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最近有些奇怪,开始喜欢盯着我看。我只当他是欢喜自己娶了我这么一个有情趣懂生活的女人做老婆,每次他看过来都很风骚的做一些小动作,虽然每每都换取白眼两三枚,但还是乐此不彼。他还开始关心我的生活,并且似乎很担心我一直闷在小院会憋坏,难得的给了我一个金裸子让我上街走走。其实最重要的是,新婚至今,他都没有夜里踏入过柳莹玉的院子。我知道他这么做必有目的,可不管是为了什么,我心中都有种压都压不灭的欢乐。

金裸子是那种古装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实心儿雕花,两粒黄豆那么大,很精致。我让恬妞出去找店面钻了个眼儿穿了红绳当作转运珠系在了手腕上。晚上晃着手链给大胡子看,大胡子一连瞟了我好几眼问,“你这么喜欢镯子?”

“不是我喜欢镯子,这可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我舍不得用。”其实我是想说,你要是再给我点银子就好了,这样除了备用的金裸子,还有其他可以开销。瞧这日子过的,有点东西就藏起来准备着逃荒。

我想是那句很不真心的话讨了他欢心,第二天大胡子果真扔给我几块碎银子。呃,有点少。我一度想问问将军府的财务状况,只是鉴于他近期的诡异还是算了。大胡子许是看我不够兴奋,哼了一声说,“买东西可以记账,这是给你玩儿的。”

阳光瞬间就灿烂了。这样子的话就必须出去走走了,记账次数多了也许还能和店家商量商量,搞个三七分什么的,多记点银子。确实很久没有出门,难得的手里有了银子,几经思量还是在恬妞兴致勃勃的撺掇下出了门。

也许我该买点胭脂水粉什么的,都说女人不能太埋汰自己,我也不确定大胡子面对我这个粗糙的女人还能保持多久产生审“美”疲劳。

京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热闹,我带着恬妞七绕八绕,终于找到了一条据说是“销金窟”的街。初冬的季节,每个店门口都有几个裸着一片胸脯子的女子靠着柱子软软的站着,恹恹儿的打着哈欠。

“小姐,这,这这这…”

我站在街口往里瞄,终于在两家花楼中间不显眼的小旮旯里看见了一个没有凸凹的灰衣小哥,也懒懒的斜靠在柱子上,体态婀娜。这条街行人并不多,应该说,女性行人并不多,年轻女性除了特殊职业的就更没有。

踮着脚冲那个灰衣小哥看了半天,只是个男人,一个比较娘的男人。而已,长的也不算漂亮的脸上傅粉的男人。

“小,小姐!”恬妞红着脸拽着我的胳膊往回走,一面还道:“让将军看见要生气的。”

“唉。”我叹口气,很是失望,“恬妞,那个男人你看见了吗?”

“看,看见了,做那种生意的,小姐真是。”

唉,太让人失望了。小倌儿不是该长的人神共愤吗?想见识一下极品也不能得。转念一想,也是,头牌的话谁会站大街,肯定是一夜红帐暖缩在阁楼里补觉呢。

准备转身回去一探究竟,吓的恬妞拽着我的胳膊往外拖。

“敏敏?”

很熟悉的声音,脑子快速转了转…我身子一僵,转头冲恬妞道:“你拽着我干啥?”

“小姐咱们回去吧。”

我反手拉着她的往一侧小胡同里走,“走这里,我正好想去看看衣裳。”

“敏敏!”清朗的声音。

我拉着恬妞加快脚步,那人已经更快一步的拦在面前,握着我的肩晃了三晃,惊喜道:“真是敏敏!三妹你竟还活着吗?”

我皱眉,“这位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谢怀仁笑的眼睛眯眯,右眼淡淡的双眼皮就更明显了。

“怎会认错人?敏敏,真好,又养胖了些。”

我格开他的手,有些不耐的开口,“想必公子真是认错人了,天下之大,有人相似也是正常。只是公子大街上拦下有夫之妇,行为实在是不妥。”

许是我强大的王霸之气镇住了他,他眼中透过一丝迷茫,半天才又喃喃道:“果真是认错了吗?”

我冷着脸继续发飙,“公子觉得呢?”

谢怀仁疑惑更甚,迷茫的拱手赔罪,只是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我适可而止,牵着恬妞的手往前走,过了胡同口一拐,大步流星的就奔开了。

恬妞气喘吁吁,“小姐,跑什么?”

我缓下脚步,看看身后吁了口气。大家都聚到京里来了,还真是凑巧的很,只是不知道谢怀仁来京里又是干什么来了。要说古代人还真是无趣,放着清闲日子不做,非要谋划来谋划去,浪费脑细胞还不讨好。都像我这样的多好,社会早就共产了。

我一拍额头“啊”了一声,恬妞吓得打了个嗝,忙问道:“小姐额头怎么了?”

我摇头,“忘记讹他银子了,白让人抓了肩膀。”

恬妞目光诡异的看了我半天。唉,算了,她怎么能理解我这种人的痛苦?

街上有点无趣,没有遇见卖身葬父的,也没有遇见恶人欺负小美人,更没有见到马车飞奔,大小小姐从街中经过,帅哥从天而降英雄救美。还好快走到尽头的时候看到一家卖面具的,很时尚,用椰子壳做的,简单的抠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主要是上面的色彩比较浓重,颇有几分西域风。坐在铺子后面正在给面具雕牙齿的人看着也比较亲近,大块头,和大胡子一样胡子邋遢。

我挠挠额头。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啊!和大胡子睡的时间长了,床单上滚来滚去,还真滚出了几分感情,看见这种粗糙的男人反而觉得顺眼了。

“夫人买面具?”

“啊。”我在他铺子旁边的小马扎上坐下,“多少钱一个?”

“一两银子一个。”

“一两银子是一千文,一文银子可以买半个大包子。五百个包子换一个椰子壳,嗯哼。”

“夫人算术真好!”胡子男无语的皱眉扫了我一眼,继续埋头一颗一颗雕牙齿。

我托腮看了半天,旁边的恬妞在挑挑拣拣,翻出一个大脸福娃娃喜欢的不得了,带着几分出卖色相的表情娇声问:“大哥,这样的能便宜些吗?”

我翻了个白眼,一边鄙视她的审美一边哀叹自己教育失败。多纯洁的小姑娘啊,现在竟也成了这般模样。

“不能。”胡子男音调都没变。

恬妞不乐意的撇撇嘴,很快就被一旁吹糖人的吸引了去,见我不准备起身,嘱咐了好几遍莫要乱走才小跑着窜了过去。

我百无聊赖,等着胡子男忙完手里的那个才道,“你帮我重新雕一个,两边削掉些。”

我抬手比划了一下,“要长脸,窄窄的。”

胡子男点头,“明白,驴脸。”

我一噎。真怀疑他和大胡子是双胞胎,连说话都这么一样的欠抽。千寻里面无脸男的面具终于被刻出来,我让他刷成亮白色,眼睛上下四片长三角形淡淡的阴影。回去以后自己粘上黑色的纱布,就是一个完整的无脸男,诡异而个性。

白漆还没有干,恬妞还站在人群里看糖人大叔吹瘸子背媳妇,转眼看了看四周,不知觉中竟然热闹起来。人群中看见一个身影,依旧是破旧带着补丁的道袍,灰白且盘在头顶的头发,微微佝着背显出一丝老态。只一眨眼间,那人影却又消失不见。我忙站起来往前跟了几步,见那身影转进胡同,急忙跟了过去。

人到胡同,并没有看见人,喊了一声“臭老道”并无人回应。一种不好的预感迅速袭遍全身,扭头要奔回大街,身后忽而伸出来一只手覆上口鼻,我在一股刺鼻的气味中软软的就倒了下去。彻底陷入黑暗前似乎还听见了打斗声。我想,好奇害死猫,可怜的我连猫都不是。猫有九命,我一命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大胡子和胡子男绝对不是一个人,绝对的

27炮灰的命

头很疼,鼻端还有淡淡的不甚好闻的味道。我皱皱鼻子嗅了嗅,闻到一点漆皮的味道。唉,想起来了,昨天网上买了一双特价靴子到货了,到手才发现异味重的要死。这被熏了一夜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脑袋像是要裂开了,浑身也似被轮子碾过。

打了个哈欠闭着眼抬手摸手机,准备订一份披萨补偿一下自己惨遭蹂躏的嗅觉和大脑。手机没摸到,却摸到一把毛茸茸的东西。拽了拽,像头发,却比头发稍微硬一些。嗯,应该是抹了发胶的头发。手指头抠了抠,一团毛下面有一张温热的东西,抠开了,指尖敲上去还很有质感,铛铛的。天,这谁脑袋?竟裂了个口子?

我一激灵睁开眼,对上大胡子隐忍又饱含怒意的目光。大胡子和衣睡在外侧,桌上的烛火亮着,将他眼里的怒火衬的一闪又一闪。意识慢慢回拢,出府,看小受,买面具,追老道,晕了!在他爆发之前我嘴巴一咧,扑过去搂住他嚎道:“大胡子,我以为要死了,呜呜!”

大胡子半天没出声,我本是干嚎,眼泪不知道怎么就下来了,想着整日里提心吊胆就更是眼泪哗啦啦的止不住。我抽抽噎噎的抬起头,捧着他的脸道:“你不知道,我差点就死了!”

大胡子终于出声,“哼!”

“呜呜,我被人算计了。”

大胡子长胳膊长腿往我身上一甩,半压着我又没了声音。我想着白日里倒是真有些怕了,本是要先发制人弥补抠他牙齿的失误,如今却是哭出几分伤感与恐惧来。大睁着眼睛往他怀里挤了挤,觉得不安全又挤了挤,最后干脆两腿挤在他大腿间,胳膊搂住他往他身下钻了钻。

大胡子倒是很配合,身子一侧让我钻进去,大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天宝?格兰丁当年发明挤压器抵抗恐怖,看来真的是挺有用,被包裹着,不管怎样都觉得安全不少。我稍稍安心,趴在他耳边继续唠叨。

“都怪你让我出门,出门就出门,还只给我两块碎银子。我也不是没有见过银子,可你是将军啊,怎么能那么抠门。”手下的肌肉开始绷紧,我“呜呜”两声继续道:“我出门就遇见了一个男人,拉着我非要认妹妹。好不容易摆脱逛了逛,想买个面具吧,又看见臭老道,我追过去就觉得不对劲,想跑就已经来不及了。呜呜,差点见不到你了。”

大胡子闭着眼又“哼”了一声,皱着眉头表情不耐,“睡觉。”

“哦。”我泪眼婆娑,手在他背上一划拉才发现他衣裳还微微带着点寒意,吸吸鼻子问:“那个,你刚回来?什么时辰了?为什么不脱衣服?被窝都冷了。”

大胡子睁眼,我发誓又听到了亲切的磨牙声,春情泛滥地搂紧他在怀里蹭了蹭额头,“真好,谢谢你救我。”

肚子配合着“咕噜”了一声,大胡子掀被下床,从食盒里端了盘点心放在床头,动作粗鲁的将我拉到外面,脱了衣服去了里面继续睡觉。点心有咸有甜,竟还是温热的,我趴在被子里猛吃了一阵,缺心眼的故意趴在他耳朵边咀嚼。大胡子不知是耐性十足还是真的睡着了,面朝里一动不动。嘴里慢慢嚼着,脸上却又湿了。滴在他脖子上时吓的手一抖,颤颤巍巍的用指尖揩干净。他是大爷,我下半辈子全指望他了。

我想我是更年期提前的太多,喜怒都有些无法预测。流着眼泪把点心吃完,轻手轻脚的下床,灌了半杯用炭火温着的水才又爬了回去。脸上的泪依旧没干,却有越流越凶的趋势。呆呆的望着帐顶好一阵子,翻身搂住大胡子坚实的背,在心底默默道:别害我,别扔了我,这世间还算真实的肯对我好的,不管真假,也只有你了。

我又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起了古代闺秀,这次就算大胡子搬进来一座金山…也许会走出去两步。我想宅女都是练出来的,要么屋子里有东西吸引你,要么就是外面的世界太恐怖,我显然属于后者。

恬妞说那天遇见的人来了府上,我告诫她不准在谢怀仁面前出现。如果能和过去说byebye,我一定会欢天喜地的割掉所有。只不过腿长在别人身上,并不是我不想见就见不到,这次是柳莹玉领过来的,身边竟然还有宋思成。

谢怀仁那双不太对称又狭长的眼睛显得他特像个坏人,当然,我连宋思成那样的白面书生都当作了坏人,实在是我的审美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妹妹。”柳莹玉笑意盈盈,“哥哥过来京里,正好来看看你。”

我在三个人之间扫了扫,转向宋思成道:“宋先生怎么过来了?”

“听闻昨天出事,来看看你好不好。”

“谢谢宋先生,已经好多了。”

谢怀仁像是有些担心的模样,扭头问宋思成,“敏敏昨日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晕倒在路上。”宋思成替我回答。

我做茫然状看向谢怀仁,他倒是不在意,只道:“晴儿都告诉我了,敏敏你是失忆了而已。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转头看向谢晴,依旧笑意盈盈,“哥哥很担心你。”

我转头问恬妞,“将军回来了吗?带这位公子和宋先生去客厅等吧。”

谢怀仁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最后只冲我点点头,跟着宋思成出了门。柳莹玉等着恬妞他们出了院子才绷了脸,压低声音道:“我需要你帮忙。”

“我不会帮的。”

柳莹玉似乎有些怒,声音都微微颤抖,“你必须帮我,你以为谢怀仁过来干什么?”

“他要你上次让我帮忙拿的东西。”

“是,我若是做不到…”

我抬眼,“你放心,你不会死的。”

柳莹玉眉头皱了皱,“为什么?”

我耸肩,“祸害遗千年。”

柳莹玉忽而就笑了,偏了偏头思考的认真,“也是。到时候别后悔哦。”

我摇摇头,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往事历历在目,忽然就有些清晰,“柳莹玉,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恨我?”

“不,林晟之前我们还是朋友,我怎么会恨你?”柳莹玉露齿一笑,“谢敏你想多了。”

我狐疑的看着她微笑的双眼,心底竟冒了寒气。也许我不自知的时候得罪她了,还是无法得到她原谅的那种。现在想来,她接近林晟很无辜,却又很刻意。她得到他却又甩了他,态度坚决。谢府的时候她声音真的在笑,看着将死的我喜意掩都掩不住。那时候觉得是两个人在斗嘴,其实何止是斗嘴那么简单?字字句句都透着恨。她眼中的流光不是善意的,那是饱含着嘲讽和得意的笑。可她又在嘲讽什么得意什么?一张脸?一个身份?还是我即刻就又得死去的悲催?可我又有什么值得她这般…厌恶?

答案太恐怖,我不敢再想下去。我们都是现代人,一个人活好别人都与你无关的现代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大胡子进宫却没能回来,夜里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缺了他在身边,被窝就显得太凉,围着被子坐着等到天亮。一大早路马力又过来,表情凝重。

再次进宫,是和柳莹玉一起。二人各有心思,一路都没有说话。这次换作了大殿上,除了大胡子之外,还有几个文官在两旁坐着,看来身份都不低。

跟着柳莹玉跪拜,然后在袖下紧攥双手站到了大胡子身后做隐形人。可惜隐形人也不是好当的,柳莹玉往回退的时候被皇帝老儿叫住,又跪在了大殿下。我极力缩小自己,想看看大胡子的脸色,却见他自始至终垂着眼帘,面色冰冷。

“萧将军的妖儿姑娘叫谢敏,朕记得前太傅家中的三小姐也叫谢敏。”

“是。”柳莹玉声音温温软软,微微透着一丝惧意。

皇帝朝我这边扫了一眼,没骨气的我双腿一软就跟着跪下了。

“这位与夫人的三妹可是相像?”

柳莹玉转头看我,我瞪大眼睛回视,极力做茫然状,不敢有任何眼神上的小动作。

“回皇上,臣妇之妹死时已经瘦的脱了型。不过,妖儿姑娘身形与臣妇三妹倒是有几分相似。还有,臣妇三妹背上生下来就一枚胎记。”

我惊怒的盯着地面,膝盖有些虚软。柳莹玉本可以一句话否定,却非要来一句“不过”。前朝公主背上有凤形胎记怕是天下皆知,她这般说,不怕谢家被灭门吗?还是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哦?”皇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寒意,“胎记什么模样?”

“普通胎记,只一片浅褐色圆斑而已。”

耳中听见皇帝“哼”了一声,接着声音响起,“萧将军,你对朕赐的婚不满意?若朕了解无误,你和夫人尚未圆房。”

余光看见大胡子起身,留着眼皮拱手慢悠悠的道:“妖儿两次救臣性命,生性怕事,却醋意极重。当初皇上赐婚,她就从马上跳下险些摔断了腿。臣大婚那日,她一杯毒酒准备自尽。臣不得以只能暂时哄着她。”

我目瞪口呆,大胡子斜过来一眼,我眼角抽搐的抖了抖,猛掐了一把大腿,配合着流下两行清泪。

28炮灰的胡子

“臣自开国就为皇上效力,深感皇上仁德,省得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臣本与她结识在先,当初山头对山神发过誓拜了堂,不能给她名分,已是内疚…”大胡子说道这里叹了口气就闭了嘴,余下几个文臣不敢擅自搭言,却也跟着叹了一声。

皇帝手指敲打龙椅把手的声音在安静的殿里显得异常清晰,我开始低着头数地上的眼泪珠子。

“那谢敏背上…”

“臣不曾注意,只是前次在街中险些被虏。”大胡子顿了顿,重重哼了一声道:“天子脚下有人与臣为难,就是与皇上为难,还望皇上彻查此事。”

我发誓,我恨起了大胡子。他说“臣不曾注意”,还是给了我这身份无限可能。他以为转到我“被虏”事情上就会好过些吗?没有谁是傻子。

“来人。”我听见皇帝说,“验身。”

大胡子冷冰冰的道:“若不是皇上当初厚爱,她已是臣正妻。”

皇帝脸色更阴沉了几分,声音也降了温度。

“萧将军是在威胁朕吗?”

大胡子胡子抖了抖,我看到了他袖下的拳头,没来由的一阵感动。

我数眼泪数的有点对眼儿,呼了口气转了转眼珠子带着哭腔道:“妾身感念将军真情,只是妾身虽失了记忆,平日里有恬妞在身边照顾,自己背上有没有东西还是知晓的。查也无妨。”

大胡子冷哼一声,半天才道:“也好。”

一个健壮的嬷嬷跨过来,拉着我走到宫殿一侧,两个太监帮着拦了一圈儿布。嬷嬷面无表情的看我,我主动的脱了上衣。

嬷嬷微凉的手指在我背上游走,刀刃一样,激得我不断的轻轻颤抖。

“如何?”帐外问。

“回皇上,有一处不甚明显的痕迹。”

我一惊,出了一身冷汗,背后那嬷嬷却“咦”了一声,又道:“更明显了些。”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我瘫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拧着脖子看自己的后背。翘起的蝴蝶骨上显出一片暗色的胎记,形状看不清楚,但它却真实的长在那里。我抬手去挠,被嬷嬷一把拽住用力一折。“咔嚓”的脱臼声和我一声惨叫几乎同时发出,我听见嬷嬷惊道:“是凤!”

外面熙攘,有些听不清楚,我趴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我以为消失的东西,它又回来了,安安静静的趴在我背上。一个胎记,一枚罪证。这次不仅是我自己,就连大胡子,恐怕也要被牵连了。

还没有想清楚,就听见嬷嬷的惨叫。我贴着地面转头,就看见大胡子甩过来的布迎头盖在我身上。

“萧将军!”皇帝怒斥。

“皇上,臣的发妻,没有皇上旨意,岂容一个贱奴能随便用刑!”

半天静默,我趴在方才用来隔离的布单下闭上了眼。

“萧将军或许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皇帝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隐忍的怒意。

“贱奴!你细说!”

“回…皇上,这位…萧将军这位…背上并不是胎记,只是用了特殊的针法和颜料,一定时期能显现出来,用药就会重新隐藏。但是若是激动恐惧或者紧张的时候,体温又能催动药性重新显现出来。方才…奴婢是想试试猜想是否准确,才下的手,皇上饶命啊。”

“前日妖儿出门被劫,险些丢了性命。臣倒是奇怪的很,谁竟这般费尽心机想要嫁祸于臣。平日里臣不得见,偏偏今日就突然出现。好!好手段!”

“萧将军,朕倒是想要问你,留一个背上刺着凤的女人在身边,予以何为?”

大胡子声音顿寒,“皇上怀疑微臣!”

“萧将军!若是朕说的没错,那日谢敏应该和北狄暗探接头,谈论很长时间。敢问将军,她可带回去什么东西?”

北狄暗探?谁?我单手摸索着拉好衣服,刚想要跪坐起来辩驳两句,就听见大胡子的声音响起,“好!皇上就是这般信任微臣…”

“朕对将军一向信任,但将军身边的人就有待商榷。若谢敏通敌,朕这江山是不是要因为她救过将军拱手送人!”

我绝望地闭上眼。北狄?北狄?那日见到的古怪胡子男吗?不管我这公主身份是真是假,他都要我死。若是真的,留下我就是祸害,萧敬腾在他手下就有可能更不安稳。如果我是假的,身后那个凤也能变成真的,即使萧敬腾没有犯上作乱的心思,总有一天也会被他人利用。错杀一百,不放一人,斩草除根,何乐而不为呢?

“微臣以为,谢敏平日里温顺,并无古怪行为,何况通敌之罪定的太过草率。若不出意外,应该已经有了萧家骨肉,微臣断不能因为皇上一丝怀疑就伤害妻儿。”

又是半天静默,我扯开布单听见自己飘忽的声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殿里一阵轻微的抽气声,我想,我真的要死了。

“赵竟,此次破城有功,即使清理内贼,升副将,与路马力统管军中事务。谢敏,假扮公主接触北狄暗叹,身份尚可疑。看在萧将军执意回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皇上!”

皇帝‘哼’了一声继续道:“今日起禁足于萧府五年,以待观察。萧敬腾,你有不察之责,不理实情回护之罪,执意留这样的隐患在身边,你自己说,朕该如何?”

“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好,护国将军的名号,暂且收回,待事情查明再说。”

“草民还有话说。”萧敬腾又道,“这贼妇皇上又该如何处置?”

皇上沉吟片刻,冷冷道:“此奴擅自断谢敏一臂,自卸双臂…”

“不用麻烦!”大胡子忽而站起,走过去飞起一脚,嬷嬷一身惨叫卡在喉间瞬间就变成呻吟。“擅自动本将军的人,下场如是。”

我看着嬷嬷晃晃荡荡翻转了一圈的手臂,只觉浑身冰冷,浸入冰窟一般。我知道自己的威力,绝不至于让他怒到这种程度,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触怒龙颜”,那日是谁在胡同里下药已不得而知,我不敢想,只浑身忍不住颤抖。