见到了,不知道临死的时候,他有没有后悔过当初踏上这片土

地。
她靠在座椅上,疲惫地闭上了眼。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明明才这么点时间,却像几个世纪那样久。
因为舟车劳顿,抵达蒲甘的时候,沈寻病倒了,高烧不退。半梦半醒的昏沉间,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她耳畔低语——寻寻,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她拼命摇头,伸手想要抓住他,却抓了个空。
“三叔!”她忍不住喊出声,也蓦然惊醒。睁开眼,视线所及处只是灰色的天花板。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木屋。房间里没人,隐隐听到外面有孩子的读书声。
她坐起身,下床时感觉四肢无力,身体还有点虚弱。打开房门,刺眼的阳光顿时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她下意识抬手挡住,好一会儿才适应。
原来她是住在了一座寺庙的后院。她缓缓地沿着走廊往前,午后的木地板踩着有点烫脚,直到进了寺庙,才稍微感觉到一丝清凉。
殿堂一角,七八个孩子在叽里呱啦地念书,有两三个举着书,小脑袋却一颠一颠的,显然克制不住困意打起了盹。只听一声咳嗽,这几个孩子立马睁开眼坐直,

声音高了一度,卖力地念书。发出咳嗽声的是名老僧人,大概是他们的老师。但这样的“警醒”并没有起太大作用,过了一会儿,孩子们又开始跟小啄木鸟似的

打盹,有个孩子干脆趴在桌上,不管不顾地酣睡起来。
沈寻望着,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
这时候,有的孩子发现了她,纷纷交头接耳,偷偷地瞄她,有调皮的甚至朝她做起鬼脸。老僧人感觉到了,于是站了起来,目光威严地看向孩子们。沈寻感觉自

己影响到了他们,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准备离开。谁知孩子们却清脆地喊:“DADA,DADA。”
“他们在跟你说再见。”正当她困惑时,祖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旁边。
“哦,”她点点头,朝孩子们挥挥手,“DADA。”
“终于笑了。”祖安瞅着她的神情,嘴角轻扬。
沈寻收敛了笑意,看着他:“这两天谢谢你的照顾。”
“也好,省得我还要演霸王强上弓,病了是个好理由。”祖安耸耸肩。
沈寻一怔,压低了声音:“有人跟踪我们吗?”
“说不定,可能性很大,”他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烧退了。”
“这是你的住处?”不习惯他的接触,沈寻往后退了一步,指指木屋。
“一个落脚的地方,”祖安答,“我和这里的僧人认识,有时候我会给孩子们教算术。”
“祖老师,”沈寻嘴角轻扬,有些意外,“看不出来啊。”
祖安挠了挠眉毛,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打发时间。”
沈寻注意到他右边眉毛上有道浅浅的疤。
察觉她的目光,祖安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那道疤:“这还是第一回见你时留下的。血都快流进眼睛里了,程队还审讯我,然后你知道我跟他说了什么?我说他配不

上你。他当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估计心里气得不行。哈,现在想想还觉得爽。”
意识到沈寻神情微变,他举手投降:“抱歉,不提他了。”
“没事。”沈寻低下头。
事到如今,她无法自欺欺人。
歌里唱,如果有如果,也有这样过。
是啊,就算会预见到今天,在相遇的时候,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喜欢吗?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饿不饿?我给你带了点吃的。”祖安举了举手中的餐盒。
祖安给她带的是鱼汤,炖得很清淡,但是格外鲜美。连日来,沈寻第一次胃口很好。她低头喝着汤,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他T恤下摆,看到星点红色。
“怎么回事?”她指了指那点血迹。
“没事,跟人动了下手,已经摆脱了。”祖安答,神色镇静。
“你遇到麻烦了?有人在跟着我们?”沈寻追问。
“你怎么这么敏感?”祖安瞅着她叹气。
“职业习惯。”沈寻放下汤匙看着他。
“放心吧,我会保证你的安全,”迎着她的目光,祖安吊儿郎当地举手发誓,“毕竟,我指望着靠你发达呢。”
“那你最好别死,要死也等把我送回去再死。”沈寻利落出声。
祖安被噎住,缓了一下才开口:“你这也太现实了。”
沈寻看着他:“彼此彼此。”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她已无力再分辨,索性只看眼前路。于是低头乖乖喝汤,有一点温暖算一点。
祖安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另起话题:“你做记者,去过很多地方吧?最喜欢哪里?”
沈寻抬起头想了一下:“北欧吧,北极圈外,冬天的时候。”
“为什么?”
“好像全世界都是雪,到处白茫茫一片,很干净。”
“干净……”祖安眸光微动,“有机会,我也去看看。要不要一起?”
“可以,我收费。”
“嗯……好吧。”
傍晚时分,祖安又离开了。他没有告诉沈寻要去哪里,只是让她安分待着,不要外出。
他这一去,就是一夜一天,到第二天晚上才回来。
沈寻见他沾着灰尘略显凌乱的外套,没有多问,给他倒了一杯水。
祖安接过去,仰头一干而尽。瞧见她担忧的眼神,他却咧嘴一笑:“姑娘,麻烦回避下,我要洗个澡。”
沈寻走出木屋,在门口台阶上坐下。夜色下的寺庙,只剩下黑漆漆的轮廓。庙檐之上,是皎洁的月亮,还有散落的星辰。
情不自禁地,又想起在卫生院的那个夜晚,她忐忑地给程立发那些诗句。收到他微信那一霎间的激动和喜悦,仿佛至今还在心头,不争气地悸动着。
人们常常以为,坚持才是坚强,其实有时候,放弃才是坚强。放弃,需要克服失去的痛苦和恐惧。但是,她就是这么没用啊,一想到要把这个人从心里拿掉,就

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过了十分钟,祖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换了身衣服,在她身旁坐下,发梢还湿漉漉的,有水珠淌在他鬓角,缓缓滑下,显得他一张脸越发邪美。
“你长这么好看,不去当明星可惜了。”沈寻挑眉,由衷肯定。
“那你要不要跟我约会?”祖安嘴角轻扬,夜色里眼神清亮,“拯救下单身男青年,让他多发挥下剩余价值。”
“未来还远,说什么剩余。”沈寻微微一笑。
“谁知道呢。”祖安轻笑了一下,眸光渐深。
沈寻察觉他眉眼间一丝怅然,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转过头,看向远处的夜空。
“小寻寻,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我姐姐。”祖安又出声,瞅见沈寻愕然的目光,他笑了,“不是说你比我老,是说你们都挺好看的。你看我这张脸,就知道她

颜值绝对不低对吧?”
“她叫什么?”沈寻猜测,“祖宁、祖静,还是祖平?”
“祖静,”祖安答,“我记得我中学暑假时她带我去上海玩,去了静安寺。她说我俩的名字都在寺名上了。”
“那她现在呢?”沈寻看着他低垂的眼睫。
“嫁人了,”祖安沉默了下,看向她淡淡一笑,“现在挺幸福的。”
“那很好啊。”沈寻点点头。
“嗯,”祖安也点头,然后站起身,“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带你去看日出。”
第二天清晨,天还黑着,沈寻就跟祖安到了瑞山陀塔。观景平台已经聚集了许多游客,各种肤色与发色,说着不同的语言,都是因为听说这里有世界上最美的日

出。
沈寻跟着祖安,在人群中穿梭了一会儿,在某一处驻足。
“三年前,就在这个地方,我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朋友一起看日出。我们站在陌生的人群里,看着太阳慢慢升起,像许多第一次到这里来玩的游客一样。”祖安

看着她,轻声开口,“看,就是这样的景象。”
如仙境般缥缈的薄雾里,无数佛塔如海浪里的礁石,隐隐若现。渐渐地,天际漾起亮光,太阳缓缓露出,霞光把雾气染成了玫瑰色的薄纱,笼罩在庄严肃穆的塔

身。不远处,热气球冉冉升起,错落地点缀着天际线,掠过一个个塔尖,渐渐挂上浅橙色的天空。
一切美得几乎让人落泪。
沈寻屏住呼吸,被眼前的景色深深震撼。
“原来最美丽的风景,是在光与暗的交界。”她轻轻叹息。
“小寻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祖安低声问。
“什么?”
“在残酷的世界战斗,最让人热血沸腾的,不是克敌制胜,而是在漫长的征途中,找到并肩作战的人。”
那次,他和程立静静地站在人群里,他的心里,响起的就是这句话。
沈寻感觉到他话语里的情绪,心口也是一颤。
“其实,真正黑暗的东西,不会在阳光下暴露,只有走进黑暗,才会发现。”祖安没有看她,视线落在远处。
三哥的心情和处境,他都懂。这一刻,他希望眼前这个女人也能懂,但又希望她永远不懂。
沈寻先是怔怔地望着他晨光里的侧颜,然后,缓缓地笑了。
“是呢,”她轻声开口,“结果是输是赢,不重要。是生是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起战斗的人。为了同样的目标、同样的理想而挣扎、奋斗。”
听到她这一句,祖安情不自禁看向她。
她正好侧首,一绺垂落的鬓发在朝阳微光中轻扬,唇际有一丝浅笑,眼里漾着淡淡温柔,轻轻松松就描绘出一道动人风景。
祖安瞬间凝眸。
“小寻寻,我好像突然有些后悔。做个普通的人多好,娶个像你这样的老婆,每天三餐吃饱,舒舒服服晒太阳。”他笑了笑。
那样多好,管他岁月无情,繁华无尽,黑暗无边。
只可惜啊,命运容不得人任性。
不过数秒间,他沉了脸色,拉住沈寻的胳膊:“我们该走了。”
沈寻警醒地回头,见不远处的人群里,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正望向他们。眼神交汇,那人目光里的阴狠让她不寒而栗。那一霎,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们来得比我想象中快。”祖安语气急促,拉着她在人群里穿梭。
“他们是谁?”沈寻忍不住问,又回头看了下,“我见过那个人,在景清的翡翠酒吧。他为什么要追你?他是谁的人?”急速的奔跑中,她的脑子也在飞速运转

,忽然间,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激得她脚步都猛地一滞。
“怎么了?”祖安拽了她一把。
“江际恒!”沈寻瞪大眼看向他,“那个刀疤脸是不是江际恒的人?”
祖安抓着她的手一紧,步伐却加快了。
见他不出声,沈寻确定了自己的怀疑,但她心里也涌现了更多疑问:“你和江际恒有什么过节儿?”
“你的确是个好记者,敏感度和推测能力一流,”这个节骨眼儿上,祖安居然还不忘夸奖她,“我简单跟你说下,江际恒对魏启峰起了二心,他吞掉了我老板要

洗的钱,陷害我。我现在应该被黑白两道在追。如果你被警方带走没有关系,我已经安排好,他们也不会动你。但我要确保你不落在疤温手里。”
“江际恒对魏启峰起二心?”沈寻跟着他下台阶,呼吸开始急促,“他在替魏启峰洗钱?疤温就是现在跟着我们的这个人吗?”
“聪明,”祖安又夸她,脚步越来越快,“小心!”
他猛地把她往身后一拉,沈寻只瞧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眼前划过,还没来得及反应,祖安的右臂已经被划出一刀血淋淋的口子。在周围游客的尖叫声中,祖安

一脚踢向迎面挥刀的歹徒,抬肘重击那人面部。他用的是泰拳招式,出手利落狠绝。
眼见后头疤温越来越近,祖安拉起沈寻继续下台阶,佛塔台阶陡峭,还有不断往上攀爬的游客,严重影响了他们的速度,这时候,又有一名歹徒从游客中蹿出,

手里拿着砍刀,直直朝祖安劈了过来,祖安松开手,一边躲一边暴喝:“你先下去!”
沈寻没有迟疑,以最快的速度在人群里钻空隙下台阶,踩上平地的那一刻,她却看见右前方有个男人朝她冲了过来,她看了下四周,抢过一个女游客手里的矿泉

水瓶砸了过去,趁那人躲闪的时候,从他身侧钻了下去,但还没下两级台阶,她的后领就被人狠狠揪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往后伸手,试图掰开抓着她

衣领的那只手掌,却又被身后那人一把揪住头发。尖锐的疼痛瞬间蹿上头皮,她全身的重量都悬在那把头发上,她越挣扎,痛得也越厉害。忽然间,头顶一松,

身后那人号叫了一声,自上头摔了下来,她还没反应过来,祖安已经一把架起她,声音利落:“走。”
跌跌撞撞离开了瑞山陀塔,当他们坐到车里的那一霎,马达轰鸣声在四周响起,六七辆摩托车围住了他们。祖安面色冷酷,猛踩油门,硬生生冲出一条路。
沈寻瞧见他右臂的伤口处,鲜红的血不断渗出,流淌下来沾湿了他的衣袖,又一滴滴落在他腿上,牛仔裤上也沾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不断漾开。他却像毫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