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揉完了眼睛,眨了眨眼睛看他,“沈叔叔,你黑眼圈怎么这么大?是我踢你了吗?”
沈辞笑,“没有,殿下睡得很好,就是踢了几次被子……”
阿念感叹,“父皇也总说我踢被子。”
沈辞再次愣住。
“殿下可醒了?”恰好屋外有内侍官的声音。
“醒了!”阿念大方应声,而后朝沈辞道,“沈叔叔,我去父皇那里了,晚点来看你。”
“好。”沈辞沉声。
看着阿念远去的背影,心中越发像是陷入泥沼之中。
“将军!”小五和薛超来看他,沈辞才回神,“去做什么?”
许是同天子会和,脱离险境,小五和薛超两人的神色都似放松了不少。
小五最积极,“将军,这群紫衣卫身手可好了!薛大哥这么厉害,都险些挑不过,而且,他们各个都这么厉害!”
薛超也颔首,“将军,还算没给驻军留人,早上比试的时候小胜,但确实对方各个都很厉害,这紫衣铠甲的侍卫什么来头?”
沈辞看向他们二人,低声道,“这才第二日上,便同天子身边的紫衣卫混熟了?”
紫衣卫?小五和薛超都听到了这个称呼。
沈辞再度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在官邸中护卫的,都是紫衣卫中天子的近卫,能做近卫的,哪个身手会差?有什么稀奇的?”
小五和薛超恍然大悟,也是。
小五还叹道,“说来,昨日真的吓倒了,幸好陛下带了紫衣卫来,穿龙袍的天子好生威严啊,平日里见得天子不一样。”
忽然说气陈翎,沈辞脸色有些不自然,但尽量自然得低头道,“他本就是天子,龙袍自然显威严。”
沈辞倒是想起了旁的事情,遂转了话题,,“对了,韩关和子晓有消息吗?”
薛超正好开口,“这次来寻将军就是为了此事,眼下同陛下的紫衣卫会和,附近应当安稳了,但一直没有韩将军和郭将军的消息,我同小五商议,他留下来照看将军,我沿路乔装打扮,折回一路看看有没有韩将军和郭将军的行踪,若是有消息,及时同将军通气。”
一道在边关,潜入西戎是常事。
有时候失散,遇到困境,是要旁人相处才能脱险。
沈辞也担心他们两人,他们两人还同方嬷嬷一处,沈辞朝薛超道,“你自己注意安稳。”
“是!”薛超应声。
刚刚才商议了小五留下照顾沈辞,小五当下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赖在屋中不走了,沈辞连片刻清净都没有。
薛超一走,他就成了小五唯一可以唠叨的对象。
小五说话,他大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海中自顾想着事情,却正好听到小五说,“陛下说‘嗯嗯’是他送给将军的。”
只是刚说完,沈辞转眸看他,他也意识到不对,顿时准备撒腿,“将军你先休息!”
“回来!”沈辞微恼。
小五只能哭丧着脸转回。
沈辞皱眉,“方才说‘嗯嗯’什么?”
小五知晓瞒不过自家将军,耳朵贼奸,小五捂嘴,“答应陛下不说的。”
沈辞分明听清了,也不逗他,“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不知道天子什么时候同小五好到这种无话不说的程度……
小五怏怏道,“就是将军重伤,在马车上,才换完药的时候。”
沈辞眉头没散开,“你们还说了什么?”
“没……没有啊~”此地无银三百。
“小五~”小五来军中就一直跟着沈辞,沈辞不会看不出来,哪句撒谎了,哪句没撒谎?
小五知晓自己瞒不住,再度懊恼自己这张嘴,一面挠头,一面道,“答应陛下不说的。”
沈辞睨他,“再不说军法处置!”
小五赶紧收手,“我同陛下说,将军回来一路都喊着陛下的名字,说一定要去清关城见陛下,明明一身伤都走不动了,也要去。因为将军说陛下见不到将军,陛下就不会走……”
沈辞眸间诧异,而后喉间轻咽。
“然后呢?”沈辞都对他那张没阀门的嘴奈何了。
小五摇头,“没有了,陛下听完了,眼睛都红了,许久没说话,后来叮嘱我,不要将军,说她知晓。”
沈辞微怔,忽然明白,陈翎这两日为何会这样……
她心中对他愧疚。
愧疚到……
沈辞缄声,目光看向别处出神。
小五又凑上前,“将军!你还回边关吗?”
沈辞看他,不知道他何意。
小五藏不住事,“以前韩将军说,将军早前是天子身边的人,我们都不信,昨日陛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将军是陛下的人,薛大哥说,将军怕是不会回立城边关了,将军,你是不是真不回去了?”
其实小五听薛超说起后,心中就难过了很久,而后才有了薛超带了他去同紫衣卫练拳脚的一幕。
小五拿沈辞当兄长,什么都听他的,更舍不得他。
小五忽然提起此事,沈辞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想过此事……
他也不知道陈翎想做什么,尤其是昨晚之后。
沈辞脑海中有些混沌,沉声朝小五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该问的别问。”
小五连忙捂嘴,“那将军你先休息,我出去了。”
沈辞靠坐在床榻上出神。
他不敢问,若是问下去,可能会动摇天子的根基。
他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想,如果天子真的是……要怎么收场?
他知晓她多不容易。
他是不想谭进之事后,她遇到更大的危机。
而阿念这里,只要时间长了,旁人迟早会觉得太子与他挂像……
阿念三岁,那是四年前……
阿念是他的儿子。
但陈翎将阿念带在身边,阿念姓沈,不应当做太子。
他是沈家的孩子,这是混淆皇室。
陈翎身陷囹圄,他会费不顾身救她。
日后呢?
早前想好的,他不应当事后就回边关吗?
带着阿念?
沈辞心中蛊惑。
***
偏厅中,曲边盈入内,“陛下,曹之都曹大人来了。”
登基这三年,陈翎早就习惯怎么在旁人面前显得精神,“好,让他入内。”
曹之都风尘仆仆而来,是才至,“微臣护驾来迟,陛下受惊了。”
陈翎上前,示意他起身,“这么远,能这么短的时间赶来,已经昼夜疾驰了。”
曹之都明显脸色缓和,“陛下。”
“起来说话。”陈翎温声。
言辞间,陈修远亦来了偏厅中,正好陈修远,曲边盈和曹之都都在。
陈翎看着偏厅中的地形图,双手环臂,沉声道,“谭进这里不会这么好对付,潭洲驻军不少,再加上屈光同,付门慈手中的驻军。边盈,要尽快这场仗打完,要多久?”
曲边盈应道,“陛下,两月。”
陈修远看了曲边盈一眼,没说完。
陈翎看他,“你觉得?”
陈修远看了看陈翎,应声道,“我相信曲统领能帅军两月内取下谭进首级,谭进手下的兵不少,很多都是跟着他的老人,两个月想要连根拔起谭进是可以,但会折损很多人。不如慢慢打,两个月不行,三四个月也好,不仅要打,还要放出风声,将屈光同,付门慈这样的,藏在谭进身后的人逼出来。”
陈修远看向曲边盈,却问,“陛下若想尽早结束判断,就按照曲统领说的;若是想将毒瘤连根拔起,就按照最后提议的,慢慢打。”
曲边盈和曹植都看向陈修远。
陈翎心中,“那你正好同朕一道,慢慢清除这处毒瘤。”
陈修远莫名看她:“……”
陈翎继续道,“都准备一下,我们后日出发,路上同霍连渠,安允白几人会和。”
“是!”
……
等曲边盈和曹之都离开,陈修远还留在殿中。
“有事?”陈翎今日月事第二日,只想赶紧躺下,眯着眼睛休息。
陈修远笑,“陛下,我就没必要继续留下了吧?”
陈修远继续道,“陛下身边有曲边盈,曹之都,沈辞,微臣去也没多大作用。”
陈翎颔首,“好啊,只要你同朕解释得清楚,你怎么在阜阳郡和聊城都有私兵的,朕就让你回去。”
陈修远:“……”
陈修远轻嗤,“陛下不会觉得敬平王府同谭进有染吧?”
陈翎笑,“当然不会,但若是你不去,朕会合理怀疑你在阜阳郡有旁的事情……要不,你同朕说说你在阜阳郡做什么?”
陈修远看她,“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真是佩服你,陈翎!”
陈翎也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大爷爷让我们相亲相爱一家人,好歹,你怎么也要这个时候在才是。”
陈修远恼火,“陈翎,你自己手中明明就有紫衣卫,但还惦记着用敬平王府的驻军去攻打怀城?”
陈翎笑,“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问?”
陈修远叹道,“陈翎,我当真是小看你了。”
陈翎叹道,“彼此,聊城有私兵,别的地方还有没有?”
陈修远:“……没有。”
陈翎凑到近前,笑道,“放心,有朕也不会说你,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嘛。”
陈修远脸色一黑,收手离开殿中。
陈翎唏嘘一声,循着腹中的疼痛躺回小榻上,算是终于告一段落。
***
陈修远回了屋中,刘子君已然在等,“主家可同天子说了我们明日离开?”
陈修远脸色难看,“陈翎厉害着,将我的话堵了回去,她是将我们扣下了……秋后算账,这还没到秋后呢!”
陈修远轻嗤。
“大卜~”陈修远言罢,小木点糯米丸子入了屋中。
侍卫歉意,“王爷,没拦住太子殿下。”
陈修远看着他,语气因为方才陈翎的缘故有些疏远,“你来做什么?”
阿念抬头,“看大卜。”
奶声奶气的声音,让陈修远好气好笑。
阿念伸手要抱抱。
陈修远坚持了两个瞬息,最后,在阿念疑惑得眨眼睛的是偶,还是俯身抱他,自己都没想到。
阿念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嘻嘻哈哈笑了几声。
陈修远好似方才的窝火都在阿念最后亲他的那声“啵”上消散殆尽了去……
***
外阁间中,陈翎的看着折子转移注意力,其实心情有些烦躁着。
“阿念呢?”寻了内侍官问。
内侍官稍后来回,“殿下同敬平王在一处呢,眼下正骑着敬平王脖子上看树叶……”
陈翎:“……”
陈修远是不大习惯同人亲近,但同阿念倒是亲近。
陈翎吩咐了声,“出去吧,倒杯温水来。”
内侍官照做。
晚些,内侍官折回,说太子在敬平王处玩累了,歇下了。
陈翎也不奇怪。
入夜时,曲边盈来了偏厅中,“陛下……”
见曲边盈这幅语气,陈翎心中已经做好准备,“说吧,怎么样了?”
曲边盈低声道,“陛下,打听到了,怀城攻破的当日,大监和傅太医就没了……”
陈翎楞在原处。
良久,陈翎眸间氤氲,“朕知晓了,继续,去找方嬷嬷的消息吧。”
曲边盈拱手应是。
等曲边盈退了出去,陈翎才放下手中奏折。
大监,傅太医都走了,早前陪她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忽然走了两个……
在她最难的时候,是大监,傅太医和方嬷嬷陪在她身边,陪她生下了阿念……
但这趟南巡,她身边剩下陈嬷嬷和阿念两人。
陈翎原本就有些不舒服,当下,呆坐在案几前,眼中泪滴落下,嘴唇有些泛白,整个人状态都不好。
坐了许久,原本准备回屋,结果内侍官入内,“陛下,沈将军来了。”
陈翎眼底猩红慢慢敛去,轻声道,“让他进来。”
一整日未见,她今日忙碌一日,沈辞单膝跪下,没抬头看她,“末将见过陛下。”
陈翎轻声,“有事?”
沈辞心底微沉,听得出陈翎不舒服,昨晚之事后,他其实有些不敢直视她眼睛,眼下还是忍不住抬头。
目光正好与她目光相遇,沈辞只觉陈翎方才眼眶红过……
陈翎腹中的不舒服还在继续,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了,自安?”
沈辞越发有些难以开口,但今日这个念头已经在脑海中千百遍,沈辞说服自己,沈辞低头拱手,“陛下,皇室血脉不容混淆,阿念是末将的儿子……末将斗胆,请陛下将儿子还给末将。”
陈翎:“……”
良久,沈辞也没听到动静,原本复杂到极致的心情,抬眸看她。
陈翎看向他,烦躁道,“给朕滚出去!”
第032章 春风
沈辞以为听错,楞在原处,有些不敢相信。
陈翎从来不会这么训……
但他确实从陈翎眼中看到了恼意。
他是真惹恼了陈翎……
沈辞眸色微微沉下,又忽得想起也不是从来,在玉山猎场的时候,她也说过让他滚的话……
他那时浑浑噩噩根本来不及反应,脑海中还是早前的春风一度,看向陈翎时,眸间仍有没有回过神来的余温。却见陈翎黑着脸,一侧,还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随驾妃嫔,衣衫和鬓间都凌乱着……
他整个人都僵住,电光火石间,他从早前的昏昏沉沉,到瞬间反应过来营帐里发生过什么。
他如晴天霹雳。
也很快想到误饮的那杯酒……是那杯酒……
那杯酒是给陈翎的!
地上跪着的妃嫔他根本不认识,但用来构陷东宫却够了,有人是想用这种恶毒的方式拖陈翎下水。
他不由看向陈翎,也陈翎的眼眶是红的,应当是强压着心中的情绪,脸颊也是红的。
方才,应当见到不堪入目的凌乱场景。
他宁肯死,也不愿意陈翎看到先前这一幕……
他张口,声音中还带着方才过后的嘶哑,“有人要害你。”
他能说出来的只有这一句,旁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翎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孤念你们沈家一门忠烈,此事至此不会再节外生枝,但从今日起,你给孤滚出东宫去!“
他能想到陈翎见他时的失望,即便是构陷,即便是旁的,陈翎日后见到他,都会想起今日……
他也没办法面对这一晚过后,心底生出的心思。
不能见光的心思……
——沈将军,殿下有句话让带给沈将军,此去立城路远,日后,沈将军无事,就不必回京了。
这是陈翎让方嬷嬷送行的话……
立城的四年,他知晓陈翎许是永远都不会再见他。
但他在她身边,是她的盾;他在立城,就是她的刀。是刀便要归鞘,归鞘是为了不伤她。
玉山猎场她让他滚,他一句话没说。
但眼下,不一样……
沈辞仍是单膝跪下,没有抬头看她,却继续道,“陛下,阿念像末将,陛下不能再留在身边。谭王之乱未过,时局不稳,朝中多少双眼睛都看着陛下这处!”
“沈自安!”陈翎恼火。
沈辞再次低头,沉声道,“望陛下恩准末将愿带阿念回立城,此生再不回京,末将愿为陛下守立城边关,黄沙葬身,死而后已!求陛下恩准。”
“给朕滚!”陈翎拂袖起身,头也未回。
沈辞怔住。
看着陈翎远去背影,沈辞整个人如同坠入深渊冰窖中。
***
寝卧里,陈翎实在被沈辞气得头疼。
他不是木头,他是脑门被夹了。
黄沙葬身,死而后已……她带了一大帮紫衣卫日夜兼程往回赶,就为了让他黄沙葬身,死而后已?
陈翎原本就是月事第二日,最疼最难受的时候,眼下不止是腹间,连带着头,肝,脾,胃,肾,哪儿都疼!
陈翎窝在被子里,尽量不去想沈辞,但方才的场景却熟悉,像极了在玉山猎场的时候,她让沈辞滚出东宫去,但那时他一个字都没说。
她那时羽翼不满,朝中局势瞬息万变,玉山猎场里若是有人真的寻到蛛丝马迹,她保不住沈辞。
旁人搬不倒她,只能动沈辞。
动沈辞就等于动她的左膀右臂,也不算空手而归。
与其如此,不如让沈辞离京。
沈辞离开玉山猎场后,她的时间也不多,她要善后。
她其实害怕骑马,但最后从马背上安稳翻了下来,太医吓懵,很快,玉山猎场就传出有人在东宫的马上动了手脚,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而后父皇大怒,此事秘而不发。
也因为有父皇要彻查此事,旁人心虚,都不敢在同时提旁的事情,此时谁开口,谁便是用心恶毒,都怕引火烧身,最后没人再敢开口。
她自编自导了一场落马的戏,然后‘受惊’回了东宫。
父皇对此深信不疑。
整个玉山猎场都在查她坠马之事,旁的事都避之不及,很快不了了之。
她当时的每一步都在争分夺秒,走错一步,都万劫不复。
但她做到了。
她让沈辞去了立城,因为刘贺叔叔在立城。
——刘叔,见字如人,自安于我有救命之恩,望刘叔庇护,勿告知自安。
她去了书信给立城边关,刘贺叔叔亦回信。
她是没有在立城放过耳目,因为她会给刘贺叔叔书信,问起边关之事,也会问起自安安好。
刘贺叔叔亦会告诉他,何时受了伤,初到军中与周遭不合,后来是收复了几人。
再后来,她收到刘贺叔叔书信。
——自安勤奋,殿下欲让之驰骋,或与之枷锁。
她回,前者。
——父亲将以毕生所学授予自安。
刘贺叔叔的父亲,是刘坚刘老将军……
后来的沈辞便一直跟着刘坚刘老将军。
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但眼下,都一一浮现在脑海里。
陈翎也更早之前,朝中百官去麓山祭天,沈辞作为东宫伴读陪同她一道去。
麓山离京有月余路程,途中,她骑着她的马,沈辞在前方牵马,正好周遭是二哥和三哥的人,在说起幼时想的日后之事。
她也正好无聊,遂问起沈辞,“自安哥哥,你小时候想做什么?”
沈辞回眸看她,“大将军啊~塞外边城,保家卫国。”
她叹道,“那你在这里……”
他又回头看她,温声道,“这里也好啊,守着殿下,殿下就是江山家国。”
她看他的背影,听他温声道,“我会永远守着殿下,守着燕韩的大好河山。”
她看着他背影莞尔。
沈辞就应当策马扬鞭,在边关驰骋……
床榻上,陈翎眼眶微微湿润。
思绪再度回到玉山猎场时,沈辞疲惫睡着,她浑身似散架般的疼痛,撑手起身都似要零碎一般,但又清楚知晓,眼下,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伸手抚上他脸颊,轻声道,“去立城,等我羽翼丰满,不做雏鸟了,就不会再让旁人拔掉我的羽翼……”
——忘陛下恩准末将愿带阿念回立城,此生再不回京,为陛下守立城边关,黄沙葬身,死而后已!求陛下恩准。
陈翎收回思绪。
沈自安你傻不傻沈自!
你就一分都没想过,你走之后,一直是阿念陪着我。
他是小沈辞,也是小陈翎……
***
苑中,刘子君快步入了外阁间,在内屋帘栊外拱手,“主家。”
陈修远的声音响起,“进来,悄声些。”
刘子君照做,结果一进进屋,整个愣住,只见王爷抱着小太子,小太子靠在王爷肩膀上睡着,王爷一直抱着来回踱步,没有停下。
他入内,王爷也没停下。
陈修远看他,“好容易才哄睡,一停下来,或是一放床榻就醒。”
刘子君忽然意识到,王爷竟然在……哄太子睡觉?
陈修远不满,“也不知道这几日沈辞做了什么?会不会带孩子?怎么带的这么娇气,不抱着不睡的!”
刘子君满头黑线。
眼前的主家,实在同平日里的主家比,有些说不出的违和……
“什么事?”陈修远问。
刘子君方才回神,拱手道,“主家,方才沈辞被天子赶出来了?”
陈修远:“……稀奇。”
刘子君继续道,“听说是沈将军夜里去见天子,隐约是起了争执,还得了天子训斥,被天子呵斥了两声滚出去,真是连滚这样的字眼都用上了。”
刘子君是隐隐觉得何处蹊跷,前日天子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同谭光思道,谁敢动他的人,但就这眨眼功夫……
刘子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谨慎起见,这些事情连忙来找主家。
刘子君是觉不同寻常,陈修远不以为然,“哟,挺好啊,多骂的好。”
刘子君无语。
陈修远好奇,“真的是滚出去的吗?”
刘子君:“……”
陈修远轻叹,“可惜了,我还真想看看他滚的样子呢~”
***
翌日,胡大夫照例来给沈辞换药。
沈辞清醒,换药的时间便不长。
胡大夫前日里是吓坏了,虽然一直在逃窜,但没有见过那么大阵仗,眼下,胡大夫还心有余悸,一面给他换药,一面感叹。
沈辞温声,“胡大夫,让你同我们冒险了。”
胡大夫也正好包扎完,让他活动活动的时候,胡大夫想了又想,才道,“将军,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胡大夫人很好,很少提旁的要求,沈辞看他,“胡大夫,您说。”
胡大夫叹道,“将军,我想去军中做军医,但他们不收,说我年事高了,经不住折腾,但我想去,所以,想请将军帮忙,看看能否通融?”
沈辞好奇,“胡大夫,好端端的,你怎么想做军医?”
胡大夫深吸一口气,“不瞒将军,犬子早前死在立城边关,如今家中了无牵挂,我想去关边,多救治些驻军伤患。”
沈辞算明白了来意,沈辞并未直接答应,而是晓之以理,“胡大夫,这很难。他们不让你去,确实有不让你去的原因。那边环境恶劣,怕你不适应,而且军医辛苦,一旦开战,是要随军的,随军便要急行军,昼夜兼程都在跑。胡大夫,此事并非容易,旁人没做错。”
这些话若是换作早前兵部和驻军的人说,胡大夫许是不信。
但沈辞是将军,沈辞同他这么说,胡大夫眼中骤然失望了几许,沈将军如此说,那便是真的。
胡大夫叹道,“是我想得容易了。”
沈辞轻声,“救死扶伤,哪里都可以,未必要在军中。”
胡大夫连连点头,“也是,我只是……很想去犬子呆过的地方看看。”
胡大夫说完,老泪纵横。
一面伸手摸眼泪,一面叹道,“让将军见笑了。”
沈辞忽然意识到,其实胡大夫想的是去关边,而想要去边关,他能想到的就是军医。
沈辞有解,“胡大夫,你若愿意去军中看看,等叛乱平息,我让小五送你去一趟立城驻军,多带些时日,帮忙军医打点些琐事,等过几月再回来。”
胡大夫惊讶看他,“将……将军?”
沈辞笑道,“此事非公事,乃我私事,旁人干涉不了。”
胡大夫起身,朝他作揖,“将军大恩,无以为报。”
沈辞扶起他,“胡大夫,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我也是大恩无以为报。”
胡大夫忍不住边笑,边摸眼泪,“将军醒,天子可以放心了。”
忽然说到陈翎处,沈辞僵住,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是胡大夫并未留意,还继续悄声说与他听,“说起天子,老朽当时怎么这般糊涂,还以为天子……天子是将军的夫人,老朽胡乱唤了一路,天子都没说什么,后来才知晓夫人是天子,吓得老朽腿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