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秋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传来,眉头拧个疙瘩,没等说话,就听皇帝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陛下!”
紧接着又孱弱起来,却仍旧不曾放弃,一声声继续道:“陛下,陛下……”
芈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焦急而关切的握住他的手:“你怎么样?脸色竟这样难看!”
皇帝手指紧紧扣住她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去,目光仇恨的看一眼内室,生生从牙根里挤出来一句话:“杀,杀了她……”
芈秋错愕不已:“杀了谁?”
皇帝神色狰狞,一字字道:“文氏那个贱婢!马上杀了她!靖国公府满门抄斩!!!”
第32章 帝后交换身体后30
芈秋听得神色一震,面有诧异,正出神间,忽觉手背一阵疼痛袭来,低头去看,却是皇帝情绪激烈之下手指收紧,生生将她手背上皮肤抓破。
淑妃在旁瞧见,急急忙忙近前将皇帝手臂推开,拉着芈秋的手心疼不已:“表哥,你没事吧?”
又吩咐左右侍从:“去取些伤药,再叫太医来包扎一下。”
宣室殿的近侍们忙跑腿去太医院取伤药,椒房殿的人见庄静郡主手里边儿那碗药热气散尽,也重新煎了新的来,内室里贤妃刚刚落胎,玉英殿的人催促着要了热水,一盆盆的往里边儿送,不远处太后歪坐在八仙椅上,脸色蜡黄,形容憔悴。
芈秋头大不已,一时间都不知道顾谁才好:“哪个来告诉朕,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就听一旁传来两声苍老的咳嗽声,紧接着就是宫人们难掩欣然的声音:“太后娘娘醒了!”
芈秋朝那边儿瞥了眼,迈步近前,太后瞧见好大儿来了,颤颤巍巍的坐起身,话还没说,眼眶就先湿了。
两个孙子啊!
一窝全都端了!
这谁受得住!
贤妃身边的宫人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挤开一众侍从,“扑通”一声跪倒在芈秋和太后面前,声泪俱下:“还请陛下和太后娘娘为我家主子做主啊!”
太后刚刚苏醒,喘息尤且有些急切,心腹嬷嬷弓着腰动作轻柔的为她顺气儿,最后还是芈秋皱着眉头道:“你且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道个明白!”
那宫人抹着眼泪应声,抽泣着道:“今日冬至宴,贤妃娘娘唯恐失礼于外命妇,早早到了偏殿等待,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皇后娘娘也来了。贤妃娘娘向来畏惧中宫威势,赶忙起身见礼——我们娘娘已经是快五个月的身孕了,身子笨重,陛下和太后娘娘都免了主子的礼,可皇后娘娘生等着主子行了礼之后,却仍不叫起……”
说到这儿,她脸上显露出几分懊悔:“奴婢们离得远,听不清主子和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了几句,仿佛是皇后娘娘因当日寿康宫之事问罪我们主子,过了会儿,又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间和颜悦色起来,亲自搀扶我们娘娘起身,又打发我们出去。”
淑妃听到这儿,已经禁不住拿巾帕揩泪:“贤妃妹妹好生糊涂,当初在椒房殿,杜氏何等凶悍跋扈,她又怀着身子,怎么敢跟杜氏独处?”
“我们主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柔弱善良了,总爱把人往好处想。”
那宫人红着眼睛道:“奴婢们守在外边儿,却不知殿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约莫过了半刻钟功夫,就听见我们主子的惨叫声传来,奴婢们都慌了,进殿来瞧,就见主子和皇后娘娘都已经倒在地上了……”
周遭人一时寂寂,只有太后粗重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像是一只破败不堪的风箱。
她钳着身边宫人的手臂,强逼着自己坐直身体,疾言厉色道:“皇帝,宫中岂能容得下这等戕害皇嗣的中宫?国朝又怎能有这样心肠恶毒的国母!”
芈秋眉头为难的皱起:“母后,事关重大,岂能只听贤妃的一面之词?”
看一眼靠在庄静郡主肩头,有气无力、几近目眦尽裂的皇帝,她叹息道:“朕相信皇后的为人,她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情。”
太后不想这等关头下,儿子竟会庇护皇后,当下惊怒交加:“皇帝!”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芈秋则问近侍:“贤妃此时醒着吗?朕想听听她的说辞。”
近侍闻声往内室去问话,不曾想帘幕后被人搀扶着、摇摇晃晃走出来回话的竟是贤妃。
她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嘴唇也有些干裂,只有一双妙目红肿如桃儿,眼底浸润着深深戚色。
贤妃缓缓拜倒,声音弱得可怜:“臣妾前来向陛下回话。”饶是太后一向都不喜欢她,此时神情中也不禁露出几分怜色。
芈秋却很平静:“讲。”
贤妃陈述的所谓真相,前半段同那宫人说的相似,后半段则是她与皇后独处时发生的事情:“臣妾向皇后娘娘行礼时跪的久了,脚有些麻,皇后娘娘便来搀扶臣妾,那时候臣妾心里还很感激她……”
她呜咽着哭了起来:“哪知道等臣妾靠近座椅之后,皇后娘娘却在身后猛地发力,将臣妾重重撞到桌角上,臣妾猝不及防,还没等反应过来,她就掐着臣妾的腰一下接一下的用桌角撞臣妾的肚子!”
太后听得面露愤然,淑妃骇然的捂住了嘴,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宫中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贤妃宛如一支狂风暴雨中备受摧残的娇花,不胜柔弱:“那时候臣妾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惦记着腹中皇嗣,见桌上摆着一只长颈花瓶,便拼尽全身力气抓到手里往皇后娘娘身上砸……”
皇帝靠在庄静郡主肩头,听贤妃颠倒黑白,听她巧妙的将谎言编织的严丝合缝。
即便她刚刚落胎小产,即便她是在说谎,即便她对他做下了那样的恶毒之事……
她仍旧是美的,仙姿玉骨,杨柳窈窕,低眉敛目,俱是倾城。
可是这样动人的面孔之下,隐藏着的是蛇蝎心肠,即便是恶鬼临世,妖魔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这就是他真心恋慕着的女人!
这就是他曾经想立为皇后的女人啊!
朕真是瞎了眼、烂了心,竟被这贱妇蒙蔽至此!
贤妃还在垂泪,她的贴身宫女跪在一侧相陪,轻声细语的宽慰于她:“娘娘仔细哭坏了身子,陛下会为您做主的。”
那边厢太后已然忍无可忍:“皇帝!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何不立即废掉这个毒妇,赐下鸩酒!”
芈秋看一眼贤妃,眸光淡漠,轻轻摇头。
贤妃看似低头伤怀,实则一直都留意着她神色,见状心头猛地一跳,不知为何,忽的涌上一股不安。
芈秋几不可闻的叹一口气,到庄静郡主面前去,示意她让开些许,自己扶住了胸口剧烈起伏、恨意滔天的皇帝:“母后,您甚至都没听皇后解释一句呢。”
太后眉心间的那道沟壑,仿佛变得更深了,淑妃捻着帕子,看看贤妃,再看一眼落水狗一样狼狈的皇帝,悄无声息的咬住了嘴唇。
芈秋则向皇帝道:“贤妃说了事情经过,你也来讲一遍吧。”
她眸子里盛放着一种名为哀悯的情绪,又好像闪烁着讥诮:“你说了,朕就信。”
皇帝额头上汗津津的,剧烈的愤怒与痛苦下,面容都有些扭曲:“我没有推她!这个贱妇撒谎!是她,是她趁我不备,用花瓶砸我的肚子,待我倒下之后,又同样用花瓶砸了自己的肚子!”
芈秋还没有做出任何评论,淑妃却垂下眼来,秀美的眉头皱起,神情厌弃:“皇后娘娘,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肯认罪吗?好端端的,贤妃为什么要用花瓶砸你的肚子?你要知道,贤妃自己也是快五个月的身孕了——难道你想告诉我们,就为了用花瓶砸你一下,贤妃牺牲了腹中成型的皇嗣?这岂不荒唐!”
皇帝双目猩红,恨声道:“因为我也有了身孕,这是国朝的嫡子!文氏为了免除自己的嫌疑,也为了除掉我,不惜牺牲腹中之子!”
“这就更奇怪了,”淑妃深觉莫名其妙:“皇后娘娘既然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为什么不告知陛下和太后?换言之,陛下和太后都不知道的事情,贤妃又怎能未卜先知,先下手为强?再则,贤妃妹妹的为人,我们都是知道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她又怎么会舍得用已经成型的皇嗣去陷害你呢!”
皇帝辩无可辩,气急败坏:“叶宝瑛!陛下在这儿,太后也在这儿,如何轮得到你来说话?!你到底是真心实意为贤妃谋求公道,还是觉得扳倒了我你就能做皇后?别痴心妄想了!你这样品行卑劣的人,也配坐上后位!”
淑妃被他戳到了死穴,脸色猛地一变,神色转厉,正待近前争辩,却听太后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隐约含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她心头一凛,按住心火,低眉顺眼的侍立回太后身边。
太后脸上是深重的疲惫与哀恸:“皇帝,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百官在前殿等你,外命妇们也在等待行宴,你应当早做决断。”
皇帝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眼底已经染上一层绝望,下意识将芈秋的手臂捏得更紧,像是落水之人死死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芈秋的眼神有些玩味:“即便母后知道此事疑点重重,皇后或许是被冤枉的?”
太后面露不悦,加重语气:“皇帝!”
芈秋不以为然,低头看一眼满面无望的皇帝,反倒悠悠笑了起来:“傻眼了吧?没想到吧?知道该怎么翻盘吗?”
皇帝眼底猛地迸现出几分希冀,两眼一眨不眨,紧盯着她。
芈秋哈哈笑了两声,招招手示意跪在贤妃身边的宫人过来。
她说:“其实很简单的。”
贤妃的手法简单粗暴,毫无技巧,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因为皇后没有人证,而贤妃的确失去了将近五个月的孩子。
后宫中仇视皇后的人也好,盼着取皇后而代之的人也好,即便是看出了其中蹊跷,也会视若无睹,将她逼上死路。
贤妃身边的宫女迟疑着来到了芈秋面前。
芈秋指着最外边的桌角,问贤妃道:“你说皇后在背后推你,迫使你的肚子撞到桌角——是这个吗?”
贤妃踌躇着,慢慢点了点头。
芈秋便吩咐那宫女:“你站过去,肚子对着桌角。”
又传了一个内侍过去:“你按住她,做出将她往前推的动作。”
站定之后,所有人皆是默然。
只有芈秋哈哈大笑,乐不可支,殿内回荡着她一个人的笑声,久久方散。
她脸上笑容满满消失,悉数转为冷冽:“皇后在背后推你,只可能推你的腰背!而你挺着肚子撞到桌角,就算真的拿到了花瓶,也不可能灵活转身,正面迎上,用花瓶砸她的肚子!如果你有这么大的腾转空间,只能说明那时候皇后距离你还有一段距离,是你先一步拿起花瓶,从容转身,重击皇后的!”
贤妃跌坐在地,神色颓败至极,皇帝双目神采奕奕,神情难掩崇拜。
芈秋却没看这二人,厉声吩咐左右:“把贤妃身边的宫人、近侍送入掖庭,还有先前为她诊脉的太医,也一并抓起来,严刑拷打,务必要撬开他们的嘴!”
太后作为前任宫斗冠军,早就察觉这里边儿有事,只是利益当前,她不愿深究,现下见儿子如此,心下虽怏怏,到底不得违逆,恨恨转过脸去,吩咐身边人道:“传轿辇来,哀家这便回寿康宫去!”
太后走了,淑妃吩咐人带了贤妃下去,自己同样不愿在这儿讨嫌,告罪一声,料理后续事项去了。
皇帝强撑着到了现在,终于禁受不住了,剧痛之下,不住地战栗。
底下人煎热了的落胎药终于送了过来,庄静郡主含泪喂他吃下,叫几个健壮宫人搀扶到内殿去,反复煎熬了大半个时辰,终是将胎落了下来。
……
贤妃没了皇嗣这个保命符,又添了个谋害皇后之子的罪名,眼见着树倒猢狲散,太医受刑不住,到底将贤妃交代他的事情吐了个干干净净。
至于宫人和内侍们,知道自己这回难逃一死,只是为了死前少受折磨,也将贤妃从前所做的那些阴私之事道了个明白。
皇帝在内室痛呼不止时,芈秋已经从新上任的掖庭令丞手中接过了审讯结果,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便重重将其摔在地上,以掌击案,勃然大怒:“文氏真是胆大包天,陷害中宫,戕害皇嗣,构陷妃嫔,卖官鬻爵!这些也就罢了,她居然胆敢将手伸向寿康宫,给太后下毒!近来太后缠绵病榻,朕以为是时气所致,不曾想——”
令丞听得微怔,心说那些个奴婢哪有招供过毒害太后之事?
可现下陛下如此作色……
他才刚被皇帝提拔了几个月,正是给予稳固君心的时候,心念急转,立时跪地叩头:“还请陛下息怒!文氏狼子野心,纵使千刀万剐不足赎罪,只是您若因此气坏了身子,伤及龙体,便是臣下的过失了!”
芈秋恍若未闻,只作伤心之态,默默垂泪:“母后生朕育朕,现下上了年岁,正是朕该奉养她老人家的时候,不曾想天不假年……”
令丞听他如此言说,心中大感惊骇,听陛下这么说,怎么好像太后活不了多久了似的?
他又惊又俱,只当自己是不小心窥见了内宫龃龉,唯恐办完这件案子之后就被皇帝灭口。
哪知道芈秋很快又转了口风:“天家事亦是国家事,内宫女眷一言一行,俱是天下闺中表率,这供状该当如何写,你且再回去斟酌。”
令丞真觉是吃了一嘴黄连!
既要问贤妃的罪,又要周全皇家声誉,涉及宫妃给太后下毒,还叫我斟酌行事,怎么不叫我调个五彩斑斓的黑?!
只是皇命如此,实在难违。
贤妃是陛下最宠,太后是陛下生母,这时候陛下自己都该焦头烂额了,他如何敢过多纠缠,说五说六?
当下苦哈哈的应了,捡起满地文书,退将出去。
令丞走了,殿中重新安寂起来,只有内室中皇帝的痛呼声隐隐约约传来。
芈秋抚着腰间玉带,轻笑一下。
空间里武则天点点头,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天凉了,叫太后也跟着凉吧!”
贤妃以为自己是黄雀,却不知背后还有猎人,她算计别人,别人也算计她。
且更重要的是,她的心腹交代的事情都是真的,想陷害皇后是真的,曾经出手在后宫之中推波助澜是真的,暗害过其余宠妃是真的,九真一假,是世间最难分辨的谎话。
这女人利益蒙心,想当皇后——不然她为什么要构陷皇后呢!
可是挡在她面前的不仅仅是皇后,还有淑妃!
淑妃的庇护是什么?
是寿康宫!
由此推论,贤妃一边施计除掉皇后,又对太后痛下杀手,这完全合情合理。
……
空间中其余几人会心一笑,芈秋皱起的眉头也随之松开,就在这时候,内室里边儿终于有人出来传话——皇后的胎终于落下来了。
芈秋“噢”了一声,举步入内。
庄静郡主此时正坐在床边,四目相对,她神情微妙,很快又起身见礼,带着其余人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年轻的夫妻。
皇帝脸色白的像纸,拉着芈秋的手,满面哀痛,有气无力道:“你怎么那么晚啊,如果你能到的早一点,哪怕早一点呢!”
芈秋没好气道:“我能来就不错了,你知足吧,但凡方才我不帮你说话,这会儿你早命归西天了!她们恨的是你吗?想除掉的是你吗?!”
皇帝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凶什么凶!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小产?!”
芈秋语气比他更坏:“是谁给了贤妃这样的野心?是谁放纵了她的野心?是谁明明看出蹊跷却闭口不语、推波助澜?!你只是替我承受了一点点身体上的痛苦、失去了一个孩子罢了,而我却失去了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与信任!”
皇帝:“……”
皇帝只觉得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我……”
芈秋冷笑:“‘我’什么?你只知道自己受了委屈,你有关心过我吗?有在乎过我吗?你了解我的想法吗?你只关心你自己——你太自私了!!!”
第33章 帝后交换身体后31
皇帝被她噎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嘴唇哆嗦了半天,硬是什么都没憋出来。
他确实理亏。
若不是机缘巧合同杜若离交换了身体,今日承受着一切的怕就是她了,更要紧的是,她并没有自己这般好运,有一个相信自己、愿意为自己张目的丈夫。
他甚至不敢理直气壮的告诉她,如果真有这一日,自己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欧阳延,你对不住她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
皇帝心生歉疚,回想往事,倍觉懊悔,抬头注视着面前人稍显淡漠的面孔,一时无言。
内室里接连有两人在此落胎,血腥气凝聚不散,芈秋闻得久了,难免反胃,见桌上摆了一盘红橘,便起身去拿了两个,放在手里慢慢剥开,捏着果皮榨出一点烟雾似的汁液。
皇帝嗅到一股馥郁芬芳的气息,一直堵着的心口略微舒服几分,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时,却听芈秋忽然道:“你什么时候有的身孕?”
她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事儿,皇帝便觉万箭穿心,痛不可言。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左右孩子都不在了。
他转过头去,看向另一边,不叫她见到自己眼底闪烁的泪光。
芈秋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语,便试探着道:“是那天,在淑妃宫里有的?”
皇帝微微合眼,几不可见的点一下头。
芈秋眉头微皱,语气责备:“怎么也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情,你竟一声不吭。若是我知道,如何也不至于……”
皇帝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你当我不想说?那天你去了椒房殿,我就想告诉你的,你倒好,跟我大吵一架,还动了手——”
话说到这儿,他就停住了。
为什么呢?
因为想起贤妃了。
那段时间他虽然跟杜若离冷战,但是杜若离可一点对不起他的事情都没做,孝顺太后,恩待贤妃,明明不喜欢这二人,却顾看的滴水不露。
他哪里还有颜面朝她发脾气呢。
可要真是什么都不说,皇帝又觉得憋屈。
凭什么啊。
他的欢喜与盼望,他的忐忑与希冀,他的小皇子,他的阿宣,一切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回忆,杜若离什么都不知道。
他硬逼着自己平静下去,但眼泪仍旧不受控制的流。
终于,芈秋叹一口气,戳破了他的强装平静:“要哭就哭吧,在我面前,你哭的还少吗?”
皇帝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起初知道有了身孕的时候,我还觉得格外别扭,一点都不喜欢它,可是不知怎么,后来就慢慢的变了……”
“虽然还没生下来,但我心里有种预感,这一定是个男孩子,一定是!”
“我给他取名叫阿宣,天子宣室,他是嫡长子,合该配这样尊贵的名字。”
“因为他,我近来总觉得不舒服,早起会吐,腰也疼,时不时的反胃恶心,从前喜欢的菜式也不能吃了。”
“但是我愿意的。”
“母亲说再过两个月,阿宣就会动了,我第一次听见的时候,真的好期待啊。可是,可是我等不到了……”
芈秋默默听他说着,一言不发。
空间里边儿吕雉忍不住道:“真看不出来,他感情还挺充沛!”
“嗨,”武则天摇头道:“男人都这样,伤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他轻描淡写,伤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重拳出击。”
萧绰嘿嘿笑了两声:“你现在递给他纸笔,《悲伤逆流成河》他都能写出来!”
芈秋忍着没笑出声,略微过了几瞬,方才迟疑着问他:“贤妃那边,你想怎么处置?”
皇帝脸上闪过一抹浓烈至极的恨色,又掺杂了几分恼怒。
毕竟贤妃是他宠了多年的女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一度高居榜首,凌驾于诸多后妃之上,现在亲身试验之后却发现她毒如蛇蝎、豺狼之性,未免也太打脸了。
皇帝下意识的觑了一眼芈秋神情,见她似乎无意嘲讽自己,略松口气,却不曾如先前那般下令将靖国公府满门抄斩,而是在短暂的细思之后,冷笑出声:“当日朕执意要贤妃入宫,母后不允,道是她不孝不悌,在府中时便与嫡母不睦,不可选充宫闱,奈何朕被她的救命之恩蒙蔽了双眼,竟是一意孤行……”
芈秋心说真是男人两片嘴,横竖都有理,当初不是你自己说贤妃可怜,在靖国公府被悍妒蛮横的靖国公夫人欺负吗?
现在又变成贤妃不孝不悌了。
她暗中翻个白眼,听皇帝继续道:“她侍奉朕多年,朕自问也是了解她的,若真是将靖国公府满门抄斩,只怕她反倒快意!不必问罪靖国公府,只以其生母教女不善为由将其赐死,至于她一心扶持的好弟弟,也从国子监革名,叫靖国公府清理门户!告诉淑妃,别叫她死了,就算是死,也等她知道了靖国公府里的变故之后再死,朕能叫她鸡犬升天,当然能叫她鸡犬不留!”
这叫芈秋怎么说呢。
爱的时候是真的爱,恨的时候也真正是辣手无情,刀刀都往贤妃最痛的地方割。
所谓男人的情谊,向来都是世间第一等靠不住。
她默然几瞬,却无意替贤妃求情,当下痛快的应了。
皇帝刚刚小产,身体疲弱,只是一股恨意支撑,方才勉力支持,现在心头的那口郁气散了,疲乏便如潮水般涌来。
芈秋见状,便伸手抚了抚他面庞:“睡吧,醒了就好了,我娘在外边儿守着,不必担忧。”
皇帝轻轻应了一声,饱含感情的看她一眼,顺从的合上了眼睛。
……
前殿的百官宫宴还在继续,芈秋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很快赶了过去,至于外命妇这边,则全权交付给了淑妃。
座次都是早早排放好的,命妇们早就到了,见皇后和贤妃久久不到,难免暗自揣测。
淑妃倒还撑得住,言笑晏晏,不露怯色,同众人解释:“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事发突然,皇后娘娘与贤妃在寿康宫侍奉。”
众人无论信与不信,都做出一副为太后担忧的模样,又盛赞皇后与贤妃的孝心,齐齐将场面糊弄了过去。
淑妃既为太后身体忧心,又因今日之事而踯躅不已,强颜欢笑生捱了两个时辰,终于结束了这场宫宴,不等众命妇依次散去,又着人去传了靖国公夫人前来。
靖国公夫人得知贤妃在寿康宫侍奉太后之后,心头便起了疑云。
贤妃有了身孕,这消息她早有耳闻,家里边姨娘老早就抖起来了,连带着贤妃的弟弟都扬眉吐气。
靖国公夫人虽深觉晦气,却也知这是陛下的头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同样贵重,而太后作为当今生母,只有盼着当今早有儿息的,怎么会叫大着肚子的贤妃侍疾?
不顾惜她,也得顾惜她腹中的皇嗣啊!
这里边肯定有古怪!
这会儿淑妃点了她过去,靖国公夫人难免嘀咕,心头惴惴,哪知道到了琼华殿之后,淑妃就丢下来一个晴天霹雳!
贤妃这一胎怀相不好,太医明说是保不住的,她起了坏心思,以皇嗣陷害皇后,还害得皇后失子……
淑妃直接转达了皇帝的意思给她——朕心知此事与靖国公府无关,不愿问罪府上,只将贤妃一脉连根拔起,将此事了结便是。
好消息它说来就来!
靖国公夫人头晕目眩的想,确定今天是冬至,不是过年吗?!
这些年在府里,她着实受尽了闲气!
丈夫偏宠妾侍,庶子飞黄腾达,小妾也不安分,处处掐尖要强。
最戳靖国公夫人心肝的是,贤妃居然撺掇着靖国公上疏立她胞弟为世子,亏得她娘家还有几分底蕴,先下手为强,走了礼部的路子请封世子,靖国公夫人和儿子才没有沦为整个帝都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