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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做了什么激烈运动后,直接穿着衣服上床睡觉了?还是睡醒了之后才去做的?”
“都不是,”我说,“来这儿的路上,我停下看了看风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所以才迟到了?”
她挽着我的胳膊,拉着我转过身去。
“我会原谅你的。”她说,引着我,朝房间对面右侧一个镶着镜子的壁龛走去。只见那壁龛当中,矗立着一根遍布玫红、翠绿、赤金斑点的立柱。
我并未感觉到此刻需要我作出任何回应,所以也就听之任之。来到壁龛当中,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想要看看她究竟会领我绕着那柱子逆时针方向去走,还是反向而行。
结果,是反向。有意思。
我们的身影,经过了镜面的映照和几番折射过后,三面墙上皆是。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房间也一样。每绕着那根柱子转上一圈,都会有另外一个不同的房间出现。我看着这万花筒一般的变幻,直到她停在了一个水晶洞穴前。我看了看,只见那洞穴旁边,是一片地下海。
“这地方,我可是想了好长时间啦。”我说着,走上了那洁白的沙滩,进入晶球投射下来的光幕中。只见各种大小及远近的晶球,不时在沙滩、洞壁和黑色的水面上投下一抹彩虹,令我浮想联翩,不由得想到了记忆深处的篝火、太阳能反射器、枝状大烛台以及液晶显示屏。
她拉起我的手,引着我朝右侧不远处一个凸起的平台走去。平台外围着一圈栏杆,当中早已摆放好了一张餐桌。一条小小的台阶,就在眼前。我拾级而上,为她拉出椅子,请她入座,然后来到隔壁房间查看都有哪些好吃的。
“你坐吧,梅林,”她说,“我来伺候你。”
“没事,”我一边掀起一个盖子,一边回道,“我都已经过来了。第一轮就由我来吧。”
她站起身来。
“那咱们就自助吧。”她说。
“没问题。”
我们往盘中盛了吃食,回到了餐桌前。刚坐下没多久,便见水面上一束耀眼欲花的亮光照了过来,映出了洞穴的穹顶,将它照得犹如一张正在吞噬我们的大口一般。
“用不着如此不安,你知道它们到不了这么远。”
“在等一声霹雳,将我的胃口化为乌有呢。”我说。
果然,一阵雷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她笑出声来。
“那样一切便会好吗?”她问。
“是的。”我一边回答,一边举起了我的叉子。
“奇怪,你看亲戚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她说。
我注视着她,试图解读她的表情,却没能做到。于是,我说:“是的。”
她注视了我一会儿,我也一样不动声色。
“你小时候就是个闷葫芦,别人都不敢招惹你。”她说。
“对。”我说。
我们开始吃东西。寂静、漆黑的海面之上,又有几束亮光照了过来。最后一束亮光照过来时,我觉得自己似乎远远地瞥见了一艘船,黑帆吃饱了风,被涨得满满的。
“你早前和曼多见过面了?”
“对。”
“他怎么样?”
“很好。”
“你有心事,梅林?”
“不少。”
“跟妈妈说说?”
“万一她也是其中一部分呢?”
“如果不是,我反倒有可能失望。不过,你到底还要用泰一甲那事和我对抗多久?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现在依然这样觉得。”
我点点头,继续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过了一会儿,我说:“上一次你已经说明白了。”
水面上传来了轻微的哗啦声响。一圈光斑,照到我们的桌上,还有她的脸上。
“还有别的事吗?”她问。
“为什么不是你来告诉我呢?”我问。
我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迎了上去。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回答。
“你有没有察觉到洛格鲁斯有感情?还有试炼阵?”我说。
“这是曼多告诉你的?”她问。
“对。但在他说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我们一直都有联系。”
“你和试炼阵?还是洛格鲁斯?”
“两个都有。”
“结果呢?”
“操控,不得不这么说。它们正在进行一场能量间的争斗,让我选择一方。”
“你选了哪边?”
“两边都没选。为什么问这个?”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为什么?”
“寻求建议,也可能是支持。”
“来对付整个宇宙中两种无上的能量?你们的关系有多好,母亲?”
她微微一笑。
“像我这样的人,是知道它们的一些底细的。”
“像你这样的人?”
“一个像我这样的女魔法师。”
“你的法力到底有多强,母亲?”
“我并不觉得它们有多强,梅林。”
“看来,家人总是最后知道的。那你干吗不直接教我,而是将我送到了宿慧那儿?”
“我不擅长做人师傅,我不喜欢教人。”
“可你教了贾丝拉。”
她将头歪向右侧,皱起了眉头。
“这也是曼多告诉你的?”她问。
“不是。”
“那是谁?”
“有区别吗?”
“区别很大,”她回答道,“因为我相信上次咱们见面时,你还不知道这事。”
我突然想到,在宿慧那儿时,她曾提过贾丝拉,暗示她和她之间很熟。这事,要不是我当时内心已被另外一股怒火占据,像是在雷电交加中开着一辆刹车吱嘎怪响的破车冲向山下,我可能当时就跳起来了。我正打算问她这事为何这么重要,突然意识到她问的是我从谁那儿得来的这个消息,也就是说,她真正关心的是上次过后,我会去同谁谈论这种事情。提及卢克的试炼阵幽灵似乎并非明智之举。“好吧,是曼多说漏嘴了,”我说,“然后他让我把这事忘了。”
“换句话说,”她说,“他是有意让我知道这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有些奇怪。那人那张嘴,可是严得紧。”
“也许他只是说漏嘴了。”
“曼多从不会说漏嘴。永远别与他为敌,儿子。”
“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打了一个响指。
“那还能有谁?”她说,“你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孩子,然后你便离开了。自打那以后,你只见过他几面。没错,他这人不但阴险、诡诈,而且还非常危险。”
“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
“那是自然。他绝不会轻易树敌。”
我耸耸肩,接着吃。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敢说他对我的评价也一样。”
“我倒是想不起来。”我回答。
“莫非,他也教会了你什么叫作城府?”
“那倒没有,不过我倒是觉得我有必要学学,晚点。”
“当然,你在安珀应该学了不少。”
“即便是我想学,就凭他们那城府,我也无从学起。”
“好,好。这是不是说我可以对你有信心了?”
“我有点怀疑。”
“那,试炼阵或是洛格鲁斯到底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选边站队。”
“决定你更喜欢哪一个真就那么难吗?”
“决定我更讨厌哪一个还真就那么难。”
“就因为它们,正如你所说,在争斗之中操控别人?”
“就是。”
她笑了起来。“这在说明神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同时,”她说,“至少,也证明它们糟糕不到哪儿去。将它当成一种人性的本质来看吧,毕竟有人性总比没人性要好。如果这样还不能促成你的选择,那就再想想其他方面。毕竟,你是混沌之子。”
“还有安珀。”我说。
“你是在王庭长大的。”
“可我住在安珀。我在那边的亲戚,不比这边少。”
“这么说,它们真有那么接近?”
“要不是这样,那反倒简单了。”
“这样的话,”她说,“你就应该反过来想了。”
“什么意思?”
“想想看哪一方更加吸引你,哪一方对你最有好处。”
风暴滚滚而来,越来越近。我慢条斯理地啜着上好绿茶。不知什么东西,在我们的港湾之中,溅起了一片水花。
“好吧,”我说,“正在想。”
她俯身向前,笑了笑,双眸的颜色更加深了一些。她对自己的脸蛋和外形,一直都掌控得炉火纯青,总是能够随时变化它们的样子,来适应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当然是同一个人,只是有时更像一个小姑娘,有时则会是一个成熟、美艳的少妇。一般情况下,她都会介于这二者之间。不过此刻,我在她身上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从不知晓她的年龄。我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觉得它前面被遮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洛格鲁斯,”她说,“会引导你走向卓越。”
我继续盯着她。
“什么样的卓越?”我问。
“你想要什么样的卓越?”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要过任何卓越。这就像是要做工程师,而不是想设计点什么。或者说想当作家,而不是想写些什么。卓越只是个副产品,本身没有意义。只是一种自我膨胀罢了。”
“可万一那是你挣来的,你应得的,你难道也不该拥有吗?”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只是到目前为止,我依然一事无成。”我的目光,落在黑色水面下的一圈亮光之上,只见它正朝着我们这边飞速而来,身后,便是那风暴,“也许,除了一件不值一提的玩意儿,可以勉强归于此类。”
“当然,你还年轻,”她说,“而且预计中你应该成熟的时候,来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我若是用魔法召唤出一杯咖啡来,她会生气吗?对,我相信她肯定会。于是,我改了主意,召唤来了一杯酒。我将它倒上,啜了一口,说:“恐怕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点了点头。
“这件事,并不是通过内省便能查知的那种,”她慢慢说道,“而且,也没人会迫不及待地跟你提及这一可能性。”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