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田把装在小锅的快餐,推向那位男士,打算那位男子若是觉得自己太过于冒失而生气的时候,马上就可以收回。
但是,那位男士不仅没有怒意,还现出一副害羞、惶恐的样子:“不好意思,这……”
男士用双手推着快餐。
“我本来就很想吃吃看,但是……,由于是长途旅行,如果每次一想吃就买的话,荷包是无法负担的,所以……”
“是的!”新田不理会男士的话,竟自打开了车站的饭盒。
“我是打从北海道来的,到了一趟东京,现在要到长野。”
“做生意吗?”
“哪儿的话,要是商务的话,旅途上会更起劲的。我是在北海道的钊路开了一家小小的印刷厂,但是,前些日子被火给烧了,所以,把妻子和小孩暂时托给在长野的岳家,我自己一个人到东京的亲戚朋友家中拜托,奔走筹措东山再起的资金,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会我,我是断羽折翼失望地回到长野的。”
“哦……”
“尽是些徒劳无功的事,回顾人生,人世间光只是做些白费力气的事呀。”说着说着,男士终于拿起了筷子。
向前弯着身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快餐。这位男士的模样十分地纯真,在那种纯真之中,却渗透出失败者的悲哀。于是乎,新田也连想到了国分久平多,心想虽然不知道国分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但是,一定很象眼前的这位男子吧!
窗外开始能见到笼照在白色雾中的碓水山头了……人世间尽只是做些徒劳无功的事,新田闭上了眼睛,全身任凭火车的震动。


第三章 扭曲了的线索 第四节
一站立在轻井泽的火车站钱,周围的—切景致使立刻让人连想到在电影中所看到的阿拉斯加的矿山镇。街道十分地宽阔,从流动的雾气缝中,看到了围在木棚栏中的房子。比起房屋和居民的人数,举目所及之处是更多的山和茂密的树木。
进入轻井泽的街道后,觉得这里是个沉浸于朴素而抒情的避暑地。
离避暑的观光客蜂拥而至的时期尚早,气候方面,白天另当别论,但一到晚上就想点起火炉了,别墅几乎都已经出租一空,但是,租屋的人差不多这时候都还只是在炎热的东京,想象着在轻井泽的日子。
在轻井泽没有门牌号码。为此,要寻找别墅中的人的时候,别墅号码就是代替了门牌号码的功用,而当要拜访当地居民时,只要告知姓名,就可以找到了。
新田试着在车站前的警察局,询问有关二十年左右在轻井泽旧街上,一位名叫‘时田’的花匠。
但是,年轻的警宫在查阅了地图和帐簿之类的东西之后,静静地摇了摇头说:“找不到了!”
“你说找不到,是指现在不住在那里吗?”新田一面往衬衫外面加穿外套,一面叮问着。
“是啊!但是……大致上的调查,在轻井泽镇上,好象没有一位叫做‘时田’的人。”警官好象很遗憾地回答。
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因此对于小尾的亡妻水江的父亲还活在人世间,巳不抱着任何的期待,但是,水江的姐妹、或是有亲戚关系的人多大概还活在轻井泽吧,在新田的大脑中正认定了这股念头。
既然警官说出了在轻井泽似乎没有姓时田的人,因此要找到水江的亲戚,好象并不是十分地容易。
但是,和大都市的情形不同,住在当地的人是不会轻易地搬离,全家死光的情形,是另当别论。但是很可能水江的姐妹在嫁给当地的男人之后,改了姓名。
据说水江的父亲是花匠,因此由花匠这种职业推测,在当地应该会具有生意的基盘,而并不是象推销员或是工地的工人一般,只在某一定的期间停留在轻井泽而已。花匠所做的生意和土地是具有密切的,是需建立信用,及仰赖永久的老顾客方面,最具代表性的职业。
最后,也只能以判断出谁是他的亲属,再采取行动。
新田离开了警察局,走在从车站前直直延伸下去的马路上。听说,轻井泽旧街就是往这个方向走去。
雾气渐渐淡去,而且行进也更加的快速。此时并没有下雨,而房子的屋预和幽黑的泥土路上,却象被淋湿了一般,发出光亮。
在公车站的候车亭里,聚集了几位穿着登山服装的年轻男女,大概是要回东京去的吧!
因为在小亭子上挂着一幅写着“往东京、涩谷的直达汽车起站”的招牌。
在闲逛了二十分钟之后。还没有碰到传闻中令东京的繁华也相形见绌的热闹街道。
望着饲养在棚栏中的马,的的确确会有如临高原的感觉,虽然看不到篮色的天空,但是视线所及却没有丝毫的,阴郁。新田内心感到,和一片荒凉的真鹤山谷相比所呈现出强烈的对比。
路上遇到五、六位坐在轿车里的美国少年男女,他们口中不知叫喊些什么,以全速通过新田的身旁而去,在新田的脑海中,留下了半短裤中所露出少年的脚,和随风飘起的轻柔的少女金发。
不久,开始涌现出一片黑蒙蒙的、象是吸入了过多的雾气而膨胀的树林。这时候,也象是呼应一般地,传出了山鸠的啼叫声,让人感受到山谷的深不可测。
有一股和东京郊外的安静所不同的寂静感,它并非没有声响的宁静,只是缺少了一种人工的声音,而自然的大地之音是比在都市多了许多。但是,之所以能够没有带来压迫感,大概是由于天空的广阔之故吧!
新田在一间很大的修道院之前停下了脚步。穿着黑色衣服,正在打扫修道院小的一大片草坪的修女们,往新朋的方向瞥了一眼。这里的修女们,每一个人都是种人。
在修道院的斜对面,有意见写着“滨部水电工程行”的房子。并不是一间新盖的现代建筑物,而是住家连着店面的那一类房屋。
在别墅地带,水电工程行是少不得的,因为需要新盖别墅的人,承包水电设备的工程,也由于这一带缺少能够爽快地答应修理水电的机构。新田发现,由房屋的陈旧情形看来,这间滨部水电工程行在轻井泽大概已经开店相当久了。
据说轻井泽旧街就在这一带,由于没有门牌号码,只好挨家挨户地询问。
新田停立在滨部水电工程行的店前可以看到,在土造的屋子上多凸起了银色的铁管和白色的磁砖。
“哪一位呀?”在新田出声之前,一位背着小孩的年轻妇女向这间屋子走了过来。
“想向您打听一件事情,我是从东京来的……”
“什么事情呀?”
这位年轻妇女显得十分地爽朗干脆,大概是由于这一个地方的风气吧!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所谓的世故。而说得好听一点,就是具有都市人的办事干劲。
“对不起,您是……”新田在内心里问着:是这个家里的人吗?
“是的,我是嫁给这家的长子当媳妇的。”
让人联想到,使用长子和媳妇这种字眼,也是当地的习惯。
“这么说,您先生的双亲还健在吧?”
从这位妇女的年龄看来,长子也不过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罢了,因此,长子的父母还健在,也不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他的双亲如果已不在人世,二十年前的事就不会知道了。
“是的,家父和家母都尚健在……”
“哦,这样子吗?”新田听了妇女的回答之后,叹了口气。
“现在有空吗?”
“大概吧!但是非得家父成家母不可吗?”
妇女似乎有点不满,由于自己的存在不被看在眼里,大概因意识到自己为媳妇的身份吧!
“其实是因为想从您这儿打听有关二十年前的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请您稍等一会。”
妇女轻轻地点了点头,回到了屋子里,里面传出了轻声交谈的声音,之后感觉有人起身走了出来。
“有什么贵事吗?”一位个子矮小的男人向大门口走过来,以一种不太友善的语气。香烟的火焰在距离男人嘴巴一段相当的空间里闪烁着红光,这个男人大概是口中衔着装进烟斗的香烟。
“我就是滨部……”
“协信人寿保险公司的新田……”
“你是说,你是从东京来这里打探一些事情?”
“是的。”
“好吧!请到这里来。”
滨部说了之后,径自地在门口盘腿而坐。新田穿过土造房子,挨近了滨部。滨部穿着及膝的裤子,完全是一副工匠类型的男人。可能是十分的神经质,在他的太阳穴一带,不断地微微地抽动着。一眼就可以看出超过六十岁。因此,比起小尾和国分,滨部是大上十一、二岁,照道理应该记得水江的父亲。
“想请问一下二十年前的事情……”
“说起二十年前呀……”滨部把眼睛朝上,在天花扳上画了一个半园形,虽然被告知是二十年前的事,但是突然间,大概无法估计出是哪一个时候的事情吧!
“是太平洋战争开始的时候。”
“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您知不知道,那个时候,在这一带有一位从事于花匠的工作、名叫时田的人?”
“花匠……时田……是音先生的事呀!”
“音先生?”
“时田音次啦!是一个有名的顽固老头呀!就住在这附近。”
“那么,那个人……”
“当然已经死了啊!是在战争的时候,比我要大上十五、六岁吧!”
“那么,其他的家人呢?”
“一个也没了。”
“只有一个女儿吗?”
“只有父女俩,因为妻子在年轻的时候就死去了,象音先生那样古怪的人,是没有人肯嫁给他当继室的。是个只埋头于盆栽的男人。但是,顽固也是有坏处的,他最后也没有得到善终啊!”
“怎么一回事呢?”
“脑溢血倒下当时,没有一个人发现……。据说是邻居们替他举行所谓的葬礼,因为连唯一的女儿也没有能够给他上烧香呀!”
“大概是即使想设法联系他的女儿,也不知道他的女儿的行踪吧!”
“据说音先生对于抛弃亲父,还离轻井泽的女儿,断绝了一切关系,一直到了最后,还是意气用事,固执到底。”
“您记不记得和他的女儿结婚的那位男人?”
“那个我不知道,因为我从以前就是个老硬派,对于别人的恋情,不太感兴趣。”滨部一面苦笑着,一面回头向家里面大喊:“喂,你还记得姓时田的那位音先生吧!”
滨部象是正在问他的太太。
“姓时田的音先生吗?”一位穿着围裙,五十岁上下的妇女走了出来,在滨部的背后坐下来,这位大概就是滨部的妻子吧!
滨部的妻子没有向新田打招乎,一个劲儿地把拿来的银盆往新田面前推过去,银盆里摆了啤酒和两个倒扣的杯子。
“那位音先生有个女儿吧?”滨部问妻子之后,在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啤酒,然后,也向新田劝酒。
“水江小姐吧!”滨部的妻子露出不知道那件事情才怪的神情,摇晃着满身肥肉的身体。
“对,对,就是那个名字。”
“自古至今,轻井泽不会再出现那样美女了。”
滨部的妻子再转向新田:“那是个就象洋娃娃般的女人,不仅是面貌,简直是个没有自己的脾气一样,具有温顺的个性。但是,由于不论遇到任何痛苦的事,都默默地忍耐,以致于被男人一怂恿,也就照着那样做了……背后被中伤的很厉害,但是并不是个一个完全没有贞操观念的人。”
关于水江的事,也听五味志津及鲇子谈过,因此,想像中,她的美是属于一种白尾美,并且,是个没有自己想法的女人。
水江可能是被小尾积极的求爱所牵绊,而违背了父亲音次的心意,进而逃离了轻井泽吧!当时,水江一定也由于已经怀了鲇子,不得不象赛马中的马,往前直奔下去了。
“不是啦!他是来探听有关和水江结婚的男人。”滨部拿着杯子的手,一面在自已和新田之间来回地笔划着,一面加以说明。
“有关那个男人,您记得吗?”新田也加以补充。
“男人嘛……”滨部的妻子在话尾中叹了一口气,而陷入沉思。从年龄上推算,小尾和水江结婚的时候,滨部的妻子也一定还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一想到眼前的二十年前的她,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的新田,也不由得感到一股奇妙感。
时间的经过和人外表上的变化,即使是极其理所当然,但是特意地想它,也是一件不可思仅的事。
“是一个叫做小尾美智雄的男人吧!”新田想了一想,这么说。
“小尾嘛……无论怎么说,因为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所以……”
“那么,国分这个名字,您听说过吗?好象在这一带拥有别墅,是个有钱人哟!听说小尾经常来那间别墅。”
“您是说国分?父亲是个生丝的贸易商,是那个国分吗?”滨部的妻子半开着口,拉了拉下巴,象是在说:是那样吧!
“啊!就是那个。和音先生的家并排的别墅。国分在战前是个行情非常好的生丝商人。”滨部不断地拍打着膝盖。
“音先生也常常进进出出那间别墅,有时我也会被叫去。”在那一瞬间,滨部眯起了眼睛,在他的双眼里,有着一份对于好时光的怀念眼神。
“那个叫做国分久平的的儿子,应该也是住在别墅墅里吧?”新田一面静静地玩味着,记忆之丝一层层地被解开的快感,一面继续地诱导他的话。
“是那个画画的儿子。”
“大概是个画家吧!”
滨部和他的妻子同时地说了出来。
“是的,那个叫做小尾的男人就是那位国分久平的朋友。这么说,常常来别墅的这段期间,小尾和水江小姐一定已经在一起了。”
“听这一说,我好象觉得见过那个叫小尾的男人,当然,他的长相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果然还遗留在她的脑海深处。女性对于男女关系的传闻是比较敏感的,当时,滨部的妻子对于小尾和水江之间的关系,也一定很感兴趣吧!
“因此……”新田的视线停在杯中消失了气泡的啤酒上。
在滨部夫妇的记忆中,似乎已经唤回七分有关小尾、水江、国分等人当年的事情,如此一来,才能问出重要的情节。
“请您回想看看,当时小尾和水江小姐是如何结合的呢?并且,国分又是怎么和二人交往的呢?”新田刺入了问题的核心,但是却无法得到所期待的回答。
滨部妇夫互相望了一望。并不是难于开口,而是是象在互相询问: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