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诸葛玥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那盆“萧郎”面前,伸出手来一把将那株藤蔓连根拔起,扔到黄禅的花盆里,只留下一株文竹孤孤单单的在那里,风吹过,扑朔朔的晃动着。

第二天,听说七皇子赵彻已经离开京城赶赴雁鸣关,诸葛家协同粮部兵部一同统筹粮草兵器,诸葛玥每天于两部奔走,深夜方归,回来之后也往往要忙到天明时分才能睡一会,几天下来明显憔悴了许多。

不出两日,韦大人府上最先送来了一翁莲子珍须羹,据说是韦小姐亲手烹煮,极为用心。送进青山院的时候,诸葛玥刚刚起身,寰儿不情愿的将那小姐亲手煮的东西送进卧房,听那韦府的丫鬟嘟嘟囔囔说了一通话,诸葛玥连一个反应都欠奉,更衣净脸吃了口饭就出了门,看都没看那珍须羹一眼。

谁知这竟然只是一个开始,随后,当日到场的几家小姐相继有物件传进府中,手帕荷包扇坠子,都是些贴身之物,连一直满脸不屑的魏家小姐也有东西送来。而曾被诸葛玥当面冷落了的蒙家小姐却更加执着,连着几日吃食绣品流水的送,最后竟然送了一把稀世的宝剑,据说那剑是她从她爷爷蒙阗将军那里偷来的,为了这个还险些挨了一顿打。

总之,渐渐的,就连小红这样后知后觉的小丫鬟都察觉了,当日的宴会,实则就是给四少爷选亲,难怪少爷的脸色要那么难看了。

寰儿她们几个在院子里呆久了的丫鬟终日冷飕飕的笑着,看着那些千金小姐们送来的东西,不时的冒出一句痴心妄想的酸句子来,小红却心道:那些个小姐其实也都不错,尤其是乐家的小姐和景翁主,还有蒙家小姐,也很可爱啊,只是不知道少爷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

粮部的檄文终于批下来了,再有一日,少爷就要北上了。青山院忙了半日,寰儿带着丫鬟们将少爷出行要带的东西精简了再精简,还是整理出了两大车,结果月七看了一眼,最后大手一挥:“少爷说了,一切从简,都不用带了。”

寰儿被气的够呛,眼泪含在眼眶,泪盈盈的说:“北边那么冷,什么都不带怎么行啊,要是星儿在这……”

说到这她就住了口,小红感到有些奇怪,但见月七的脸色不太好看,也没开口问。丫鬟们散了之后,她拉住一个进门稍稍早一些的大丫环,问道:“喜儿姐,星儿是谁啊?”

青喜摇头道:“不知道,只是听寰儿姐说过几次,好像是以前的丫鬟,不知道为什么事走了。”

“哦。”小红点了点头,诸葛府的丫鬟多了去了,这个星儿,想必是个很得宠的大丫鬟吧。

当天晚上,诸葛玥回来的很晚,却还是被老爷叫到了上房,回来的时候已经三更了,下人们都在门房下等着,见他回来了,齐齐松了口气。

寰儿急急忙忙的跑上前,为诸葛玥批了件披风,顿时嗅到一股刺鼻的酒气,不由得微微一愣,诸葛玥是很少喝酒的,一旦喝酒,说明心情很差。寰儿小心的说:“少爷,回房休息吧。”

诸葛玥也不说话,径直进了花房,下人们不知是不是该跟进去,集体站在外面傻乎乎的等着。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要出来的意思,寰儿终于说道:“大家各自回去吧,花房不是谁都能进的,小红,少爷今晚就由你照顾了。”

小红陡然觉得自己肩负重任,郑重的使劲点头。

诸葛玥果然醉了,倒在花房里的凉竹榻上,小红怕他会冷,急忙跑上前为他盖了一条毯子,但闻鼻息酒气极重,显然少爷是喝了酒的。

小丫鬟半跪在地上,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她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少爷,就算在平时见了也是低着头,偶尔抬起头来也是偷偷的看一眼背影罢了。

少爷长的真好看啊!小丫鬟眨巴着大眼睛,心下使劲的感叹,难怪那些世家小姐受了少爷的冷落还是要巴巴的赶上来。少爷不同于其他的世家少爷,身上没有那股氏族的奢靡气,他不像是那些整日吟诗作对的脂粉公子,也不像是粗鄙的无知武人,这个人的身上既有文人的经纶谈吐,又有武将的凌厉清冷。他高高在上难以靠近,却不是如大公子二公子的那种豪门贵气。小红年纪虽小,却也分得清什么是气质,有的人,你是需要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才能对他敬畏仰望,而有的人,他生出来就是要被人仰视的。

小丫鬟看着看着,困意袭来,竟然就趴在那里睡着了。

早晨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一阵响动,她本就睡的不沉,顿时起身。却见诸葛玥坐在那里,眼睛还没睁开,正在打着哈欠,一副没睡好的困顿样。

小红有些愣,脸蛋红红的,没想到少爷还有这样人性化的一面,和她平日看到的大不相同。

却听诸葛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迷迷糊糊的说:“星儿,去倒杯茶。”

“是。”

小红连忙答应一声,跑去倒了杯茶,诸葛玥喝下之后似乎清醒了不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开门就走了出去,外面,寰儿等几个丫鬟已经在等着了。

小红傻乎乎的站在门口,突然有些愣,少爷刚刚叫她什么?她有些没听清,想必连少爷他自己,也没注意吧。

外面阳光灿烂,正是一个艳阳好日子。

长府的大管家朱余笑呵呵的站在院子里,满脸的皱纹褶子,朱成是朱余的孙子,此刻弓着背站在他身边,加上他总是老气横秋的模样,也活像个小老头一样。

“四少爷,老爷让我来问你,想好了没有?”

诸葛玥洗好脸,坐在方厅里吃早饭,也没抬头,一边喝汤一边说道:“东西呢?”

朱余一乐,连忙捧着一个金盘上前,金盘里呈着几家小姐的画像和生辰八字小样。

诸葛玥也没看,随手挑了一个扔到朱成怀里。朱成连忙接住,打开一看,笑道:“是乐邢将军的小女儿乐婉怡,奴才在这里先给少爷贺喜了。”

诸葛玥拿起帕子擦了一下嘴,然后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对月七说道:“去兵部。”

当天下午,诸葛阀的四少爷诸葛玥在大军的陪护下赶赴雁鸣关,在他的身后,是供应雁鸣关赵彻大军的三十万旦粮草。就此,大夏对燕北的备战,算是完成大半了。

第142章 月下绵绵

见到赫连家小姐的那天,是楚乔病后初愈的第一日,一弯圆月幽幽的照着窗,惨白的月光洒了一地,烛火闪烁,忽明忽暗,烛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烛台上,红的像血,床前的锦帐积满灰尘,凋败褪色,浓朱残红,窗外的树影摇动,不时的发出凄然的声响,扑朔朔的寒鸦飞过,发出哀伤的鸣叫。

赫连凌侧躺在棉絮被褥中,侧影看去茕茕一线,单薄消瘦,屋子里还有未散去的血腥味,一片狼藉萧索,看起来让人心酸。

荆紫苏坐在她的身边,一边抚着她的鬓角一边偷偷的抹眼泪,转头对楚乔说道:“一晃眼过去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再见一面,只是赫连家家大势大,怎么就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楚乔穿了一身火红色的狐狸披风,这是燕洵刚派人送来的,毛色鲜亮,更加映衬着她眉目如画,她站在那里,看着荆家三个姐妹暗自垂泪,心下也有几分酸楚,柔声安慰道:“姐姐也别太伤心,故人重逢,本是喜事。”

离开的时候,燕洵的侍从风致上前来解释道:“这个女子是殿下在路上救回来的,原本已经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走了,没想到她却一直巴巴的跟在后面不肯走。殿下去见纳兰长公主后回来的路上又遇到她,这位小姐跪地磕头请求殿下收留,殿下见她可怜,一时心软就将她带回来了,那个时候姑娘你还在卞唐呢。后来就在北朔城里为她找了个住处,这些事都是奴才亲手办的,不过北朔开战后,我一时忙起来就把她给忘了。”

风致仍旧在唠唠叨叨,楚乔却并没有留意,已经七天了,东边就要开战,她已经没时间留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晚上的时候燕洵回来,两人一起吃饭,见风致和阿精忙里忙外的为燕洵收拾东西,楚乔随口问道:“就要走了吗?”

燕洵一边吃饭一边拆看东边的信函,淡淡的点了点头:“快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

燕洵闻言抬起头来,将手里的信件放下,沉声说道:“东部战火纷飞,大夏军容强悍,你身体又不好,我实在舍不得你跟着我长途跋涉冒险辛劳,如今燕北境内无战事了,你还是就留在这里吧。”

楚乔眉头轻轻皱起,颇有些急切的说道:“我身体已经无碍了,你让我随你同去吧,我可以帮你的忙,我可以……”

“阿楚,我从没怀疑过你的能力,可是你也该歇歇了。”

燕洵这话说的十分有力,语气低沉,双目灼灼的看着她:“你做的够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一时间,并不知道心间涌动着的是怎样的情绪,楚乔微微一愣,握着筷子的手顿时一抖,她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我只是担心你。”

燕洵面色一缓,隔着桌子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放心吧。”

楚乔微微一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她突然想起,自从燕洵回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过问军队的事了,连目前大夏的军队开到哪,她都是一无所知的。

“那个赫连凌,我将她接到府里的偏西院住着了。”

燕洵一边看信函一边随口问道:“哪个赫连凌?”

“你不记得了吗?是你救回来的,淮阴赫连家的长房小姐。”

燕洵眼神没有半点波动,只是静静道:“有点印象。”

烛花噼啪,窗外的风骤起,楚乔轻声道:“你走的时候把她给忘了,也没嘱托我照料,打仗的时候,她被曹孟桐的军队拉进军中做军妓,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哦。”

燕洵声音未变,楚乔甚至怀疑他都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见他神情专注,眼光却略微有些疲倦,也不好再说。放下碗筷就走进内室,吩咐丫鬟们为他铺床烧水。

外头寒风飕飕,即便屋子里火光熊熊,可是仍旧觉得有几分冷。燕洵喜欢吃栗子,白日无事的时候,楚乔就坐在床头一颗一颗的剥,常常一坐就是大半日,栗肉的香甜如雾弥漫,无声无息的萦绕于鼻息之间,令人迷醉。床头书桌茶点文案,触手可及的地方都被摆上了剥好的栗子,屋子里也渐渐拢上了这层香气。

被子厚软,上面以金线细细的描摹出祥云腾龙的纹样,床榻巨大,睡七八人都可,楚乔伸出手为他一层一层的铺就,心里却感觉到有几分难得的平静,也许,只有在为他做些什么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心境的平和吧。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响起,楚乔也没回头,只是随口道:“水已经烧好了,你先……”

腰身突然被人环住,男子温和的呼吸喷在她雪白的颈上,楚乔被迫站直身体,轻笑着去推他:“别闹,我铺床呢。”

“外人哪里会想到,死守北朔立下赫赫战功的楚乔楚大人,也会做这些琐碎之事。”

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楚乔笑斥道:“好没良心,人家可是照顾你近十年了,说的我好像是母夜叉一样,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了。”

燕洵笑道:“哪里,我是在感慨自己的好福气。”

楚乔闻言,突然转过身来:“那你就让我跟着你吧,也可以照顾你。”

燕洵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突然就不见了,他看了楚乔很久,缓缓问道:“阿楚,你知道我这些年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楚乔微微挑眉,却没有回答。

燕洵也并没有想让她回答,自顾自说道:“这些年,我每次看着你风尘仆仆的为我东奔西跑,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燕洵有出头之日,一定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半分伤害,我要让你锦衣玉食平安喜乐的生活,享受女人所能享受的一切荣宠。阿楚,我是个男人,比起你为我去冲锋陷阵,我更希望看到你为我铺床布菜。”

燕洵的表情十分平静,眼神却很认真,楚乔看着他,一时间也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她低下头,很多情绪在她的心间一一闪现,终于,她缓缓伸出手来抱住燕洵硬瘦的腰:“我知道了,我就留在这里等你,你要平平安安的早点回来。”

楚乔声音温柔,燕洵闻言顿时动容,情不自禁的,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挑下楚乔尖尖的下巴,眼神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随后,吻温柔细碎的落下,落在她的鬓角眼梢、樱唇脖颈,手臂那般紧,狠狠的揽住她的腰,唇齿摩擦间,有轻微的呢喃声响起,那样诱人,好似要将人的理智撕碎,燕洵的呼吸有些乱了,小腹处升起一团火,大手在她的背上游走,那样用力,却还是不够,一股迫切的渴望从身体深处升起,唇齿的触碰已经有些无法满足他了,他似乎想要更多一些,更多更多一些。

巨大的床榻掩映在重重纱帐之中,较之平日有着别样诱惑的气息,燕洵拦腰抱起楚乔柔软的身体,就将她放倒在床上。

身躯触碰到床榻的时候,楚乔是惊慌失措的,身体骤然感觉到一丝丝冷,她无措的睁大眼睛,却顿时被炙热的呼吸覆盖了。象征性的推攘并没有止住骤然升起的欲火,男人压着她,身子在细碎的摩擦着,室内穿着的薄衫并不能遮掩几分,肌肤是火热且滚烫的。

“燕……洵……”

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如水波细细的流入,一时间竟听不出里面的喜怒,辨不明是拒还是迎。常年握剑的手撩开胸前的衣襟,缓缓滑入,当他触碰到胸前那片滑腻的时候,楚乔在他耳边响起的惊呼已经不能让他停止,呼吸骤然变得无比急促,那美好的触感瞬间点燃了他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他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楚乔的耳边,梦痴一般:“阿楚,我怕是要忍不住了。”

楚乔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微张的小嘴被人含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编贝的牙齿被舌尖轻轻舔舐,有麻酥酥的电触,肌肤战栗,身下的锦被柔滑,身上的重量却那般沉重,可是却也是那样的安全。衣衫滑落肩头,露出雪白的香肩,在灯火下恍若上好的陶瓷。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鬼使神差的,楚乔费力的解放了自己的嘴,声音沙哑如水,喃喃的问:“燕洵,荆月儿几岁了?”

燕洵微微一愣,她说的是荆月儿几岁了,而不是楚乔几岁了,可是这中间有什么差别吗?不明事实的男人有些怨气,看着她控诉道:“阿楚,你诱惑我!”

楚乔可怜巴巴的摇头:“我哪有?”

“你这样美的出现在我面前,就是诱惑我!”燕洵深吸一口气,轻吻她的嫩白的耳垂:“而且你每次诱惑了之后都不负责任。”

身上顿时兴起一星细小的麻栗,楚乔不由自主的微弓起身子,嘴里却仍是断断续续的道:“你……不讲……道理……”

“我就是太讲道理了,才会对你没有一点办法。”燕洵无声一叹:“阿楚,真想马上就娶了你。”

“那就娶好了。”

某人突然口不择言的小声说道,话刚说完,她的脸就嗖的红了。楚乔一下将头埋到被子里,只听燕洵微愣之后,顿时哈哈大笑,声音极为爽朗,楚乔觉得自己昏了头,怎么能显得比他还要迫不及待?

“那可不行,”燕洵强行将她拉出来,抱坐在腿上:“现在的燕洵还只是偏安于燕北的一方乱臣贼子,燕北一片荒芜狼藉,百废待兴,我怎能以陋室迎接我的妻子?等东边的战事了了,燕北大局稳定,我要盖一座黄金的宫殿来迎娶你,以大夏的西北粮仓来作为我的聘礼,我的阿楚,一定要是整个西蒙大陆最尊贵的新娘子,是我燕洵独一无二的一生挚爱。”

尽管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可是骤然听到他的话,楚乔还是心头一震,眼眶发红,险些落下泪来。她缓缓的垂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你不要,我却不能不给。”燕洵微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知道你这些年是怎样过的,这是我的梦想,我已经梦了很多年了,我欠你太多,唯有用余生来好好补偿。”

心像是被放在了暖水里,烛火温和的笼罩着,楚乔轻声低叹:“你我之间,还有亏欠二字吗?”

燕洵面色微微一黯,他的手臂微微用了力,声音略低了下去:“你受了很多苦,我都知道。”

烛火噼啪的燃着,重重纱帐摇曳,身影相依,衣衫婆娑。

沐浴之后,燕洵并没有穿睡袍,而是穿了一身便服,楚乔疑惑的问:“你要干什么去?”

燕洵随手拿起一件披风长裘,就披在她的身上,笑着说道:“送你回房。”

“回房?”楚乔一愣,她这几天,都是和燕洵睡在一处的,其实这也没什么,小的时候他们一直是睡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这几天生病,燕洵昼夜守护,也经常和她同吃同睡,今天已经这么晚了,怎么还要送她回去?

“怎么?舍不得我?”燕洵打趣她,转瞬却愁眉苦脸的说道:“阿楚,我们都不是孩子了,这几天我夜不能寐,简直过的比在真煌城为质十年还要惨。”

楚乔俏脸登时红了,见左右的小丫鬟们全都在捂着嘴小声偷笑,连忙撅着嘴说道:“你说什么呀!”

“都不许笑,没看到楚大人害羞吗?”燕洵突然转过头去假意斥责那些小丫鬟,却见她们笑的更大声了,只能无奈的对着楚乔一摊手:“完了,她们都不听我的。”

“胡说八道,不理你了。”

楚乔转身就要出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却听燕洵哈哈一笑,从后面将她一把抱起来,大笑道:“说了我要送你回去,你敢违抗军令,真是该打!”

燕洵走了之后,房间似乎也清冷了下来,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楚乔却不困了,想起方才的种种,不由得脸色发红,辗转反侧睡不着,只得坐起来,靠在书案上,愣愣出神。

这次燕洵回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们的关系越发亲密,可是有些事,却渐渐发生了改变。

想起燕洵刚才的话,楚乔微微一笑,算了,也许是她多心了吧,男人都是如此,没人喜欢自己的女人征战沙场冲锋陷阵,他现在力量强了,所以就想将自己保护起来,她应该理解他才是。他希望她平安幸福的生活,如一般女子那样,喝茶赏花,穿着绫罗绸缎,享受着下人们的服侍,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只是为了弥补她曾经受的苦而已。

虽然,这样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她应该满足他的心愿,理解他的初衷。他并非是排挤自己,只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罢了。

这样想了一会,心里突然变得舒服了很多,正想要睡觉,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推开窗子,外面的冷气骤然袭来,一排排灯笼向着燕洵的房间而去,走的都很急。

“绿柳!”

召唤了一声,小丫鬟顿时睡眼朦胧的跑进来:“姑娘,什么事啊?”

“外面怎么回事?这么晚了,怎么来那么多人?”

“哦,姑娘你不知道,殿下今晚要招将军们连夜商讨军情,好像是要制定东边的作战方案吧,那些将军大人们已经在门房下面等了好一阵子了。”

楚乔闻言顿时一愣,窗外的风大,一下就吹飞了她肩头的衣衫,长发随风飞舞,显得凌乱且单薄。

“哎呀,姑娘,你病才刚好,怎么能吹风呢?”小丫鬟急忙跑过来将窗子关上,急切的说道:“姑娘?姑娘?”

“啊?”楚乔恍然,说道:“哦,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绿柳有些疑惑:“姑娘真的没事?”

“没事,你下去睡吧。”

“哦,”绿柳答应道:“那姑娘也早点睡。”

书房那边灯火通明,楚乔看了一会,就掀开被子上床睡觉,临睡前想,燕洵今晚是因为要商议军情才让自己回来睡的吧?想了想,又觉得回来睡也好,他们那里那么吵,自己一定睡不着的。

迷迷糊糊的陷入半睡半醒之间,睡梦中突然有一种不知名的茫然的恐惧缓缓袭来,心如浮舟,颠簸于海浪之间,起伏不定,却终究一点点的平息下来,平息下来。

早晨醒来的很早,心里头装着事,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再有三日,燕洵就要走了,她心里忐忑,总是觉得不安,一大早起来脸都没洗就跑去燕洵的房里,却被告知他昨晚连夜去了落日军营,现在还没有回来。

失魂落魄的走回来,抬起头时却发现走错了方向,只见西偏院里已经冻结成冰的池子旁,一名仅着白色单衣的少女傻傻的站在水池边,头发散散的披着,脸颊白的像鬼一样,听见有人来了幽幽的转过头,额头上还有血迹,皱着眉头疑惑的问:“这池水是怎么了?为什么淹不死人?”

楚乔呀的一声,连忙跑上前去,一把将她拉回来,怒道:“你干什么?”

“你是谁?”赫连凌皱起眉来问道:“你是父亲派来的人吗?”

昨日就听大夫说,她受了刺激,脑子出了问题,没想到竟然这样严重。楚乔心下有几分恻然,只得哄骗她道:“我是,你先跟我回房,外面太冷了。”

“太好了!”赫连家仅剩下的这一位小姐开心的笑了起来,单纯纯真,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父亲终于来接我了,母亲好吗?哥哥好吗?我好想回家啊!”

此处距房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楚乔脱下大裘披在她的肩上,说道:“她们都好,就等着你了,所以你也要养好身体。”

“恩,我听你的。”赫连凌笑着答道。

两人很快就进了房,有了楚乔的关照,昨日这里就已经被重新打扫了一遍,如今干净暖和,很是舒适。赫连凌似乎真的是傻了,进屋也不知道脱衣服,反而披着厚厚的大裘乖乖的坐在床榻上,很乖巧的说:“我听你的话,你能带我回家吗?”

楚乔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大裘脱下,笑着说:“现在还不行,外面太冷了,要等到春天才可以。”

“哦。”赫连小姐默默点了点头,明显有些灰心,想了很久,还是很有礼貌的抬起头来:“我知道,你说的对,外面下雪,马儿怕冷都不肯拉车了。”

她真的很瘦,想起她昨天刚进来时的样子,楚乔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你好好的保养身体,病好了才能回家,知道了吗?”

“恩,”赫连凌答应了一声,突然小心的靠过来,趴在她的耳边,十分神秘的说:“我看你人不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楚乔一愣,接话道:“什么秘密?”

“其实这外面全都是恶人。”

楚乔一愣:“恩?”

“恩,全都是。”赫连凌低着头,小心的左右看,似乎周围站满了人一样,碎碎念道:“那些穿着铁片的大兵,都是坏人。”

不过转瞬,赫连凌就挺直腰杆,胆子很大的模样,得意洋洋的说道:“不过你不用怕,神仙会保护我的,你对我好,到时候我也会保护你的。”

跟她说话果然是没有逻辑的,楚乔觉得自己似乎也疯了,竟然还问道:“神仙?”

“是啊!”赫连凌呵呵一笑,得意的说道:“你还没见过吧,天兵天将,我就见过,不过我不能跟别人说,要遭天谴的,我只能偷偷跟你说,那个天将喜欢我的,他还抱过我呢,等我回了家,他就会来提亲,我就可以嫁给他了。”

说完,她就打了个哈欠,乖巧的爬上床去,说道:“我要睡觉了,我一睡觉就能看到他。”

楚乔站起身来,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这个昔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今日沦落到这个地步,谁又能想到呢。只听她一边嘟囔着“你们欺负我的话,天兵天将会将你们都打死的”之类的话,一边缓缓入睡,楚乔摇了摇头,转身就走出房间。

吃完饭之后,燕洵仍旧没有回来,闲的无事可做,就坐在书案前愣愣出神,脑子不自觉的开始分析北伐之战之后大夏的兵力分布,两方的情报后勤兵器等多方面的对比,一副作战地图自然的在脑海里展开。

上一次北伐之战,燕洵会以骑兵穿越大夏封锁线,直插入大夏内地也不全是侥幸。直到现在,楚乔才大略的摸到一点端倪。

按照整体实力来说,燕北照大夏远远不如,无论是从兵力上,从武器上,从粮草供应,从将领对比,还是从情报,从政权制度,从后方的稳定性,燕北都是一贫如洗的废墟场。若是正面相撞,即便按照最初的战略方式,燕洵进攻美林关,羽姑娘防守蓝城第二道防线,而北朔也换了英明的将领,结果也只可能是五五之数,最起码要绵延三五月之久,绝不可能如现在这般,不过半个月就结束战争,从这一点上来看,对于燕北是极大的幸事。

大夏唯一的疏忽,可能就是派来了四方联军同时上阵,他们本意是好的,希望以强大的兵力一举击溃燕北,威慑西北诸侯,重建帝国威严。然而,这样一来,就造成了除了后勤补给,大军没有第二条后方战线,并且四大军团林立,各自为政,没有统一的主帅,而他们仗着自己兵多将广,更加没料到燕北敢走出城池主动靠近,是以以全方位的进攻模式布阵,封锁不严。而燕洵,就是靠着近乎完美的战略情报,带着大军从四大军团的封锁缝隙间,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大夏内陆,不但打的大夏阵脚大乱,更占领了西北诸省。而且想想看,当燕洵大军从东方杀来,断了赵飏军队后路的时候,夏军是一种怎样的惶恐,骤然看到这样一只凶猛的生力军,他们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惶恐,是行军打仗的最大硬伤,骤然之下出现在一个军队里,绝对可以引起全军的哗变。尤其是燕洵还巧妙的没有封死他们逃亡的退路,这样他们就不必破釜沉舟的对抗,没有了死战的决心,战士纷纷逃命,也给了燕洵以极小的代价追在后面屠杀的机会。不然的话,四十多万大军一起拼死抵抗,燕北也未必能有好果子吃。

当然,这其中若是有一环做不好,就有可能要覆灭整个燕北。

首先,若是燕洵在进入大夏的途中,只要被一只斥候队发现,那么他顿时就会陷入孤军深入的窘迫,没有一处城池和立脚点,他会陷入大夏军团疯狂的绞杀之中,断送掉第一军和落日军的几十万条人命。

第二,如果不是楚乔最先占领了赤渡城,将燕北东部的百姓通通转移到西北,并且死守城池,那么赵飏就会攻破赤渡,分兵为二,一路配合赵齐攻打北朔,行成合围,一路进入燕北内陆。而若是赵飏真的进入了燕北内陆,就会发现燕北兵力的空虚,那么他将很有可能迅速怀疑到燕洵和第一军的去向,而燕洵的那路孤军也会陷入尴尬的境地,并且还要将整个燕北作为代价。然而楚乔死守赤渡多日之后,赵飏也深知赵齐会对他发难,所以他必须带着大军整路来支援赵齐,不能再有分兵夺权的举动。

第三,若是燕洵最后没有回援燕北,或是回来的晚了,那么燕北自然不保,当然,如果这样,燕洵也有可能占领了真煌城了。

事实就是如此的奇妙。

对于燕洵能这样轻易的占领大夏西北大陆,楚乔一直是心有疑窦的。先不说西北的官员全是大夏任命,就说那上千万的西北百姓,几十万的西北本土军,难道能任由别人占领家园。不过后来她又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西北大片是草原,只有三十之一的城郭,位于贺兰山一代,除了靠近东线河的一片平原,基本都属于是巴图哈家族的领地。这块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战乱之地,前些年尚慎民乱,贺兰山一代竟然还群起响应,可见当地巴图哈家族治理的不当。而且,燕世城当年威信极高,在整个西北大陆都有所流传,后来她听燕洵说,其实他们也只打了四场会战,索度垣等几个城池,根本就没有去过,是当地的百姓和自愿兵自发起义然后来投诚的,这一点,真是让楚乔始料不及,看来大夏的奴隶制果然到了尽头,就算没有燕洵的这场战争,人民也早晚会起来反抗的。

正想着,绿柳和风致一边笑着一边走了进来,绿柳手上拿着一块牌子,见了楚乔呵呵一笑,说道:“姑娘,你看看这是什么?”

楚乔一愣,抬起头来,只见那是一块长生牌位,上面竟然刻着她的名讳和军中职位,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全都是保佑长生之类的吉祥话。

“我的长生牌位?”楚乔笑着说道:“你们俩谁做的?哄我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