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桥,他们走不到对岸,又怎么离开蓄水区?难道游过去吗?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众人只能打退堂鼓,幕后黑手为了困住他们,早就做了周到的准备。黑水川的水如同他们的泪,叫嚣地奔流着,阻绝了他们生的希望。
王传明冲着奔腾的水流大喊,声音充满绝望:“我们怎么办?能不能砍一棵树当临时桥?”
路骏无奈地说道:“这么宽的河面,就算有合适的树,我们没有重型机械,也没办法把它放在河面上。”
“那绳子呢?想办法把绳子丢过去,我们沿着绳子爬到对岸去。”王传明焦急地说道。
“不要异想天开了!”路骏道,“我们没有这么长的绳子,就算有绳子,我们能丢到对面去,也固定不了啊。”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王传明朝路骏咆哮道。
计划被打乱,他们无所适从,瞬间乱成一锅粥。
“早知道就该听我的,留在白水村就好了。”葛浩成抱怨道。
“你把我们带到了死路!”路骏愤怒地朝葛宏发喊叫。
周忍冬又开始哭了。
界心鸣只觉得全身又酸又疼,像要散架一般,不想参与争吵。
赶在所有人都开始斥责自己之前,葛宏发咬牙切齿地说道:“够了,反正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折回去,我们边走边玩那个蠢游戏,玩出结果后,得到交通工具离开这里;要么绕路走,从上游绕过黑水川。我不推荐前者,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出结果,而且还要考虑开车出来的时间,九成九是来不及了。我们只能走,继续走,和时间赛跑!”
时间本就紧张,现在又要加上绕路的时间,接下来更是分秒必争了。虽然按照计划来看是可能的,但他们是人,不是机械,一粒掉进鞋子的小石子,一只钻进衣服里的小虫子,都会减缓他们前进的速度。他们真的走得出去吗?
可人这种生物,在绝望中连一根稻草、一根蜘蛛丝都会紧紧攥住,即使希望渺茫。
“我不会把自己的命放到别人手里。我选择后者。”葛宏发又迈开步子,“没有别的办法了,还想活命的就跟我来。”
葛宏发说得没错,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后者成功的可能性比前者稍大一些。于是剩下的人如同丧尸一般跟在葛宏发身后,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进。
葛宏发要从上游绕过去,可山间根本没有路,每一步都需要领队挥动柴刀在前面开路,格外费力。路越来越崎岖,葛宏发和王传明换班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除了周忍冬外,其他人也要轮着到前面去开路。
一路上,界心鸣已经摔了两三跤,浑身上下都是泥土,狼狈不堪。其他人也一样,泥土和伤痕遍布全身。路骏又一次被藤蔓绊倒后,忍不住说道:“我们休息一下吧,磨刀不误砍柴工,在林子里走太累了。”
葛宏发断然拒绝:“时间不等人,再坚持一下,等我们逃出去,你们躺在床上睡三天三夜,都没关系。”
路骏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埋头前进。
他们又走了十多分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在队伍最后方的周忍冬发出了一声惨叫,捂着脚踝倒了下去。
“是蛇!”葛浩成大声提醒道。
界心鸣也看到了蛇,蛇头又小又尖。他抄起周忍冬手边的拐杖打向毒蛇,毒蛇来不及逃跑,被界心鸣一下子打中七寸,软了一下。趁毒蛇被他打晕之际,他冲过去牢牢踩住蛇头。
葛宏发则回过身来,用柴刀将蛇头砍下。这蛇没了身子,只剩下蛇头,却凶性大发,还张着嘴,露出尖锐的毒牙,想要咬人。
“没事吧?”界心鸣跪在周忍冬一旁,撕开她的裤腿检查伤口,“忍冬姐,你感觉怎么样?”界心鸣问道。
周忍冬回答道:“没事,就是疼,然后有些头晕。”
界心鸣看到周忍冬的右脚脚踝处有蛇牙印子,他解下自己的皮带绑住周忍冬的腿,防止毒素扩散。界心鸣弯下腰,嘴凑到周忍冬脚踝上,想替周忍冬吸出蛇毒,减轻她的痛苦。
“等等,别用嘴。”葛宏发赶紧阻止了界心鸣,“我们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嘴里都烂了,口腔可能有伤口,你帮她吸毒,说不定你先毒发,还是用柴刀吧。”说着,他把破柴刀递给界心鸣。
如果是普通的柴刀,那应该没问题。但看着这把血迹斑斑、满是污秽的柴刀,界心鸣有些发怵。要是感染了破伤风,周忍冬可就真的没救了。
界心鸣问道:“谁还有干净的锐器,无论什么都行。”
“我只有这个。”路骏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钢笔。
界心鸣接过钢笔,用石头砸开了笔尖,让它更加尖锐一些,接着用内衬抹上吐沫,擦了擦笔尖。他让周忍冬忍着点痛,然后用钢笔硬生生地扯开了伤口,弄出一个十字形的伤口,把毒血都挤了出来。
葛宏发捡起蛇头,小心地包好放进口袋,一旦周忍冬送医,医院就能通过蛇头快速识别出周忍冬中的是什么毒,能尽快为她注射相应的抗蛇毒血清。
至此,他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处理,但周忍冬的状态仍不乐观。蛇毒的症状在她身上慢慢体现出来,她开始出现恶心、呕吐、头晕的症状。山里多蛇,他们或多或少都见过被蛇咬伤的人,知道如果周忍冬的症状再严重下去,她极有可能休克。
无论如何,周忍冬都不可能继续前进了。
“现在怎么办?”葛浩成问道。
路骏叹了一口气:“要是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她就不会被蛇咬了。”他有些责怪葛宏发。
“要是你们都走快一点,她也不会被蛇咬。”葛宏发不客气地反驳道,“她怎么把绑腿卸下来了,要是有绑腿,可能没这么严重。”
在山间行进时,打绑腿能有效防止血液下积引起的小腿胀痛,也能预防山虫咬吸、荆棘树枝刺扎。但不习惯绑腿的人打上绑腿后会觉得很不舒服,周忍冬可能也是觉得太别扭,才解开了绑腿吧。
“够了!”界心鸣听得头大,不满地喊道,“真的够了,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你们也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东西了。”
“我们不能把忍冬姐丢在这里。这样吧,我背着她走。”界心鸣建议道。他率先承担起了责任,别人也就不好意思提出丢下周忍冬了。或许有了失去林盼盼的经历,界心鸣不想再失去一位“姐姐”。
话虽如此,但只让界心鸣一个人背也会降低他们的速度,所以最后还是轮流背负周忍冬前进。他们的行进速度比起之前,至少慢了三分之一。
界心鸣听到葛浩成嘟囔了一句“还不如直接被毒蛇咬死算了”。他立即勃然大怒,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向葛浩成挥出了拳头。
葛浩成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倒,差点翻下山坡:“你干什么?别以为我们还会像从前那样让着你!”他扑了过去,和界心鸣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连忙拉开两人。
“够了!”葛浩成说道,“总要有人做恶人,说出大家不敢说的话。带着她,我们根本走不出去。这不是丢不丢下她的问题,而是要么一起死,要么放下她,我们活着。”
周忍冬已经陷入了昏迷,听不到这段话,也省下了伤心和绝望。葛浩成说完后,一个人往树林深处走去,似乎想一个人走。王传明急忙去追。两人一起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大约十多分钟后,王传明突然返回,一脸惊喜地对其他人说:“快过来,我们有新发现。”
难道歪打正着,他们发现了幕后黑手藏起的交通工具吗?
“怎么回事?”葛宏发率先问道。
“我们在前面发现了几栋房子。”王传明回答道,“里面有不少东西我们都用得上。”
“我们去看看吧。”葛宏发当机立断地说道。众人的情绪都比较激动,或许现在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了,要是一直绷着,他们也会绷断。


第六章 因果报应
出了树林,前面就是一片平地。不大的平地上立着几间原始的木屋,看样子是看山人或者猎户的临时住所。
葛浩成正站在门前,等着他们到来。他憔悴的脸上残留着愤怒,甚至在界心鸣背着周忍冬进屋时,还狠狠瞪了界心鸣一眼。界心鸣没有理会他,他觉得葛浩成能在当时的环境下说出那样的话,真的是猪狗不如。
木屋保存完好,可能平时还有人居住,里面留有不少生活用品。陶罐、柴火、盐花、油、煤油灯、尼龙绳子,甚至还有一张简陋的木床和一条毯子。界心鸣往木床上铺了些茅草,安顿好了周忍冬。
雾已经散了大半,太阳还躲在云层后面,空气中的湿度不减反增,仿佛就要下雨了。一旦下雨,雨水不但会影响他们的视力,还会使得本就难走的山路更加泥泞。葛宏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到了中午,他们的进度落后太多。
麻烦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和这六个人作对,不想让他们平平安安地离开蓄水区。葛浩成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屋,仿佛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我去和他谈谈。”葛宏发走了过去。
谁也没有想到,葛宏发和葛浩成的单独相处,最后会演变成一场可怕的意外。
他们准备生火煮菜,大约十分钟后,他们听到屋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界心鸣和路骏出门一看,发现葛宏发和葛浩成不知何时跑到了远处崖边。
葛浩成把葛宏发打翻在地,骑到他身上,一拳又一拳打在葛宏发头上。看葛浩成凶狠的模样,他似乎想要葛宏发的命。
“快住手!”
界心鸣和路骏大喊着跑过去,想制止葛浩成的暴行。
葛浩成听到喊声,略一失神,让葛宏发抓住了机会。葛宏发奋力一搏,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子,一头撞在葛浩成的鼻子上。葛浩成的鼻血如瀑布般奔流而下,染红了他们两人。葛宏发趁着葛浩成还没反应过来,推开他,踉跄几步朝这边跑来。
葛浩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拦腰抱住还未跑出几步的葛宏发,两人又纠缠在一起。从远处看来,他们像一对亲热的兄弟,实际上,他们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的仇敌。
葛宏发反手一推,将葛浩成推开,颤巍巍地站直身子,准备应对葛浩成的攻击。葛浩成却因为葛宏发这一推,失去了平衡,脚底一滑,双手在半空中无助地挥舞几下,竟然向悬崖下滑去。葛浩成惨叫一声,落入崖底,没了动静。
这时,界心鸣和路骏才赶到,他们来晚一步,两人趴在悬崖边,看到葛浩成躺在下面一动不动。
“我,我干了什么?”葛宏发似乎傻了一般,愣愣地说道,“他没事吧?”
两人闭口不言。
葛宏发只能亲自走到崖边,向下望了一眼,只见葛浩成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崖底。
葛宏发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我刚刚只是自卫,你们要为我做证。我不想杀他的。”
界心鸣抓住他的肩膀,告诉他:“冷静一点,他可能还没死。”
“葛浩成,你听得到吗?回答一声。”路骏趴在山崖边上大喊,崖底没有任何回应。
路骏安慰道:“他可能晕过去了。”
“我下去看看吧。”界心鸣说道。
“太危险了,从这里到崖底有四层楼的高度吧。万一……”葛宏发说道。
“总不能把他丢在下面吧。”界心鸣让他们取来绳子,又就地取了一些树藤,把这些东西接在一起,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充当安全绳,一端让两人抓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崖壁爬下去。
碎石窸窸窣窣地从他脚底落下,界心鸣用力抓住石头,慢慢地往下爬去。短短十多分钟,他觉得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待他终于到达葛浩成身边,近距离看到葛浩成时,他的心如坠冰河之中。
葛浩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头部有个凹进去的伤口,双眼无神地瞪着天空,身体微蜷着。界心鸣趴到葛浩成身边,确认葛浩成的呼吸已经停止,心脏也不再跳动。
“先把葛浩成拉上去吧。”界心鸣哑着嗓子说道,“他已经死了。”
闻言,葛宏发跪倒在崖边,低着头满脸愧疚,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失手杀了葛浩成。
界心鸣爬上了悬崖,问葛宏发道:“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葛宏发躲开界心鸣的目光,拧着眉头说道:“他一直说要丢下周忍冬,我在劝他,然后他就和我吵了起来。从一开始我提议靠腿走出去,到多年前和我的矛盾,他的愤怒一股脑儿爆发出来,说是我害了他,他一定要先杀了我。”
葛浩成和葛宏发的冲突,一部分是由于葛宏发提错了建议,把他们引到死路,大部分还是因为他们过去的矛盾。
“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界心鸣问道。
他曾经问过葛浩成这个问题,但葛浩成没有细谈,似乎不想提及。
葛宏发犹豫了一会儿,坦然道:“还不是因为钱的事情。由于白水矿衰败,我和他分道扬镳了。我借了一笔钱,开始做起了木材生意。当时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心里没有半点谱,所以没有带上他。他见我生意有了起色,便也学我的样子开始做起了小买卖,但他的运气没我那么好,很快就陷入了亏空。”
界心鸣问:“所以他找你借钱了吗?”
葛宏发点了点头,满是痛苦地说道:“那个时候,我自己手头也不宽裕,只借了一点。他生意失败,背上一笔外债,跑到外地做工程去了。”
“你们的关系也因为这件事彻底毁了吗?”界心鸣问道。
葛宏发无奈地点头。
界心鸣叹息道:“唉,你们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会盯着你去公安局自首,不过我也会为你做证,证明你只是自卫,无意杀他。”
“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路骏提醒他们道,“如果我们逃不出去,那就得为他陪葬,打起精神来,回去休整下,准备上路吧。”
等他们回到木屋,发现菜汤已经煮熟,王传明却消失不见了。屋前屋后都不见王传明这个人,他们喊了几声,也不见回应。
“我去找他。”界心鸣说道。
“别找了,门口的柴刀也不见了。王传明抛下我们先走了。”葛宏发点破真相。
他们发现,木屋地上划了两个字—“再见”。
“这个该死的懦夫。”路骏涨红了双眼,憋出一口浓痰,狠狠吐向门外。
“好了,大家再来选吧。”葛宏发轻声说道,“要想追上王传明的话,我们就只能丢下周—”
界心鸣仍不愿放弃:“我们还是可以带上她的—”
路骏打断界心鸣:“不要再骗自己了,那样根本来不及。我也不想去找王传明。”
“我已经受够杀人这种事了。”说这话时,葛宏发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着这些事情一件又一件地发生,他的心态也崩溃了,“我要留下来,你们呢?”他觉得就算继续前进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干脆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