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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时他一坐而起,以手撑榻,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隐痛,头也气得发晕,不明白堂堂一个掌门,为何会如此憋屈。
不过想来也是他精神过于敏感的关系,他年少时常年闭关雪原,习惯了寂寂无声,以至于出关以后,觉得人世怎么如此吵闹。此后决斗,谁话多他先杀谁。不过亦有益处,后择器道,也是因为他一双眼睛看得出剑刃的细微角度,一双耳朵辨得出金玉叩震、嗡鸣之声。
倘若是一般的大能,超然物外,心静心空,这点小小幅度岂能干扰定力。他不行。
但这种事,是修士死门,绝不可为外人道也。故而全门派上下,一无所知,徐千屿更不可能知道。
想到此处,他又忍气吞声,安静地敛衣躺下。
徐冰来觉得自己没有独自承受这份痛苦的道理,但若交给旁人,或是断掉禁制与神识的相连,他又不放心。想了想,传讯给沈溯微,叫他白日替他看顾禁制,他白日便能断掉神识与禁制的链接。至少在长老面前,不至于再出现尴尬之事。
沈溯微回复:好。
徐冰来略感欣慰,再一觉察,禁制安静了很长时间。
天晚了,徐千屿恐怕是真睡了。
然而徐冰来心有余悸,生怕她冷不丁再来一下,坐在塌上,竟是幻象频出,心绪不宁,难以入定。
烦不胜烦。
他忽而有点明白沈溯微的话,他曾经说:徐千屿年幼好动,当给一些书籍玩具之类,不要叫她闲暇无事。
徐冰来现在觉得,沈溯微平素话少,但凡他说出的,果然是重中之重。他当日不该嗤之以鼻。
徐冰来想了想,一伸手,自书架飞来一本书,落入手掌。
徐冰来拿在手上一摸,觉得书太薄,甚为不满,万一徐千屿很快地看完了,又闹起来,惹人心烦。但这已是他阁内藏书最厚的一本。他本就不爱看书。
徐冰来思忖良久,又伸掌,取来一本内门心法,翻到第三章,将此页单独拆下。
此章晦涩难懂,词句盘绕,他记得自己当日背书时,差点把书撕了。以至于百年之后,印象仍尤为深刻。
他单将此页飞给了徐千屿,随后松了口气,再度躺下。
叫她慢慢解去吧。
徐千屿将那鞭节一节一节地往上加,今日加到了十七节。长鞭舞起来力道缠绵不尽,但也更费劲了。今日天也很热,她抽了一会儿陀螺,总是不得其法,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便躁了,捡起剑去砍了几刀禁制。
那金光一闪,她连跑带跳,飞速逃开;待金光寂灭,她方拎着剑走回原地,忽而看到禁制当中,又如同投石入水一般荡开了一圈一圈的波纹。
她立刻警惕地跑到了远处,疑心徐冰来又在禁制上新加了什么攻击。
但自那波纹中却飘进一页纸,随后波纹展平,恢复正常。
徐千屿将纸捡起来,看上面的字。
“万物本不……具其形,拟……形于心,后得其形。非重其形,乃重……其道,有所悟……”
读到一半,她登时烦躁起来,感觉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有种想把这页纸撕了的冲动。
这说的是人话吗?
为何每个字她都认识,连起来就一句都读不懂,句意更是飘渺难辨。
她立刻拿着纸去找蔑婆婆:“婆婆你看,这什么东西啊。”
蔑婆婆一看见字便摆摆手,她不识字的。
“不如,你看看最上面、最顶头的字。”
徐千屿:“内门心法。”
蔑婆婆顿时激动起来:“是心法啊,还是内门的。这……你一定要好好背诵!”
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蔑婆婆此前也说过,像她们这样练鞭练剑再好,也无非是手上功夫,属于“锻体”,而要加修内功、心法,三修合一,内外兼修,方是正经修炼。
但徐千屿面孔仍然冷冷,怎么只有一页,为什么没有一和二,光给她三呢?
她又想去砍禁制了。
说去就去。
她又砍了两剑,但并没有因此而掉落出一和二。
徐千屿很是疑惑。
徐冰来给她这个,到底是何意?
“万物本不具其形,拟形于心,后得其形。非重其形,乃重其道,有所悟……动中悟静,静中悟道……”
徐千屿将这页纸放在枕边,日夜思量,仍然不得其解。
最后干脆直接背了下来。
以往她应付那些大儒功课时,有时也是如此。
不知何解,那便默上原文吧。默上一段,大儒惊讶于她对原文竟然如此熟识,必是下了苦功,总能得些印象分。
她一面穿衣一面喃喃自语。
系统:“这是什么咒语吗?”
它已经沉眠了许久,整日里看着徐千屿在院里快乐地抽鞭,感觉她好像拿错了剧本,它也走错了片场。
她不应该此时正在攻略各色人物,怎么却在整日院中闷头锻炼身体……
徐千屿看着床头摆着的一面镜子:“难道你有办法出去?”
如今她为了活动方便些,甚至连胸都稍微缠了缠,但那地方如同埋藏种子,日夜鼓胀,闷闷地痛,透不过气,她不得不将它稍微松开些。
镜中少女较来时有了轻微差别,瘦了些,也高了。略微晒黑了些,但那肤色润泽漂亮。眸中那种迷雾般的恹恹的神气淡了,眼神似乎更定更亮了。
系统:“我没有,呜呜,我好没用。”
徐千屿道:“这不就完了。”
系统忽而听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系统忙道:“怎么了?”
徐千屿拉下衣领,看着镜中瘦削的的肩膀,右边好像比左边高了一些。
也难怪如此,她日日挥动右手,这边的手臂肌肉自然被练得更紧实了。
“不行。”徐千屿看着自己的肩膀,摇了摇头,“我不要这样。”
今日出得门,徐千屿着意观察了一下,蔑婆婆也是如此,两边肩膀不一样高。
蔑婆婆一来便放下背篓跑过来,邀她打陀螺,她新做了一个双层陀螺。待听得她说完,甚为诧异:“你想练左手?”
这左右手双手持鞭之人却是少见。无他,因为只练一只手,就已经够费劲了。
徐千屿如今右手已经能持十九节鞭,十次之中能有七八次打中陀螺,甚至可以偶尔击中旋转的陀螺。再练一练,就可以跟她对打陀螺了,那多有趣。
这个时候练起左手,这不是又相当于从头开始。蔑婆婆不可谓不失望,但她既然一心要练,蔑婆婆也支持。却不知道她是说着玩玩,还是真的做好打算,但憧憬还是要有的。
“你若是真练出来了,能持双鞭,想一想,那也是够飒的。”
作者有话说:
病毒小岛:攻击!
总工程师:修改补丁并加固防火墙。
病毒小岛:攻击!
总工程师:修改补丁并加固防火墙。
病毒小岛:攻击!
病毒小岛:攻击!攻击!
总工程师:……
总工程师:烦不烦。
(打电话给秘书):喂,这活你能接吗,我不想干了。
—-
徐冰来:你为什么半夜不睡觉?
徐千屿:?你的半夜,是指晚上八点?
第31章 枇杷果(五)
徐千屿在白日仍陪蔑婆婆以右手打陀螺, 只在她走后自己练左手,蔑婆婆很是高兴。
现在她们已经能在小院中对练,徐千屿偶尔接不住陀螺, 但影响不大, 蔑婆婆会让着她些。
陀螺在两人鞭下转来转去, 犹如人间蹴鞠。
抽陀螺要俯身挥鞭,待腰酸了,徐千屿便直起腰来,仰头挥鞭上树。
她虽然不能像蔑婆婆那样灵巧地以鞭子摘枇杷, 但也能卷下些带枇杷的枝叶,拿手一接,摘下几个, 在庭院里吃了解渴。
以灵气蕴养的枇杷, 比人间的色泽更浓, 饱满鲜甜。徐千屿拿手指小心地揭开皮, 她在家里不常做这种事,故而剥得很慢。
刚刚囫囵地剥出一个, 正欲塞进嘴里,忽而听到空中飘来“嘎”的一声。
旋即羽毛飞溅,一个庞然大物从空中拍翅落了下来,迈腿优雅地走到禁制边。
这处院落地方偏僻, 离梦渡不远。而梦渡又是灵鹤栖息地, 时常听得见鹤唳, 徐千屿已经见怪不怪。从头顶盘旋飞过的灵鹤不少, 但停下来离她这么近的还是第一次。
徐千屿认出是接她来时的那只灵鹤, 也觉得新奇, 便走了过去。
灵鹤将脖子弯下来, 一双黑豆似的眼睛,脉脉地与她对视。
可惜她现在被禁制挡住,无法抚摸它的羽毛,便道:“你来看我的吗?”
话音未落,灵鹤陡然伸进长喙,徐千屿只觉得手上一空,再一看,自己好不容易剥出来的枇杷叫灵鹤叼走了。
“你!”徐千屿面色一变,灵鹤已将脖子飞快地抽回去。徐千屿被禁制挡住,只得拍打着禁制,眼睁睁地看着它将果子吞了。
半晌,鹤喙浅浅张开,几枚干干净净的果核滚落而下。
枇杷果皮苦涩,连灵鹤都知道,只是苦于不会揭皮。现下终于吃了个纯甜的,灵鹤满足地拍拍翅膀,又“嘎”了一声,竟欲大摇大摆地飞走。
徐千屿脸色甚为阴沉,却忍住没有骂人,而是弯腰自框里又摘一只枇杷,一面瞪着灵鹤,一面在手上飞快地剥,转眼又剥出一个,低头看看还算饱满,很是满意。她将手伸出来,似笑非笑道:“来都来了,再吃一个?”
灵鹤闻言,掉头回来,将脖子弯下。因为这次徐千屿站得离禁制远了些,伸喙不足以够到,它便探入半个长颈,张口一叼。
说时迟那时快,徐千屿陡然发难,手一捞,一把制住灵鹤脖子。灵鹤自知被囚,拍打翅膀挣扎起来,但她用力甚大,它挣掉数片羽毛,仍无法抽回长颈,只得保持一个艰难的弯着脖子的姿势。
木剑的剑刃已经抵在它颈下,还威胁地磨了磨。灵鹤不敢拍翅了,安静下来。
徐千屿冷冷道:“你竟敢叫我帮你剥皮。”
它的一双黑豆似的眼睛,诚挚而润泽。片刻,它的嘴巴微微张开,一颗滚圆的枇杷滚落出来。灵鹤合上了喙。
然而徐千屿看到枇杷沾灰,更是恼怒:“我帮你剥的果子,你敢吐出来。给我吃进去!”
灵鹤翅膀瑟缩了一下,又低下喙,捡起来,微一仰头,连核吞了进去。
徐千屿道:“好,你现在吃了我两个果子,便是欠我两桩人情。”
“我走时怎么说的来着?你若是听话,我喂你好吃的;你若是不乖,我将你羽毛拔光,做成鸡毛掸子。”
灵鹤抖了一下,喑哑地“嘎”了一声。
“你自己想想如何回报我吧。”
放完狠话,徐千屿便松了手,灵鹤陡然得到自由,立刻将头抽出禁制,翅膀一拍,连爬带滚地飞走了,数片羽毛纷纷飘落。
徐千屿又被困在禁制内,眼睁睁看它飞走,气得无法。
这算不算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过片刻后,又闻头顶“嘎”的一声,白色身影一晃,灵鹤竟歪歪扭扭地飞了回来。颈子一伸,朝着禁制内吐出什么东西。
这东西咕噜噜地滚在徐千屿脚边,是个黑色的筒状物。上面湿漉漉的,还粘着些沙粒、海草,似乎是灵鹤从海里捡出来的。
徐千屿垫着手帕,嫌弃地将它捡起,这筒状物外观像万花筒,看着小巧,倒是颇有分量,但晃一晃,却是实心的。顶端有一个小孔,从孔中看进去,漆黑一片;徐千屿将它扭了扭,也打不开。
“这是什么啊?”那灵鹤见她抬头,却吓得向后一缩,随后爪子飞快刨地,不及她说话,便拍翅逃窜了。
“……”
徐千屿将筒擦干净,拿给蔑婆婆。蔑婆婆研究半晌,摇了摇头,她也看不出是何物,更不会打开。
往坏里考虑,这东西或许只是个船舶残骸一类的,海内垃圾。
徐千屿很是郁闷,将筒丢在桌上,很快便将它遗忘了。
这几日蔑婆婆琐事繁忙,走得很早,只在院里留下一只陀螺。
徐千屿一人在院里练左手挥鞭,画八百下“麻花”以后,便用左手试着将陀螺抽起来,交换右手熟练地逼停它,如此反复。自己和自己玩,灵力耗费得很快。练到天黑,精疲力尽,整个人昏昏然爬上床。
脱衣裳时,她眼睛都半阖上了,嘴里还在无意识地背着心法。
待念到“动中悟静”一句,脑海里陡然出现了白日院落中滚动的陀螺虚影,随后是落下的鞭梢,缓缓地拍击在陀螺侧边。
击打旋转的陀螺,因为要“预判”的缘故,仿佛确实比静态的要难得多。不过待练会了,便发现,其实都差不多。
徐千屿忘记自己是坐着,还是已经躺下。整个人脑中幻影交杂,却极为专注,似乎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半梦半醒的状态。
随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断时续,在耳边干扰她。
待辨出那仿佛是人声,且是男人的说话声,徐千屿登时毛骨悚然,瞬间从梦中脱出,后脊渗出一片冷汗。
待胳膊能动了,她反手向自己身上摸去。
她睡前正脱衣服。衣裳换完了吗?
幸而她现下衣着整齐,直挺挺地端坐床上,并不丢人。但坏消息是,待眼睛也能视物,神智尽数回归,她看见她的屋里的确有旁人,且是张熟悉的面孔,吓了一跳:“小乙?”
脑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别怕,好像不是活人!”
徐千屿更惊恐了,朝那“人”爬了两步,人悬坐在她屋内空中,双目紧闭,一身黑色道袍,衣襟上绣有桃花,似在打坐。
他衣袍轻轻摆动,整个人轮廓边缘微微泛着白光,果然不是活人,似乎是一个虚影。
徐千屿再侧眼一扫,桌上那个黑色的筒也正在徐徐发光,屋内的灯烛摆在旁边,都被衬得昏黄黯淡了。
“是从那筒里面出来的幻影?”
系统道:“大约是的。”
徐千屿又看向那个神似谢妄真的少年,那人却陡然睁眼,一双漆黑的眸,沉而严肃,如一把厚重的铁刀出鞘,将她惊得不敢妄动。
幸而那人并不是在看她。理论上,一个虚影也看不见她。他只是平板无波地开口:“内功,第三节 。”
徐千屿盯着他半晌,发现这似乎并不是谢妄真。
系统也同她一起观察半晌,肯定道:“这是无真师叔的影像,准没错。这恐怕是他从前留下的……呃,教学影像?你赚了啊,小千。”
无真确实是在讲课,方才她半梦半醒中听到的声音,恐怕也是这幻影发出。
他讲的仿佛还是徐千屿正缺失的内功。
徐千屿却并不如系统一般兴奋。
她记得无真师叔是法修,可她是剑修啊。道都不同,内功能通用吗?
何况,他怎么是从第三节 开始讲起,第一节和第二节又哪里去了?
徐千屿想到了那张无头无尾、也看不懂的心法三。抱着被子靠在了墙上,并不想听。
无真道:“那好吧,我们先来复习一下第一节 和第二节的内容。”
徐千屿:?
她立刻坐直了。
她本就容易好奇。不管是哪一道的内功,只要是从头讲起,不给她设置太多障碍,闲来无事,她倒是不介意入个门。
第一节 和第二节,便是介绍了一下法修到底学些什么。所谓“法”,一为术法,二为阵法。所谓术法,便是些化形术、清洁术、穿墙、遁地一类的法术,简单些的,只要知晓口诀便能运用,难一些的要看自身灵根属性。若是土灵根的,天生便会运用遁地术。对其他灵根的修士,则需要严修内功,反复练习。
法修虽然看起来门槛很低,外门弟子,不论天赋何如,都能熟练地运用简单的术法。但若是能研习精深,也极具效用。小到徐冰来抛给她的双鱼传送阵,大到以少胜多、可破敌万千的玄妙战阵,都属于“法”的类别。
无真惜字如金,三两句概括完毕,便回到了第三节 。他道:“诸弟子打坐练习。”
说罢他便闭上眼睛,他腰背挺直,两手置于膝上,打坐姿势标准,似在讲坛上示范。
第一步是引气入体。徐千屿已然熟悉,并未起身,而是歪在床上看他。
然而无真的眼睛睁开,一双黑眸看着前方,目色严厉:“给我坐好。”
徐千屿心道,我就不起来,你能把我怎样。
无真又平板无波道:“给我坐好。”
“给我坐好。”
“给我坐好。”
“……”徐千屿有些慌了。
虚像怎么卡在这一句话不动了?转头四顾,这屋里除了她,也没有旁人。
“他不会能看见我吧?”徐千屿不禁问。
系统已经冒汗了,有一种在课堂上窃窃私语的紧张感,小声道:“我也不知。”
徐千屿在他重复第七遍之前滑下了床,老老实实地在地上摆出标准的打坐姿势。
无真果然又闭上眼睛:“第二步,沉入灵池。”
徐千屿懵了。这个她不会啊。
她心里七上八下,猜想这应该是同引气入体差不多的过程,她就这般坐着,假装自己在“沉入灵池”好了。
谁知,无真又睁开眼,扭过头,冷不丁抓起手边“书本”,卷成筒,忽而探出画外。
徐千屿还未反应过来,头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书筒:“沉入灵池。”
徐千屿眼睛瞪得滚圆。
亘古之奇事,这个虚像会打人!
她尚未开口,无真又是一书筒敲在她脑袋上:“你为何走神?”
又一筒:“快一点。”
想来无真师叔精通术法,而她约莫没有修为,设置这样一个小玩意,能将她的状态、心念全然掌握,并设置机关,对他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徐千屿待想明白这些,转眼已经挨了六七筒,她也火了,冲这虚像吼道:“我不会啊!”
大约虚像也叫此等不学无术还理直气壮的弟子震慑住了,他卡壳了一下,没有再敲。
片刻,无真坐了回去,闭上眼,竟是继续向下播放了:“第三步,观察灵脉。”
徐千屿心有余悸地闭着眼,感觉虽清静了,但心里并不畅快。
她觉得委屈:又不是她不学,这里无人教过她啊。好不容易得到些指教,不是看不懂,就是从第三章开始。叫她猜来猜去,一知半解。
无真许久并未再说话,耳边便安静下来。
徐千屿心中念头纷乱缠绕一会儿,竟也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呼吸平稳,渐渐升起一种纯粹的困意。她准备想点什么,不叫自己睡着,便努力去想白日的场景。
因她想到了枇杷树,黑暗中便出现了那棵枇杷树的轮廓,只是这画面底色漆黑,别无它物,单见一棵枇杷树。
树干内里来往流动着许多金色的线条。她想看得清些,便离画面更近了,能看到那些金色的线正仿佛血脉一般奔涌输送着莹莹闪光之物。
她又一抬头,见空中不断有这样的金色光点落下,排成一队流入枝杈内,另有些许排队从枝杈内散出去,萤火虫一般散散地飘飞在空中。
倒有点像她平日里引气入体的样子。
这棵树在引气入体。
这般想着,便见一只陀螺旋转过来。
这陀螺却不像树一般由金线构成,仍是它本来的模样。徐千屿见陀螺过来,便觉得手痒,习惯性地想要抬鞭去抽。
这般想着,枇杷树竟有两束枝杈弯折下来,如人的臂膀一般,挥起,要去打那陀螺。
徐千屿又见此时,光点不再涌入树中,倒是从树中逸散的光点照旧。天马行空地想,因灵池有限,引气入体后,储存不下的灵气便会从身体逸散,可是这样很有些浪费。
反正是要出来的,何不如打陀螺的时候,将其转化为灵力,顺着鞭子抽出来,这样不就不会浪费了吗?
只见那树干内那一脉要溢出的金色河流,随她所想,变了流动的速度,她想叫它快一些,它便快些,她叫它慢下来,它便慢下来。
她便如打弹子前瞄准猎物一般,反复调整,希望它能在树杈挥鞭的时候,恰顺着这两枝杈流动出来。
不过她尚未拿捏好分寸,树杈挥出去,并未打中陀螺;灵气也仍然是在另一处逸散了。
她整个人忽而被弹了出来。
徐千屿睁开眼,呼吸急促,眼前仍然是自己那个局促的小屋。且因为虚影已经灭了的缘故,屋内显得很昏暗。
侧头一看,那黑筒也不亮了。
徐千屿顾不上检查它,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还沉浸在方才的场景中。
刚才那个,难道就叫做“观察灵脉”?
作者有话说:
鹤:带来了无真老师绝版网课资源,请您珍重。
第32章 枇杷果(六)
蔑婆婆忙完那一小段时日, 带来一个消息:太上长老闭关了。
徐千屿从床上一跃而起:“真的?”
蔑婆婆追着徐千屿跑到庭院,见徐千屿用手推了推禁制,面露失望。
禁制还没解除呢。
蔑婆婆虽不知晓此院禁制与太上长老有何关系, 但见徐千屿神情急切, 便猜测掌门可能同她允诺了什么:
“你别急。掌门日理万机, 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既答应了你,兴许是有事情耽搁,不妨多等几天。走, 去院子里打陀螺。”
徐千屿随她去了。
不过,等了三日,禁制没有开。第四日也没有, 第五日也没有。
徐千屿忍不住砍一剑禁制, 想提醒一下徐冰来, 可是那端却没有任何回音, 徐冰来甚至不再出手加固禁制了。
这日已是第六日,徐千屿连陀螺也打得心不在焉。正打着, 耳边蔑婆婆“哎哟”一声掉了鞭,面色痛苦地按住肩膀。
“怎么了?”徐千屿急忙扶住蔑婆婆,见她一头汗,将她扶到了屋内, 按坐在自己的床上。
蔑婆婆左手摁着右肩, 蜷缩身子, 犹自痛呼不止:“肩膀, 怕又废了。”
蔑婆婆在凡间挥鞭三十年, 落下一身伤病。五十岁那年, 她最后一挥鞭, 肩上那劳苦了一生的筋脉彻底断裂,她当下痛得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不省人事。
这亦是她上仙门做杂役的理由。
仙门有仙丹塑身,又有灵气蕴养,虽劳苦些,尚能得个健全身;若是在人间,她从此便残废了。
她在此处养了好些年,原本靠丹药养好这旧伤,但她死性不改,见了徐千屿,兴致上头便忘了疼。这个月打鞭的次数,比她过往十年加起来还多,一下子便将这条筋又磨损了。
她需要立刻停下休养,以免损断。
徐千屿听她断续说完,也急出了一头汗:“哪还有丹药,你去再要一颗?”
“仙丹岂是那么容易得的。”蔑婆婆边咬着牙边笑她,“我只是个杂役,劳苦三四年方换得一枚仙丹。服下也不是立刻顶用,还得将养好些日子。唉,可惜,不能同你打鞭了。”
“这时候还打什么鞭?”徐千屿近日对鞭子的兴趣已不那么大,又见蔑婆婆痛成这样,哪还有心思玩耍,便将被子拉开,“你别动弹了,就在我这里将养吧。”
蔑婆婆倒在床上,哼哼唧唧。缓过来些,她又坐起来,作势要下床,被守在床边的徐千屿一把拦住。
“干嘛。”徐千屿道,“何不躺回去?”
蔑婆婆说,自己还有活要干。
“岂有此理!”徐千屿道,“不能找人代班吗?”
“代什么班,我自己便是给人代班的。”蔑婆婆苦笑,从口袋摘出一枚令牌,给徐千屿看,“这可不是闲杂差事,怠慢不得。我还能撑一日,我得走了。”
徐千屿一看那金光闪烁的令牌是戒律堂令牌,便想起蔑婆婆除杂役之外,还有一身份,是戒律堂代班行鞭刑的。
可是,这活计不正是挥鞭吗?她伤在肩膀,又如何能再挥鞭?
“你、你……你能不代了吗?”徐千屿急道,“就跟原本那人说,叫他自己回来干自己的活。”
蔑婆婆又给她逗得哈哈大笑,觉得徐千屿蛮不讲理的性子,很有些孩子气,便爱怜地摸一把她的脸颊,“若是他自己能干,又何必找人代班呢?”
说着便要下床,却仍是被徐千屿一把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