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奔车马车询问,颜娧嗓音便清冷传来。
“活着,别啰唆,快换。”
楚风定睛观察主子胸膛仍有些微起伏,才松了口气接近。
在立秋搀扶下缓缓落坐在官道旁大石上,偏头瞧着伫立在寅夜中的虚影。
厉耿皇祖父?岂不是应该在戏秘盒里休养的老皇帝?
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同姑太祖母的包票还打得真准!
清醒便见着事主......
上辈子都没这么好运道,这异世待她可真是好上加好啊!
“素冠荷鼎已殁,天逸已来,伊人可好?”
颜娧原话带到,不知那虚影是否有着全部记忆?
原想好好刁难小姑娘一番,却在听得问话后喉际一塞,明明对疼痛没有感知,也觉着心头隐隐作痛。
这世上还有谁知晓他如何与素冠荷鼎有着牵系?
两人各自认命的多年,竟在杖朝之年还能有幸得到音讯?
“她还说了什么?”迟疑许久厉耀终归问了出口。
憾啊!心中之感如何放下?
总以为将她的模样牢记在分开那年,足以令他了却此生无憾,看来仅是欺骗自个儿,沈寂了数十年的心思,仍能因为她的一声问候而沸腾......
“厉家小辈怎可能还知道什么?”颜娧扬着莫名浅笑,既然已入了套,还客气什么呢?
虚影又如何?东越百态总知道啊!
“妳——”
厉耀气得莫名一噎,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关键时刻,她缄口了?
狡黠的小姑娘想拿阿绚消息换得什么?
扼腕在心也无可奈何,如何知晓小姑娘如此贼精?
输在先开了口问吶!
见厉耀撂下话也没,颜娧不得不试探喊道:“皇祖父?”
实话说,在关于戏秘盒的记载里,没有虚影出窍的记载呢!
厉耀不光是以虚影出现,能摆下阵法捉弄他们,又能为她恢复内息实在太过蹊跷,莫不是手里还掌控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妳可想好了要当谁的孙儿了?”
“呃——”
忽地来到颜娧跟前,厉耀眉宇间的淡漠冷得她一时愣了愣。
想坑老人家的那点小心思要揭穿也用不着这样,问得她一时间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又不小心揭穿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吶!
被看得紧张而扬不出浅笑,求救目光投与立秋也是一脸茫然。
不愧是姑太祖母看上的人,分分钟吓得她说不出话......
“皇祖父希望我当谁的孙儿?”颜娧努力咧出一抹笑颜。
安全问法总可以吧?
“果然是个贼精的小姑娘,避重就轻修得顶尖得好。”厉耀又是一声冷哼。
他向来看人准确,未曾想在她身上看走了眼,病容下的水灵温顺全是镜花水月,面前想尽办法讨价还价的机灵才是真实。
“不管是谁的孙儿都得喊上皇祖父吶!车里的婚书都送到裴家去了,我怎么喊都一样的。”颜娧再次咧嘴一笑。
不晓得厉耿这张脸是不适合这等憨笑模样,怎么能如此爹不疼娘不爱?
即便假的也不至于在老者身上全然讨不到好处吧?
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思及此,颜娧想到了雍德帝的丰功伟业......
唉呀妈呀脑瓜疼!
此等秽乱宫闱之事,还能四处教学不成?
她这究竟什么运道?专门掘人私隐?
选了皇祖母不就承认自个儿猜到了?
捂着发疼的额际,暗自叹息,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能坑人吶!
轻靠在立秋腰腹上,颜娧无力地硬着头皮问道:“所以才来场怪病,把自个儿关起来?”
“病是真,出不来也是真。”厉耀对这小姑娘的喜爱真无法言喻,聪明的小姑娘不敢戳出事实,只能旁敲侧击的问。
说与不说又能如何?
年少时受伤无法生育是事实。
他的宫妃假孕从宫外抱养姑嫂孩儿亦是事实。
人人都为了皇位策划着下一步,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不默许难不成叫东越皇朝断送他手?
“皇祖父想要什么?”颜娧从虚影面容上见着不得以,实在也不想再刁难。
厉耀无奈苦笑,瞟了马车一眼,定睛于小姑娘神色复杂的小脸上,同情眸光里看见了她的明事理,不由得笑了出声。
如此看来车内那位也是为她而来,因此半点不介意与她达成协议。
厉耀负手于后勾出优雅浅笑问道:“妳不远千里而来又要什么?”
“看不惯百姓流离失所这等远大目标老人家愿意相信?”
两人相识一笑,厉耀摇摇头也咧出了久违的真心笑颜。
“不信。”
“那是了!”颜娧狡黠美眸滴溜转着,剑眉轻挑,淡定说道:“我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犯了我,必定连本带利讨回来。”青葱般指节轻点厉耿面貌笑道,“我护卫了这张脸面的主子也有十年光阴了,讨点利息过份了?”
“阿绚孙儿怎么做都是对的。”
厉耀脸上那打从内心的由衷一笑,笑得颜娧唇际抽了抽。
得不到才是最美?宠不成妻,宠前女友?
“以往我想着怎么都是父子情,如今看来情字仅仅我单方念想。”

第396章 条件
好个阿绚孙儿怎么做都是对的!
分离十数年仍能有这般缱绻实属难得,更别说心上人都子孙四代了。
心上人的孙儿比自个养大的孙儿来得贴心?
咽下哽在喉际的生硬唾沫,颜娧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年老失怙的孤独老人,思忖半晌决定直白问道:“皇祖父可曾推敲躯窍在何处?”
盘腿落坐在颜娧跟前,厉耀搔搔头不肯定的说道:“估摸着已不在皇城。”
没忍住咕哝,颜娧抱怨道:“这答案好像没什么帮助吶......”
一双十分认真不显老态的炯炯眼神瞅着她,吓得她抓着立秋不放。
“小姑娘分明不怕,再装就不像了。”厉耀可没错过她眼底那抹狡黠。
被戳破的颜娧没有半分窘态,而是沈思后问道:“究竟戏秘盒多大?”
几人都没实际见过戏秘盒,能将这么大的人塞进去,还能放任如游魂的虚影晃悠?
完全不科学吶!
一国之君进盒休养,如此大事怎可能让戏秘盒随意遭窃?
厉耀两指比了葡萄大小的圆形淡定说道:“就这样。”
颜娧嘴角抽了抽,感慨说道:“皇祖父心真大,看来真是皇祖母说的都好?”
丝毫不隐讳的笑了笑,厉耀起身遥望西北方,感慨笑道:
“我们都几岁人了?有今日没明日,保不齐今晚一睡便没再醒,还想忌讳什么?她是西尧太皇太后,我是东越皇帝,鸿沟不可能越得了,再忌讳什么可能直接进棺材了。”
听得这番话语,想起裴绚难掩的落寞与如今厉耀不羁的潇洒,颜娧都想问问两人精彩过往了。
厉耀有没有后代已不重要,能叫人在遥远的南方依然心思念念,怎能叫她不好奇?
倏地,厉耀回身精明眸光审视着颜娧,吊胃口般说道:“小丫头想听?”
抿了抿唇瓣,颜娧忍下冲动讪讪笑道:“我向来只答应我做得到的事儿,皇祖父不需要这样吊我胃口。”
拧起白眉,厉耀下颌一缩,啧啧抱怨道:“也是个脑袋复杂的。”
颜娧跟着拧了拧琼鼻,跟着抱怨道:“我要是脑袋太简单,怎么找戏秘盒在何处?”
厉耀被问得噎去所有的话语,不得不再回头审视眼前小姑娘,处处切中事实,根本实在难谈判,不过听得她愿意找寻戏秘盒,纠结心思终于放了泰半。
思及此,他放下了帝王尊荣,侧蹲在颜娧身旁,在耳畔轻声问道:“小姑娘有什么条件?”
颜娧欣悦地扬起可人浅笑,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
“我招黑得很,想来戏秘盒也正在某处呼喊着我前去,要钱我有,要权......”颜娧苦笑睇了眼仅剩单薄的明黄中衣,连躯体都不知在何处的老皇帝,尴尬笑道,“看着也太需要。”
还能给她保障什么权?
厉耀蹙起泛白眉宇,怨声连连说道:“这么硬气,条件怎么谈?”
“皇祖父生死未卜,条件谈了也没什么用......”颜娧尴尬地搔搔头。
同一道虚影谈条件?
莫不是傻了?
“定还有一口气在,否则定无法再操控牵丝引。”厉耀掏出腰际薄如蚕丝,半透明绳索交与怀疑的小姑娘。
青葱般食指轻点着绳索,摸得着绳索却摸不着虚影,颜娧不解的抬眼问道,“这是为何?”
“牵丝引本就属于天地自然,惟人可控。”厉耀又落坐一旁大石,紧握着这些年来唯一能碰触的东西,声声无奈叹息,“还有口气在都能操控。”
“这不挺好?为何叹息?”颜娧偏头问。
“找不着吶!怎能不叹息?”厉耀默默瞟了小姑娘腰际上的锦袋,没唾沫也要咽口唾沫表示兴叹。
颜娧嘴角莫名抽了抽,自个儿腰际准备了什么会不清楚?
眼尖的酒虫兴叹?
“看得着摸不着,闻得着喝不着,日子难过啊!”厉耀瞧着小姑娘来了兴趣的蠢动表情,挑眉问道,“想要?”
“皇祖父会这样问,定是现在拿不到。”这种低级陷阱她才不会跳。
立秋见自家主子傲娇撇头,不由得笑了出声,淡雅应道:“我家主子心里明镜似的,贵人就别再兜圈了,再兜圈下去天都亮了。”
她家姑娘哪那么容易下套?
想来老皇帝也被变向囚禁了好些年,戏秘盒何时遭窃都是个问题,或者根本没遭窃而是被用了其他方式封锁了出路。
神国的史籍的确纪录过戏秘盒,却未曾提及应当沉眠在盒内的能够以虚影方式现世,抑是该说从未有人在里头一待十数年?
这一切发生了什么还有待查清。
“这哪是我兜圈子?是小姑娘难讨好。”厉耀无奈反驳。
哪有小姑娘如此难哄?软硬不吃便罢,连套路都不给下,真想交易他目前孑然一身还能拿什么交换?
无辜地指着自个儿,颜娧尴尬笑道:“没东西能交换怎能怪我?”
此话换得一片静默......
的确啊!
孤魂尚且能说来世结草衔环,他是个没死透的人如何保证?
思来想去也没想什么好条件,难不成如他这般,贵唯一朝君主还得将自个儿典当了?
愕然无言回望小姑娘,厉耀还真不知该如何应承。
颜娧努力思忖着有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交换条件,倏地,猛然一震,吓着了一人一影,硬着头皮尴尬提议道:
“有了!要不找着戏秘盒,皇祖父也别出来了,我快马送往西尧送给皇祖母如何?”
好换好主子衣物离开马车的楚风,闻言不得不嘴角抽了抽。
踩着艰涩困难的脚步离开马车,心中暗自纳罕,这是听得了什么该被抄家灭口的不当提议?
给他们西尧太皇太后送男子?送的还是东越当朝皇帝?
老皇帝会不会从皇陵里跳出来把这孙媳给跺了?
正想着老皇帝不会望八德的答应条件,抚着揣揣不安的心走向几人,便听得虚影斩钉截铁般应道:
“我答应。”
楚风差点栽倒在地,面有难色的看着老皇帝,劝戒道:“我劝你善良啊!”
“又不是我开条件,哪儿不善良了?”厉耀勾着不置可否的浅笑提醒道,“可是我看似无法离开此处。”

第397章 吃土
颜娧佯装懵懂的偏头问道:“牵丝引既然牵得了我,难道牵不了皇祖父?”
厉耀如大梦初醒般的露出欣喜笑容,怎么就没想过藉牵丝引离开?
“寻常人见我如跟见鬼一般,只有你俩......”厉耀干笑得不知该如何说明,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对劲啊!
“皇祖父,可以说我们半夜敲门心不惊。”颜娧绽着可人浅笑等着夸赞。
虽说不清楚厉耀为何会困守此处,如若推论正确想来可以用此法试着离开。
没见过这般心大的小姑娘,厉耀将牵丝引一头交与,脸上要笑不笑笑不出来的无奈。
接过牵丝引,颜娧不停思索着该系于何处,察觉手中银戒似乎瑟瑟抖着,不由得咬着唇瓣忍下笑意将丝线缠上银戒。
回春颤抖着青虫身影伏在手臂上啜泣,口舌之快不敢逞,只得凄楚回望。
报复来得太快啊!
牵丝引之所以能让厉耀牵引颜娧,正说明此物不属于异界,那是狐狸大仙赠与神后控制牠们之物。
还没享受到与百烈相逢的欢喜,怎就先迎来克制之物?
尽情享受她内息的日子到头了?
虽说目前由虚影操控无法给予实际伤害,可是真绑上她们仍有约束之力啊!
长久以来觉着不合理之事,答案在牵丝引吶!
莫怪被当纸鸢放时,内息耗损极少呵!
心里冷笑了几声,颜娧淡定问道:“我还真得跟皇祖父要了这牵丝引?”
“唧——”回春肥短颈项一缩,欲哭无泪回望颜娧。
怎就全部想出来了啊!心意相通究竟要坑杀牠几回?
颜娧偏头巧笑问道:“要不......找着皇祖父的戏秘盒,把牵丝引赠与我,就不要送去西尧了?”
猛然起身,站定在颜娧面前,厉耀面漏责怪之色,笃定说道:“牵丝引给妳,西尧我也去。”
“咦?”颜娧凝眉,还以为错听了讯息而干笑问道,“皇祖父这是不想留在东越了?”
厉耀想也不想地颔首,感慨说道:“余生该做些心悦之事。”
“好。”颜娧听得嘴角抽了抽,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
莫怪人人都说老人如同稚儿难搞!
楚风立秋:......
绑妥了牵丝引,在立秋搀扶下返回马车,上车前不忘回头笑道:“这次换我放纸鸢了啊!皇祖父悠着点。”
厉耀跃上马车顶,屈膝盘腿坐定,望向天际初透晨曦,心中大石初歇之感萦绕心头,振声喝道:“走吧!最差也就再回到这儿,还能更差些?”
听着车顶不知被关此处多久,重获自由而难掩欣喜之声,颜娧也只有摇头失笑,不禁怀疑这东越究竟还藏了多少秘宝?
立秋关上车门将空间留与两人。
看着已换好衣物的男人,颜娧又是一声悠悠叹息,不畏周身寒冷,下颌轻枕在厚实胸膛上,紧握冰冷大掌以仅存内息温暖承昀。
两个病体互相依偎,想着都觉着莞尔。
青葱玉指轻轻勾勒着许久未见的隽逸脸庞,思索着如何将他安全送回庐县,西尧摄政王世子此时出现在此处,怎么都不对啊!
即便有如意书舍同窗之谊,暮春城一事后,越尧两国可说誓不两立的氛围,怎可能放任何西尧之士来到东越?
葇荑轻覆在新生胡渣上,颜娧不停抿唇嗫咬着唇瓣,忖量后又再此引动仅存内息予以回春,再次引动无脸蛊,将承昀面貌再次转变。
看着自个儿沉睡脸庞上有些许新生胡髯,颜娧捂脸发笑得莫名心虚,想来无脸蛊仍是有不到之处。
姑且带个女子回庐县吧!
总比要想为何带着西尧世子来得好。
倏地,车外传来厉耀似乎跌下马车的拖沓声哀号声,连带她也被拖着往马车门扉扯去,差点没紧贴在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