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根子接过去:“而且你透视眼啊?人都过去半天了,怎么知道是美女?”

坤东摸下巴:“就这俩,一看身材,长得就错不了。”

根子扫了眼,“你他妈瞎啊!这还不错呢?腚都垂脚后跟上了,赶不上李轻一半儿好。”

陆强嗤地笑出来:“出息。”

坤东骂他:“你眼不瞎,李轻腚不垂,可胸都掉你姥姥家了。”

“操,”根子跃起,拿筷子打他:“你再说一遍…”

其他人哈哈大笑,大龙忽然吹一声口哨,陆强抬眼瞧他。

大龙眼睛都直了,“快看这个,这个好…”

几人顺他视线看去,门口刚进来个女的,从岗亭前面过。那人高高吊起马尾,低垂着眼帘,面孔清丽。暖暖的光把她圆滑额头打亮,眉毛笔直,鼻梁挺翘。她穿一件略紧的黑色衬衫,胸前轮廓饱满,下摆束进白色铅笔裤里,后腰窄窄一条,把臀包出个成熟的桃子形。

大龙又吹了声口哨。

这回那女的听见了,侧一下头,却没敢往这方向看,脚步微顿,步伐却比之前还急迫。

大龙跳起来,“嘿,小妞儿。”

那女的就差跑起来。

根子说:“这个真是极品。”

“哪儿呢,那儿呢?”坤东也跟着起身,“我刚才没看清…”

那个白色小点儿消失在视野,陆强收回视线,一瞟那几人口水快流到桌子上,气不打一处来,把大龙踹回凳子上,斥了声:“都他妈消停点儿。”

***

晚一些时候,小区花园里。

路灯下的长椅上坐了对男女,两人中间隔着女士背包,好一会儿没说话,拘谨的坐着。

又过了一阵儿,女的转头看了眼旁边,小声说:“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别,再坐会儿。”

她臀又落回去:“…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坐了半小时,你又什么都不说。”

“…也没什么。”

“那就是没话说了?”

“…有。”

“那你说吧!”

“…”

她脚掌搓了搓地面,起身说:“我走了。”

“等一下。”

他紧跟着站起来,挡住她的去路。

男的身材瘦小,语调轻缓,看举止像个南方人。女的跟他差不多高,注视着他,并没露出烦躁不耐,微抿着唇,眼神竟充满期翼和鼓励。可他却支支吾吾,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此刻极静,没了人声嘈杂、车笛喧嚣,只有草中蛐虫有节奏的鸣叫,一声声,像给大地唱的摇篮曲。

隐蔽角落的长椅上,有火星一明一灭,细细看,才能辨别那阴影里还坐着个人。

女的终于急了,往前跨了两步:“那么难,要不别说了吧。”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

阴影里的人冷不丁喊了声:“不就看上人姑娘了?说句话真他娘费劲。”

两人一激灵,同时往那方向看过去。

树荫下黑黑的一坨,路灯照不到那里,凭借他指尖的一点红光,根本看不出他的容貌。

他吸了口烟,嘀咕一句:“表个白看的老子蛋疼。”

年轻男女对望一眼,惊魂未定。

在柔弱的女人面前,他终于像个男子汉,把她往怀里一搂:“别怕,有我呢。”又冲着那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大半夜藏后面吓唬人,醉鬼。”

陆强也没计较,看他们并肩离开,越走越远。两人手背无意擦了下,分开了些,又轻轻碰触,不断试探追逐,到最后,终于牵起彼此的手。

那画面平淡无奇,却又温暖的戳着人的神经。

陆强笑了下,把目光拉回来。地上烟蒂快堆成小山,他周身都是酒气和烟味儿。

心里装着事儿,容易喝醉。

他把手上那半截也扔了,抬起眼皮。

对面是一栋居民楼,万家灯火逐一熄灭,窗口里暖黄的光是最柔情的颜色。他醉眼浑浊,眯眼数了半天才数清:六楼的灯全灭了、五楼还剩三盏、四楼的两盏、二楼四盏、一楼四盏。

三楼只亮着一盏。

没多会儿,三楼的窗口晃出一抹影子,背后的光把她腰形捏的极细,穿了件小吊带,发散着,发丝被微风轻轻吹起。

吹了会儿风,她手指插.在发中拨弄两下,用手收到一边,抚了抚脖颈,一抬手拉严了窗帘。

陆强手指勾了勾额头的疤,再看去,灯也灭了。

他‘腾’地站起来,微晃了下,快步往那方向去。

楼道的灯仍然坏着,那扇门紧紧闭合,黑暗尽头还是黑暗,他静静矗立在门外。

过了会儿,陆强抬起手,撑住了门板,指头在上面轻点了几下,始终都没叩响。

坤东拿了两瓶二锅头,陆强将近喝了一瓶,他怕自己真的喝醉,理智不够完整。

卢茵躺在床上试图入睡。

门口有轻微响动,黑暗中她睁大眼,往那方向看过去。屏息了几秒,寂静如初,卢茵收回目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

夜,漫长又难熬。

11

昨天叶梵约卢茵吃饭,饭后去星巴克点了杯咖啡,两人聊了许久,一坐就是一晚上,回到家已经夜里十一点。

她洗了澡,站阳台上吹了会儿风。面前视野宽阔,正对小区花园,夜深了,窗外静谧无声,人影少的可怜,小路上只有一对情侣渐行渐远。

卢茵用手拨弄着头发,让凉爽的风轻轻吹动发梢,万籁俱寂,路旁的女贞树影婆娑,月色无边,好像漫天繁星都守护着她。树丛里有个红点忽明忽暗,一时看不出究竟,慌神的功夫,竟觉得那火星如星斗闪烁。

卢茵没特意研究,望着天空,深深吸一口气,心情蓦地平静不少。

这晚她强迫自己没去碰酒,躺在床上的时候,竟然有了睡意。

一夜恍恍惚惚,不算踏实,却比平时睡得要长,睁开眼六点整,她沿小区走两圈儿,换了衣服去上班。

今天阴天,厚厚的乌云遮住半边天,满世界的灰,大夏天竟破天荒的感到冷。

卢茵抬头看了眼天,有些后悔,想回去拿伞,又懒得爬楼梯,犹豫两秒,还是快步往外走去。

公交车没几分钟就来了,满车的人,卢茵最后挤上车。车门闭合那刻,后面窜上个人影,卢茵余光去瞧,竟觉那影子有些熟悉,她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忍住没有回头。

前面落脚的地方有限,卢茵勉强跨上台阶,手抓着栏杆。

司机朝她身后喊了声:“最后上车的,买下票…说你呢!投两块钱。”

后面没人应声,司机也不开车,扒头瞅着。过了会儿,卢茵右面多出只手,‘当,当’两声,两枚硬币投了进去。

司机这才关了门,启动车子。

身后的人上不去台阶,就站在门边,半靠着门。

上班高峰,路很堵,根本开不起来。天气原因,车里没开空调,两面的窗户都敞着,可并没凉快多少。

卢茵的背已经出了汗,后面像有个火炉烤着她。

公交一步一停,时间慢慢过去,满车人心焦气燥。

后面的人说:“司机,天太热,把空调开一下。”

司机懒散看着前方,理都没理。

过了会儿,那人又说:“叫你开空调,装听不见呢?”

那声音压低几分,沙哑的带了回声,没多大音量,却隐隐带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司机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也盯着他瞧,一双眼睛幽暗阴冷,短硬的寸头下刀疤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司机咽了口唾沫,硬撑着没动。

有人说话了,里面自然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开空调,快热死了…

一时间大部分人都嚷嚷起来。

司机赶紧顺着台阶下,朝后面喊了声:“把旁边的窗户都关上。”

空调启动五分钟,车厢温度才慢慢降下来。

那股燥热降了,卢茵却脊背僵硬,始终放松不下来。刚才听他说话才发现,那声音就旋在她耳边,像一条细弦拉扯着神经,他离她竟那么的近。

卢茵压低头,牙齿轻轻抵了下指甲,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

刚才一直堵在路口,一站还没到。过了红灯,路况好起来,司机猛踩油门,恨不得把车当飞机开。

左拐弯儿,人向右.倾。卢茵站在台阶边缘,她稳不住身体,往后栽倒。

臀先撞上那人肚子,随后后面忽然横出只手,把她拦腰搂住,卢茵点着脚尖,勉强挂在台阶上。她慌忙中扶住腰间的手臂,指尖触到他的皮肤,粗糙的,坚硬的。

卢茵下意识低头,他的手臂像钢筋,紧紧卡在她胸下,虎口处已经贴上柔软的下缘。

车走了直路,渐渐平稳。

卢茵一阵耳热,用手扒他手臂。

陆强脑袋凑过来:“别动。”

卢茵不好再装,侧过头,微一惊讶:“是你啊。”

陆强挑眉:“我以为你早看见了。”

“没…”卢茵低低说。她整个后背都在他怀里,他站在台阶下面,两人竟一样高。

她又扒了下他手臂:“你先放开。”

“别动。”说话的气流吹进她耳朵里,“前面还有转弯儿。”

拐了弯儿,终于在站台停靠,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陆强一提手臂,把她拎起来,跟着抬腿上了台阶。两人站在了同样的高度,他手臂自然往上提了些,拇指来回动了动,卢茵咬紧唇,一把扣住他的虎口。车厢本就拥挤,他这动作不经意,特定状况下根本挑不出毛病,卢茵心中恼火,被他拥着往里走,在一处站定,他放开了手,却始终贴着她的背。

卢茵暗自生气,眼垂下来。

车开出站台,陆强低头问:“每天上班都这样?”

隔了几秒,她答的不情不愿:“也不是,周一人比较多。”

“到单位几个小时?”

“半小时。”

“还在那服装厂干?”

卢茵没说话。

他顿了顿,又添一句:“还是当初去监狱量衣服的那个?”

卢茵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对他极深刻的印象是胸口那条龙、额头的疤和0852这几个数字。

她点点头:“对。”

陆强:“那厂子叫什么名?”

“…杜华制衣。”

陆强在嘴里念叨了一遍,好像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外面的天越压越低,车窗上挂了几滴水,没多会儿,路边有人打起伞,仿佛一瞬间起了雾,世界混沌模糊,这场雨终于下起来。

卢茵稍微往前挪了挪,下雨天并没让她多好过,贴的太近,还是觉得热,可没多久,后面的火炉又跟上来。

他接着问:“昨晚上哪了?”

卢茵一时没明白。

“我在岗亭看见你了,当时我们几个吃饭呢。”

卢茵说:“是吗?太黑了,我没注意。”

陆强垂眸看了眼她头顶,勾勾唇角:“下次早点回,你一个女人不安全。”

卢茵一滞,可耻的低下头,来自陌生人客套般的关心,竟让她心微微跳动了下。

陆强问:“听见了?”

卢茵嗓子里轻轻‘唔’了声。

陆强看她一眼,没再问话。

两人的模式,好像从来都是他在问她回答。现在不说话,身体靠着,气氛比刚才还要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