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新田在打开房间的时候,鲇子都趁机向隔壁的房门,以及走廓的尽头,四处巡视。一进入房间,鲇子就改变了一种奇妙的态度,大概是在心里出现了所谓单身男人的念头,以及也可能是被散发着男人味的空气所压迫。
新田指了指在阳台兼走廊上的藤椅,示意鲇子坐那儿。
“泡点红茶好吗?”新田并不是出于真意,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己。虽然和鲇子在一起不会感到不舒服,但是和因此而卖力地招待是另一回事。一方面,也没有那种必要,特别是今晚的新田,尽可能地不想动。
“不用了,您看起来好象很疲倦,不要太劳动比较好。”象是看透了新田的心情似地,鲇子如此说道。
今天晚上的鲇子一身黑色的服装,不红润的面颊虽然显得不键康,但是那双深邃似的眼神,今天也十分地清澈。
“保险受益人怎么样?”
新田仍然无法正面看鲇子,因为无法自信能够抵挡住鲇子的吸引力,突然在新田的心灵某处,不断地有一股想伸出手的行动。
“您是说……”
鲇子把皮包放在桌子上,皮包的金属开口,反射出电灯的光线,在鲇子的额头上,摇摇晃晃地画出光的斑点。
“是不是提出申请保险金支付了呢?”
“打算过几天申请。今日在告别式见到东日人寿保险公司和朝日相互人寿保险公司的人时,他们告诉了我申请手续。”
“哦……”
听起来,初子和冢本参加了今天小尾的告别式。于是乎,初子和冢本一定也都分别地向所属的公司提出了“保险金支付没有疑问”的报告了。
“还没有提出结论的只剩我的公司了。”
“因为新田先生大概还不同意吧?”鲇子对于这一点,并没有特别地责难新田的意思。可是鲇子大概也还没有想到,新田会抱着那么深的疑惑吧。
“啊,是啊……不可以吗?”
“不是的。那也是新田先生的职责呀!”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更明白地说多保险金还是其次的,对于这个事件,我也可以就此不再抱任何的疑惑,但是,我想你也一样地想知道杀死令尊的真正凶手吧!”
“但是……”
“是的,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在这个件事中,存在着比想象还多的矛盾点。”
“哪些呢?”
“例如,令尊和国分久平的死法,是在完全相同的条件下吧!那么,为们么国分不把令尊由二番下的断崖上推落下去呢?并且,国分要自杀的话,为什么不和令尊—样地跳下东海道线的铁轨上呢?第一,国分本身并不知道自己被视为嫌疑犯,为什么会突然地自杀了呢?若是因为受不了良心上的苛责,在事发后自杀的人,最初大概就不会设计杀人了吧。”
“可是,我想不出办法。”
“是啊!夏我也是毫无头绪。”新田一口气吐了出来的说道。
“可是,我……”过了一会儿之后,鲇子疑视着某—点,开口说道,“但是只有一点值得安慰。”
“什么?”
“能够交到新田先生您这位朋友……”
“……”新田吃了—惊。由于太过于自然的口吻,以及话很流畅地说出口,反而使新田大感意外。
但是,鲇子以下的一番话却让新田注意到,也可以说是个漏洞的决定性的矛盾。
“人和人之间,只要没有结识的机会,是永远不会交往的……”
此时,新田也若无其事似的听着,但是,的确就是这么一回事,当新田心想,小尾和水江如果不认识的话,也许二十午后的这次事件也不会发生了。就在这时候,新田的脑中,一瞬间布满了数字。
轻井泽之行绝不是徒劳无功的。新田终究发现了歪扭的线索。
“请再等一天,明天之内会有结论。”他竭力冷静地向鲇子说明。同时,带有神经质的裕一郎的脸突然跑进了新田大脑中。


第四章 浊芽 第一节
新田沉默了半晌,胸中感到一阵轻微的痉挛。这几年来他从没有这么紧张过。
自从三年前发生过那件事情以来,新田就怀疑一切的事情。甚至,连他惯有的对事情追根究底的热情也失去了。他在忙得忘了自我,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也会几次虚脱地突然感到,长久做这种事,又能怎么样呢?因此,他并不期望他的工作能有什么成果。有美好的成果或者毫无成果,对新田来讲,都只是一种工作的完成,而不具任何意义。
但是,这一次的小尾美智雄的事件却是一个例外。在调查的过程中,对于它的进展,新田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已已经卷入事情的旋涡之中,更要来解答它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想,八成是因为鲇子的存在所造成的。新田心里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使得他对于目前在他脑中所认定的可能原因感到莫大的冲击。
新田一直到他的悸劲平息为止,久久不能言语。因为他不想说一些冒失的话,鲇了也保持沉默。看不出来她有任何想要回去的表情。
“因为结论在明天之内就能出来”,新田想借这句话来告诉鲇子,今天的谈话就此结束。话中更隐含有今晚你先回去,明日我们再见面的意思。
但是,鲇子不知是没有体会他的意思,还是有什么原因。总之,她依依不舍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鲇子接着说,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小田原,觉得很寂寞,于是到东京来走走,顺道来拜访新田。可是,她该不是想要留宿此地吧!回小田原的班车也有间时性。年轻女孩,应该首先会注意到这些的。
“时间上不会太晚吗?”在心情平复之后,新田委婉地问她。
“你是说班车的时间?”鲇子仰起脸,随即垂下双眼。
“是的。”
“有晚上十—点四十分的车子。”
“但是,这样回到小田原不就已经半夜了吗?”
“一点三十四分可以到达小田原。”
“那已经很晚了……没关系吗?那么晚?”
“无所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东京找一家旅馆住。”
鲇子好象没有要站起来离开的意思。而新田却感到一种甘苦交杂的奇妙的焦躁。
“或者,在你这儿打扰一晚,会麻烦你吗?”鲇子别扭地动了动肩膀。
“啊!话虽然不能这么说,但……。”新田的眼光落在鲇子纤细的颈部上。发际上的头发,更烘托她少女的气息。
为什么鲇子要在夜里造访新田的公寓,又那样地粘着他不放?其实,新田心里也明白那根本不象她所说的,是因为在小田园的家待不住的原因。
恐怕是鲇子对于新田的行动感到不安,而想要来探测他的心态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的目的就是想借着增加点新田之间的亲密感,以便进入他的感情世界。总之,鲇子是不希望给新田有客观地观察自己的机会。
而对新田来说,那却是痛苦的。他确实已经被鲇子所吸引。但是,另一方面,他也认清了她的企图。听鲇子说那种和新田认识真高兴之类的话,新田感到肌肤上的喜悦,可是心底却是一片空洞。他有一种把两种完全相异的东西,勉强结合在一起的不愉快感觉。
但是,这样子白白地浪费时间也不行。就因为他了解鲇子的意图,以致于这个时间的沉默就让新田感到喘不过气来。
新田心想,装作若无其事地,能够问出来的就尽量问。
“发生那件事以来,已经五天了……”他把脸转向窗户。外面的漆黑,使窗户的玻璃变成一面镜子。所有房内的摆设都映照在玻璃窗上。鲇子的优雅姿态,也在玻璃内映照出一幅黑色的轮廓。
“是啊!”在玻璃中鲇子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正好是你去大阪出差要回来吧!”
“是的,因为全通的总公司设在大阪,所以我到大阪去出差。”
“对对,你是和秘书课长一起去的。那位秘书课长叫什么来着?土居、土居……”
“叫土居京太郎。”
“嗯,那位土居先生还好吗?”
“他到仙台去了,那天晚上,他去了东京分公司后,就往仙台去了,如果不发生那件事的话,我也打算和秘书课长—起去仙台的……”
在“难波号”快车上听到这件事情,土居京太郎一听到车长说,警察有些事情想间他们请他们在小田原车站下车的话之后,是象是走头无路不惜廉价抛售的商人一般,接忙伸出手来制止车长,并且说:我们是出差,正要回去。回到东京的报告之后还要马上到仙台去出差,所以多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一份空闲。
“真是向急行军一般的行程!”新田象弹钢琴一般地,以指尖敲打着桌子的边缘。
“是啊!在急切的商量之后,全国各分公司秘书课的同仁,都互相地到各分公司出差奔走。”
“这是一种例行的,为了公司开创以来的内部人事改组所做的预先准备吗?”
“与其说是预先准备,倒不如说因为全国各分公司的人事异动大都已经决定了,所以这是一项最后的调整来得恰当。”
“象你这样的公司职员多应该可以看出内部改组的大略方向吧?”
“没那回事,即使是课长,也只能在受命的工作范围内,知道从哪一分公司要调几名职员到那一家分公司之类的事情而已。一般的办事职员想得到详细的情形了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对于我以秘书课员的身份,跟着课长一起出差的事,好象每一个人都认为我能够掌握有关人事改组的情报。因此,在我出差之前,也受到二、三位课长的拜托,他们希望我到总公司去时,能够帮忙打听是否他们会被流放到外地去任职。”鲇子笑之不笑地,很想说,这些课长真是笨得可以。
五十岚代理课长也曾经说过,鲇子在全通公司内被认为是根本不把男性看在眼中的高傲女孩。
她那长得相当有个性的脸蛋,也是被认为高傲的原因之一。但是,新田认为,更重要的是鲇子那种彻彻底底的现实个性,才是无法与人融合相处的最大理由。
总之,纤细的容貌,神秘的眼神,晦暗的表情,与感情丰富的外表完全是两回事。因此,鲇子根本就没有接受梦想,或者爱之类的生活上的一种休息方式的意愿。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她这样的?无法具体说出。但是,新田把她和自己做了比较之后,他下了某些程度的判断。
鲇子表情中的阴郁恐怕是大部分与鲇子接触过的人都没注意到的一点吧。这个想必是在当鲇字面对着使她的人生观,以及世间观做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冲击时,造成的。由于那个冲击,使得她对“活着”这回事觉得变成有如铁条一般的生硬,而毫无趣味可言。在她的生活里没有所谓的轻松或者余裕。而只有实际地思考、实际地行动,实际地活下去这些事,而在那点上可以感受到鲇子的孤独。
新田再也不能忍受只有他和鲇子单独在一起的感觉,鲇子一出现在新田的眼前,新田就会有各利的想象。
而所有的想象又都只是将鲇子丑陋描绘而已。因此,使得新田感到非常痛苦。因为,那等于是他用刀子把自己画好的画布割的四分五裂一般。
新田面对着窗户说:“我想你该回去了?”
“不回去不行吗?”鲇子低着头回答。
“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我也必须上床睡觉了!”
“这样的话,你请睡吧!”
“你怎么办?”
“我还想在这儿坐一下。”
新田不由得又把眼光重新转回到眼前的鲇子身上。鲇子的态度稍微太积极了一点。鲇子始终在等待新田的引诱,她八成是打算,至少是在今夜,和新田结成一种不寻常的关系吧!
鲇子把自己的身体投向新田面前。新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鲇子回答说多目前正处于寂寞中的自己,需要新田来做她的依靠。
可是新田明白,鲇子是希望拉拢他来作为她的伙伴,借着肉体关系的结合,以便来堵住新田的眼睛。鲇子似乎是撒娇地望着新田。关于新田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呢?鲇子也许低估了新田也不一定。就凭着一种他对自己有好感的直觉,鲇子似乎对于她能够掳获新田一事感到相当的自信。也难怪她这么想,因为她是年青女孩,而自古英雄往往难过美人关。
新田知道鲇子心里打什么主意,所以他并没有上了鲇子诱惑的当。
“这,不太好。”新田断然地拒绝。
“为什么?”鲇子一副不解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却又装着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你和我,没有必要在同一个房间内过夜。”
“你非得依照着什么必然性,才能做任何行动吗?”
“至少,今晚的你和我必须如此。”
“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保险金的受益人,而我是保险公司的调查员。总之,立场是相对立的。换句话说,利害关系是相反的。如果我因着某一种理由,对于保险金的支付提出异议的话,很可能多应该落入你手中的大笔金钱就会停止,或者过时。最后,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我们之间根本无话可说。所以也不必过分亲密。”
“这么说来,你我之间就永远没有办法成为朋友了?”
“不,应该说,做朋友是等这件事完全过去以后的事。”
“这件还没过去吗?”
“至少,对我来说,还没有……”
“原来如此……”鲇子眼中有点儿悲伤。
“来,我送你到公寓门口。”新田站了起来。有点半强制性的。鲇子也背对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鲇子站在门前,回头看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把手提包从左手换到右手,仰着脸看着新田。瞳孔中似乎燃烧着一种专注的火焰。新田也凝视着鲇子的眼睛。
那是一种男女用以预告下一步—行为的相互凝视。新田心想,这种在互相拥抱之前多表示感情的兴奋,而互相把对方望入眼中的情景,经常可以在电影中看到。新田一面这么想,一面感觉到他自己感情的亢奋。
鲇子的容貌是多么的神秘啊,她一点儿也没有引起男性欲望的媚态或性的魅力。尽管如此,却不能抑制人们想触摸她的欲求。说得通俗一点,那应该称得上是一种魔性的吸引力吧!
男人,往往都会对贵族人家的小姐,或者深闺中的小姐怀有憧憬。他们经常抱着一种欲望,那就是为所欲为地蹂躏那些高贵柔弱、清纯未成熟的少女,并要她们在自己的面前下跪。这可能是一种为了满足其征服欲的一种更具效果的虐待狂者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