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时其实觉得孟香悦模样长得不错,她过来和自己搭话,小姑娘羞答答的,他也想多说几句,他觉得这小姑娘性子可是比初挽强多了。
可谁知道,刚听了那么几句受用的话,冷不丁的,初挽就出现了。
他一时可真是吓到了,连忙就要哄着道:“挽挽,你别这么说,我可没这个意思!我这不是干得挺好的吗,你看,我干得特别带劲!”
初挽要笑不笑地扫过孟香悦:“干得特别好,所以你们两个在背后说道我?我活这么大了,什么事都是光明正大的,还没被这样说过。”
这话当然不止是说眼前的陆建时和孟香悦,还有上辈子的。
陆建时搂着孟香悦说自己呆板,在床上不行,还惹得孟香悦在那里一个劲地笑,笑得花枝乱颤。
孟香悦一时脸红耳赤:“初挽姐,我也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陆同志不容易!我不就说一句话吗?”
初挽根本没搭理她,却是看向陆建时:“九哥,你看,已经有人给你打抱不平了,算了,我也不敢委屈你,你赶紧把手里的活放下,想去哪儿去哪儿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陆建时一见,急了,赶紧要追过去,谁知道他脚底下一没留神就踩了一坨粪,跐溜一下子就滑那儿,两手直接按在稀粪上了!
旁边孟香悦看着,惊讶地张大嘴巴,捂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陆建时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粪,半晌后,终于僵硬地抬起头,瞪着孟香悦:“离我远点。”
孟香悦委屈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忙拿了手帕要帮陆建时擦,口中还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初挽姐那么大火气,我没想到她竟然误会了,对不起,都怪我。”
陆建时:“你滚,给我滚!挽挽生气了,我饶不了你!”
孟香悦吓得眼泪都挂不住了,瞪着眼睛,捂着嘴巴,“嗷”的一声,赶紧跑了。
陆建时很快收拾了身上的粪,又洗了手脸,急匆匆跑来了,初挽哪里搭理他:“现在你身上有味儿,离我远点,出去西北风口站着,等你身上味儿散差不多了,咱再说话。”
陆建时:“挽挽,你别生气!”
初挽:“我没生气,九哥,我只是觉得你身上特别味儿,熏得我难受。”
陆建时拼命解释:“我和她不熟,她来找我说话,我就应付几句,这种乡下小姑娘,我至于吗,我根本不看在眼里!”
初挽眼神淡淡的:“九哥,你不用解释,该干嘛干嘛就行了。”
陆建时没法,跺了跺脚,只好赶紧去打水,想着冲冲身上,不然这一股子味儿,他自己也难受。
这边陆建时急匆匆地往外跑,却正好碰上了一个,是初挽大舅,也就是陈蕾的大伯,叫陈书堂。
这陈书堂和陈蕾家关系一般,当时老人走了他们闹分家,两边妯娌打起来了,彼此闹得很不痛快,到现在也不怎么来往。
陈书堂有个儿子,前几年去山里采野果子,结果不小心跌落下去,就这么送了性命,之后媳妇也就改嫁了,家里只留下一个小孙子小孙女,日子过得紧巴。
陈书堂匆忙过来,恰好和陆建时走了一个对个,乍闻到陆建时身上的味儿,也是唬了一跳,心想城里的人竟然也会出粪了!
初挽看到陈书堂,打了个招呼:“大舅,吃了吗,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
陈书堂一见初挽,便赔笑:“初挽,这不是有个事,想请你掌掌眼。”
初挽:“嗯?”
上辈子那些抢了家里东西的舅舅,好像并没有陈书堂,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宽厚,而是因为他性子磨叽,没抢过陈蕾家。
初挽八岁去井口那里提水,人小只能提半桶水,陈书堂见到后,赶紧装没看到,远远躲开了。不过后来初挽大一些,他倒仿佛亲近起来,见到后总是初挽长初挽短的。
此时陈书堂见了初挽,却是少见的亲热,他便说起来:“前几天,我不是去茂陵村嘛,我孩子舅舅在那边,结果让我赶上一个巧宗,那边有人手里拿了个东西要卖,让我看到了,我觉得是个好东西,但拿不准,所以让你给掌掌眼。”
他不敢说让初老太爷看,知道初老太爷年纪大了,根本不看这个了,谁找他看,那是自个儿找不自在。
初挽听着,便随口道:“是什么?”
陈书堂比划了一番:“我看着是他们家一个小香炉,但是和小香炉又不太一样,上面有盖,两边伸出两个长嘴儿,人家说那是好东西,说现在世道好了,买下来肯定能赚钱,这还是着急卖,不然这种好事轮不到我!”
初挽一听“小香炉”,再加上那茂陵村,心里已经有谱了。
当下便问道:“具体谁家的,什么样子,你给我比划比划。”
陈书堂便说上面山水,又详细说了,说是茂陵姓孙的一户人家,初挽便确认了。
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小香炉,而是琴炉,古人画画、点茶、插花、焚香,这是四大雅趣,而所谓琴炉,是弹琴时焚香用的炉,琴炉中点一炷香,古人便在香烟缭绕中抚琴,一曲终了,那炷香恰好燃尽。
这种营造清雅气氛的琴炉,自然是别致讲究,至于孙家那琴炉,更是别具一格,有梅枝自上而下一路蜿蜒,其上有梅花点缀,正所谓疏影横斜烟香缭绕,意境自然不同凡响。
更不要说这琴炉还是开门货,正经明朝初年的,文人墨客喜欢,也够格调,以后还是很好出的。
初挽这么想着的时候,那陈书堂道:“我听说,他们家祖上以前是开药铺子的,进宫给西太后献过药,得了不少赏,这不是闹到现在这会儿,什么都没了,老爷子不在了,他们家儿女喝着西北风,家里闹穷,就说把那些老玩意儿看看往外卖,反正他们说的真真的,但到底怎么样,我也说不好。”
初挽心里却笃定了。
这位孙姓祖上是大栅栏同仁堂的伙计,年轻俊秀,曾经去宫里给西太后送药,他机灵,很受宠,外面就有些不三不四的传闻,那些传闻并不知真假,但他确实得了不少赏,当初他住在西四牌楼,那府邸不亚于四品知府。
到了民国初,病患马乱的,大太监李莲英死得蹊跷,据说这事和他也有牵连,他被吓破了胆,便连夜带了细软从北京城逃出来,逃到这十三陵一带,干脆隐姓埋名住在这里了。
后来遇上破四旧,家里是遭了一些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自然私藏了不少东西,现在看着改革开放,政策变了,胆子大起来,就开始卖些零零碎碎的古董。
这种有家底的人家,又住在穷乡僻壤的,没什么门路,想弄一个一模一样的假货都难,反倒是自家东西,随便拿出来卖不要钱。
当下便道:“对方要多钱?”
陈书堂:“要八十块呢!要不我心里犯嘀咕,想着过来让你掌掌眼,看看值当不值当!”
初挽一听,多少有些疑惑,上辈子她恰好看到过,和那家人讨价还价,最后是四百块拿到手的。
怎么现在竟然只要八十块?
不过意外之后,她也就明白了,现在年月还早,留在手里不好出手,自然便宜,况且那家人也不太懂,拿不准,不敢胡乱要价。
她看向这陈书堂,这么大的漏,竟然让他碰上了?


第26章
初挽当下问道:“要八十块,对方开的价?”
陈书堂:“嗐,可不是嘛,人家要八十块,说急用钱!还说这是老玩意儿,明朝的,我想着,真要是明朝的瓷,怎么着也不止八十块吧!咱要是能捡这个漏,回头去城里卖了,那不是赚钱了吗?”
初挽默了片刻。
重活一世,人的气运变了,经历也变了,陈书堂竟然能遇到这种好事。
这是一个漏。
而眼前的陈书堂,却还在犹豫:“你说我是买呢还是不买呢,我拿不准哪,毕竟八十块也不是小数目,我哪来那么多钱!我还得养孙子孙女呢!”
初挽心里略纠结了一些。
捡漏这种事,在行内都是凭着本事,你拿不准,没那眼力界,不敢下手,那就没那福分,自然是留给那些有眼力界的。
况且这本就是她上辈子收过的。
如今大好的机缘,八十块钱的漏,竟然落到了陈书堂这个棒槌头上,她还得帮人家掌眼,这不就是为人做嫁衣吗?
不过她略想了想,到底是道:“我听你那意思,应该是真的,八十块这个价很值了,你要是能买,建议还是收了,留一留,肯定不止这个价。”
她这么说的时候,有些遗憾,不过想着,陈书堂这大舅虽然和自家不亲,但也没大得罪过自己,至少没抢过自家的东西。
他家里困难,还有孙子孙女要养。
没爹没妈,只有爷爷养着的孩子,日子过得处处不如人,后来那两个孩子早早辍学卖苦力,十几年后她投资开发这一带,见过长大的孩子,还算本分,见到她都不太敢抬头说话,就一个劲地笑。
他捡了这个漏,回头发一笔,也许那两个孩子的人生就此改变了。
当下也就详细地给他讲了,让他尽快收了,最后叮嘱道:“你过去后,一定要砍砍价,但是又不能狠砍,就象征性地砍到七十块,他如果坚持八十块,你犹豫犹豫,就收了。”
这是行内大家约定俗成的,你不砍价,人家认为自己卖漏了,就干脆不卖了。
这些细节操作,一般不会轻易对外说,毕竟行有行规,在古玩界,看似一个微不足道的经验那都是命脉之争,除非特别亲近的,不然没人手把手这么教。
初挽也是想着这个机缘不错,她重活一世,干脆做点好人好事,就当为太爷爷为自己积德。
陈书堂听了,顿时像吃了蜜一样,千恩万谢的,连连点头。
初挽又道:“这件事,不要对外讲,你自己过去,悄没声买了。”
陈书堂自然答应着,一叠声再次说谢谢,这才溜溜地走了。
初挽看着陈书堂离开,想着那和自己无缘的琴炉,又想起来挑男人的事,不免有些感慨。
现在四个男人来了,走了三个,到底挑哪个,她还真是没法下手。
如果不是太爷爷,其实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个,但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今早看他背着手出去遛弯,那背越发驼了。
他想着看自己嫁进去陆家,他才能安心,不然走都走不踏实。
当下也没别的想头,只能按下心来继续看书,无论怎么着,还是得参加高考的。
傍晚时候,陆建时总算把家里的粪都给出差不多了,他洗了个澡,人也清爽了,不过看到初挽,依然小心翼翼地,追在屁股后面要解释,初挽就没太搭理他。
吃完饭,初挽进去伺候太爷爷抽烟,太爷爷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才说:“挽挽,你是怎么都看不上建时吧。”
初挽:“太爷爷,是,看不上,你老眼力好,帮我从另外几个哥哥中选一个吧。”
太爷爷呵呵笑了:“我看好建时,但你看不上,那也只能罢了。最后选哪个,还是看你心思,你觉得谁投缘,就选哪个,这选女婿又不是古玩,还得找人掌掌眼。”
初挽:“可我觉得,这不都一样的吗?买古玩的话,年份款儿都不差的话,大开门货,咱就痛快买了,选男人,人品不差长得不太寒碜人,也不是那么笨得让人气死,就可以嫁了。”
太爷爷摇头叹:“挽挽,你啊!”
初挽:“是太爷爷着急让我嫁的,我还能怎么着,我自己不会挑,反正你看着办吧,除了九哥,其它你说谁就是谁了!”
太爷爷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才道:“罢了,你看不上建时,那赶紧让他回去,别在这里耽搁着了,陆家其它几个孙子,我瞧着还都过得去,看你自己,选了哪个,我觉得也都不差。那几天守俨过来,我聊了聊,你陆爷爷把孩子都教得挺好,到时候无论你嫁了谁,上面长辈都得照应着。现在这几个,虽然嫩了点,但那也是岁数小,以后大一些,总归会懂事。”
初挽听着,自然明白太爷爷的意思。
她要嫁的是陆家孙子这个身份,至于男人,她自己挑,挑个自己投缘的,如果不投缘,就差不多看着办吧。
初老太爷叹了口气:“其实你如果真有自个儿喜欢的,我也不是非要你嫁陆家,可你看看,你谈了个苏岩京,现在你自己都看不过眼了,你啊,找对象就是瞎胡闹,自己没个心眼!”
初挽顿时不吭声了。
她认同太爷爷的话。
初挽第二天便直接和陆建时说了,让他回去:“咱俩没戏。”
陆建时委屈得要命:“不就因为一个孟香悦,她算什么东西,我就和她随便说几句,你就这样?挽挽,我好几个哥哥都在这里,天天围着你打转,我说什么了吗?你不能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初挽笑叹:“你可以说什么,我不让你说了吗?你有意见你就说出来嘛,不满意你就走,谁让你在这里了?我求你了吗?”
陆建时:“挽挽!别闹了,好好的,干嘛赶我走!”
初挽呵呵一笑,眼神很凉:“随你,反正这几天我要忙着学习,没空搭理你,你请便吧,爱怎么着怎么着!”
陆建时看着初挽扭身直接进屋的样子,他摇头,叹了声:“挽挽这醋劲儿还挺大的!”
初挽听到一句,直接没搭理,反正选谁也不选他,就让他自以为是去吧!
到了晚上时候,陈书堂却神秘兮兮地来了,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挽挽,你得帮我一把,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初挽:“什么?”
陈书堂:“我想着砍砍价,结果人家一分钱不往下落,现在还给涨了,涨成了一百二十块了,你说这算什么事,一转眼就涨了五成,这不是抢钱吗?”
初挽:“你砍到七十,人家直接给你要一百二十?”
陈书堂跌足叹息:“我想着,八十块还是有点贵,他们也没太当回事,就砍到五十块吧,谁知道他们不舍得,我也有点犹豫,正好那不是碰上了宝堂,他主意正,我就和他提了提,想着他会砍价,我们一起过去,结果人家一见我回去了,直接要一百二十块了。”
初挽一听这个,便不说话了。
这是大忌。
既然看准了,那就要下手狠稳准,面上再不现,但是必须抓住不放。
你砍价没砍成,人家涨价,你不乐意,走了,那就和你没关系了。
你竟然还找了人再去掌眼,这还怎么买?但凡有些经验的卖家,人家看这情景,是万万不肯卖了的。
当下她摇头道:“大舅,不是和你说了,这件事不能声张吗?你去了后,悄没声地买了就得了,你告诉别人,别人也想捡漏,过去看了,到时候人家一瞧,这个也看那个也看,人家就马上给你涨价,甚至可能干脆不卖了!”
陈书堂叹息:“我这不是想多找个人看看嘛,心里拿不准!”
初挽看着眼前这陈书堂,一时也是叹息。
其实哪怕这个机缘砸到陈书堂头上,但凡她想要,略使一些手段,最后那物件儿还是自己的,自己有一百个心眼和手段等着他。
现在说了这么直白的话,让他买,也是顾念他们家两个没爹没妈的孩子。
她难得当一次菩萨,结果竟然是这种结局。
还找什么陈宝堂?那陈宝堂是什么好货色吗?要确定是漏,早抢了,还轮得着他陈书堂?
也就是他们拿不准不敢轻易下手罢了。
初挽便道:“大舅,随你吧,看你觉得合适,你就买下来,不行就算了,毕竟不小的数目,万一不合适呢,你说是吧?”
到现在,她也不愿和他交底了,就在这里打马虎眼。
陈书堂一见:“哎哟,我说大外甥女啊,这不是请你给我掌眼嘛,你说我这怎么办,我愁得慌呢!”
初挽笑了:“我不是早说了,让你买,你买了就得了,不买的话,说那么多没用。”
陈书堂:“你是觉得一百二十块也行?”
初挽颔首:“差不多吧,总归有得赚,毕竟是老玩意儿。”
陈书堂:“那个不好卖吧,我听说文物商店压价狠,外面文物局也抓,万一抓住呢?”
初挽:“……那就不知道了。”
真当她菩萨?还保他上西天不成!
陈书堂叹了口气,看上去依然有些犹豫不决。
陈书堂纠结了一番,往外走,谁知道走到半截又回来了:“挽挽,和你商量个事。”
初挽:“大舅,你说。”
陈书堂赔笑了下:“挽挽,我这手头紧,一百二十块,还真有些困难,你要是手里有,能看看先帮衬一把吗?”
初挽疑惑地看着陈书堂。
陈书堂:“挽挽,这不是家里困难嘛,其实心里也没底儿,八十块就算了,但一百多呢,花出去万一听不到响声,那不就全完了!也怕万一被抓了,我这手头真没钱,你看看借我点,回头我卖了,再还给你。”
初挽这下子听明白了。
意思是他要借钱,万一能卖了赚钱,还给自己本钱——只给本钱。
分成?没门,人家可不是这意思。
但万一出个什么茬子,他没钱,借自己的钱就当打水漂了,到时候可能还说——谁让你没看准,你看这事闹砸了吧,我自己还赔钱了呢!
初挽深吸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最初的时候,她听说这机会砸到了眼前这位头上,心里是有些遗憾,不过也没什么,她人生中的机会很多,她犯不着和这么一位争利,也是看在那三四岁的小孩子面上,流着鼻涕睁着稚嫩大眼睛的孩子,才让他捡这个便宜。
但事实证明,这位大舅脑袋瓜子里那弯弯绕绕真不少,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了。
自己帮他掌眼拿主意,一分钱没捞到,他还想让自己往里面添钱,给他当垫底的?
怎么不让我白送你钱呢?
当下初挽主意已定,便苦笑一声,道:“大舅,你瞧瞧我家这情况,哪像是有钱的样,但凡有钱,我们这房子不得修修?”
陈书堂嘿嘿笑了下,那眼睛就往外打量,之后压低了声音:“这不是有那位陆同志吗,城里来的,挽挽,你帮着说说,看看好歹给借点,不然我手头没钱,没办法,拿不下来啊!”
初挽想了想:“行,我想办法借点,大舅,你要多少?”
陈书堂:“五十块?”
初挽痛快答应:“那就五十块吧,不过大舅,我到底是没亲眼见,你好歹和我说详细,具体情况都说说,不然我也怕打眼。”
陈书堂:“好好好,我记得什么,都说明白,你帮着掌眼!”
初挽其实手头一共就一百多块了,不过她还是拿出来五十块借给了陈书堂。
陈书堂拿到钱后,高兴得咧着嘴,一个劲地说会尽快还,尽快还,不过初挽心里明白,她这钱给出去,是别想回来了。
怎么也得等人家把买的东西卖掉挣了钱,在这之前,怎么找买主,卖的价格怎么样,都得自己操心,操的那心,费的那口舌,可能五百块都不止。
她就这么目送着陈书堂离开了,心里却想着,人这辈子,活到哪个地步,真就是注定好的。
陆建时看到那陈书堂来来去去的,也是纳闷:“挽挽,他干嘛的,怎么总跑你这里?”
初挽也就道:“我让他帮我办点事,私事,这几天他问你什么,你就点头,其他的,一句多余的都不要说,知道了吗?”
陆建时自从上午得罪了初挽,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哪敢说什么,当下自然是连连点头。
谁知道第二天,陆建时正坐在青石板凳上洗衣服,突然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挽挽在家吗?”
陆建时早发现了,村里人都喊挽挽叫“初挽”,不喊“挽挽”,而这个声音中的亲近让他顿时心中警惕,忙抬眼打量过去。
那人穿着一件朴实的老蓝夹袄,戴着一顶翻皮帽子,皮肤黝黑,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上去硬硬的,不过个子很高,也很年轻,估摸着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他背着一筐冻柿子,还拎着两尾鱼。
陆建时提防地道:“请问你是哪位?”
他这话刚落,听到动静的初挽从屋里出来,一看到对方,便笑了:“铁生,是你!”
陆建时一看挽挽面上的笑,越发警惕起来。
初挽:“铁生,进屋坐吧。”
陆建时“嗖”地站起来:“挽挽,这是?”
易铁生也皱眉看向陆建时。
初挽这才给两个人介绍了下,过来的这年轻人是易铁生。
易家祖上和初家是有些渊源的,算起来是几辈子的世交了。
早些年易家祖上是初家的世代家仆,大概到了民国初年,初家不复往日风光,当时初家大当家便将易九爷的父亲放出去,之后易九爷父亲也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站住了跟脚。
易家后人一直对初家恭敬有加,还是视为主人,解放前那会,易九爷逢年过节,都要去给初老太爷拜年。
当然了,解放后,初老太爷说早不兴那一套了,千万别讲究,大家都是平等的,彼此间的主仆关系也就淡化了,双方也就当亲戚走着。
之前易家也经营过古玩店,不过那十年期间早早不干了,一家子往西边走,一直出了北京,在张家口地界的羊儿岭定居下来。
别看他们那地儿荒,但是懂行的,也时不时过去他们家淘淘宝,就是做做熟人买卖,这几年经营得不错,远在深山有人知。
易铁生和初挽年纪差不多,看似木讷,但是做事很有分寸,对初挽脾气,之后初挽入行,易铁生为她打理店铺,不知道省了她多少心。
只可惜后来他卷入了一桩是非,被人下了冷刀子,两条腿齐刷刷自膝盖没了,只能坐轮椅了。
现在重活一世,看到这依然健全的易铁生,初挽自然高兴。
果然一切都是重新来过的,岁月倒流,世事回退,老去的人重见青春,失去的腿也可以复生。
初挽这两日心里的低落尽数散去,她也不顾男女之别,挽着易铁生的手,激动地笑:“太好了,铁生,又见到你了!”
易铁生倒是有些惊讶,眉眼动了动:“这是怎么了?”
初挽笑道:“可能今天心情格外好!”
陆建时看着这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样子,那脸便黑了下来,不过还是勉强忍下来:“挽挽,客人来了,进屋坐吧。”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阴不阳的。
易铁生浓眉轻轻皱起,显然是不太待见陆建时。
初挽看在眼里,想着上辈子陆建时和易铁生一直看不惯对方,没想到重活一世,竟然一模一样。
当然了,陆建时什么态度,她也不太在意,便拉了易铁生进屋:“走,和我太爷爷说话去。”
陆建时见此,差点气死。
这么亲热,这么亲热,像什么话!
挽挽见到他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个都没这样过,怎么可以这样,这个劳什子的易铁生,算是什么东西!
幸亏他留守在这里,不然挽挽和这么一个人打得火热,他们兄弟竟然一无所知!
这边陆建时妒火中烧,初挽却是理都没理,直接带着易铁生进屋了,进屋后,易铁生恭恭敬敬地给初老太爷磕头。
初老太爷赶紧道:“快起来快起来,这都什么年月了,早不兴这个了,磕什么磕!”
易铁生却是拦不住,结实地磕了头,这才起来说话,先转达了自己爷爷的问候,又说起如今家里的种种,初老太爷随口问了几句,双方说着家常。
说话间,易铁生提起来:“这次老太爷说,有什么破漏的,便让挽挽动下手,我爷爷一直记挂着这个,还真别说,也是遇到一个巧宗,得了几个汉罐,上面破了洞,爷爷便让我过来说一下,看看是回头带过来,还是让挽挽跑一趟。”
老太爷一听这个:“汉罐,那个少见,不错。”
当下也就吩咐初挽:“那你就过去一趟羊儿岭吧,去问候问候你易九爷,顺便试试手。”
初挽:“好,那我这两天就过去一趟。”
初老太爷吩咐这个,却是有些缘由的。
在早之前,清朝早年那会儿,初家世代相传的绝技其实是高仿陶瓷,这项独门绝技曾经让多少大行家打了眼,也曾经让初家兴旺发达。到了太爷爷这一辈,虽习得绝世技艺,但为求自保,几乎算是金盆洗手隐姓埋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